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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女生的海内外漂泊

时间:2024-04-23

宋芷若

2022年3月13日,作者在智利小镇Valparaiso和当地人聊天唱歌

我和闺蜜温竹,是在大学毕业后第一份工作中相识的。

我俩都是2017年大学毕业。虽然来自不同的大学,但我们都是语言翻译专业的。我学西班牙语,她主修日语专业。我们第一份工作都是汽车行业的外企。在某国内汽车大厂的车间里相识,我跟她一见如故。

温竹和我都是北方姑娘,向往远方,向往着江南水乡。毕业后我们选择来到苏州,那时候我们常常讨论江苏的那些地名是多么温婉动听,不像我们北方的地名那么简单粗暴。记得我们厂附近的镇子叫碧溪和梅李,而温竹公司的宿舍就在里颜港。

我们的工作,就是在车间跟着西班牙还有日本的工程师做翻译,跟踪生产。大部分时间,工人都在默默干活,需要沟通的不多,我们也就是在车间转来转去。温竹的工位和我们不在一起,但是厂家不需要翻译的时候,我们就经常凑到一块聊天。

我们总有说不完的话题:聊彼此的男朋友,聊同事的八卦,聊对外国语言文化的热爱,聊对国外的向往。但更多的时候,我们只能在各自的区域活动。温竹常常会捧一本书看,或者在笔记本上写写画画。我知道她和我一样,还不甘这小小的四方空间,还有着更多的追求和向往。

温竹和我都出身自一般家庭,我在大学期间曾经到西班牙留学交换过一年;而温竹虽然非常热爱日语和日本文化,却一直没有机会去到日本。所以,那时候她一直有个梦想,就是去日本留学,也一直在为这个心愿默默努力着。

我常常笑说,温竹看上去真的很像日本女孩。也许,语言作为文化强有力的载体,真的能在很大程度上塑造人的气质和性格,就像因为西班牙语引领我走向一个我不曾认识的世界,让我变得更加热情奔放。而温竹就是非常温婉可爱,甚至穿衣打扮也像从日剧里走出来的女孩。

没过几个月,温竹跟我说,她要离开苏州去北京工作了。听说,有另外一个北京的大公司需要日语的汽车翻译,开出的薪水更高。温竹其实很喜欢现在的工作和同事,但是她知道,自己当前的目标是存足够的钱去日本留学,于是毅然前往了北京。

这样坚持了几个月,温竹存够了去日本留学的钱,很快就在学姐的介绍和帮助下,申请到了一所不错的大学,顺利去了日本。我那个时候还在苏州的工厂上班,生活波澜不惊,有时候想要改变却也只是三分钟热度没有落实。看着她这一路的勇气和魄力,那时候的我真的是又佩服又羡慕。

她到日本的头几个晚上,在出租房里给我发视频,我在工厂的楼梯间,激动得差点掉眼泪。我真心为她感到高兴:“温竹,你太棒了,你终于实现了你一直的梦想。”

因为长时间的异国生活,在日本期间温竹和相恋五六年的男友也分手了。

挂了电话的我,也开始思考,其实我何尝不是有一个南美梦?我去过了西班牙,可是拉丁美洲那么多个国家说西班牙语,我却只在书本上见过那些地方。我难道不想为了自己的梦想勇敢一次,拼搏一次吗?

没过多久,我也得到了一个出国工作的机会,到古巴去做一个发电厂的翻译项目。20多个小时的长途飞机,我一遍遍听着手机里下载好的歌曲:“我想超越这平凡的生活,注定现在暂时漂泊,无法阻止我内心的狂热,对未来的执着……”

温竹在日本的生活却并不顺利。尽管她依然时不时跟我分享一些小确幸,但更多提到了生活中遇到的困难和各式各样的人。

为了继续存钱,她一边读研,一边同时找了三个兼职工作。她跟我讲,每天她是怎么穿上防尘服,站在流水线上,把一片片的肉放在餐盒里。有时候肉掉在了地上,她就赶快捡起来再装进去,哈哈。

日本横滨万国桥夜景

也许是因为太过劳累和辛苦,那段时间她的身体也一直不太好。因为长时间的异国生活,在日本期间温竹和相恋五六年的男友也分手了。生活和学习上的种种困难,让她也开始变得有些消极。

没多久,新冠疫情暴发了。

疫情对生活的影响,不管是在哪个国家,不用说大家也都知道。我在国外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此时的我们,不再像刚相识的那样子。我们多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对未来的担忧,不知道是该留在国外还是回国,不知道路在何方。

一个晚上温竹打电话给我:“……你知道吗?虽然我们很像,但是我和你不一样。我在日本真的感觉很孤独,没有归属感,没有安全感……那種感觉快把我吞噬,我觉得我漂泊够了……我想回老家小县城了……”

在经历了一番挣扎和思考之后,温竹最终决定放弃学位回国。

2015年10月11日,作者在西班牙留学期间参加当地节日活动

国内的想出去,国外的想回国,甚至回国了的又想出去。

也许是因为我们太过相似,我常常感觉我的人生轨迹都有点追随着她的脚步。她出国之后,我也出国了。她失恋之后,我也因为身处异国失恋了。唯一不同的是,这些年兜兜转转,我在拉美辗转了几个国家,却始终没有回国生活。那种漂泊感,想家的感觉,我不是没有过。只是我感觉,就算回国了,能解决一些问题,也还是会有新的问题,这就是生活吧。

温竹回到老家之后,她在她从小长大的小城市的高中做了一名日语老师。没过多久她又恋爱了,生活渐渐稳定下来。那段时间感觉她挺幸福的,我也觉得这份工作很适合温柔细心的温竹。可能是因为常常和高中生们在一起,感觉她都变得活力满满,有时候她跟我说起她和学生之间的玩笑,还有一些暖心的小细节,对比起自己在国外工作生活的一地鸡毛,让我听起来感觉好舒服。

我确实不止一次地想过,累了,我也想回家。我想回到家乡的小城,陪日益年迈的父母,做个普通的老师或者文员,拿着几千块钱的工资,每天平平淡淡,就很满足。

直到有一次,温竹突然给我打电话,带着哭腔说:“我想辞职了。我真的做不下去了……”原来是有些高中的男孩子过于叛逆,不服管教,还辱骂老师。“我第一次被别人这样骂……竟然还是被自己的学生。”

我突然觉得,原来她的生活也没有那么美好,正如张爱玲说过的:“生命是一袭华美的长袍,上面爬满了虱子。”

有勇氣的人总是那么有勇气,爱折腾的人根本就不怕再一次折腾。

疫情过去,温竹的新男友去了加拿大继续学业,温竹也终于选择辞职,接受了广州一份高中日语老师的工作。她还是选择再一次背井离乡,去追寻自己想要的生活。

不知道为什么,得知温竹去了广州的消息,我觉得很惊讶但又好像在情理之中。《肖申克的救赎》里面说:“有一种鸟天生就是不能被关在笼子里的,因为它们的羽毛太过光亮。”

前几个月我和温竹通电话,她的状态挺不错的。在广州,她的工作忙碌充实,和在加拿大的男友感情也很好。谈及未来,她很淡然地说:“其实未来怎么样我也没想好,也许我会去加拿大找他,也去加拿大留学,也许我还会回日本……”

接下来我们一起憧憬:加拿大往南不停走就到了南美洲。她可以来这里找我玩,到时候我们四个人开车去自驾游,我们带她领略这里不同的风土人情和自然风光。我们沉浸在这样一个美好的幻想里,就好像回到了多年前我们在苏州工厂车间时候的那般天真烂漫,幻想着国外的生活多么美好幸福,多么令人憧憬。

现在我们在地球的两端,已然知道哪一种生活方式都并不容易,幸福总是很难寻觅。可是我们依然喜欢做梦,做梦又不要钱,万一实现了呢?

我想起温竹曾经的留学梦,她没有拿到手的毕业证,她看过了的风景和没有触摸到的天空,现在回头看,其实这一切的意义是什么?人生的意义是什么?就是一个一个的阶段。在那个阶段我们追逐过,胜利过,雀跃过,幸福过,就够了,不要问结果,不要问归处。因为最后的最后,都是人生的终点,都是“宫阙万间都做了土”罢了。

我们“润”出去,又“润”回来,跌跌撞撞。可贵的是我们依然有向往。可那向往何尝又不是“围城”?城里的人想出去,城外的人想进来。国内的想出去,国外的想回国,甚至回国了的又想出去。

只是生活中的任何问题,都不是通过改变地点来解决的。“润”不一定能改变命运,改变人生;能够改变这一切的是我们的生活态度,不管是“润”到哪里。

责任编辑何任远 hry@nfcmag.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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