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箭之地

徐嘉青

明朝年间，燕王朱棣发动靖难之役，率军攻打济南时，遭到了守将盛庸的抵抗，久攻不下，还在东昌府遭到伏击，朱棣差一点丧命乱军之中。他恨恨地对手下将士说：“有朝一日打下东昌府，我要在这里屠城三日！”

再出兵时，朱棣采取了稳扎稳打的战术，最终打下了济南，随后占领了整个山东，东昌府自然也被打了下来。庆功宴上，朱棣眼露凶光地说：“我说过，占领东昌府后要屠城三日，绝不能食言！”

将士们听了，都大吃一惊，若是真的屠城，岂不失了民心？有人大着胆子劝朱棣收回成命，没想到他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管谁来劝说，都被臭骂一顿。庆功宴的气氛变得很是压抑。

朱棣手下有个大将，名叫顾成。见众人一时无法说服朱棣，他上前一步，说：“王爷，末将斗胆提出一个请求，还望王爷恩准。”

朱棣不耐烦地说：“要是想让我改变主意，就省省吧！”

顾成连忙说：“末将不敢，只是当年末将曾路过这里，被强人拦截，多亏此地百姓出手相助，末将才捡回一条性命。救命之恩，一直未能报答，因此末将想在屠城时留出一片安全之地，哪怕只给一箭之地，末将也好跟人交代，不枉了当年的恩情。”

朱棣一听，爽快地说：“这面子我肯定给。”说完，他“嘿嘿”一笑，说，“顾将军，还望你准备好强弓硬弩，能射多远就射多远！”

顾成谢过朱棣，重新回到了座位上。

第二天，将士们早早就来到了东昌府的一条大街上，都想看个稀罕。大伙心中暗想，顾成这一箭大不了射出去几百步远，也只能救下几十户人家罢了，这根本就无济于事啊！正想着呢，就见朱棣骑着马，在侍卫们的簇拥下也来到了这里。他扫视了一下众将，高声问道：“顾成到了吗？”

顾成早就到了，他忙在马背上躬身施礼，说：“王爷，末将在！”

朱棣板着脸说：“顾将军，准备好了吧？”

顾成点了点头：“一切准备就绪。”

朱棣说：“既然如此，你有多大力气就用多大力气，能射多远就射多远，我保这一箭之地内的百姓无恙，绝不食言。”

顾成答应一声，拨转马头，摘下宝雕弓，从箭囊里抽出一支狼牙箭，正准备搭弓放箭，朱棣突然说道：“慢着！”

朱棣带着侍卫来到顾成近前，说：“顾将军，咱先小人后君子，你这一箭射出去，到底远近多少，得找人做个见证。”

顾成说：“还是王爷想得周全，找谁来做见证，那就请王爷定夺吧。”

朱棣也不推辞，他看了看旁边的侍卫胡濙，说：“胡濙，就由你来做这个见证吧。”

胡濙答应一声，一抖缰绳，马向前走了几步，在街边立定。

一切准备妥当，顾成重新弯弓搭箭，他手中的箭还没射出，突然，胡濙的马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一声嘶鸣，猛地向前冲去，眨眼工夫就跑出去百十步远。说时迟那时快，顾成的箭跟着射出，只见那箭势若流星，疾飞向前，恰好射在马尾巴上，狼牙箭的倒钩挂住了马尾，没有落地。带着箭的这匹马像发了疯似的飞奔，转眼就跑没影了。这下可把众人给闹愣了，就连朱棣也惊得目瞪口呆。

过了好大一会儿，胡濙才骑着马跑了回来，只见他满脸是汗，来到朱棣面前，还没有说话，那支挂在马尾巴上的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朱棣冷着脸问：“胡濙，你这是怎么回事？”

胡濙心中一凛，回答说：“王爷，都怪卑职未能管束好自己的马，请王爷重重责罚。”

朱棣把手一摆，说：“算了算了，你说说马跑了多远吧。”

胡濙战战兢兢地说：“绕着东昌府跑了一圈。”

朱棣问：“你说的可是实话？”

胡濙回答：“卑职不敢说半点瞎话。”

朱棣听罢，对顾成说：“顾将军，这是天意啊！既然如此，我只能收回成命。”

顾成赶紧翻身下马，跪在地上说：“王爷英明！”

旁边的将士们一看，也跟着下了马，山呼“王爷英明”。

这件事传开后，东昌府的百姓们对顾成感恩戴德，甚至还给他立了生祠。

后来，朱棣率军打下南京，登上皇位，被后世称为明成祖。顾成也因为战功被派往贵州驻守，成为一方诸侯。

有老友就当年一箭之地的事儿问顾成，是不是真的那么巧，顧成捋须反问道：“你说呢？”

其实，很多事情根本不是巧合，而是出于人为。原来，当年朱棣经过一夜思考，也觉得不该屠城，但碍于面子，又不能直接收回成命。幸亏前一天顾成提出了一箭之地的请求，给了朱棣机会，于是他安排好了胡濙。胡濙的马尾被提前盘了几条辫子。顾成准备射箭的时候，胡濙用手中的剑柄戳了一下马屁股，马这才跑了出去。善于察言观色的顾成瞅准机会，射出了这支“巧合”的箭。

（发稿编辑：吕  佳）

（题图、插图：刘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