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叶 复/改编
马塞尔·埃梅(1902—1967)是二十世纪法国著名的短篇小说家,被誉为“短篇怪圣”。此篇作品寓现实于荒唐戏谑之中,以假见真、化实为虚,有故事、有情趣又有深刻的现实意义,是埃梅的力作之一。
约翰是个公司小职员,一个人住在单身公寓的四层楼上,他留着一撮山羊胡,架着一副黑框眼镜。约翰三十岁那年,发现自己有穿墙过壁的本领,那天晚上,约翰刚到家门口,不巧楼道里停了一会儿电,他只好摸黑开门,忽然又来电了,可一瞧,自己竟然已经在屋里,一回头,房门却还是锁着的,这让约翰很不习惯,他对自己这种奇异的本领感到不快。第二天约翰便去看医生,说了自己的症状,医生经过诊断,发现约翰患了“螺旋性硬化症”,便给他开了处方,吃一种长效药片,每年服两片。
约翰回家后吃了一片,便将药片往抽屉里一扔,就把这事置之脑后了,一年过后,他穿墙的本领依然如故,不过,除非是偶尔疏忽,约翰从不施展这种本领,因为他这个人不爱冒险,也不想入非非,每天下班回家,他也是规规矩矩地掏钥匙开门,从门走进去,根本不想穿墙而入,如果不是发生一件意外事件,他也许就会安分守己一辈子。
公司进行改革,经理看不惯因循守旧的约翰,觉得他会妨碍改革的顺利进行,便把约翰打发到经理办公室隔壁的一间小屋子,小屋子的门又矮又窄,上面写着“杂物堆放室”。约翰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他悄悄钻进小屋子与经理办公室的隔墙中间,只把脑袋从墙里露出来,这时,经理正伏案审阅文件,突然他听到办公室里有人咳嗽,抬头一看,吓得他魂飞魄散,只见约翰的脑袋悬在墙上,一双眼睛透过镜片正对他怒目而视,这还不算,这个脑袋竟开口说话了:“你这个流氓、混蛋、无赖!”经理被吓呆了,他死命地挣扎一下身子,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冲进隔壁的小屋子,约翰正坐在那里,跟平时一样,一声不响地埋头工作着,经理打量了约翰好久,没发现异样,便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可是没等他的屁股坐稳,那个脑袋又在墙上出现了:“你这个流氓、混蛋、无赖!”仅仅这一天工夫,骇人的脑袋在墙上出现了二十几次,以后天天如此,可怜的经理被吓得精神失常,住进了疗养院,而新上任的经理将约翰调回了办公室。有了这次得意的经历,约翰感觉有一种无法克制的欲望在他身上作祟,他想再施展穿墙之术,从而大显身手、一鸣惊人。
就这样,约翰靠着天生的特异功能,穿墙过壁,频频作案,洗劫银行、抢劫富商、盗窃珠宝店……每次都留下自己的化名“哈哈”,笔迹潇洒!一周后,“哈哈”名声大振,警方一时也没能破案。约翰每天仍是按时上班,每天早晨,同事们一上班,就在公司评论“哈哈”夜间所作的奇案,赞叹他是个了不起的天才、超人!约翰在一旁听着十分开心,终于有一天,他忍不住向同事们宣布,他就是“哈哈”,可大家都冷嘲热讽地笑话他。
约翰为了在同事们面前挽回面子,证明自己就是“哈哈”,他这次作案后并不穿墙离开,而是故意让警察抓到了他,把他关进了监狱。第二天,各报在头版刊登了约翰的照片,同事们果然大吃一惊,自恨有眼无珠,没认出他们这个同事是个奇才。
约翰进了监狱,反而感到自己是个幸运儿。监狱的墙壁很厚实,他穿一穿的确很过瘾。就在约翰被捕入狱的第二天,查监的看守发现犯人约翰在墙上钉了个钉子,把典狱长的金表挂在上面,还有从典狱长书房里弄来的《三剑客》,这下可把监狱的上上下下搞得焦头烂额,这天夜里,约翰虽然受到严密的监控,还是在十二点逃之夭夭了。
越狱三天后,约翰再次被捕,当时他正谈笑风生地和几个朋友在酒吧喝酒。被押回监狱后,约翰被关进一间上了五道锁的黑牢,当天晚上,约翰又溜之大吉,跑到典狱长的客房里过夜。第二天早晨醒来,他按铃叫来女佣,说他要用早餐,女佣被约翰吓得惊慌失措,几个看守闻讯赶来,把约翰从床上拉走,约翰未作丝毫反抗。典狱长恼羞成怒,在约翰的牢门前增设了一道岗,中午时分,约翰却又神不知鬼不觉地溜到监狱附近一家饭馆用餐,吃饱喝足后,他给典狱长挂了个电话:“喂!万分抱歉,我刚才出来的时候,忘记把您的钱包带上,结果被扣在饭馆里了。劳您大驾派个人来,把饭钱付清好吗?”典狱长亲自跑到饭馆,气急败坏地对约翰破口大骂,约翰觉得人格受到了侮辱,当晚又越狱了,从此一去不回。
约翰这次越狱后多了一个心眼,他剃掉小山羊胡,换上隐形眼镜,再扣上一顶鸭舌帽,穿上大花格上衣、高尔夫球运动裤……这样一打扮,模样完全变了,没有人认出他。约翰住到郊区一个小公寓里,早在他第一次被捕之前,他就把部分家具和贵重物品搬到那里,他对穿墙过壁的乐趣有些腻烦了,此时在他眼里,最厚实最高大的墙壁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屏风,他向往穿行巨大的埃及金字塔。
约翰悠闲地准备着埃及之行,一天午后他在郊外小路散步,一刻钟的间隔里,约翰竟两次碰见一位迷人的女人,让他一见倾心,什么埃及之行、穿行金字塔,一下子都被抛到九霄云外。那位美人也似乎对约翰有意,向他送来几个秋波。可惜,后来约翰打听到,那个美人嫁给了一个醋罐子,丈夫非常粗暴,生性好猜疑,可他自己却偷鸡摸狗、宿夜嫖妓,每天晚上十点到凌晨四点之间,经常一个人跑到外面鬼混,把老婆丢在家中。不过,他临走时,总是把他老婆关在屋里,房门上了两道锁,每扇百叶窗也加上一把大锁,戒备森严。白天,他照样把老婆看得紧紧的,有人警告约翰:“她丈夫一刻也不放松,守得严着呢!一副十足的无赖相,谁也别想到他窝里偷油。”
然而,这种警告只能让约翰欲火更旺。第二天午后,约翰仍去小路散步,又遇见了那个美人,他不顾一切地跟着美人进了附近的一家杂货店,在美人买好东西等候付款时,约翰向她倾诉了爱慕之情,说自己对她的遭遇完全清楚:丈夫凶神恶煞,房门上锁,百叶窗关严……可这没关系,他当天晚上一定要到她的卧室去。美人满脸绯红,叹了口气说:“唉,你不可能进来的。”
这天,约翰精神焕发,到了晚上,将近十点钟时,他便守候在路旁,眼睛紧盯着一道厚实的院墙。不大会儿工夫,院墙的一扇门打开,出来一个男人,只见他仔细地把门锁好,然后迫不及待地离开了。约翰便拔腿猛冲过去,以矫健的步伐穿墙过壁,顺顺当当地一头扎进被锁的美人卧室。美人如醉如痴,张开双臂迎接他,直至深夜,两人有说不尽的柔情蜜意。
第二天的情况有些不顺,约翰头疼得厉害,这无足挂齿,他才不会为了一点头疼脑热就失约呢!不过,他要吃些感冒药,拉开抽屉翻出一个药瓶,他上午服了一片,下午又服了一片,这样到了晚上,头疼就能挺住,这一次,两个情人温存了一夜,难舍难分,直到凌晨三点钟,方才分手。
约翰穿越美人卧室的墙壁离开时,觉得与往常不同,腰部与双肩有少许摩擦感,不过,他认为不必介意,可是,当他要通过院墙时,明显地感到有阻力,就仿佛在一种流动的物质中行动,而且,这种物质越变越稠,他越是用力挣扎,周围物质的稠度就越大,最后,他的身体总算钻到墙心,可约翰发觉他再也无法移动了,他心中一惊,猛然想起白天吃的两片药,原以为是阿司匹林,哪知却是医生去年给他开的长效药片,药力加上过量的体力消耗,顿时见效。
约翰铸在墙心里了,直到今天,他的躯体与石墙依然化为一体,待到夜深人静时,夜行的人经过这个院墙,便能听到一种仿佛来自坟墓的低沉声音,他们还错当风吹过院墙发出的声音,其实不然,那是约翰在倾诉他的一腔幽怨,追悔他那犹如朝露的爱情,哀叹他显赫的生涯就此断送……
(题图:佐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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