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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课

时间:2024-05-04

陈志宏

那是1994年冬天的事了。一放寒假,我就回到家里,父亲执教的学校还在正常上课。有一天,父亲对我说:“我向学生们说了一下,明天你跟我去学校吧!”

这也太突然了,我顿时慌了神,忙问:“给他们讲什么呢?万一我什么也说不出来,那不是好丢人啊!”父亲说:“你上高中时就是文学社的社长,了不起啊。就讲讲你的作家梦,他们会喜欢听的。”

那时,距第一篇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已有整整两年时间,离成功相去甚远,为何父亲心血来潮,想到这么一出?

父亲从北京炮校退伍以后,一直在村里的小学当民办教师,从事教育近三十年,一直游离在体制之外,却撑起乡村孩子一片求学的天空。他做梦都想让我报考师范学校,子承父业,我没能考上东乡师范,让他非常失望。

那是冬日难得一见的晴天,父亲骑自行车载我到十里开外的新溪小学。乡下的孩子野惯了,见老师来,一溜烟跑进了教室。我跟在父亲后面,看见窗口挤满了小脑袋,像一群小麻雀,打量来打量去,叽叽喳喳讨论着。

跟着父亲走进教室,吵闹声戛然而止,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汗毛倒竖,大冬天的,额头竟有潮乎乎的湿意。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场面,心怯,腿软,一脸涨热,不知如何是好。这时,父亲用微笑鼓励我,用目光抚慰我,介绍说:“这是我儿子,九月份刚刚考到赣州读书,同学们欢迎他给大家上课。”

我站在讲台上,感觉压在心底的那块巨石被父亲的温言暖语移除了,我就那样信口开河,天南地北地说开了。

那堂课到底讲了什么,写没写粉笔字,有没有跟学生互动等,我都忘记了。父亲给我反馈消息,说孩子们喜欢听我讲课,让我再去,但我不情愿。

我对父亲说:“寒假就不去了,等暑假有机会再给他们上课吧!”

寒假过后,新学期伊始,父亲在给他的学生发放新课本时,晕倒在我曾站立过的讲台上。同事们手忙脚乱,把他送到村医所。当晚,父亲溘然长逝。

因为父亲的遽然离去,我的第一课,忽而成了最后一课。父亲去世后的第二年,我终究还是圆了他生前的梦,走上讲台,成了一名省城學校的教师。

每当我忆及人生第一次上讲台,都会想起苏联作家帕斯捷尔纳克的那句话:“童年像机场,在我们成年以后,还经常飞回加油!”对我来说,父亲就是我永远的机场,哪怕他不在人世,哪怕我从教多年,总不忘飞回他那里,找寻生命的原动力,为人生加油,给自己充电。

水观音摘自《知识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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