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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弓

时间:2024-05-04

李海燕

爹躺在炕上,一床软塌塌的蓝花被子盖着他瘦骨嶙峋的身体,窗外的阳光铺满半截被子。爹的眼睛盯着炕梢上方的房梁,好长时间没眨动一下。

房梁上吊着一张棉花弓。看着看着,爹的眼里就淌出泪来,顺着他眼角散开的鱼尾一样的纹路,滴落在枕头上。

爹已经瘫了四年零八个月。

出事那天,爹在房顶上翻晒棉花,沉醉中的爹,一时忘了时间,也忘了看天气,直到秋后的冷雨已把他浑身淋湿,也把梯子浇得水淋淋的。爹在下梯子时,一个哧溜滑,从梯子上摔了下来,伤了中枢神经,瘫痪了。除了眼睛会动,其他部位像被一把锁头锁住了,那把钥匙放在爹的身体里,任谁都拿不到。

娘见爹看棉花弓的眼神,知道爹又想起了那些弹棉花的岁月。

那时候爹是远近闻名的弹花匠,十里八村每家每户被子里的棉花,几乎都出自爹的手。

爹推着一辆架子車,车里装着那张弓和一个木头槌。爹不喊,进了村只需敲几下弓,就有了生意。

每走进一户人家,主人就把生棉铺在炕上,爹用两根绳子把弓悬在房梁上,左手握着弓的把手,右手拿起木头槌。举起槌的那一刻,有一种仪式感从爹的心头升腾而出,他的脸就变得庄重而生动。爹运一口气,砸下去第一槌,弹性十足的弓弦弹蹦起来,发出“嘭”的一声。无数个回合下来,炕上的棉花变得细腻、蓬软,像白云一样不见一丝杂质,平展展地铺在炕上,棉花籽都给甩到了右边的角落里。这时,爹放下弓,等主人上来把棉花卷起来,再托来一袋生棉,重新铺好……

最后一次弹棉花,不知为啥爹的最后一槌砸偏了,弓残了,爹愣住了。

娘说:“扔了吧!”爹一声没吭,把残弓悬在了炕梢上方的房梁上。

爹还是痴痴地看着那张棉花弓。娘说:“是不是想摸摸?”爹的眼里就涌出万般的柔情来。

娘搬来一只板凳上了炕,费了很大劲儿才把那张弓从绳索上解了下来。

娘把爹的两只手搭在弓背上,爹微闭双眼,一动不动地“抚摸”着那张弓。

爹抱着残弓,似乎睡着了。

娘坐在爹的身边,看一会儿爹,又去看天。东南方的天边,一朵棉花一样白的云朵,向西边慢慢地游去。娘的眼泪像雨珠子一样滚落下来。

忍冬摘自豆丁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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