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对“政二代”忍无可忍

关富匀　何鸿鹰

2023年5月22日，日本东京，岸田翔太郎（右）跟随首相岸田文雄一同出现在首相办公室

门阀、派系、世家、世袭……在当代日本社会，这些形容政坛的词语不绝于耳。在多数是子承父业的日本政坛，门阀和派系的内部凝聚力，也许比台面上的政党更强大。用日本政治观察者的话来说，这些实属日本政治圈中的裙带关系文化。

相比起其他发达国家，日本这种裙带关系一直根深蒂固。然而在今年，因为去年年底在首相府发生的一件事，日本社会貌似对过去人们熟悉的家族裙带关系产生厌恶。

“我并不想玩文字游戏。为了划清界限，我要把他换掉。”今年5月底，日本首相岸田文雄在参议院经济产业委员会会议上，回应了在野党的质疑与追问，表示自己的长子岸田翔太郎会辞去首相秘书官一职。

作为日本最高权力机构的官员，翔太郎在职还不到一年。这位长男到底做了什么“坑爹”的事情，让议员们和群众如此不满呢？日本政坛上的“二代”年轻时跟着父亲当秘书和助理的成长路径，开始遭到诟病。

闯祸的首相长子

对于一般日本的公司或者机构来说，每到年底往往举行一种类似年末聚餐的“忘年会”。然而，在去年年底，一张在首相府拍下来的“忘年会”的照片却惹起了日本社会的争议。因为，这张照片包含了日本现任首相岸田文雄的长子岸田翔太郎。

跟岸田翔太郎一起参加“忘年会”的，是岸田家族的众多年轻后代。可以说，首相府的这场“忘年会”，与其说是员工团建活动，还不如说是一场岸田家新一代的家庭派对。

岸田翔太郎参加在首相府举办的“忘年会”

人们对于“忘年会”事件背后世袭政治家族诱发的“公私混淆”问题愈发不满。

这张照片，犹如给岸田文雄内阁扔下了一个大炸弹。

今年春季举行的日本全国舆论调查，针对翔太郎在去年年末与亲属在官邸举行“忘年會”，并与堂兄弟在红地毯台阶上拍照留念一事，进行了提问。

回答“问题很大”的人最多，占44%，认为“某种程度上有问题”的占32%，合计超过七成，这或许促使了翔太郎的离职。但是，这还并不是直接导致岸田翔太郎离职的根本原因。

因为，即使面对超过七成的舆论压力，面临急剧且持续下滑的内阁支持率，岸田文雄也还可以一再袒护和包庇长子。按照以往的轨迹，首相完全可以认为长子只是“行为不恰当”，会给予“严重警告”，但不会辞退。

但这一次不一样了，随着社会舆论的不断发酵，人们对于“忘年会”事件背后世袭政治家族诱发的“公私混淆”问题愈发不满，对平民阶层在“裙带关系”背景下无法涌入决策层表示愤怒，更对无法改变的日本政治结构问题表示失望。因此，岸田文雄在舆论压力下，被迫对长子痛下辞退令。

墙倒众人推。岸田翔太郎不但丢掉了老爹给他的饭碗，更加在国会的质询和调查中，被鞭挞得体无完肤。也许，跟岸田文雄的愿望相反，他的政治前途也就此被断送了。

不称职的秘书

办完“忘年会”，他的绯闻一件接一件地在公众眼皮底下被曝光，成为日本社会讨论“世袭风气”的导火索。在2023年年初，翔太郎作为秘书官就曾因陪同首相出访欧美时乘坐大使馆的公务车游览名胜，在高级百货商场购买土特产，而被群众指责和诟病。各大媒体都请求首相公开事实，并进一步确认事实的真相。

但是，岸田首相采取“只讨论，不实行”的态度，对于撤换翔太郎秘书官一事一拖再拖。

作为在首相府领工资的官员，翔太郎本人也没有对此进行相关的说明，不少民众对此表示疑惑：翔太郎秘书官本人没有详细说明自己的行动，难道是因为有什么难言之处吗？

国会小党“日本维新会”的马场伸幸议员就批评道：“翔太郎自我感觉和普通人不一样。他最好是能够在广岛一家一家拼命地去拜访，学习当普通人的感觉。”

据自民党的相关人士透露，翔太郎本人的性格比较内向和孤僻，不太擅长与人沟通与交流。而作为首相秘书官，有强大的沟通与组织能力是其应有的本职工作。

首相府政务秘书官在地方选举中，必须作为首相的代理人穿梭于各大事务所，查看警备是否完备且森严，咨询相关人员是否还需要再对警察和议会联盟进行再疏通与整治。

可以说，跟人打交道是首相秘书官最基础的工作范畴，有点“社恐”性格恐怕难以胜任。当上了老爹的“大秘”，翔太郎有这么强的人脉、影响力以及沟通组织能力给自己父亲排忧解难吗？

岸田文雄的父亲、众议院议员岸田文武

近20年来，担任过首相的自民党的6名众议员中，不是世袭的只有菅义伟，其余5人都是世袭。

一起工作的官邸人员表示，翔太郎基本不出现在官邸的办公场所，这种高高在上的姿态让人很难信服，也容易使人怀疑其是否有在认真对待自己的工作。政务秘书官嶋田隆是首相府总管，他就曾表示：“秘书官基本上都要在官邸，每天轮流进行‘同行秘书官的工作。”

反观翔太郎的工作纪录，我们发现他基本上是“单独”行动的。他不参与集体工作，极少出现在官邸，却经常违规随行首相去跟社会名流进行会餐。可见作为首相秘书官，“二代”翔太郎身上没有应有的工作思维和严谨的工作态度。

世袭风气遭厌弃

翔太郎父母都是高学历的人才，他自己先后就读于私立修道高中和庆应义塾大学的政治学科。日本私立修道高中的校风自由，没有规范学生行为的校规。这是广岛县内偏差值超过70（根据日本教育制度，“偏差值”越高成绩越高，越低成绩也就越低）的精英男子学校。政坛大佬、原众议院议员龟井静香也毕业于此。而庆应大学也是与早稻田大学一样著名的高等学府，毕业生以就业能力强以及易于融入政坛氛围而闻名。

但大学毕业后，翔太郎只就职过三井物产，并于2020年春天离职，一共在职8年。

随后，于2022年10月4日，父亲担任首相后，翔太郎就被起用为负责政务的首相秘书官。可见他没有参加过服务地方与基层的工作，一步登天就成为了日本权力中枢的一部分，这就导致了他很难与“首相秘书官”这份工作产生良好适配。

自民党现任党干部麻生太郎

河野太郎

滨田靖一

岸田内阁接二连三地发生了让民众认为不可饶恕的丑闻，尤其是不能被忽视的“信息泄露”，以及翔太郎本人的懈怠与傲慢，都无形之间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之上，就算其父亲以日本过去官场习惯来袒护爱子，也无济于事了。社会对“世袭政治”“裙带人事”已经厌烦，有了翔太郎这个第一“坑爹货”，日本社会舆论顺势展开了针对 “世袭政治”以及“裙带关系”的大辩论。

日本同志社大学的国际政治学三牧圣子副教授曾经指出：“这次不仅仅是翔太郎的资质问题，也是侵蚀日本政治结构的问题。应该将此作为从根本上重新审视世袭政治的契机。”

过去，日本政界就曾因世袭现象过多，被批評为“裙带政治严重”，也是日本政治文化中的显眼污点。即使是现任首相本人，也是裙带关系下壮大崛起的。

在1987年时，岸田文雄曾作为众议院议员的父亲岸田文武的秘书，在政坛学习。而在岸田内阁20名阁僚中，“门阀世袭”现象也很普遍，除了岸田文雄，还有外务大臣林芳正、防卫相滨田靖一等9名阁僚，各有一个在国会当议员的父亲或者岳父。

近20年来，担任过首相的自民党的6名众议员中，不是世袭的只有菅义伟，其余5人都是世袭。麻生太郎、河野太郎、滨田靖一等自民党现任党干部，也是世袭议员。

在过去，人们对于世袭关系见怪不怪。毕竟岸田文雄的祖父和父亲都是众议院议员，所以很多人都认为，翔太郎就任秘书官，其实就是“岸田家第四代的布局”，也是为了将来的继承人而特意安排的镀金过程。

一位东京75岁男性接受日本媒体采访的观点，被许多人转发和引用：“对于国民而言，解决问题的能力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世袭风气持续下去，其他年轻人就无法出头，这对日本来说是一个很大的弊端。”

日本民众“政治平等”意识不断加强，“素人”意识觉醒的时代下，首相还只任用自己的家人当左右手，无疑是进一步损害国民对政治信任度的行为。

可见，一味袒护长子的“回旋镖”，最终还是会打回到首相本人身上，翔太郎的丑闻也终将会对岸田政权进行敲击。

虽说本次事件是作为世袭政治的恶果而爆发的，但是随之而来的，是日本社会关于“公权力私用”“公私混淆”“权力圈子”等问题的讨论。就像东京大学牧原出教授所说的那样，“不能只追究首相的任命责任，而应该采取与改善相关的应对措施”，在法律上对于门阀世袭、裙带政治进行一个全新的定位与审视，以修订更加严格的法律法规。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