鬼剪柒

梅承鼎

杨科长上班时穿的那件西服简直绝了:色彩、样式时髦;做工、针线烫贴;大小、肥瘦合体;他那微微隆起的福肚经这西服一包装,哇!真个美极了!

同事们围着杨科长问长问短,杨科长面带微笑,一一作答。我问:这衣服买的还是做的?买的有这么合体吗?哪做的?喏,顺步街拐角的鬼剪柒裁缝店。鬼剪柒?那裁缝姓柒,人称他的剪刀是鬼剪,故有此名。

午休时,我在顺步街找到了鬼剪柒,这是一个又瘦又长的老头,五十开外,一副眼镜像酒瓶底,又大又厚。我去时,他正忙着裁衣。我说明来意,他便放下剪刀,拿出皮尺为我量起来。一边量一边和我说话:

请问何处高就?我说了我所在的单位。他又问:请问担任什么职务?我不乐意了:担任职务很重要吗?他沉下脸来:您要想做一套很合身的衣服,就必须如实回答!见他态度强硬,我心中虽不悦,但想起杨科长的那件西服,我忍住了:一个小科长。正科还是副科?正科,都三年了。不错,您年轻有为!有什么为,我上面的官比我下面的兵还多!于是,鬼剪柒在前襟的尺寸后面写上:“减二。”

放下笔,他又问:常出差吗?出差不多。应酬多吗?唉,提起应酬我就烦!三天两头要应付方方面面的关系户,你少喝一杯酒,对方都会说你怠慢了他。这么说,您早晨不锻炼?哪有时间锻炼?应酬回家都十一、二点了,躺下就跟猪似的!于是,他在腰围的尺寸后面写上:“加二。”

尺寸量完了。我指着“加二”问:师傅,这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就是在您原有的腰围基础上加2公分。为什么?您应酬多,酒肉充足,又缺少锻炼,腰围必然步步攀升,我加2公分,现在您穿稍显宽松,再过一两年也不至于太紧。我又问:您在前襟后面“减二”又是什么意思呢?就是前襟减去2公分。前襟一减,后摆不是翘起来了吗?您当了三年科长,该期满了。什么意思?应当升副处哇!有您说的那么容易吗?问题就在这里,您单位的官比兵还多,您要想升副处,就必须小心谨慎,对上级毕恭毕敬,给各位领导留下一个好印象,是不是这个理?这老家伙,说到我心坎上了。我尴尬地点点头。

鬼剪柒低下头,两道剑一般锋利的目光从酒瓶底的上沿朝我直射过来:您天天见上级就点头、微笑,前襟不短2公分行吗?

我不由一怔,不敢与他对视,扔下一笔定金,逃也似的离开了鬼剪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