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顾文显
碰上冤家
俗话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我对此深信不疑!
几年前,我和媳妇玉花来到这座城市闯生活。玉花身体不好,我弄了辆手推车,走街串巷干起了收废品的买卖。靠自己的努力,我的“生意”渐渐上了轨道,生活也越来越好。
然而,近来我的生意却越来越清淡。这天,我总算是把“病根”找到了,是有人到我嘴边撬食呢!在民康小区里,我看到一个清瘦的年轻女子也推着和我一样的车子,而车上却装满了废品!再一留心,我就明白为什么她的生意比我好了。我总是喊“破烂——”,她喊的却是“废品换钱——”,这样听起来似乎更加顺耳和吉利。
找到了诀窍,我也决心与时俱进一把。于是,我第二天便赶了个大早来到民康小区,嘴里还高唱着新词:“废品换钱,清洁卫生保健——”
你别说,我一喊,就有许多窗户打开,各种各样的脑袋伸了出来,不过他们还是没有跟以往那样招呼我去收废品。我正纳闷呢,那小女子又来了,只听她轻轻说了一声“废品换钱”,那些伸出窗口的脑袋立刻就有好几个喊了起来:“来了,来了。”接着,他们还把成捆的报纸、编织袋提到了她面前……
看着她风风火火地过秤、付钱,我只好在一边干咽唾沫。这时,6楼的老太太也探出脑袋来,她可是我的老主顾了,腿脚不好,所以总是招呼我上楼过秤。她冲我喊着:“收废品的,上来一下!”我立马仰脸答应:“好!”哪知道老太太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连说:“我没喊你,我是叫她呢!”
哎哟,我一下子窘得面红耳赤。要知道我在民康小区收了好几年废品了,也算混了个脸熟,怎么现在这里的居民翻脸就不认人了?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冷着脸回了家,吓得玉花连说是她连累了我。我抱住我可怜的女人,说:“玉花呀,当年你父母不同意咱俩好,你顶着压力嫁给我,除了吃苦受累,还享受过什么……”玉花一把捂住我的嘴:“说什么胡话呀,日子虽然苦点,可我心里踏实。”
接下来我俩便分析那小女子的来路,把脑袋想破了,也没理出个子丑寅卯来。媳妇劝我说,和气生财,差点就差点吧,咱可不能跟人打架啊。我说,这不用你嘱咐,我一个大男人,怎么可能跟小女子打架呢。
就这样,我和那小女子就这么不成不淡地在民康小区耗了起来。有时遇上,还打个招呼。是什么原因让居民们都乐意照顾她的生意呢?我再冷静地一观望,看出门道来了:那小女子缺心眼儿。
看出门道
其实,这废品收购说道很多。比方同样是纸,报纸就比纸壳子贵,有人便把纸壳子夹在报纸里卖高价。从业多年,本人炼就了硬功,谁都甭想在我眼皮子底下渾水摸鱼,必要时候我还会当场打开,现场分拣。但是那小女子就不会这样,便常常被人糊弄。怪不得她生意好,敢情大家都把她当冤大头呢!
渐渐地,我开始同情起她来。同是社会底层人,任她吃亏而袖手旁观,那我还算个什么男人?有一天,我看看旁边没人,便过去提醒她:“妹子,赚点钱不容易,你得长个心眼,你看这捆、那捆都夹着纸壳和废纸呢。你不能白给他们使唤!”说罢,我给她打开一捆报纸,果然里面夹着好几个纸壳子。
那小女子抬起头把我看了又看,感激地说:“谢谢了。”
晚上回家,我把帮助小女子的经过说给玉花听。玉花听完激动地搂住我的脖子:“我果然嫁了个堂堂正正的男子汉!”
第二天天气好,我在民康小区喊了一个来回,也没见那小女子出现,偏巧又赶上一户搬家,让我装了个盆满钵满。
正在我兴高采烈装车的时候,玉花来了,我担心她的身体,不由拉下了脸。媳妇见我生气,撒娇说道:“这么好的阳光,我当然要来和你分享一下喽!”
我真是拿她没辙,只能先把她安顿在车上:“媳妇,当初娶你时,没坐轿子没坐车,今天我拉着你回家,算是补偿。”我选了一块大纸壳让她遮挡日光。看到媳妇幸福的笑容,我突然想起一件事,忙说:“你等等!”我匆匆跑到一家小店,掏出一个中奖的可乐瓶盖,这是我前两天捡到的,一直没舍得兑,今天赶紧兑了一瓶冰镇的可乐,送给玉花。
玉花接过可乐,小酒窝笑得比可乐都甜,拧开盖儿,非要我先喝一口,我拗不过,就两口子一人一小口,老半天才把这瓶可乐喝完了。我拉起媳妇往回走,一抬头,眼前站着一个泪流满面的人。谁?就是和我抢生意的那个小女子。
我忙问:“妹子,遇上啥事了?”
小女子摇摇头,说:“大哥,你待媳妇真好。”
接着,小女子眼泪汪汪地说:“大哥,我叫秋芹。昨天听你一番良言忠告,我很感动,打算把这个地方让给你一星期。”她幽幽地说,“不过现在我改主意了。”
我说:“妹子,我不用你让。咱们相互照应,大家一齐往前冲,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听了这话,秋芹笑了,她说:“大哥,你人善良,却并不聪明,急着学了我的皮毛,却没学到根。现在我就把窍门告诉你。”
原来如此
秋芹说,她的吆喝法确实比我们喊“破烂”更容易被居民们接受,但这仅是一点皮毛。更重要的是,她把小区居民的作息情况研究得十分透彻。她说:“比如,上班的跟咱们不一样,周六他们要睡懒觉,你一嗓子打搅了人家的好梦,还怎么会受欢迎呢?周六我便去得特别晚。另外一到周日呀,破烂特别多,因为上班族都爱在这天大扫除。”秋芹又朝我一笑,说,“另外,我还得教会你如何卖傻。”
卖傻?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秋芹笑了笑说:“你腿挺勤快,上楼下楼不在乎,可为人计较。人家把报纸摆成摞,你一定要翻检一通,如果里面夹杂着纸壳子啥的,一定会甩出来,弄得满楼道都是碎渣,居民就感觉你精明且没素质。而我呢,装痴卖傻,过秤时从来不检查。要知道那些老人特别爱传播信息,没几回,大伙都知道我这人心眼不多,觉得卖给我划算。”
秋芹接着说:“还有为啥我往小区一站,就有很多人把废品拎过来?”她得意地说,“我准备了两杆秤,台式电子秤和钩子秤,台式秤透明度高,但需要放在平稳处。假如要我上楼收购,那只能扛着钩子秤。一些不放心那钩子秤的,不就得主动向我靠拢了?这还省得我爬楼梯了。”
秋芹说,她就是用这卖傻的方法赢得了大家的信任:“您心眼本来不多,却表现得过于精明,别人想占点便宜都被你打了回票,那多尴尬。所以,我一出现,老人们很快就帮我宣传了,这丫头厚道,比早先那男的强多了。还有莫看他们打捆、分类夹杂点别的,可帮我省了时间,有你那翻检、重新打包的工夫,我效率可以提高几倍。”
我忙说:“可咱这种人有的就是时间啊。”
“时间就是金钱呀。除了这小区,我另外还有四个根据点呢。这叫方便别人,就是方便自己。大哥,我刚不是说改主意了吗,我是打算把这块地方彻底让给你,从今天起,我秋芹再不踏进民康小区一步。”
“这是干什么呀?”媳妇从车上坐直了身子,“妹子,我看得出,你一定也很艰难。”
“不瞒你说,我注意大哥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发现他总去买药,想必是给嫂子治病呀。要是知道你俩比我还难,我早让出来啦。”秋芹淡淡一笑,“以后你就跟这里的人说是秋芹的亲戚,他们就不再苦等我了。”
我和媳妇面面相觑,真是又感激又好奇。
秋芹似乎看出了我们的疑虑,她羡慕地说:“我当年也得过重病,欠下了债。丈夫却扔下我悄悄跑了,至今也没有音信。后来,我死里逃生,又要还债又要拉扯儿子,那么苦的日子都熬了过来,我还有啥舍不得的?再看看大哥,虽说没什么大本事,可把媳妇当心头肉,是现在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的好男人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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