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瞎子"有一手

王乃飞

從前有一年，章丘县大旱，县城里唯一能吃得饱的，就是孟财主家。孟财主家存着十几年吃不完的粮食，他知道外面不太平，就让家丁们日夜巡岗，自己还每天去粮库里查点存粮。

这天一早，丫鬟急匆匆地禀报孟财主：“老爷，三夫人要生了！”孟财主心头大喜，他活到五十头上了还没个孩子，好容易三夫人怀上了，这可是他家的希望！不料，接着丫鬟又来报，三夫人难产，一连请了几个稳婆，都无能为力。

孟财主听着屋里三夫人的叫声越来越惨，觉得天都要塌了。

这时，一个家丁对孟财主说：“老爷，外面有一个算命瞎子求见，说是来给您消灾的。”

孟财主现在哪有这个心思？他脱口而出：“叫他走。”可他转念一想：三夫人难产，命都要保不住了，这不正是灾吗？他忙改口说：“叫他来，叫他来！”

算命瞎子一进来，孟财主打眼一看，顿时有些失望：只见他两眼露出眼白，衣服破破烂烂，拄着一根盲杖，看上去再普通不过。

孟财主问：“先生，我家夫人难产，你可有什么法子？”

瞎子说：“我除了算命外，还有一手祖传的绝活，就是掐脉。只要我掐住产妇手上的经脉，她就能顺顺利利地把孩子生下来。”

孟财主犹豫不决，瞎子便说：“我是个瞎子，什么都看不见，你又有什么可担心的呢？”

这时，产房内三夫人又惨叫了一声。孟财主一咬牙，死马当活马医吧，就让丫鬟把瞎子领进去。

瞎子刚进屋片刻，就听到屋里“哇”的一声，传来婴儿的哭声，三夫人生了！随后，瞎子也从屋里出来，说：“恭喜老爷，喜得贵子！”

孟财主这颗心才放下，看来这个瞎子还真是有一手呀！

孟财主摆上酒席款待瞎子，又拿出银子相赠，瞎子却不慌不忙地说：“孟老爷，我此番是来给你家消灾的，灾还没消，你怎么就送我钱呀？”

孟财主一惊，说：“灾不是已经消了吗？孩子都生出来了。”

瞎子神秘地一笑，说：“你的灾才刚开始呢！”

孟财主忙问：“先生，这话怎么说？”

瞎子说：“不瞒你说，你这儿子是个妨爹娘的主，刚才差点害死了他娘，等长大后他也是个败家子，要把你的家产败光呀！”

孟财主一听，心里冰凉，他抓住瞎子的手，问：“先生，可有什么破解的办法吗？”

瞎子说：“唯一的办法就是多积德，积德方能改命。”

孟财主说：“请先生指点！”

瞎子摇头道：“我只管给人算命，别的都不管。事在人为，事在人为呀！”说完，他就拄着盲杖走了。等瞎子走了，孟财主就想：今年大旱，百姓们都饿得要命，要是能让他们有口饭吃，就是救了他们的命，无疑是积德了。

于是，孟财主做了一件惊动全县的事：他打开粮仓，让灾民前来领粮。一天之内，粮食放出去一多半，家家户户都有了炊烟。

孟财主忙了一天累坏了，心里却很踏实。到了晚上，他突然想起什么，就问三夫人：“那天，那个瞎子到底掐的你哪根脉呀？”

三夫人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说：“他没掐脉呀！”

孟财主奇怪了：“那你怎么把孩子生出来了？”

三夫人说：“我是被吓的呀！”

原来，那天三夫人难产，力气已经用尽，这时，突然有个衣衫破烂的男人闯进产房，二话不说就向床边走来。要知道，三夫人一向有洁癖，此时她想逃又逃不开，想喊又喊不出，这么一羞一怕一着急，不知从哪里来的一股力气，竟然就把孩子生出来了。

孟财主听得直皱眉，这么说来，瞎子说的掐脉是骗人了，那瞎子说儿子是败家子，会妨爹娘，又可信不可信呢？想了半天没结果，孟财主安慰自己：不管怎样，自己总算有后了，捐出那些粮食也值了。

又过了一阵子，孟财主正准备给儿子过满月，却出事了。这天，几个家丁慌慌张张地跑来，说：“不好了，山上的土匪来抢粮了！”

县城外的山上有一伙土匪，经常下山来打家劫舍。孟财主家高门大院，不是一般人能进来的，可大旱之年，那些土匪都饿急了眼。孟财主慌忙登上门楼，只见土匪头子骑着高头大马，正指挥手下用一根粗大的圆木一下下地撞着大门。孟财主心中害怕，正想派人去报官，突然见一群乡亲不知从哪里冲出来，手里拿着棍子、斧头、镰刀，见了土匪就又砸又砍。土匪没提防，一下子就乱套了。这时候，迎面又来了官军，把土匪团团围住，只有几个土匪逃走了。

孟财主又惊又喜，后来他才知道，原来是乡亲们见孟家有难，想起前几日他家开仓放粮的恩情，大家就聚在一起，不要命地向土匪冲去，还有腿快的，跑去报了官……

这会儿，孟财主又想起算命瞎子的话来，若不是他让自己积德，全家或许已经被土匪杀死了。看来瞎子还是有一手的，他说儿子是个妨爹娘的主，不可不防呀！

从此，孟财主就对儿子管得很严。一转眼十几年过去了，儿子成了个大小伙子，知书达理，没染上半点恶习，也没有丝毫败家的迹象。那年正赶上乡试，儿子也参加了。不久传来喜讯，儿子乡试第一，高中解元。

孟财主大摆宴席庆贺。酒席吃到一半，家丁跑来禀报：“老爷，主考大人来了！”

主考官能亲临，那可是天大的面子呀！孟财主马上和儿子出去迎接。等见了主考官，孟财主觉得他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来。

主考官向孟财主笑了笑，把眼睛向上一翻，竟成了个瞎子的模样。孟财主惊疑不定，问：“您是——”

主考官拉起孟财主的手一起进屋。入席后，主考官才对孟财主说，他叫赵岩，当年是个穷书生，路过章丘城外，被山上的土匪劫持。土匪头子，也就是寨主，见他一表人才，又有学问，就硬把他留在山上做军师。

那年大旱，山上没了粮食，寨主便想去孟财主家抢粮，可孟财主家高门大院，寨主心里没底，就派赵岩前去探路。

赵岩下山后听说，孟财主家的三夫人难产，他便想借这个机会混进去。他以前救过一个算命先生，那算命先生教过他怎么装瞎子，于是他就用上了这招。等进了孟财主家，他谎称会掐脉，结果歪打正着，助产成功。至于他说孟财主的儿子妨爹娘，必须积德改命，那是即兴之说，只因他一路上看到不少灾民饿死，生了恻隐之心，才想出这一招……

赵岩回到山寨，对寨主说，孟家防守严密，劝寨主打消念头，不料寨主执意要抢粮，结果全军覆没，留守山寨的赵岩也就趁这个时机跑了。

后来，赵岩进京赶考，考取了功名，官越做越大。今年会试，他做了山东一地的主考。来到山东后，赵岩想起当年的事，一打听孟财主，才知新科解元竟然就是孟财主的儿子，于是他兴冲冲地赶来了。

孟财主一听这话，多年来压在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他对赵岩说：“大人，我们这里很多有钱人家的孩子都是败家子。多亏当年您为犬子算命，我这才早早防范，从严管教，总算没辜负您的苦心。”

赵岩听了也是感慨不已，突然他想起什么，附在孟财主耳边说：“还有一事——当年，我进入三夫人屋里，真的什么也没看到！”

两人相视大笑了起来。

（发稿编辑：吕  佳）

（题图、插图：刘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