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窥

孙兴运

习武之人没有不想成为武学大师的。江南的李拳师在武艺日臻纯熟时便有了这种想法。他想为南拳扬威并促进南拳的发展，影响他实现梦想的就只剩下北腿王了。

北腿王其实是慕名前来拜访李拳师的，但李拳师并不知晓。那天，在李拳师的武馆开张大典上，李拳师登上比武台双手一拱说，南拳以精巧干练、迅疾紧凑闻名，必将击败粗蛮笨拙的北方拳脚！

那时北腿王刚到小城，凑巧就在比武台下。他捋了捋胡须微笑着说，在下对北方拳脚略知一二，能否请李馆主指点一下？

李拳师敛起笑容。众目睽睽之下有人叫板了，并且是开馆之日！

李拳师想，可借机展示南拳之威风啊。于是一抱拳说，敢问阁下大名？

北腿王笑着说，老朽不足道也，北方一习武之人，久闻南拳之机巧，特来拜访。请赐教。

李拳师说，既然无名，改日再来武馆切磋如何？

北腿王笑着说，老朽云游四方，良机难求啊。

李拳师又问，怎定胜败规则？

北腿王缓缓地说，胜败乃常事。你我点到为止如何？

闻言李拳师料到台下老者略有胆怯，便朗声道，在下败了，即刻关闭武馆；若阁下败了，不许再进江南半步。可否？

北腿王沉思片刻，点头应允。

那场精彩的比武，看得众人呆若木鸡。李拳师使尽浑身解数竟不能伤老者一根毫毛！

比武终成平手。

李拳师不甘，提出不分胜负不罢休。

北腿王沉思半晌说，招式比试已过，你我不分高下，明日可到玉峰山上比试气力。

李拳师正值不惑之年，自忖气力当在老者之上。翌日，李拳师应约而至。北腿王已在玉峰山上等候多时。

北腿王指着山路旁一只石兽说，你我举起者为胜，如何？

李拳师当即运气伸臂，涨红了脸的他将石兽举过了头顶！那老者扎步发力，石兽始终纹丝不动。老者红着脸拱手说，见笑！

李拳师冲老者背影喊道，君子当重然诺！

当夜，风高月黑，李拳师带着儿子摸到了老者借宿的破庙里——怕他败后不服，另有算计。

庙内燃着青灯，透过窗上破洞，李拳师窥见了庙内的一切。

大堂里，老者身旁坐一十四五岁孩子。孩子问，爷爷，明天咱们就离开吗？

老者说，君子一言，重过九鼎。

孩子说，爷爷，以你的武功，胜他易如反掌。为什么你总跟别人战成平手啊？那习武还有什么意思呢？

老者说，武功的最高境界不是拼命击败对手，而是能收放自如。跟别人都战成平手，没人知你武功多深，既不结怨又能博采众长。习武是悟武学之精妙，不是练搏斗之技巧啊。

孩子说，你不胜他，我们就再不能来江南了。

老者说，他是南拳传人啊，胜了他，南拳将失，武学的罪人啊！其实拳法各有所长，并无高下之分，比的只是习武的修为而已。戾气不去，难有所成啊。

孩子说，让我私下会会他，让他知道点厉害，行不？

老者说，胡闹！玉峰山陡峭，山路仅容一人通过。总有一天他会想明白那个石兽是怎么上山的。

庙门陡然开了，南拳王令儿子跪在庙堂前，说，孩子，今天你有幸见到真正的武学大师，跪下拜师吧！

（选自《天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