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邓晨
在南部非洲的许多传统社会中,牛是财富的一种主要形式。例如,人们可以用分配牛来进行政治交易或维系家族关系、犯罪者用牛来赔偿受害者、一般人结婚的彩礼也是以牛为单位,牛甚至更进一步变成交易与衡量价值的媒介,而不仅仅是被交易的对象。最后,就像现代社会的富豪追逐金钱,传统的权势者则会向往追求庞大的牛只数量,因为牛是可以进一步交易各种东西的财富。
對于只当牛肉是食物的都市人而言,牛作为财富或许有点难以理解,但其实曾经相当普遍。南非人类学家简·科马罗夫对于博茨瓦纳牛只经济的研究中,就引据了亚当·斯密与马克思对牛作为财富的分析:牛具有便利的移动性、既有一定的规格又有不同的变异,可以持续保值及增值,当然前提是不要遭遇牛瘟。
如果说在南部非洲的牛群已经具有货币的特性,古代西非常使用的贝壳币就更加近似我们日常熟悉的金钱样貌—轻便易携、规格一致又不易损坏及伪造,其差别或许在于贝币不是由央行发行,而且使用的范围也跨越国境。西非的贝币大多来自印度洋上的马尔代夫群岛所产的“货贝”(Monetaria Moneta),使用范围遍及南亚到非洲,后来欧洲人购买黑奴时也多半使用贝币。
货贝是一种在潮间带生活的贝类,受到人类喜爱的外壳坚硬且光亮,呈椭圆形而不像很多贝类是螺旋形、奇形怪状或有尖锐或粗糙的表面,它们并不只伸出肉足爬行,而是还会伸展出很大的套膜,包覆养护外壳而使其光洁圆润。10世纪阿拉伯地理学家马苏第到达马尔代夫,即见到当地人用椰树枝插入水中养殖货贝,最后收获放到沙滩上曝晒,形成了特殊的“造币”产业。
牛与货贝这两种“生物货币”的发行,其实都建筑于生物的繁殖复制能力上。从个体的角度来看,沙滩上的每一个货贝都是不同的存在,但是对人类来说,重要的是所有的货贝几乎都有相似的“铸造规格”,这就使得它们的遗骸可以成为完全客观而形式化的“一般等价物”,本身全然空洞但却能用来做一切事情,如同德国社会学家西美尔在《货币哲学》所言。
19世纪欧洲人发现东非有货贝的近亲物种“环纹货贝”(Monetaria Annulus),而其成本较马尔代夫的货贝低廉,这种新贝币大量引入西非后造成了通货膨胀,衰落的贝币也很快被殖民政府发行的官方货币取代。相较于“生物货币”的发行量依赖于生物的栖息、繁殖与捕捉,在人工铸造钱币的时代则取决于央行等发行机构的政策,严重的通膨通常与战争分不开,例如津巴布韦走上巨额通膨之路即与津国军队前往刚果参战需要大量军费有关。
津国自2008年陷入天文数字的通膨之后,隔年停止发行津币,此后除了以物易物之外,民众交易及保存财富最主要的选择就是使用美元。2019年津国发行新货币的尝试只维持了9个月就失败,民众始终不相信本国货币而宁可支付溢价兑换美元,最近政府再次推出与黄金挂钩的新型数字货币,期待能成功稳定运行。
货币始终是超个人的体系,可以透过政策与力量干预。同时,它又是个体的持有物,服务于各种利益及动机,其间的张力将永远长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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