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獒之死

张祖文

雪獒是藏獒中非常特殊的一种，它们全身雪白，而且只生活在海拔5000米以上的地区，到了海拔低的地方，会不适应，甚至还会嘴鼻流血而死去，因此异常稀少，也非常珍贵。

尼玛是一只5岁大的雪獒。当初，次洛发现它时，它才刚刚生下来几个小时。在狼群终于成功地撕开了它母亲的肚子并杀死了好多只羊后，它们对尼玛这个身上还带着母亲体内的血迹的小家伙已经不屑一顾了。这样，尼玛才得以幸运地没被狼群杀死并吃进肚子里去……

1.救 主

这天清晨，次洛在一条公路旁边的一个坑里发现了一大捆藏羚羊皮。次洛是来这里放牧时发现有异常的。他一到这里，就看到有个地方的土层明显被翻过，而且有几只狼正围在那个地方用爪子扒土。熟悉狼的人都知道，一定是土层下面有腥味，才会引起狼这样的举动。于是次洛就和尼玛一起赶走了狼，然后把土皮挖开。不想，真的发现了这么多的藏羚羊皮！而且这些皮都还比较新鲜，一看就是刚剥下来没多久的。

次洛觉得这肯定是偷猎人员干的，而且这次来的偷猎人员还一定不是少数，甚至有可能是一个偷猎团伙。于是，他就开始四处寻找偷猎者的下落。次洛对所有侵犯藏羚羊的人，都深恶痛绝，所以，一旦发现，就一定要追查到底。好多次，都是在他的帮助下，公安机关才能尽快地将那些偷猎者绳之以法。在次洛出发时，他把尼玛留在了自己的羊群旁边，让它照看羊群，并叫未婚妻卓玛也过来看着自己的羊群，并说自己一定会尽快回来。

在某个地方，次洛发现了车轮压过的痕迹，而且越往前，车轮印迹就越清晰。次洛很兴奋，根据经验，这伙人一定就在前边不远！他一路往前赶，没多久，就看到了有一辆车停在前面，但车里却没有人。

次洛小心翼翼地靠近那辆车。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汽油味道，看来是汽车漏油了。次洛的心里马上就有了底。

他继续往前追，一个多小时后，就发现了十几个扛着枪的人正在前面走着。他悄悄地跟着，想看看这些人究竟想到什么地方去。草原上现在气候还不错，虽然附近的山上到处都是积雪，但草却长得很茂盛，好多草都齐膝高，这可以帮助次洛隐蔽自己。

跟了不久，那群人中的一个人突然说，注意，前面可能又会有藏羚羊！大家做好准备！

次洛一听义愤填膺。按以往的习惯，他都会一直等到摸清这些人的落脚地之后，才马上返回，报告警察。但现在，他却觉得不能再等了！因为，就在那个人叫大家作好准备的时候，他看到不远处的地方，有一群藏羚羊正在悠闲地向这个方向走来！

次洛马上从隐蔽的地方跑出来。几秒钟的功夫，他就跑在了那群人的前面，然后，在那些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冲着藏羚羊大声喊叫了起来！

藏羚羊是一种异常机警的动物，只要有风吹草动，它们就会马上分散、跑开，而且速度极快！就在次洛一发出喊声的同时，所有的藏羚羊都扬起了四蹄，向另一个方向疾驰而去！

那群本来已经在草丛中隐蔽好，只等藏羚羊再靠近一些就扣动扳机的人一看，顿时目瞪口呆。他们没有想到事情会来这样的一个突变：到嘴的肥肉没有了！

他们非常生气，把次洛团团围住。那个领头的人一拳打在了次洛的脸上，然后就对他拳打脚踢，之后觉得还不过瘾，就吩咐他的手下，把次洛拖到了附近一座雪山的雪线下面，脱光了他的衣服，然后从雪山上扒拉下大量的雪，盖在了他的身上，之后就扬长而去。

次洛眼睁睁地看着那些人把一捆捆装满了藏羚羊皮的袋子扛在肩上，一直向草原深处走去。

次洛感到很无望。他不停地在雪地里翻滚，嘴里发出“唔唔”的声音——他的嘴巴被那些人用胶布封上了。他的身子把周围一大片雪地都碾压得变了形。他觉得越来越冷，他的意志虽然依然坚强，但神志却逐渐模糊。最后，他就被冻得人事不省。

再一次睁开了眼，就看到了哭成了泪人的漂亮的卓玛。

幸好，卓玛去看次洛的羊群时，见他老是没踪影，觉得有点不对劲，于是就领着尼玛，四处寻找次洛。尼玛有一种非常独特的本领，任何人，只要它一闻气味，就会记住，然后不管这人在什么地方，它都能够找到。对自己的主人，尼玛更是没有问题。因为主人的气味已经完全融入了它身体的每一个部分。所以，没多久，卓玛就在尼玛的带领下，在雪山下找到了次洛。

卓玛将一件厚厚的皮毛衣服盖在了次洛的身上。次洛却很久还没有感觉。卓玛有点无望了，她看着次洛瑟瑟发抖的样子和嘴里喷出的那一股股几乎凝固了的气体，泣不成声。

就在这时，蹲在一边的尼玛向卓玛冲了过来。它的速度是那样的快，以至于在卓玛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尼玛就已经将卓玛撞了一个翻身！当然，尼玛的力度不是很大，只是刚刚将卓玛从次洛的身边撞开而已。但即使这样，卓玛也还是发出了一声惊叫。卓玛的手，也一下就放开了次洛。

尼玛用它的整个身子，将次洛全身都覆盖了起来！尼玛的身子本来就大，身上的毛也很长，很厚，它覆在次洛的身上，几乎将次洛的整个身子全部盖住！卓玛躺在草地上，身体并不觉得有倒下来的疼痛。她看着在尼玛的身下，几乎全部不见了的次洛。

草原上一片静谧，漆黑的夜来临了……

第二天，次洛终于完全康复了过来。他又想起了那群人。他相信，那些人一定还在草原上追捕着那些可怜的藏羚羊！所以，简单休息了一个上午，次洛就准备又去找那些人。

但卓玛却不同意。卓玛爱藏羚羊，但更爱次洛。在她的眼里，次洛才是她的一切！卓玛坐在河边，说：“你刚才已经报案了，这些事，就让警察去做吧，你又何必冒这个险呢？”

次洛看着她，看着她美丽而忧虑的脸，轻轻蹲下，用手在水里捞着她脸的影子，说：“我是从小在这里长大的，我对这里，比警察还熟悉啊。”

尼玛在一旁，静静地望着水面。

2. 跟踪历险

尼玛紧紧地跟在次洛的身边出发了。它雪白雪白的身子，奔跑在草原上，看起来就像一根白色的银练，在各种美丽的花和妖艳的草中间穿梭着，异常惹眼。

突然，跑在前面的尼玛停了下来。次洛知道一定有情况。他小心地顺着尼玛的眼睛一看，果然，前面出现了一群人。

这群人就是昨天抓住他并扒光了他衣服的那群人。

看他们兴高采烈的样子，次洛知道，这些人肯定又有所“收获”了。果然，他悄悄走近了一些，发现他们每个人肩上都扛着的那个袋子比昨天鼓了不少。次洛感到一阵阵的心痛。他知道，那里面一定装着一个个藏羚羊冤屈的灵魂。

他悄悄地跟在后面。走着走着，他们停了下来，在河边取了一些水，开始做饭。

次洛这才想到，现在已经是中午了。他从兜里拿出几块随身带的奶酪，递了几块给尼玛，自己也吃了起来。

尼玛安静地嚼着奶酪，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那伙人吃着饭，不停地大声谈笑。领头的那个，也就是昨天打次洛的那人说：“我们不能再往下游走了。现在都是中午了，我们必须顺着河水往上游走，走到公路上，拦一个车子，好回去。”

一个人说：“就是，真他妈的倒霉，要不是我们的汽车漏油，我们也用不着这样辛苦地扛着这些大袋子跑来跑去啊。”

领头的人说：“我还担心昨天那小子，不知道有人发现了他的尸体没有？如果发现了，我们就麻烦了。所以，我们必须赶在警察来之前，趁早撤出。”

于是，这伙人达成了一致协议。次洛知道河的上游的确有一条公路。这条公路就经过卓玛家门前。

次洛想，这些人原来都认为我死了啊！这样也好，这伙人就不会注意到还有人跟在他们的身后了。只是不知道警察现在在哪里？他早就报警了，但警察还没有找到这个地方。次洛想，以后一定要买一个手机。

那伙人有说有笑地向河的上游走去。

越往上走，次洛就越在想，怎么警察还没有到啊？因为这些人已经离公路越来越近了。只要他们一到公路上，再拦一辆车，那可就麻烦了！

次洛急了。他可不想让这些人就这么轻易地走掉。幸好，现在公路上没有车辆，那些人也就只能在公路边站着，一字排开，等有车来。

次洛看到卓玛家门却是关着的。她家有电话。但现在，次洛想悄悄跑进去给警察打电话也是不行了。

无奈，次洛想，看来只有自己再挺身而出，引起这伙人的注意，拖延他们的时间了！自己再大喊救命，说不定周围就会有人听到。因为公路边不远处还有其他住户。

次洛刚这样想，他就看到了一条白练，倏地一下从自己的眼前窜了出去！

那是尼玛！

尼玛一个箭步就冲在了前面！一口咬住了其中一个人的一条大腿，然后用力一撕，一股鲜血立即喷了出来！

一声惨叫响彻了天空！

所有的人都马上回过头。那些人立即端起了手中的枪！好几个人都准备马上扣动扳机。那领头的人却发出了一声惊呼：“天啊，这是一条真正纯种的雪獒啊！”

雪獒？其他的人都惊呆了！谁都知道，一条雪獒是比好多张藏羚羊皮都还要值钱的啊。

那个被撕裂了腿的人在地上翻来覆去地嗷嗷叫着，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人注意他了！那个领头的人马上喊：“其他人不准开枪！胡三，你的麻醉枪呢？快点，一定要把这条雪獒抓住！”

胡三手忙脚乱地端起了自己手中的枪。

在胡三端起自己手中的麻醉枪时，尼玛已经快速地向屋后闪去。

领头的人连忙喊：“快追！”

次洛趁那伙人手忙脚乱向屋后追去的时候，跑向卓玛家，用石头砸开了门锁，然后进去，打了一个电话。警察一听，说，原来他们在那里啊，之后就说他们争取以最快的速度赶过来！

次洛也急忙向屋后赶去。因为他知道，尼玛可能会凶多吉少！

次洛赶到了屋后，看到了一幅让他目瞪口呆的场景！

他看到，那个领头的人，正在引导一伙人追赶着尼玛，而其中的一个人，竟然在河边抓住了卓玛！河边有一大盆的衣服，看来卓玛是关了门来屋后河边洗衣服来了。

那个人用枪指着卓玛，淫笑着逼了上去。卓玛吓得花容失色，全身抖个不停。她又不能往后退，因为后面就是河。

那人越逼越近。次洛怒上心头，他也不管那人手中的枪了，一个飞身，就扑了过去，只听得“扑嗵”一声，他和那人同时跌进了河水中。

卓玛看着突然现身的次洛，更是吓得惊叫了一声！

这时，一声枪响。

3. 永远的尼玛

一个人拖着尼玛走了过来。尼玛腿上的一个地方中了一枪，它雪白的皮毛也被子弹蹭掉了一块，渗出了盈盈的鲜血，染红了一大片身子。

领头的人喊：“好了，雪獒抓住了！其他人去把受伤的老陈包扎一下，再去拦车！”说到这里，又喊，“老条，你个混蛋在干什么？”老条就是和次洛一起跌入河水中的那个人。

老条浮出了水面，说：“老大，我不就想趁机捞点色吗？你知道，我一向有这个爱好……”他的话还没说完，次洛就一把从后面抓住了他，又把他按下了水。

那领头的人一看，说：“真是没用！”然后，就吩咐了几个人下了水。这些人齐心合力，把老条和次洛从水里抓了起来。

次洛开始全身湿淋淋的，长长的头发盖住了整张脸。等次洛上了岸，那领头的人一巴掌打了过来，说，你个混蛋，敢惹爷们？次洛头一闪，盖在脸上的头发就飘开了。那领头的一看，就变了脸色，说：“原来是你这小子啊！”他掏出枪，说：“你小子命可真大啊，昨天那么冷都没把你冻死！我今天就直接给你一颗子弹！”

他刚要扣动扳机，卓玛突然扑了上来，说：“你想干什么？你们这些禽兽！”领头的人恼羞成怒，骂：“你个小娘们！”然后抬起一只脚，狠狠地一脚踹了过去！只听得又是“扑嗵”一声，卓玛跌在了河水中！

次洛大声喊：“卓玛！”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强烈的不祥之感！卓玛已经怀了他三个月的孩子！

果然，几秒钟不到，水面上飘起了一丝丝血红的水痕！

次洛感到心都要裂了！什么希望都没有了！他一个转身，一拳打在了领头的那个人身上，那人手中的枪“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那人是一个大汉，也不甘示弱，马上就和次洛扭成了一团！

正当两人难分难解的时候，领头的大汉突然发出一声惨叫！次洛一看，不知什么时候，尼玛醒了过来，撞倒了一直拖着它的那个人，并扑了过来，咬住了领头大汉的一只手臂！

其他人都赶了过来，想用枪瞄准尼玛。但尼玛咬住那人不放，那人惨叫着，用力地在地上摆动着自己的身体。人和獒之间的位置不断地变换，也就没有人敢真的开枪，怕误伤了自己人。次洛连忙到河中去抱卓玛。卓玛脸色苍白，全无血色。河水中还在不停涌起一大片一大片的鲜血。次洛急急把卓玛抱上了岸，看着卓玛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身子，次洛终于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时，突然听得“啪”的一声脆响，尼玛的嘴中竟然留下了一条完整的手臂！那手臂血淋淋地悬在尼玛的嘴里，看着异常的恐怖！所有的人，包括次洛都惊呆了！

大家都一动也不动！

一声警笛鸣叫，这些人顿时都作鸟兽散，谁也顾不上谁了。警察终于来了。

次洛轻轻地对着怀里已经昏迷了的卓玛，说：“卓玛，你再挺挺，警察已经来了！这些坏人马上就要被抓住了！你一定要挺一挺啊！”

一会儿，警察就把这伙人全都抓住了。但在最后清查人数时，却单单不见了那个领头的人！

警察一边用车把卓玛赶紧送到医院急救，一边又去追捕那领头的人。根据次洛和偷猎者们的描述，领头的人被尼玛咬掉了一只胳膊，受伤了，应该不会跑远。但警察找了大半天，都没有找到他。后来，在很远的一段公路附近，警察发现了一具尸体。经查，这是一个司机。警察明白，一定是领头的人趁乱劫持了一辆车，然后跑了，并在成功跑掉后杀掉了司机。

奇怪的是，尼玛竟然也从此不见了踪影！

过去了好长的一段日子。

这天，次洛在电视里看到一个新闻，说是在内地一座城市，有个缺了一只手臂的人，被一条浑身脏兮兮浑不溜秋的狗活活地咬死在了大街上！更为奇怪的是，那条狗在咬死那个人之前，还是异常的凶猛，任何人不能靠近，包括及时赶来营救的警察，也是毫无办法。但刚一咬死那人，那条狗就马上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死了。而且死的时候，狗的嘴里、鼻子边流了好多好多的血！

次洛看到了那条狗最后的遗体。

那条狗静静地躺在大街上，天刚好下起了瓢泼大雨。次洛看到，随着雨水的冲刷，那条原本浑身脏兮兮浑不溜秋的狗，竟然在瞬间就变成了一条全身长满了雪白雪白的毛的狗！那狗的身形，像足了一条白练！

次洛的泪流了下来。他紧紧地拥住了卓玛——他的卓玛，肚子终于又有了怀孕的迹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