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闭门拣落花

时间：2024-05-04

□李金荣

家是什么

年少的时候，以为一座房子或一个庭院，就代表一个家。后来才意识到，如果在那儿，你感觉不到身心愉悦，也唤不起你的留恋，那就不是家，是家的外壳，是你存在世间的一种空间符号，或是生存的落脚点。真正的家，是白居易那种海角与天涯的心安，是你一生为之无悔的爱恋与牵挂。

家可以是花园别墅，也可以是竹篱茅舍，甚至是流浪的途中，只要自在就好。爱因斯坦热衷物理，把实验室当成家；梵·高把大自然当成家；我的女友把出租屋视为家，虽然不足二十平米。她说女人不一定非得结婚，但要有属于自己的家，下班后可以随心所欲地看书写作，干自己喜欢干的事。

家无论富有，还是贫穷，有两样东西不可或缺，一个是书籍，一个是有生命的绿色植物。家里即使再穷，只要有书，就不显得空荡；只要有绿植，哪怕是一盆不起眼的吊兰，屋里就显明亮。蓦然发现，我钟爱的书籍和植物，都是画家笔下的静物画，原来关于家的概念，只不过是一个能让自己安静思索，悄然藏身而心灵恣意飞扬的地方。

家是生命里的最爱。因为一盏灯、一声亲昵的呼唤，以及一顿并不丰盛的晚餐，使心里充满醉人的温馨；因为有一扇门，感到隐秘和安全，可以撒娇、生气、欢笑或哭泣；因为有窗，可以怀着一份浪漫与遐想，感受阳光照耀，月光流动的自然气息。还有夜雨敲窗、西窗燃烛，那又是何等的诗情画意。

家是心中的太阳，照耀和温暖人生的每一个驿站。走在回家的路上，无论是疾风骤雨，还是大雪纷飞；无论是疾步而行，还是缓步轻移，都会有磁石般的引力与家相吸。每当远远望见家里的灯光，所有困苦都会变得无足轻重，只有一种美好的心绪，在暮色中弥漫开来。

家是灵魂的归宿。它的建筑风格，呈现出只有家才有的属性。在那里，得以隐藏人生最为隐秘，最富活力的东西。那里收藏着我们个人的历史，以及其他什么怪癖的物证，装满自由与幻想。交织着我们的生活经历、命运及无数细小而宝贵的记忆，其中有辛劳也有慰藉。

爱是什么

歌德在莱比锡上大学的时候，爱上当地一位姑娘，爱得认真、冲动。姑娘不理解，他十分痛苦。一天，他向一位神学院的学生诉说心中的苦恼，神学生很是同情，建议他去美丽的德累斯顿散散心，那里不仅有许多画廊可以参观，还有神学生的一个亲戚，一位可爱的老鞋匠，可以陪他聊天。

歌德按照他给的引荐信上的地址，找到了老鞋匠。那是一间简陋到不能再简陋的房子，临街而居。当时，老鞋匠正坐在门口的一个小凳子上，修补一双旧鞋子，脖子上系着一块围裙。围裙下摆搭在膝盖上，上面沾满了皮子的碎屑。

来找他的人真多，大多数是青年学生。他修鞋时，他们就坐在他身边，跟他吐槽各种烦恼。吐槽完了，他随便说几句，便让当事人忍不住笑出声。歌德发现他是那么豁达，再多的不如意，都能一笑了之，心想：这样的人，该会有多么幸福的人生？不禁悄悄问他，您年轻的时候有过难忘的爱情吗？

老鞋匠想了一会儿，对歌德说，年轻的时候，有一个漂亮姑娘，经常从他鞋摊前经过。每次经过时，他的心就怦怦跳，觉得全身充满阳光。这样过了大约两年，她出嫁了。他伤心了好些日子。后来把这件事埋在心底，学着忘记。现在，她儿子也是个大学生，常来店里玩。

歌德问，最后她知道吗？老鞋匠笑了，说不知道，其实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喜欢的人幸福。歌德心头一惊，豁然开朗。那不曾说出口的爱，在老鞋匠心里早已化作美好的回忆，而不是痛苦。原来爱是成全，是为你所爱的人带去祝福，而不是惊扰或别的什么。

什么是享受

在孙犁的《书衣文录》里，我读到这样的句子：“一九七五年，十一月十六日上午，冬日透窗，光明在案。裁纸装书，甚适。”可见人生的享受很多，每个人都可以找到适合自己的方式，而且高雅的享受不一定意味着高消费，重要的是随心，高兴。

聊天是享受。“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在如此诗意的氛围中，朋友相聚，发语无端，起落无迹，说到妙处会心大笑，该有多惬意。施耐庵创作《水浒传》，专门开一家客店，白天坐馆教书，晚上与客人闲聊，搜集民间故事，虽是山野闲谈，却也兴趣盎然。有品位的聊天，让生命充满弹性，使我们在纷繁、紧张的生活面前更显从容。

午睡是享受。特别是夏天，在蝉鸣声中把竹帘垂下，在一帘幽梦中恬逸睡去。醒来，闲适的心境，如风过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似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关于午睡，还是宋人杨万里说得好：梅子留酸软齿牙，芭蕉分绿与窗纱。日长睡起无情思，闲看儿童捉柳花。

读书是享受。春天，在桃花堤，伴着花香读;夏天，在大树下放把藤椅，一边纳凉一边读;秋天，在枫林里，一边欣赏飞舞的红叶一边读;冬天围炉而坐，一边品茶一边读。想当年，林语堂拿一本《离骚》牵着爱人的手到河边去读，如果恰巧天上有可爱的白云，那么，白云与书共读。

听音乐、踏青、看电影，或像诗人济慈那样，守着一株花，看花苞徐徐展瓣，都是享受，只要身心舒畅，和形式无关。“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是陶渊明式的享受；“老夫聊发少年狂，左牵黄，右擎苍”则是苏东坡式的享受;“清风明月本无价，远山近水皆有情”是苏舜钦式的享受。你若有情，江上清风，山间明月，无不是上苍赐予的礼物。

好了，就此打住，你若懂我，就好好享受人生吧。

什么是浪漫

什么是浪漫？法式烛光晚餐，平安夜聚会？情人节的巧克力和玫瑰以及甜言蜜语和小小惊喜？这些在我看来不能说不浪漫，只是多了一些“秀”的味道，少了一些本真。

浪漫的本质不是刻意追求，而是心的体会。生活中任何事情都可以和浪漫结缘。在校园读书的时候，我见过这样一幅人生画卷：夕阳下，“精勤园”长椅上坐着一对老人，八十多岁的样子，互相靠着，神情专注地对着晚霞，共同沐浴在和谐怡然的光芒中。我不由得心头一热。哦，这就是浪漫，浪漫就是陪着爱人一起变老。

杜拉斯在小说《情人》中，有这样一段独白：“我”已经很老很老了。一天，一个同样衰老的男人走过来对我说：与你年轻时相比，我更爱你现在备受摧残的容颜。他就是我少女时代爱得生生死死的情人。这就是浪漫的爱情，纵然光阴老去，而你依旧是我心中的唯一。

浪漫是一种情趣，一种从庸常琐碎中打捞诗意的情趣。就像我的女友雪那样，她和爱人都是北漂，生活拮据，却不乏色彩。家里没电视，晚饭后就凑在一起看小说；春天，没钱去旅行，就到乡间走走或野餐一把；冬天的第一场雪，到初恋的小树林散步，重温往日情怀。

浪漫也是一种能力，一种爱自己的能力。在工作和家务之外，有独处的空间，放飞自己。用精致的杯子，泡一杯好茶，悠闲地品尝；穿一件小清新调调的连衣裙，去民俗馆走走，感受岁月的积淀；有月亮的夜晚，关掉室内的灯，让月光从窗外照进来。这样的夜晚，最适合听音乐，让音符雨打芭蕉般在夜色中流动，任幸福蔓延。

当然，生活中像这样的浪漫还有很多很多，只要你心中有爱，爱自然爱生活爱人，浪漫就会无处不在。

什么是快乐

快乐就是一份心境。就像此刻的我，在乡村的夜，听檐雨弹奏，放一首舒缓或激昂的乐曲，然后，把这份心情流于笔端，这是写作的快乐。间或友人的电话从遥远的地方逶迤而来，是祝福，是问候，是倾诉。同时，我也把祝福、问候、倾诉带给远方的她，这种快乐没有功利，只有美好。

快乐就这么简单，不需要任何投资，只要你热爱生活，有一颗善感而知足的心，快乐就会随叫随到。上班，我感觉快乐，因为能胜任这份工作，并努力做好。在家里，我感到幸福，尽管房子不大，装修简单，但温暖随心，有体贴的丈夫和可爱的女儿，还有好多书，这就够了。

一提到女儿，我高兴得找不着北。她今年11岁，小学五年级，当班长，成绩优秀，漂亮可爱，弹一手动人的电子琴，国画也不错。在华北和全国青少年电子琴和绘画比赛上，都名列前茅。她知道孝敬老人，尊重老师，帮助同学，这些好品行我都看在眼里，也不断地完善自己，让快乐同行。

亲人的爱，让我快乐并感动。一个问候的电话，一袋自制小食品，一条母亲给孩子缝的棉裤，一件姐姐织的毛衣，一桌父亲张罗的饭菜，传递着他们的爱。让我从那一双双关切的眼神里，读懂了什么叫亲情。同时给我动力，给我勇气，使我奋进。

快乐的事，还有很多很多。信任别人是一种快乐，帮助别人是一种快乐，故人重逢更是一种快乐。还有，结识新朋友，全家外出旅游或走亲访友，买到一本好书，甚至什么都不做，什么都不想，坐在床边看女儿写作业，感受心中那片刻无所欲求的惬意，都是快乐。

还有海伦·凯勒，她的书《假如给我三天光明》让我一生铭记，为世上有这样的作家高兴。她生活在无光无声的世界里，却活出五彩斑斓的人生。是她，让我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强大。后来我结识了史铁生，发现他们两个人虽然国籍、年代、性别都不同，但却是同一类人——把痛苦和磨难演绎为快乐的人，快乐便成为一种品格，一种力量，穿越时空和地域，走进读者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