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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鼓

时间:2024-05-04

冷清秋

方老爷子在南京城突然有了去处。

他在鼓楼附近新认了一门亲戚。此后,逢年过节方老爷子总要拎点儿东西去看望。其实,也不是单逢年过节,隔三岔五,方老爷子常去。

去了,无非也就是熟人见面时常说的那几句老话。说完,就没话了,俩老头儿都靠在那个旧沙发上晒太阳。有时,方老爷子去了,亲戚正在忙着。方老爷子就自己靠在沙发上,看天,看云,看飞过的鸟,看树上落下的叶子,或者干脆弹弹衣襟上的灰,站起来跺跺鞋上的尘。

对了,忘告诉你了。方老爷子这门亲戚可不是吃闲饭的。虽说有七十多岁了,但眼不花耳不聋的,不但会剃头刮脸掏耳朵,还会在生意不忙时,撸起袖子,虎虎生风地打一套小洪拳。但最最吸引方老爷子的却是他会吼那种叫人听了连肠子都打战的秦腔。

当初,方老爷子就是被这一嗓子给拽了去,再也挪不开脚步。

原本那天被儿子载去听戏,经过鼓楼附近时,遥遥传来一嗓子,如老汉哭坟般凄凉婉转,方老爷子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不瞌睡了。待第二嗓子透来时,方老爷子说,掉头,掉头,赶紧的!人和人之间向来讲一个缘,也讲究一个巧。那天,这机缘巧合就撞在了一起。

方老爷子那天坐在理发棚的破沙发上看人家边忙活边唱曲儿,掌灯时分才想起走。人站起来,却又扭回头,一脸羞色地说我喊你声老哥吧,说完就真的叫了一声老哥哥。紧接着,老陕话羞羞答答就出来了:其实额叫你老哥你也不亏啊,眼看你是要长额几岁的嘛。多了额这个老弟,虽说帮不上甚忙,但是逢雨天黄昏过来谝谝还是可以滴。看对方并不多言语,方老爷子就挥挥手说:“不管你认不认,这门亲戚额今儿算是认了。今儿算是摸个门,以后咱常来往哈。”

第二次来的早上,方老爷子踏进来,将手提袋朝破沙发上一扔说,看看额给你带啥了。亲戚瞥一眼却不悦,慢腾腾地说,弄这叫啥嘛,来就来吧,礼节还怪大。话虽这么说,后来端起桌上那个紫砂壶还是吱溜溜下去多半壶。

亲戚忙时,方老爷子就和来理发的那帮工人们唠叨,也不管听不听得懂,爱不爱听。反正只看一支支递过去的烟被对方接了,就拉开了话匣子。方老爷子常常感叹,说,难得我这把老骨头老了老了,还能有这福气,免费理发不说,还能听到乡音听到戏哩。再来,看亲戚在数零碎钞票,方老爷子就打趣,老哥你干脆费费事,收下额这个徒弟如何?

有时,方老爷子干脆半下午过来,来时揣上自己常喝的烧酒,路上在熟食店包上几样卤味。俩人能从下午直喝到月挂树梢。有时,亲戚也搓着手挽留,说要不……就歇这儿吧?方老爷子却说,你再来个信天游,我踩着你的曲曲儿走。

就这样,一次次地,听着来,听着去。方老爷子以为可以一辈子。

可有段时间方老爷子感冒了,等稍好就颠颠跑来时,发现工棚不见了,简易的理发棚也不见了。颤颤着仰起头,才发现高楼已经建成了,正在清理周边环境。方老爷子急得见人就拽,很费劲地描述,却没一个人晓得。

抬头看看那鼓楼还在,暮色渐隐下如燃烧后的碳透着暗光。方老爷子突然很想爬上鼓楼去看看。这想法一出来他就真格的站在了鼓楼上。

爬上去,方老爷子发现世界被分为了两层。街道上喧闹嘈杂,人潮汹涌,车水马龙,霓虹闪烁;仰头,漆样的黑正汹涌而至将一切淹没。

选自《小小说选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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