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偶遇翰墨放牧情怀

时间:2024-05-04

王毅霖

神话之中,盘古的那一斧头,劈出了澄清与浑浊的两界,谓之天地初开;人类,从试图借助工具,在绳索上打结抑或在物体上刻画,以图留下思想痕迹的开始,谓之心智初开;千百年来,人类的这种文化痕迹意外成为一门艺术,想来不过是浩瀚宇宙的一个倏然偶遇,我辈,竟然在这不期而遇的冥冥之中,执着耽迷于此道,幸或不幸都是缘。

小时候,从未想过,写字画画会成为一辈子最为向往和常做的事务,只是父辈舞文弄墨之余参与的涂抹游戏。待到少年,邓师健民带我游,初,由楷入行,后由行入草。葵山脚下、书画室里,蜡烛余泪垒成堆,退笔无数,废纸成山,纸到尽黑处水来亦当墨,是时,王铎、傅山、黄道周等诸字帖,课上的揣摩、课下的临读,吃饭想帖、如厕比划。日里笔墨相伴开怀,夜来线条相拥入眠。那些年月,狂来邀友登山并观月,醉里呼朋看字且说画,各种笔墨情怀、各种快意、各种宣畅。想来距今二十年有余,可堪回首!

新世纪交替之前,负笈至榕,场域的转变是视野与思维开拓的起始,生活阅历、文化修为开始干预并为单一的书写训练提供源源不绝的养分。是时,读书、写字、画画、刻印、刻字,以及发呆成为生活中尤为重要的组成,从独唱到合唱,从变奏到协奏,这些艺术的音调沁入生活乃至于生命,并时刻伴随着血液的脉动。

许多时候,朋友问起师从的轨迹,书法上,起初是王铎、黄道周等明清诸家最先闯入我的审美视界,不久,上溯宋代书家,而后乃唐代书家,然后回到二王的怀抱之中……只不过是,随着岁月的推移,师从的轨迹在时间的搅拌与发酵之下,模糊一体,常常使我无法理出一个清晰的路径。特别在福州求学之后,夹杂绘画、篆刻、刻字,更使艺术面貌与审美追求变得飘忽不定。2009年,在福建省美术馆个人书法刻字艺术展之后,我毅然放下这一审美纠结体,扎身于美学理论与艺术批评的学习研究中。想来一路磕碰,却不无开心,回首堪望,对于为学从艺过程如此之多的艰难困苦,实在唏嘘良多。

心静处,常常希望能以批评者的眼光与思维来观看自己的作品,奈何这种尝试更多像是左右手之间的互博,无论攻击与防守双方,彼此都显得捉襟见肘与矛盾百出。尽管如此,较大的审美观念的转变是显而易见的,以2009年福建省美术馆个展为界,前期取法明清而成调,书写以纯中锋游走为态势,连绵不绝的气息、飘忽盘绕的线条与高轴大幅的气象相伴,成为个人的书写风格样貌。近年来,对书法美学有了重新的研究和思考,特别是元范畴、元笔法的研究与探讨,对书法创作新的美学追求也在不经意之间开启。

显然,纯正的中锋行笔无法满足当代书法创作的需求,古法即“羲之古法”的线质更具美学诱惑力,“复合锋”带来线条的韧劲,使“势”的新生成为可能,一种气韵更加生动,动感更加强劲的审美追求孕育而生。“势”所体现的是自然之道,是早期朦胧的道,它源于自然,未经理法,是一种至朴的大道。尽管我们尚无有力的证据来证明这种对自然律动作摹拟而产生的审美,与原始的宗教、图腾崇拜等神秘的力量或召唤产生何种关联,但自然的律动所产生的美感在古人心目中的地位是无可辩驳的,尽管对他们的讨论显得过于虚幻,对自然万物做精微的体察无疑是他们精神得到慰藉并引起快感的一种模式。

在这种美学理念的支持下,近期书作追求具有生命律动的态势之美,以“羲之古法”书写出明清高大雄浑之态是个人理想的美学图式。如此,线质的质朴中见韧劲、气韵的华丽流畅中见生涩等等,使作品的意蕴日丰。

诚然,如果说书法的个人审美追求并未离传统太远,现代刻字则是一个崭新的面孔,参与这门艺术,完全是因缘际会,多年的挚爱缘于其特殊的材质和美学特质。

作为一门以书法为母体却又不以表现书法审美为唯一使命的艺术,现代刻字与书法的美学意象大相径庭。然而,传统书法的线条、节奏、墨色变化、枯润等蕴含着书家的情感,以及书法家独特的性情甚至是奇闻轶事都可能给作品带来无限的审美空间,而这些元素一经刀凿斧劈之后可能极大的减损,弥补这一损失必须从诸多姐妹艺术中寻找养分,在驻足于书法的同时开辟另一片沃土是这门艺术存在和发展的要务。刀法、色彩、构图、层次、空间、材料、文字内涵到作品主题等等都是现代刻字艺术的无尽藏。

除此之外,水墨画犹能带来视觉的享受与生活节奏的调节。大学时代开始,尽管创作时断时续,我对水墨画的兴趣一直不减。2012年夏季,榕城大热,余日夜沉浸于博士论文的撰写之中,由于过度疲劳,焦虑与不眠使精神与身体日益不堪重负。无奈之下,放下诸务,返乡寓居龙山紫薇寺,龙山多石,景色清幽,山石为火山爆发产生的玄武岩,历经千万年的风雨剥啄,形态斑驳又线条柔畅。在此胜地登山写生度日,喝茶聊天遣夜,数日之后,除了画稿的累积,竟然身心通体舒畅,不可谓不神奇。

当然,不能忘记的,还有篆刻,从古老的传说以及神灵的谕旨,到文人书斋的雅玩,所贯穿的血液,所链接的DNA,在这刻画的线条之中,在这刻画的痕迹之中。大约中师起,购几把劣质的刻刀,以及粗劣的石头,就开始自顾自的玩了起来,想来那时的水平,必定是十分的低劣,但没有妨碍一颗快乐的心。稍后,乃略微的知道刀法、篆法、构成等等奥妙,许多时候,更是沉迷于此。余之篆刻,在于秦汉之间,白文多以汉印参以战国玺之印风,白文则多以大篆入印,走比较淳朴的古玺风格。

许多时候,我往来迂回于诸门类艺术之中,凭的是喜欢,凭的是随心而至、随意而止,这是否也是某种游于艺的阐释。无论如何,某种程度下,我很喜欢“游牧”这个词,它潜隐着彪悍、自由甚至可能是侵略。当然,也可能是放逐,即便是在文化中放逐自己,也是一种无边的享受。放牧自己的情怀,任刀和笔,及对艺术的信仰、人生种种的精神向度,游牧在自由的原野上,何其逍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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