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矛盾中的美与丑:《秋胡戏妻》人物形象对比分析

时间:2024-05-04

曾庆兰

摘 要:在石君宝的代表作《鲁大夫秋胡戏妻》中,罗梅英、秋胡及罗梅英父母的形象在十年间发生了巨大变化。从娇羞到泼辣,罗梅英迫于生活无可奈何;从孝顺到浪荡,秋胡顺应阶级自甘堕落;从慈爱到市侩,罗父罗母因破产而无路可走。正是元代社会的黑暗腐朽、生活的艰辛以及人性固有的美丑之分使他们的形象产生了极具矛盾性的变化。对比这些变化与梅英对人性美好品德的坚守,人性的美丑更是显而易见。

关键词:《秋胡戏妻》 人物形象 矛盾 原因

元杂剧《鲁大夫秋胡戏妻》是元前期作家群石君宝的代表作,故事可追溯至西汉刘向《列女传·鲁秋洁妇》。石君宝将之改编为杂剧,增添了张大户、媒婆及罗梅英父母等人物,增强了戏剧冲突,使故事更为生动形象。剧本第一折与其后三折叙事时间相隔十年。在这十年间,罗梅英、秋胡以及梅英父母的形象产生了巨大变化,以致前后似有矛盾之处。对社会、生活及人性进行探求,或可对此做出解答。将这变化与梅英品格的始终如一相对比,人性的美丑更是显而易见。

一、罗梅英:从娇羞新妇到泼辣村妇

新婚时梅英借诗经及父母之训表现自己的和顺,总是“羞答答的”,可谓是一个娇羞温顺的新妇。然而,十年间,梅英的性格和言行变得十分泼辣大胆。她在李大户逼嫁时厉声呵斥:“把这厮劈头劈脸泼拳捶。”言语中极具画面感的动作描写是她对张大户的威吓,其性格之强势、泼辣、面对恶势力时的无所畏惧被刻画得入木三分。唾骂欲对她动手的秋胡时俚俗的用词、咒骂的语气展现了村妇的粗犷:“你瞅我一瞅,黥了你那额颅;扯我一扯,削了你那手足;你汤我一汤,拷了你那腰截骨;掐我一掐,我着你三千里外该流递;搂我一搂,我着你十字阶头便上木驴。哎,吃万剐的遭刑律。我又不曾掀了你家坟墓,我又不曾杀了你家眷属!”其凶煞语气、通俗用词浸润着乡村气息,粗俗野蛮而又痛快非常,与第一折中“琴瑟和调花烛夜,凤凰匹配洞房春” “卧甲地生鳞”等文雅用语、语气温柔形成鲜明对比。

雅俗、刚柔的巨大反差反映了梅英在从娇羞到泼辣,从文雅少女到粗野村妇的转变过程中所受苦难之深重。十年来,梅英与年老体弱的婆婆相依为命,娘家败落无力帮衬,她只能靠自己“与人家缝联补绽,洗衣刮裳,养蚕择茧” “担好水换恶水”供养家庭,为婆婆治病。多年来她“脊梁上寒噤”“肚皮里凄凉”,过的是缺衣短食、饥寒交迫的生活。为谋生计她必须放下矜持、娇羞和文雅,整日奔波操劳。《窦娥冤》中的赛卢医、张驴儿父子胆敢肆无忌惮欺压蔡婆与窦娥,家无男丁照料的梅英与婆婆本就易受欺辱,更何况梅英年轻貌美,浪荡子的调戏与张大户之流的骚扰必不少见。在此情况下,梅英如不愿被欺辱只能刚强起来,用泼辣、粗野的言行武装自己,以逼退心怀不轨之人,求得生活安宁。艰难的家庭状况与元代社会对女性的不友好让梅英无可奈何地从娇柔少女变为了泼辣农妇。

二、秋胡:从孝顺文人到浪荡官僚

剧中秋胡母“官人是谁”的发问以母不识子的荒诞形式直观地表现了秋胡变化之大。参军前秋胡叮嘱妻子“在家好生侍奉母亲”,答应母亲“频寄个书信回来”,拳拳孝心青天可鉴。但讽刺的是秋胡参军后便将之抛在脑后,十年间音信全无,让母亲、妻子提心吊胆。初到军营即在元帅麾下,得其赏识又累立奇功,秋胡不是无力传语报平安,而是沉溺于名利权势忘却了家中老母。十年后他终以“有老母在堂,久缺侍养”的理由乞假归家,得鲁昭公所赐金饼为膳母之资,却在遇美时自忖母亲不知此事,以金饼求美,不顾家中老母少妻,既不忠贞亦不孝顺。秋胡曾经是个“又无钱,又无功名”的下层穷苦文人,但能让梅英一眼为之心顺,心甘情愿陪他受穷,“指望他玉堂金马做朝臣”,秋胡必有过人之处。然而,从军十年,混迹军营朝堂的秋胡大变样了。他贪好美色、浪荡无礼,以言语挑逗、动手调戏、金钱相诱、硬逼成婚、杀人泄愤等五种手段引诱威逼未曾认出的“妻子”梅英委身于他。从第三折中他以金钱相诱、硬逼成婚、杀人泄愤的举动可见其贪财重利、目无法纪、心肠狠毒。在第四折中,被梅英认出是调戏自己的无赖之时,他撒谎狡辩;被討要休书时,他隐去调戏事件只告梅英不认夫,借母亲牵制梅英,恬不知耻。

从孝顺知礼、贫困潦倒的下层文人转变为有权有势却不孝不义的浪荡官僚,秋胡前后判若两人。在元代,“儒人颠倒不如人”,社会地位极其低下,更有“八娼九儒十丐”之说,这是前期秋胡的生活处境。然而,参军十年,秋胡进入官僚阶级,实现了从被压迫阶级到剥削阶级的飞跃。吟诗本为求闻达,今朝用以戏美人;本是潦倒贫家子,今成挥霍“富家郎”;本是知礼读书人,今成衣冠禽兽,反差之大可见元代社会官僚阶级之丑恶与对人的腐蚀性之强。秋胡的变化发生在参军升官的十年间,他学习模仿的主要对象是军营、朝堂中的同僚,他的低劣品行或多或少能反映出其时军营众将、朝堂众臣的丑恶嘴脸。孝子秋胡最初必定有过挣扎,但为了不成为异类,他终究还是自甘堕落同流合污,可见官僚阶级作恶放肆风气之盛、腐蚀性之强与他自身人性的丑恶。秋胡谋得了功名,却成了自己做下层文人时最痛恨的模样,可悲可叹可怜可笑,这一讽刺挖苦是对下层文人得势后得意忘形嘴脸的生动刻画与反思,也隐含了对轻视文人的元朝统治者政治失道的厌憎和批判。

三、罗父罗母:从慈爱父母到市侩父母

梅英父母历来被认为是卖女求荣的无耻之徒,但他们也曾是一对慈爱父母。从第一折可知,他们让女儿自小学习诗文、道理,为女儿嫁人而欣喜,为女婿投军、女儿“守活寡”而担忧,寥寥几笔勾勒出一对真心疼爱女儿的父母形象。然而,十年后的罗父在张大户“我官府中告下来,我就追杀你”的威逼和抹去粮食欠账并给予财礼钱的利诱中迅速变节,帮张大户哄骗秋胡母亲,骗她完成了下聘程序。其后夫妻又用孝道威逼,以要酒肉筵席哄骗梅英嫁给张大户。在梅英多次拒绝时罗大户恼羞成怒破口大骂“你这生忿忤逆的小贱人”,其逼嫁举动有卖女嫌疑,所用手段亦狡猾市侩。二人惯会见风使舵,张大户得势时服从于张大户,秋胡衣锦还乡后又做缩头乌龟。但值得注意的是,梅英父母并非不顾亲情之人。罗大户劝说梅英“比及你受穷,不如嫁了李大户,也得个好日子”的话虽为劝婚,却是出于对女儿生活的考虑,爱女之心仍在,只是早被生活冲淡。

从慈爱父母到逼嫁的市侩父母,梅英父母的变化归根结底就在于“贫穷”。张大户曾说罗大户:“原是个财主有钱来,如今他穷了,问我借了些粮食,至今不曾还我。”道出罗大户家道中落且背负债务。“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罗家父母从家境富足落到贫困潦倒,心中压抑而焦虑在所难免。为生活压力所迫而从平和宽容到市侩精明、精打细算、见风使舵,他们的转变可以理解,但无法坚持其善良品质而被生活异化,与恶人同流合污,罗父罗母之形象终究染上了洗不掉的污点。

四、变与不变:人性的光辉与低劣

梅英、秋胡及梅英父母形象变化的原因在于社会黑暗、个人生活的艰难,但根本上终究在于人性美丑的差异。

十年的生活磨砺让梅英从娇羞文雅的少女变为泼辣大胆的村妇,但梅英忠贞孝顺的品格始终未曾改变。媒婆劝她改嫁财主好好享福时,她不加掩饰地表达了对秋胡的期望和信任。在张大户以钱财诱她改嫁时,她高唱“其实我便觑不上也波哥。我道你有铜钱,则不如抱着铜钱睡!”对张大户十分鄙夷。在秋胡调戏、诱惑、威逼她时,她坚决拒绝乃至破口大骂。三拒诱惑是她忠贞品格的最佳证明。十年不弃,殷勤供养,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她用自己瘦弱的身躯扛起了养家重担,表达了对婆婆最真挚的孝顺。从梅英自身的变与不变对比中,我们看到了她顺应时势的坚定与不改其节的坚守。

与此同时,身为亲生儿子,秋胡十年不寄只言片语,为美人而欲将膳母之金赠出,对母大为不孝;身为丈夫,秋胡在即将到家时仍忍不住拈花惹草、风流多情,对苦守家乡的妻子不忠不义。然而,在秋胡音信全无的情况下梅英屡遭诱惑、逼迫而不易其节,始终为之奉养寡母,其忠贞节烈值得赞扬,其大仁大孝为百姓树立了典范。从秋胡的变化与梅英的不变对比中,梅英形象之光彩及秋胡形象之低劣更为凸显,人性中的美丑昭昭在目。

参考文献:

[1] 顾学颉选注.元人杂剧选[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15.

[2] 肖明明,赵义山.论秋胡戏妻故事中秋胡形象的演变[J].乐山师范学院学报,2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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