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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影的故事

时间:2024-05-04

郭寿荣

小时候家家户户捉襟见肘贫困潦倒,一日三餐尚且难以为继,小孩子们要想额外得到点“零食”以解口腹之谗,实在来之不易。只有在家里来了客人或村里放电影唱大戏时,父母亲才会炒点花生或黄豆,招待客人,并“慰劳”我们。

印象深刻的是看电影时的情景。电影是在我们的禾场上放的。禾场边上有两个很深的洞,是专门用来放电影时插挂幕布的柱子的。没电影放时,两个洞用石块填上。洞里常常住着一些小动物,我们常常用棍子去捅,一只蛤蟆跳出來了,又一只蛤蟆跳出来了,一会儿,满地都是蛤蟆,大大小小,欢蹦乱跳。我们满场子追逐蛤蟆,抓起蛤蟆与伙伴们“互扔”,完全不顾蛤蟆的感受及其死活,至今想来仍觉“罪过”……捅着捅着,有时突然捅出一条灰色的青色的或黑色的小蛇来,我们霎那魂飞魄散,一哄而散。

到放电影的时候,傍晚时分,电影队的把洞里的石块挖出来,从旁边的烟寮里抬出两根又长又粗的木柱子,插进洞里去、夯实,再搬来梯子靠在一根柱子上挂上幕布,然后又在另一个柱子上挂上幕布———又白又宽四周一圈黑边的幕布挂起来了!接着,电影队的音乐广播响起来了!我们那个急啊,赶紧跑回家去告诉大人们,快放电影了,快放电影了!大人们大多数刚刚从田里收工回来,一边呵斥我们,一边手忙脚乱地从卧房里阁楼里用勺子扒出一勺黄豆或花生,胡乱洗涮一下厨房大锅,立马生火炒起黄豆或花生来。

我们口袋里装满了香香的熟黄豆或熟花生,饭也不吃就跑去禾场撒欢作乐,等待电影开幕。场上早有很多人从家里搬来条凳抢占位置,一眼望去,高矮长短,枝枝丫丫,遍地都是。先到的大多是老人和小孩子,老人们东一群西一堆,聚在一起抽烟聊天;小孩子们则一伙伙满场追逐,大呼小叫,比过年过节还要热闹。

我们这一群伙伴们也不去占场,我们迅速摆开架势,按人数分成两派,玩一种叫做“打口令”的“战斗”游戏,一方躲藏一方搜捉。躲的一方可以藏在禾场的任一角落,捉的一方发现对方时,双手马上做出机枪扫射的样子,口里喃喃有词:“嗒嗒嗒嗒……你死了!”被捉者乖乖举起双手表示投降,他被当作俘虏指定在一个地点不许乱动,捉的一方再去捉拿其他俘虏……

电影开始了,但大多数小孩子仍然安静不下来,一会儿在幕前看“正电影”,一会儿又跑到幕后看“反电影”,有时竟跑到银幕底下跳起来用手拍打银幕上的人物……直到被大人呵斥或被放映员用喇叭筒警告多次后,我们才开始静下来,找一个地方———或在幕前,或在幕后———随地坐下,一边看着电影,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黄豆或花生,放进嘴里嘎嘣嘎嘣地咬。

一时之间,这才发现,场地中每一个角落都响起了嘎嘣嘎嘣的声音,不仅小孩子在嚼黄豆花生,大人们同样也在嚼黄豆花生。这种声音同电影放映声、人群嘈杂声混杂在一起,产生一种非常奇妙的共鸣和错觉,似乎人们不是来看电影的,而是趁机聚在一起吃吃东西、说说话儿……同时,黄豆花生的香味加大人小孩的汗味、体味在身边弥漫,与种种声音交织缠绕,似乎形成了一团团暗雾,笼罩在禾场上空。暗雾下面,是一群群仿佛被时空隔绝的“人儿”,他们既“不知有汉”,“更无论魏晋”,或许只有“近虑”,但并无“远忧”,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在达观又懵懂无知……

四十多年过去了,童年往事,历历在目。贫穷限制了我们的眼界和想象,那时候我们以为当下的生活就是最好的生活。其实更好的生活在别处,在异乡,在远方———只不过四十多年前,整个社会闭塞落后,我们没有机会看到外面的世界,我们不知道人之为人应该有更美更好的生活。我们成了井底之蛙,我们被迫安贫乐道故步自封却沾沾自喜……

怎样才能过上“诗与远方”的更有人性尊严、更加惬意富足的生活?这当中涉及的问题太深太广了,非三言两语所能明了。一句话,整个社会必须顺应时代潮流,跟上时代步伐,与世界大势接轨,依靠公平公正的法则确保每一个人通过诚实合法的艰苦努力,获取体面高贵的“诗与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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