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梁春尽落香尘

摘 要：《红楼梦》小说中描写的秦可卿是一位有神秘色彩的人物，作者在小说第五回让她引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翻阅金陵十二册正副册而传达小说主要人物的命运，到秦可卿临终托梦王熙凤预言贾府的衰败下场，表现了秦可卿的风情和忧虑。

关键词：秦可卿 风情与忧虑

《红楼梦》人物中最吸引读者探究的是秦可卿，秦可卿的美貌、身世、病逝、丧礼和判词有诸多的难解之谜。列金陵十二钗正册排名第十二位的秦可卿是一个复合式的人物，现实生活中她是宁国府贾蓉之妻，贾珍儿媳，是营缮郎秦业年老无子时，从收养弃婴的养生堂中抱养的女儿。小名可兒，官名兼美，在仙界清净女儿之境，她是太虚幻境之主警幻仙姑的妹妹兼美，表字可卿。所以小说第五回贾宝玉梦游太虚幻境，梦的牵引人是秦可卿。也是金陵十二钗中第一个离世的悲剧人物，在第十回“张太医论病细穷源”中，秦可卿得了说不清的病，总是精神倦怠，众多庸医看了也没有起色，贾珍请了医术非凡的张太医，张太医诊脉后，对秦可卿的病源诊断结论为“思虑太过，忧虑伤脾”。遗憾的是，张太医似乎也无力回天，因为“人病到这个地位，非一朝一夕的症候”，开方吃药不能解决问题了。

最后秦可卿红颜薄命，临终托梦给王熙凤，提醒贾府“盛极必衰，月满则亏”的道理， 建议王熙凤在祖茔边多置田庄、房舍、地亩，贾府将来败落了，子弟可以回家，靠祖茔的田产务农、读书、祭奠祖宗。宁国府贾珍为儿媳秦可卿操办了风光的丧礼，其规格超乎寻常，也是令人颇费心思。

秦可卿是曹雪芹精心塑造的现实与理想相结合的女性，虽身世低微，但相貌气质极其出众，形容袅娜，性格风流，生性忧虑，洞察敏锐。贾母认为她“生得袅娜纤巧，行事温柔和平”，乃“重孙媳中第一得意之人”。秦可卿也是太虚幻境中的警幻仙子，让贾宝玉领略仙境和人生追求的境界，通过贾宝玉翻阅金陵十二钗正副册和聆听红楼梦十二曲，作者预示了作品中一些主要人物的悲剧命运。

一、秦可卿的幻境与风情

秦可卿的出场在作品的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警幻仙曲演红楼梦”，贾母等到宁国府赏梅，贾宝玉因游玩倦怠，秦可卿引宝玉入自己闺房，刚至门口，宝玉就闻到一股细细的甜香，觉得眼饧骨软，连说“好香！”入房向壁上看时，有唐伯虎画的《海棠春睡图》，案上放的武则天的宝镜，赵飞燕舞过的金盘，盘内有安禄山掷伤太真乳的木瓜，还有寿昌公主的卧榻、同昌公主的联珠帐、西子浣过的纱衾。这些陈设隐喻之意似在掩饰一些内容，作者所写到的武则天、赵飞燕、杨玉环、寿昌公主、同昌公主，西子六个女子的身份都和皇帝有关，是时代里的政治风云人物。

宝玉恍恍惚惚地睡去，犹似秦氏在前，悠悠荡荡，到了太虚幻境。在太虚幻境中，秦可卿化身警幻仙子，先是通过“醉以美酒，沁以仙茗，警以妙曲”来开悟宝玉，然后又将其妹乳名兼美、表字可卿者许配宝玉，秘授云雨之事，警幻仙子向贾宝玉讲解“意淫”之意和让兼美与宝玉共同领略云雨之情。警幻仙子说宝玉是古今第一淫人，此应为痴情意淫之意。警幻仙子引宝玉看的首先是薄命司中金陵十二钗正副册，揭示大观园女子的命运，费解的诗画均有所指，是整个作品的点睛之笔。

秦可卿的判词上则是画着高楼大厦，有一美人悬梁自缢。其判云：“情天情海幻情身，情既相逢必主淫。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这一首判词对秦可卿经历有所暗示，即指秦可卿淫丧天香楼，但据传曹雪芹后将相关情节删除了，将自缢情节改为病殁。

作者通过描写独具风情的警幻仙子，细致入微地描写其心目中理想的女性，超然于作者在作品中所塑造的所有人物之上，非林黛玉、薛宝钗等所能比较，所以脂砚斋批语曰：“此梦文情固佳，然必用秦氏引梦，又用秦氏生梦，又用秦氏出梦。妙！”秦可卿的确是作品中一个很神秘的人物，以梦开始，临死托梦给王熙凤，又是以梦结束。秦可卿姓名谐音“情”字，情为何物？难以言表。风情万种的秦可卿最后也落得一个为情所累的结果，情场悲剧，一切成空。“情”为可卿之情，却也是梦幻之“情”。

曹雪芹著《红楼梦》“披阅十载，增删五次”，在此过程中，对秦可卿这一特殊人物的命运作者前后有所变化，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中记载，小说第十三回原来的回目为“秦可卿淫丧天香楼”，脂评曰：“因有魂托凤姐贾家后事，故赦之，因命溪芹（曹雪芹）删去。”可见对于秦可卿这个人物在塑造过程中作者本身对她起了变化，最初秦可卿的结局是因与贾珍的风月之情败露而悬梁天香楼，而后改为生病而死，这一创作过程本身就是复杂的，所以我们对人物的理解也不能简单化。

曹雪芹最后将秦可卿改塑为“为情所累，殚尽思虑”而病终的弱女子形象。但在作品中仍然留下了前期对人物的情节描写，以《红楼梦十二支曲·好事终》为证：“画梁春尽落香尘。擅风情，秉月貌，便是败家的根本。箕裘颓堕皆从敬，家事消亡首罪宁。宿孽总因情！”这又是一首暗示写秦可卿的曲子，显然是有悬梁天香楼的遗迹，作品的主要内容是封建家族的“家事消亡”的过程和“箕裘颓堕”的结局，至此不难从秦可卿的曲子中领悟到什么。但这是否归罪于秦可卿呢？“宿孽总因情！”情是一笔孽债，因果报应由情起，由情灭，现实与理想总是有距离的，作者表现的只能是对现实的无可奈何，美好的感情只能在太虚幻境中。

二、秦可卿的托梦与忧虑

秦可卿是一个有真情真爱，身世可怜可叹的封建社会中“红颜薄命”的典型人物，她嫁给宁国府的贾蓉，实际面对的是一群腐朽堕落的人。贾蓉的祖父贾敬“一心想做神仙”，炼丹修养祈求长生不死；贾蓉父亲贾珍“只一味高乐不了”，吃喝嫖赌，“不成事体”；贾蓉以“斗鸡走狗，赏花阅柳为事”，跟王熙凤也要调情骂俏。作者围绕秦可卿这个人物，从宁国府设宴，宝玉会秦可卿的弟弟秦钟，秦可卿设法让其弟进贾府家学读书，希望其有进益，送秦钟回家时，宁国府老家奴焦大醉骂：“如今生下这些畜生来，每日偷鸡戏狗，爬灰的爬灰，养小叔子的养小叔子。”引出贾珍与秦可卿不成体统的风月之事，揭示宁国府糜烂的生活。

当秦可卿一病不起，张太医也回天无术时，王熙凤和贾宝玉来看她，她拉着王熙凤的手，强颜笑道：“这都是我没福，这样的人家，公公婆婆当自家的女儿似的待……”这一段话的理解得透过现象看本质，表现了秦可卿对贾府的失望和绝望。

宁国府表面上是“诗礼之家”，实质上重重的矛盾使秦可卿非常痛苦，病态的社会和环境造就了病态的人物，所以作者面对现实中的秦可卿也是痛苦的，让其最后的登场是托梦王熙凤，因为平时和秦可卿关系最密切的王熙凤，她对王熙凤说：“婶婶，你是脂粉堆里的英雄，连那些束带顶冠的男子也不能过你。”一句话将贾府所有束带顶冠的男性都比下去了，的确王熙凤处世的能力、口才、心机大大超过贾府男性。照秦可卿看来，要想制止贾氏家族走下坡路，或者至少在走下坡路甚至遭受灭顶之灾时能留有退步，唯有靠王熙凤。

秦可卿托梦首先告诫王熙凤：贾家显赫已將百载，倘或乐极生悲，就应了“树倒猢狲散”的俗语。所以秦可卿建议王熙凤赶紧做两件事：一是在祖茔边多置田产，这样即使抄家，祖茔旁的田产也不会没收；二是把家塾设到祖茔附近，让贾家弟子多读书，这样就能保住家族。祭奠是保祖宗，家塾是保未来。秦可卿托梦最后预告贾府将要有一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的喜事，就是元春省亲，但是秦可卿提醒王熙凤，纵使有喜事，也不要忘了“盛筵必散”。秦可卿提醒王熙凤：“天机不可泄露。只是我与婶娘好了一场，临别赠你两句话，须要记着！”因念道：“三春去后诸芳尽，各自须寻各自门。”显然秦可卿不仅是位美貌、聪明、贤惠、能干要强的媳妇，而且还很有远见，给王熙凤出了很多有见地的治家之策，表现了秦可卿害怕贾府衰败的忧虑。虽然作者通过秦可卿托梦传达了贾家没落的命运，还考虑了贾府穷途末路时的生计，但秦可卿的死是一曲“红颜薄命”的挽歌，作者唱出了她不幸的命运和寄予的同情。作品以秦可卿的死揭开了悲剧的序幕，并与作品中其他人物命运的隐喻征兆互相映衬，形成了作品悲剧的主旋律，使读者在下文铺叙的大观园的秀丽繁华、欢声笑语的景象描写中不错会作者的命意。

秦可卿是作者精心塑造的人物，是一个典型的悲剧人物，是悲剧时代的写照，秦可卿逃脱不了悲剧的命运。作品中的其他女子，如三春、李纨、王熙凤、林黛玉、薛宝钗等都逃脱不了，在男人主宰的封建社会，有灵性的聪慧的年轻女子会更加痛苦，明白自己的处境，却抗争不过命运，秦可卿就是这样的典型。

参考文献：

[1] 曹雪芹，高鹗.《红楼梦》[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1957 （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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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王政，李娟.《红楼梦》脂批及三家评对秦可卿形象的艺术审美分析[J]. 小说评论，2011 （2）.

[5] 陈正万.红颜从来都薄命 好人一生难平安——秦可卿形象分析 [J].文教资料，2010 （9）.

作 者： 施伟萍，苏州旅游与财经高等职业技术学校教授，研究方向：语文教育、传统文化和旅游文化。

编 辑： 赵红玉 E-mail： zhaohongyu69@126.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