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碗儿汤圆

时间:2024-05-04

碗儿汤圆在史书上是没有记载的,在我们当地(贵港市平南县)找遍汤圆摊儿也买不到,但碗儿汤圆实实在在是我们这一带的民间小吃。碗儿汤圆是我给它起的名,因为它个头大,一只汤圆就盛满了普通吃饭用的小瓷碗。

村里就数我父母做的碗儿汤圆最好吃,这是邻里公认的。它皮儿薄、匀,馅儿香,能让人口水直流。父母做的汤圆,香味溢满整个村,村头村尾的狗收到指令似的赶往我家集合。

碗儿汤圆是元宵文化的延伸。

俗话说“北滚元宵,南包汤圆”,每逢正月十五元宵节,朋友圈里元宵汤圆占了主流,晒的图都大同小异,圆滚滾、胖乎乎的,也不管它姓元还是姓圆,反正都长得圆。其实称谓有时候并不那么重要,重要的是它们都象征着和美、团圆、幸福。而我们当地在这一天并不那么热衷于做汤圆,我们习惯在冬至和大年初一做汤圆。我喜欢过年吃汤圆,并不因为这一天的汤圆比冬至的香,而是因为那喜庆的年味。

一个个肥胖的汤圆浮在升腾着热气的锅里,互相之间挤压得变了样,只露出一绺脑门儿。用一个半球形的勺子,平面贴着锅边,球面向外,一直伸到汤下面,再往锅中央撸,撸开一个位置,然后把勺子轻轻翻过来,汤圆皮薄馅多,禁不起用力折腾。舀起一个放瓷碗里,晶亮而金黄的皮,隐隐可见里边颜色鲜亮的馅,散发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力。

三五个汤圆起锅后,橙黄的汤就漾在汤圆缝里,黄糖伴着姜片的香味塞满全部的嗅觉,舌头随即生津。

纯手工汤圆是很费劲儿的。大年初一早上要吃上汤圆,必须得从年三十的上午七八点就开始泡糯米。如果不喜欢太软糯的可以按1∶10甚至略高一点儿的比例加上黏米一起浸泡,但比例不能超过1∶5,否则就失味了。泡到下午两三点,把米淘干净,挑到村里的石磨旁去排队,担子一头是米,一头是水,还要拿上一个果袋。

老石磨一遍遍地咀嚼着节日的欢庆,一边咀嚼一边发出悦耳的音符,年味在这音符中无尽发酵。石磨边上的人被浓重的年味裹紧了,他们喘着气擦着汗,脚步却越转越轻快,头顶冒着一层乳白的雾,春节伴着孩子的嬉笑声、祭神的鞭炮声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

磨浆的时候,往磨眼加米加水,用果袋在磨口处接酸奶状的米浆,装完要用绳子把果袋口绑得严严实实。这一步很关键,否则后面压浆的时候,浆会喷发出来。回到家立即把果袋吊在桶梁上,桶里竖两根扁担将果袋夹紧,再用绳子或桶钩把两根扁担固定在一起,果袋便源源不断地往桶里滴流牛奶状的浆水。

每隔一两个小时变换一下果袋的位置,水少了,绑果袋、扁担的绳子要不断往下移,才能继续逼出里面的水分。

果心(馅儿)要准备很多,如猪肉、香菇、木耳、腐竹、萝卜、芹菜、粉丝等,还要配上蒜叶和葱花。猪肉、香菇、木耳、腐竹、萝卜、芹菜要切成筷子头大小的颗粒状,粉丝、葱、蒜切成约0.4厘米的段,切好分别装进盆子备用。

大年初一清晨五六点,浆就基本压干了。控粉的干湿是最重要的,粉不能压得太干,要成块状,而且比较容易掰得开。掰粉时手若湿,说明粉压得不够干;若很难掰得开,说明压得太干,会影响汤圆的口感。

首先是做原熟粉。从压好的粉团上揪下七八个婴儿拳头大小的粉团(数量视下米多少而定),用手掌压成牛舌状的胚子,放一旁备用;再把大粉团掰成刀柄大小的碎块;烧开一锅水,往水里加牛舌状的粉胚,等水再次烧开,再煮四五分钟,胚子就变成米黄色。

这时候用筷子夹起来,放到大盆里,和其他的粉一起搓,搓成光滑柔软不粘手的粉团。

父亲搓粉,母亲炒果心。

先把油锅烧开,再倒入猪肉、香菇、木耳等爆炒,按家常菜放配料炒熟,暂不放葱蒜,火候一定要控制好。果心讲究颜色搭配,火候掌握不好,色香味俱损。炒熟就盛在碟子里,葱蒜下油锅炸两分钟捞起来,再把所有炒好的馅料一起倒回锅里拌匀,香味满屋乱蹿,让人馋涎欲滴。

刚炒好的果心是不能立刻用来包汤圆的,糯米粉遇到高温就会变软,汤圆皮儿被软化就全露馅了。炒好的果心要盛进一个宽大盆子凉半小时到1小时,才可以包汤圆。

与果心不同的是,粉团揉好不要等太久,要及时开包,等得太久会返生,包的汤圆易开裂,也匀不薄皮儿。

揉好的粉团已经很柔韧了,从上面揪下一个小粉团,先用手心搓成圆球状,再用大拇指往下按压出一个凹槽,然后双手呈虎口状,两只拇指往凹槽里压,另外八个手指在外面边捏边转动粉胚,直至转成类似高脚杯状,这时往里填果心,可以填三到四个汤匙的果心,一边填一边用汤匙往下压,填好了果心左手托着杯状底,右手拇指和食指团成小圆在上面慢慢收口,一个白净胖乎的汤圆就诞生了。

烧开水,往水里加黄糖、姜片。待糖化了,控制住火候,不然水一直翻滚着,汤圆易烂。汤圆下锅后小火煮约莫10分钟,待汤圆全胖乎乎地浮起来的时候,就可以出锅了。

碗儿汤圆皮极薄,盛在碗里晶莹透亮,里面翠绿的葱蒜、黑的香菇木耳、鹅黄的芹菜都隐隐可见。用筷子一挑,皮儿便破了,像撑破了的气球一样,肚子里的馅儿和香气呼啦啦地往外蹿。

迫不及待地咬上一口,皮儿软糯、甜香嫩滑有嚼劲,馅儿咸香不腻,那个鲜美让人欲罢不能。

母亲每年包汤圆时总会把2颗红枣塞进其中2个汤圆,她说吃到红枣的就是幸运儿,会得到上天赐予的最美好的祝福。我总是特别期待。我和哥哥每年都各自能吃到一个红枣汤圆,于是便相信自己是幸运儿,满足得连呼吸都灿烂起来。

后来才知道,原来我和哥哥碗里的红枣汤圆都是母亲特意放的,母亲期望我们健康快乐。

当年碗儿汤圆是不常做的,因为它做工精细、用料丰富,一年就做那么一两次。做碗儿汤圆时连家里的小花猫都馋得在一旁吞着口水喵喵叫。

那时男人一口气能吃个七八个碗儿汤圆,女人也能吃下四五个。

有一年,我哥带个山东同学回来过年,我们照例做汤圆。山东同学说他不喜欢吃汤圆,对外甜内咸的更是没有食欲。后来见我们吃得香,他也鼓起勇气尝试一下,结果一口气吃了九个才把碗放下,抱着圆滚滚的肚子问晚上还做汤圆吗。

碗儿汤圆成了岁月深处一抹挥之不去的乡愁。无论我置身何处,梦里梦外都忘不了碗儿汤圆的味道。

今年春节嫂子照例做汤圆,然而我再也寻不着当年碗儿汤圆的味道。母亲已故,父亲失去了最佳搭档,“父母牌”碗儿汤圆尘封进岁月深处。在汤圆升腾的雾气中,母亲手脚麻利地包碗儿汤圆的身影又在我的脑海里鲜活起来。我全力拨开雾气要看清楚母亲时,她又隐退了。我再也无法清晰地看到母亲的音容笑貌,再也尝不到儿时碗儿汤圆的味道。

作者简介:彭敏艳,女,广西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中国校园文学》《广西文学》《红豆》《三月三》《中国青年报》《中国青年作家报》《作家报》等报刊。曾获中国第二届志愿文学奖小说类一等奖、三等奖,广西第四届网络文学大赛散文类三等奖等多个奖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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