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孙秀利
我大学美术系毕业后,找工作连连碰壁。最后沦落到靠爹妈养活的地步,一气之下,我决定到建筑工地打工,一身的力气,还挣不到碗饭吃吗?
这天,我正像没头苍蝇样在各个建筑工地之间乱蹿呢,不经意地一抬头,发现在又脏又乱的工地一角,一座用破木板搭成的小屋,肮脏的玻璃窗上竟然贴满了各种窗花,我不由地趋步上前,仔细欣赏起来。
我正津津有味地看着呢,猛地一回头,发现身后不知何时站着一个长着一双大眼睛、面目清秀的姑娘,正用嘴咬着时下已经很少见的一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的辫稍,忽闪着长长的睫毛,盯着我看呢。我一时有点发窘,就指着剪纸问大眼睛姑娘:“这些都是你剪的?太棒了!”大眼睛姑娘含笑点头,一抹红晕飞上了脸颊,我又絮絮叨叨问了很多话,姑娘只是笑,一言不发。看到我激动的样子,姑娘竟拽了我的胳膊,往小屋里走去。
等走进小屋,我整个人都惊呆了,在寒酸却整洁的小屋里,窗台、墙上、间壁上凡是能贴纸的地方,都贴满了窗花,窗花几乎全是用报纸、包装盒甚至还有卫生纸剪成的,内容也多是几剪就完成的夸张变形的花鸟鱼虫、飞禽走兽,写意而形象,大气而张扬。我正要进一步欣赏,小屋门突然被人粗暴地推开了,一个落腮胡子男人闯了进来,对大眼睛姑娘粗暴地挥挥手说:“还不快去做饭,成天摆弄这些不顶吃不顶喝的东西有什么用!”大眼睛姑娘幽怨地望了我一眼,低着头急冲冲地走了出去。落腮胡子男人警惕地看了我一眼,冷冷地说:“小白脸,没有事少往这溜达,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后来我问工地上的人才知道,落腮胡子是这片工地的工头,那个大眼睛姑娘名叫辛巧,是工头带来给大伙做饭的,蛮精灵的人居然是个哑巴,怪不得我问她话都不回答呢。可我已经深深地被辛巧的剪纸迷惑,厚着脸皮三番两次去求落腮胡子工头收留我,落腮胡子工头看到我瘦弱的身体和白净的面皮,脑袋晃得拨浪鼓似的说什么也不要我,最后还是辛巧晃着落腮胡子工头胳膊,撒娇求告,软磨硬泡,落腮胡子工头才勉强答应收下我。
等到上工后我才知道劳动艰辛,一天十几个小时干下来,腰酸背疼,浑身像散了架子似的,晚上恨不能拽着猫尾巴上床才好。幸好每天都能到辛巧的小屋里看她剪纸,当看到随便抓到手里的一片纸在她的一双巧手下变得活灵活现起来,就是我最大的享受和欣慰了。可能是把我视为知音了,辛巧也是实打实地对我好,打饭分菜的时候,我的粥稠了,菜多了,惹得工友们都说辛巧是看上我这个小白脸了,不过也有工友警告我,说辛巧是工头的人,让我少惹火烧身。
民工的伙食本来就清汤寡水,在猪肉价格突然全国性暴涨后,伙食更是每况愈下了,民工的活计又累,闹得大伙跟落腮胡子工头关系紧张起来,在要罢工的威胁下,落腮胡子工头勉强答应每周给工友们加一顿肉片汤改善伙食。
等到改善的日子,满心欢喜的工友们看到肉片汤里只是零星飘着几片肥肉,一层油花,工友们就不干了,因为懂门道的人都知道,油花是在水沸开时,倒上很少的油做成的。工友们纷纷叫嚷工头买来的是肉让辛巧偷吃了,最后惊动了落腮胡子工头。为平息众怒,落腮胡子工头领着工友们亲自到食堂里翻找辛巧私藏的猪肉,我不放心辛巧,也跟在众人身后去了辛巧卧室兼厨房的小屋。
见到辛巧双手绞动辫稍局促不安的样子,我心里暗暗地为她捏了一把汗,毕竟众怒难消啊。这时如狼似虎的工友们已经在她的小屋里乱翻起来,辛巧也紧张得鼻尖都冒出了米粒样的汗珠,所幸有惊无险,辛巧的小屋被翻了个底朝天,也没翻到一丝肉星。落腮胡子工头得理训斥了大伙一番后,众人都离去了。故意拉下的我把小屋门刚关上,正要帮助辛巧整理被工友们翻乱的剪纸,辛巧突然扑进我的怀里,耸动着双肩,大颗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湿润了我的肩头。我急忙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待她稍微平静后,我们俩就急忙分开了。临走时,辛巧从笼屉里拿出一个馒头,塞到我手里,打手势告诉我,说是活累,让我多吃点东西补补身体,我推让不过,只得收下来。
晚上下工回来,我背着工友拿出辛巧给我的馒头,张口就咬,狼吞虎咽没吃上两口,我就愣住了,望着手里咬开的馒头,我的泪水慢慢地涌满了眼眶。细看我才发现手里的馒头被辛巧摁了手指印记号。
就在我每日独享着辛巧的手指印馒头,我们的两颗心也越来越近时,家里的老爸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为我在区文化馆谋了个美术辅导的活儿。这天晚上,我瞅空溜进辛巧的小屋告别。已经知道我要离开的辛巧,长长的辫子耷拉在胸前,两个大眼睛哭成了水蜜桃。辛巧从枕头底下小心地拿出一幅精心剪成的交颈鸳鸯,用的是我送的平时舍不得用的红纸,双手捧着交到我的手里后,扑到我的怀里紧紧搂着我的脖子哭上了,我的心也是一阵针扎样难受,下了又下决心,鼓了又鼓勇气,才勉强推开了辛巧,转身走到门口,却突然停住了脚步,落腮胡子工头赫然地堵在了我的面前。
辛巧见状,扑进落腮胡子工头的怀里,又呜呜地哭上了。落腮胡子工头指着我说:“小白脸,你要对辛巧负责,不能一走了之,否则我和你没完!”我本来对辛巧和落腮胡子工头的亲热样就有气,见他又威胁我,就问:“你凭什么让我对辛巧负责?”落腮胡子工头气哼哼地说:“就凭这个,你的良心不至于让狗吃了吧?”我一看落腮胡子工头手里拿的东西,顿时软了下来,原来他手里拿的正是辛巧这些天偷给我吃的带手指印记号的馒头,在掰开的馒头中间夹着一块熟肉。是辛巧这些天一直用这个办法把克扣工友们的肉烀熟后蒸馒头时夹进去偷给我吃的。
见我俩的秘密已经穿帮,我有些底气不足地说:“我们俩的事凭什么用你管?”落腮胡子工头一听更火了,朝我喊:“废话,辛巧是我姑娘,我能不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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