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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火微芒

时间:2024-05-04

□廖天琪

十六岁那年,我迎来了新的家庭。单身的母亲有了丈夫,我们住在一起后,我跟着母亲幽默地称呼他:陈胖胖。

在放长假的某一天早上,陈胖胖和他儿子来家里的几个小时以前,我坐在桌前咀嚼着五味杂陈的早餐。老妈没有上桌吃,一直呆在厨房里面擦洗整理。坐在仅有我一人的客厅里面,我还在努力做着心理准备,因为我分明又回想起过去很多年一直追赶在内心的那个噩梦。

过去那个家庭,他们二人总是互相埋怨,时至今日我依旧不清楚究竟谁对谁错。

离婚前的一段时间,老妈扭着我说过:“我想过自己的生活,安安稳稳、实实在在的生活……”我记得我当时问她:“你想清楚了吗?”她迟疑片刻,点点头。“那就离吧,我没有意见。”我说。

他们离婚的决定是询问过我的,但是我绝对没有对原先的家庭失望到想要丢弃,只是这么多年过去,我们三个都不得不承认,我们确实没有找到生活在一起的最合适的方式。

陈胖胖和哥哥走进家门的那一刻,我心里其实算是比较复杂的,母亲的第二段婚姻,从开始的第一天我就参与,他们没有什么年轻人的浪漫满屋,也没有初定终身时候的山盟海誓,他们的结合似乎就直奔着最现实的一个目标而去:生活。

但是这些年,在他们的婚姻生活当中,总是滋生出许多让我为之羡慕的小快乐……像是两人总是吐槽家里每天要洗三百个碗盘,像是结婚以后每日他们中间一个散步,另一个一定会陪着,像是他们为了享受二人世界刻意在周日我俩上学之后,订了一桌螃蟹两个人享受般的使劲吃……

小孩时期,我曾经得过一种罕见的名为: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的疾病,听说我所在的那个省有记录的七例病人当中,只活了我一个。不过当年并不知道的这么详细,只是成天唠叨医院不好,一住院住了四十九天,除了老妈陪着,也没见其他谁来看我一眼。

要说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好受多了,因为第二个家庭的飘然而至,让我感受到了一些很不一样的东西,也彻底粉碎了我内心从前不相信爱情的情绪。

已经是他们结婚的第五个年头,严格来说,我其实认识陈胖胖也八年了。

寒假。

头一日,妈妈从外边回来,我在卧室问:“怎么样?”

外头无声。

我只好又问一遍:“咋样了?”……“咋样了?说话呀?”

她没有回答我,转身进了她的房间。

我和陈胖胖相处的几年里,除了偶尔的感冒和咳嗽,几乎从未见过他生过一次病。前几天他外出应酬,喝了不少酒,寒冬的夜许是回来时着了凉,从第二天开始便连续地咳嗽,而且越来越厉害:“我后背疼!”他总是不断重复:“我咳的受不了!后背疼!”

我跑到老妈的卧室,这才发现她情绪不对头。

房间没有开窗,也就没有风,但是电话在她手里是抖的……“老三,”她给舅舅打电话,看也没有看我,“老三,前天我带胖胖去了医院。”

“啊,怎么了?”电话那头。

“前几天他咳嗽……越来越厉害……他说他背疼,我就觉得不对劲……”

“啊……”

“拍了片子……医生说是……”

我看着她的脸色慢慢变化,嘴唇已经不只是抖动,渐渐变成紫色,那最后一句话,她憋足了劲,就是说不出来:医生说是肺癌。

她第二个电话是打给当时在外短期旅行的哥哥,这一通电话,她几乎没有说话……

严冬的鬼天气,风呼呼大吹,我们三个一路小跑,进了医院,老妈拉着我俩:“得癌症的事情千万别说,记着啊。”我俩点点头,哥说:“知道,打死也不能说。”

刚一出电梯,就有人拦,说只准一人探视,我们三个站在那里面面相觑,谁进?或者,谁呆在外面?

我和我哥进去了,虽然破了例,但我绝对听见了身后传来的我妈的哭声。

走进病房的时候,陈胖胖有些疑惑地望着我们,我看哥脸上似有些害怕的神情,忙转过来问:“之前的稀饭怎么样?这是我头一回煮,好吃不?”他已经住院了,稀饭是我在家里煮好,老妈送过去的。

陈胖胖脸上好像突然就不疑惑了,而且笑容灿烂,“好吃,就是少了点……”

之后我们静静坐在床边,也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交流,病房里面还有两位病人,两个人都几乎不说话,靠窗的那位享受般地注视窗外北京西站的古楼夜景,看样子已经准备就绪,马上就快要进入梦乡。靠门的那位无法享受,翻着报纸之余偶尔抬眼看着我俩。

他们俩都是满头白发,年纪看起来都比陈胖胖大许多,都是肺结核住得院。

被护士赶着出来之后,外面的天完全黑了,我们用很短的时间回了家。谢天谢地医院离家里只有十分钟不到的路程。

“……我已经约了下个礼拜做PETCT。”回到家,老妈躺在沙发上。她原本只是带陈胖胖去看咳嗽的……

稍微有点医学常识的人都知道,只要结果表示癌细胞还没有转移,或许还有一线希望。只要是癌症细胞没有扩散,能够做手术,是目前最好的结果!

“癌症有没有治愈的可能?”哥问。

老妈对着他说:“你爸得的是肺癌。”

“对呀,肺癌能不能治好?”

肺癌是不可能治愈的。老妈“哇!”一下大哭:“我早就提醒他不要抽烟,不要抽烟!医生要他住院,他还在那和我叫唤,吵着要回家……他可他妈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出来……”

一夜波澜,客厅的小台灯依然亮着。灯火微芒中,老妈勉强睡了几个小时。第二日我打开房间门的时候,她已经出门了。

住进医院的前一天,老妈和陈胖胖先去的急诊门诊。医生让做了X光透视,结果出来后,医生把片子举过头顶看了看,告知只是肺炎。“那好呀,小病!”陈胖胖接了一句,站起来就想走:“快快,我们回家了!”老妈摁住他,反复问医生:“可是,他咳的很厉害,而且胸口、后背都发疼,晚上压根睡不着……”她觉得奇怪。

陈胖胖反驳:“哪有睡不着?今天好多了,我身体好着呢!”

母亲坚持说:还是拍个片子吧,做CT。

陈胖胖还是嘀嘀咕咕,但被母亲拖着重新挂了个内科号,再去了CT室。

一个小时后,结果出来了。这回片子比之前的清楚许多。这位内科医师看了肺部片子,当即要求他住院,态度几乎坚决到没有给病人和家属留下选择。

陈胖胖当晚就没有回家,挤在狭小的病床上,心情郁闷到几乎爆炸:“都怪你!害的医生把我留下了!”

老妈说:“留下证明有问题啊。”

“有什么问题?我看医院就是要挣钱!就是要挣我的钱。”

老妈沉默了好一会儿:“这钱我来掏,就当是买个安心。”

陈胖胖一阵莫名其妙:“我不要你掏!我就是不让医院挣这笔黑心钱。”

陈胖胖在住院后,医院确实接二连三的开始给他安排各项检查,其中让他最痛苦的就是全麻手术。直到最后一项PET-CT做完,已经将近折腾了半个月。

老妈的情绪越来越差,还总是心脏不舒服,必须有人揣着心脏病药二十四小时陪着她才行。

第三个星期的周三早晨,我们三个都允许进了病房,陈胖胖早就起来了,靠在床上玩手机游戏。

老妈给他递了饭,坐在床边望着他:“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会给我找……麻烦……”没预料的,她突然趴在陈胖胖身上,大哭不止。

陈胖胖回答:“能有什么事?最坏的结果长了肿瘤,把肺切掉一半,还有一半呢……”陈胖胖看着我们说:“我看你们的样子,早就想到了,大不了切了呗……有啥呀!”

所以,到底怎么样?

我俩突然看向门口,一个高胖女人拿着本子走进来,穿着白大褂,是主治医师:蒋敏。

从她走进来的样子看来,她分明知道我们在想什么,但我们对她的话却完全不理解,她说:“家属出来。”

老妈穿着不太好,黑色羽绒服皱皱巴巴的,还有些脏,她的脸憔悴不堪,当然看起来像是一个历经沧桑的老妇人。蒋敏开始说话:“别乱花钱……尽快手术……”其实我并没有听懂什么意思,但是我感觉一只手伸过来拉住了我的衣袖,医生前脚走后,妈妈当场就晕了……

上个月的某个上午,老妈让陈胖胖帮看个稿子,陈胖胖每发现一个小错误就要当面去指责,这样进进出出跑了她的卧室好几趟。才刚出来一会儿,过了两分钟,我又听见客厅脚步声,匆匆走过去,陈胖胖连屋也不进,就站在门口喊:“喂,你写的那是什么玩意?错别字这么多,谁要是当你看稿的责编,累死个球了!”

听见母亲在卧室的书桌上一边打字打得噼里拍啦的,一边笑呵呵:“我上午能不能不再看见你?”

陈胖胖大喘着气,哭笑不得:“我还不想看见你嘞!”

起初住院期间,老妈带着陈胖胖前些年的肺部片子给医生,陈胖胖身体颇好,几乎没有做过体检,唯一拍过的片子就是15年的。时到今日我们才知道,原来他四年前肺部就已经长了东西……

我的卧室门没关,回神过来,客厅里面没有陈胖子站在那儿,有的只是沙发上医院雪白色的袋子,还有母亲房门口,看到那个更加漆黑的里面。一种难以忍受的悲伤和凄凉在心中呼喊,瞬间让我整个人如同土崩瓦解,满目热泪,是我自己唯一的温度。

人为什么要有家人,在这种情绪下,即使我这个年纪,也能触摸到一点点。我跑进母亲的房间,打开她的台灯,就坐在她身旁。

“你干嘛来?我睡了。”她说。

“我难受。”我说。

“怎么了?别想那么多。”她说。

怎么可能不想?我凑上去,看着她几乎用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的面孔,“如果陈爸走了,你会不会也倒下?”

“不会,肯定不会,你放心吧,肯定不会,有你在,无论如何我会撑住。”

这两日我想了很多很多,也曾经无数次祈祷,希望老天爷能够善待母亲,不要带走她的丈夫,不要让她在没有人陪伴下凄凉孤独度过晚年。我也曾握着她的手,告诫她如果有万一……她的余生会有我,我会带你旅行,即使结婚,我们也可以住一起,我用尽所有来照顾你。这些话她信,但是她摇头,她说你要有自己的生活,我不能总是打扰,这样我不幸福。

所以,我的担忧才丝毫不会因为她说自己不会倒下而消逝。“你爱陈胖子吗?”我又问她。

她想了想,眼泪就流了下来。爱情是高深复杂的情绪,直到这个时候,看着母亲的模样,我才确定她爱着他,很爱很爱。

我趴在她身上,顺势抱着……“人为什么要拥抱,你知道为什么吧?”她自问自答,“人们拥抱的时候一般不说话,但是这就是活着和死了的区别。”

我其实一直坚信自己可以陪伴她,孝顺她,这一点所有人都不怀疑,但是我知道,如果今年五十三岁的她,她的丈夫不在了,她将永远失去某样情感,这种情感,我无论如何也给不了。就像她自己说的:“我如果失去了爱人,就绝对不会再有爱人。”

曾经有一次母亲和陈胖胖大吵,因为吃花生米。

因为陈胖胖血糖高,甜食从来不碰,花生米几乎是他唯一的零嘴。就因为这个,他工作熬夜到四点钟时候,一定会吃一些。

某日早上,母亲看桌上一大盘花生米消失不见,开口就训斥陈胖胖:“……这么油的东西,一顿都给它干掉,你身体还要不要?”

“我看剩下的不够下一顿吃的,我索性这顿都吃了。”

我就看着他筷子熟练精准地夹起新的一盘小花生米,“我就吃几颗花生米你瞧你心疼的……”

母亲说不过他,但经此一事,她找了全家最小的盘子放花生米。

下一顿陈胖胖坐在饭桌上,边吃边问:“咱家还有没有更小的盘子!?”

记忆中陈胖胖从来没有三点前睡过觉,客厅被隔开的书房有一盏小灯总是彻夜亮着,当然,在他住院期间,晚上我们也让它亮着,因为只要它没开着,任何路过客厅的人都能瞬间陷入恐慌的暗潮。

已经确定了可以手术,但结果却不像是我们想象的那般有希望。癌症中晚期,左肺必须完全切除,右肺暂且没有发现癌细胞,但是临近左肺的某个淋巴细胞已经发现了异常。

总而言之,手术之后,需要化疗。医生说。

结果出来以后,母亲给陈胖胖的兄妹打了电话。(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了)

这次的电话虽然依旧是大哭不止,但是妈妈还是把话说得非常清楚:“癌症晚期,过两天手术,手术之后需要放化疗。”

后者在电话里问她:“你打算,怎么办?”

老妈说:“治啊,我一定把给他救回来!”

电话那头停顿了一下,接着道:“对……花再多钱也要治好。”

第二个、第三个电话,基本差不多,多出来的也只有一句话:“辛苦你啦我们这么远……”

也就是说,在给那边亲戚打完电话以后,面对巨大痛苦的,依旧只有我母亲和我们两个孩子……

家里的气氛非常不好,呆在屋子里常常觉得喘不过气。饭桌上摆满了碗盘,地上早就蒙了一层灰,我们多次坐在一起,翻来覆去讨论同一件事……

“您在外面,能否找到什么熟人帮帮咱们吗?”哥问。

“找了,全找了。”妈妈说。

我记得从得知他是癌症的那一天开始,老妈每天都会把通讯录翻一遍,接了电话的……愿意见她的,她就立刻让我去取钱,把红包塞给别人的时刻,我仿佛能够看见她内心的呼喊:“你能不能帮我?啊?能不能救我丈夫?”

“一个回应都没有吗?”哥继续问。

老妈的双眼类似于幼年时候模仿画动漫人物的眼睛,双眸大而无神,看不到任何的生活气息:“找的人也在找人。”

“然后呢?”

“人命关天,谁也不敢打包票。”

“那也得继续找!”哥说:“必须找最好的医生,去最好的医院才行。我爸的病不能拖的!”

“我知道。”

“你光知道不行啊。”他死死看着她:“得想办法啊!”

这算是什么合情合理的家庭分工?我当然理解这是他出于儿子的本能,可是在我的视线之内,我只能看见妈妈几乎下一秒会晕倒的样子。

“明天再谈吧……”我说:“先让妈好好休息。”

“不说明白怎么睡得着?”哥说:“我爸的病不能拖的。”

“可是你看……”我指着老妈:“她下一秒就要晕了!”

他反问:“所以呢?”

这样的争执过于吃力和伤人,我甚至想摔碎水杯,强令他出去,但我还是控制住了情绪,哥的反问当然也是一种情绪,他和他爸爸此刻唯一能够依靠的人,是我的母亲……

夜里又是难熬至极,我又跑到老妈跟前,说起这段日子太苦了,完全不像是在生活……老妈看着我:“孩子,是我连累的你。”我摇头:“只要你别再晕了。”“不会!”她坚决回道,她想通了,要把每一天当成是与陈胖胖的最后一天来珍惜。

再次去医院的时候,已经确定了手术日子。

老妈还是穿着那件黑色的羽绒服,只是羽绒服越来越脏,没有洗,也越来越大……那个被悲伤消磨下不断收缩的躯体,露出让人无法慰藉的绝望。看着她的白发,心里如同被羊角顶了一般……

从医院出来,我拉她去吃东西。

母亲已经很久没有认真享受过食物的味道了,我俩走到最近的咖啡厅用了快四十分钟。我给她点了一杯甜饮料和一块蛋糕……“吃,赶紧长回来。”

老妈终于嘿嘿笑了一回:“怎么可能这么快。”

“我看你现在这样,至少老了十岁。”

“明早上我先去,你和哥哥多睡会儿,十点来换我。”她说着,摸了下自己的脸。

我心里一紧,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突然出现,像我这样的一个人,天生就知道希望在身边,我只要跟着路,迈着步子笑着前进就可以了,走快走慢,路都不会消失,可现如今,我必须得为自己大哭一场,必须开始痛恨之前一直被当成喂食的小草一般。

“妈,你能不能不让自己变得这么老?”我问她:“如果你倒下了,我怎么办?”

老妈垂着眼睛,用塑料小叉开始切起蛋糕:“我们拉勾,不会再有下一次。”

手术前,陈胖胖是七点半进去的,我们三个就在医院的休息室待着,据说只要一切顺利,最快中午一点左右就可以出来。

十一点半了,老妈说,让我先去吃饭,回头再来换哥哥。

才刚刚端上的刀削面,我尚记得我琢磨着桌上放着美味的地道的辣椒酱,哥一个电话就打来了:“赶紧过来,你妈倒了。”

入夜是惊涛骇浪,我在床上靠着,累了就下床关掉桌上的台灯,但家里还不算黑,外间客厅还是有一盏小灯。

我有给朋友发短信:“每次晚上都是那么难熬。”

朋友问我:手术如何?

我回:白天做了。我妈她骗我,又晕了。

那个遍地蓝布的无菌手术室里,到处都放着消毒液,妈妈一路小跑进来,刚刚站下,就有白衣的护士端着一个托盘进来,上面的东西,是刚刚切下来的陈胖胖的肺……有人一把扶住了她。

她觉得自己反倒像是正在手术,哥的声音荡游在一旁,是在和护士说话:“她开始发抖了……她……怎么办,嘴巴发紫了!”她闭上眼睛,咚地倒在地上……

当日,这边陈胖胖还在手术室里,那边妈妈便送进了急诊,我一个人呆在厕所里,边哭边吐,心里反复念叨:老天爷,请给我快乐,我什么都不想要,我只要快乐。

手术后的一夜,我对妈妈说:“妈,我真困了,你别再睁眼到天亮了。”

第二日起来,依旧一脸差色。

天黑时候,我们终于可以进去看他,只一个房间,住了八个左右手术患者,陈胖胖静静睁着眼,待我们走近,他才开口说话:“……明天带双袜子来,哎哟……脚冷……哎哟……”

又一日,天还没亮的时候,老妈躺在被窝里,手里拿着手机看陈胖胖发过来的微信:“睡不着啊,痛苦死了。”

……我在二十一岁不到的年纪,经历了很多我这个年纪不应该经历的痛苦、无奈还有压抑,更不幸的是,我是一个情绪化、脆弱的人,惨淡的遭遇撞在我软弱的心上,是某种刻骨铭心的疼。

我在写下这些之前,就已经筋疲力尽,看待任何事物都提不起兴趣……我每天都提醒自己最后一次哭,下一次还是泪流不止,人为爱活着,怎么可能会不哭。

一大家子只有我一个能够抽空回老家一趟,稍微回去过个年。本来一家四口的机票是一个月前就订了的,因为害怕春节前买票困难。我不能不回,爷爷奶奶早就开始盼着了,每天数着日子打电话来,说,下周就回了,还有五天,还有四天……明天……

母亲每次接电话都挤着一脸的笑容。

昨天晚上的电话还说,明天回,明天。

奶奶说,早点走,不要误了机,什么都不用带,家里准备了好多吃的东西……

我一个人上了飞机。

在飞机上只是不断回放着同一首音乐,像个傻子一样笑了又哭,最后放肆大哭……我不再期望未来的日子会有多么光鲜亮丽,但希望至少折腾了一段时间以后,它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上去。陈胖胖看似非常健康的脸总是带给我一丝希望,我无数次想象,多年之后的某个日子里,他依旧这般健康的模样反复印刻在我的生活中,带给我与家人如同戏剧化般的惊喜与幸福。

下了飞机回家已经晚上九点。奶奶在问:“你妈是后天回吧?”

我说:“不回了。”

“干什么不回了?”

“陈胖胖病了。”。

奶奶开始慌了:“怎么回事?胖子怎么了?”

“感冒。”我自己都觉得声音奇怪至极:“重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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