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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盗神医

时间:2024-05-04

曹善起

身陷匪穴

老辈人都知道济南出过名将罗士信,他的“罗家枪”十分厉害,岂不知罗家的医术也很了得。他家世代都有人行医,尤以治疗跌打损伤闻名。传至清朝罗士隆这代,他却无心钻研医术,一部《外科正宗》已经翻烂,可就是不敢去拿针钩刀子。他的父亲无奈之下,只好让他改习科举,不想他竟中了举人。这年,罗士隆要到安徽阜阳任县丞,不料走到五峰山,竟被山上的土匪绑架,押进了山寨。

土匪头子叫张培德,原来是河南林州人氏,曾在少林寺做过和尚,后来流落到济南,纠集了几十号无业游民,在五峰山打家劫舍,落草为寇。他们不缺酒肉金银,唯独没有医生,这才把罗士隆抓来,逼他为山寨服务。

罗士隆落入强盗之手,只好乖乖听话,硬起头皮坐诊,倒也治好了几个匪徒的伤疾,然而时间一长,就难以应付局面了。这天,二首领外出抢劫,被人割破喉头,急需医治。像这种硬伤,若是放在名医手里,并不难治,可是遇到罗士隆,这个二把刀大夫却怎么也不敢下手,大家只能眼睁睁看着二首领送命。

张培德红着眼睛要找罗士隆算账,不料反倒被他责怪起来:“医家最忌困于一屋,临床贵在多治病人,大当家的整天把我圈在这里,十天半月不见病人,医道怎会提高?况且这里又少散血膏药,你让我怎能救下二首领的性命?”

张培德被问得无言应对。罗士隆进而说道:“况且在下原非学医出身,如若长此下去,不仅医术毫无长进,还会贻误弟兄们的性命,在下每念至此,寝食难安啊!”

张培德早已听出弦外之音,冷冷问道:“先生的意思是想离开山寨吧。那你是去阜阳,还是要回济南?”

见罗士隆凝眉不作声,张培德想了想说:“那你去泰安吧,我出本金给你开个药铺,你在那里挂牌行医。而且泰安离山寨不远,弟兄们有病就去找你,或是把你请来山寨,先生以为如何?”

罗士隆心想只要能离开这伙强盗就行,岂有不允之理?随即答道:“不妨就此试试!”

“可我怎么信你?”张培德老奸巨猾,当然不会轻易将他放走。

“这个好办,我立字据!”罗士隆说着脱下身上的白绸内衫,写了入伙为医的字据。张培德收好后,命人拿出一包银子,交给罗士隆说:“患难相交,后会有期!”

一举成名

不多时日,泰安北大街上挂出个布招儿,上书“隆昌药铺”四个大字,罗士隆改姓刘,正式坐堂行医。

泰安乃人文荟萃之地,名医辈出,罗士隆要在这里挂牌谈何容易,开业半年仍然门可罗雀,要不是张培德暗中支持,“隆昌药铺”早就关门大吉了。

这天,一位美貌年轻的妇人前来就医,说她肚脐下长了一个毒疮,并逐渐往下扩散,又疼又痒,难以忍受。罗士隆认为此疮并不难治,便细心写了处方,让她将其调和成糊,涂在疮上即好。不料妇人照方涂药,却多日不见疗效,罗士隆又加大剂量,仍然不见起色。妇人扬言要索回药金,并要告他调戏妇人。罗士隆被逼无奈,只好到其他医家求援,出门不远就被一瘸腿人拦住。罗士隆见他蓬头垢面,形同乞丐,便不屑地大步绕开,匆匆离去。

不料那瘸子却冲着罗士隆喊道:“一个妇人的毒疮都医不好,怎配在泰安城挂牌行医!”

罗士隆一听,自知遇到高人,当即停了脚步,转身扶起瘸子,倒头便拜:“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万望大师恕我慢待之罪!”

“罪倒没有,该长学问!”瘸子一边哈哈大笑,一边径直朝“隆昌药铺”走去。

两人在里间坐定,罗士隆赶忙讨教瘸子的尊姓大名,那瘸子摇摇手说:“鄙人乃一介游方郎中,不问也罢!”

瘸子说,那妇人本是泰安知县的小妾,患上这难言毒疮,不便去熟人药铺治疗,就到新开张的“隆昌药铺” 求医。这妇人贪吃嗜酒,尤其爱吃泰山龙潭草鱼,久积毒气,终于汇毒成疮。瘸子说要治好这妇人的毒疮,只须用普通的马齿苋,取其精华四两,研碎捣汁,加入青黛一两,用于外敷,再配合内服“八五散”,一日三次,二十天即可痊愈。

罗士隆虽然将信将疑,但还是照方施医。不想,半月之后那妇人竟欢天喜地前来答谢,并送来一大笔银子。

从此,“隆昌药铺”一举成名,罗士隆也被泰安人称为神医!

舍生取义

这天,天降大雨,药铺里没有就诊的病人,罗士隆刚想靠上椅子打盹,突然堂前走进一个用布盖着半边脑袋的瘸子。罗士隆心头一震,正要询问,那瘸子拉下头巾,竟是化了装的张培德。

“哎呀,大哥,你怎么一人来了?”罗士隆说着赶忙起身让座,端茶倒水。

张培德不慌不忙地扔掉拐杖:“上你这儿来,一人就够了,难道怕你告密不成?”停了片刻,张培德面露愁容说,“这一段时间生意不好,山寨里都快揭不开锅了!”

罗士隆一听忙进屋拿了一包银子:“我这现银不多,您先拿去应急,日后小弟另有奉送!”

张培德看也不看,说道:“这点银子还不够塞牙缝的。我今天冒雨找你,是另有要事商量!”张培德说着往前挪挪椅子,“这泰安城里富户不少,弟兄们辛苦这些日子,也摸了个底。”说着递上一份长长的名单。

罗士隆心中一惊,忙试探着问道:“大哥让我踩点?”

“也算是吧!”张培德点头说,“这些土鳖财主,个个为富不仁,他们以后找你看病,务必多套些话儿出来,最好能画出各家的宅院草图,弟兄们就能手到擒来,罗先生你看如何?”

罗士隆倒吸一口凉气,忙摇摇手道:“不可,不可,我在这里挂牌行医,是想给弟兄们瞧病提供方便,要帮大哥抢劫,这万万不妥!”

“哈哈哈……”张培德一阵狂笑,突然变了脸色,“我让你来泰安,你以为真是让你学治病的本事?实话告诉你吧,你就是我棋盘上的一个闲子,平时用不着,用时不能少!”

“容我想想,容我想想!”罗士隆额头沁汗,声音发颤。

张培德喝了口热茶,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不干也可以,我找个人到官府一说,你的脑袋就得搬家,嘿嘿,你就看着办吧!”

罗士隆明白,这家伙想要办的事,任谁也难改变。想到这儿,他只好应了。他思索了一会儿,问张培德:“有了消息怎么送呢?我总不能老往山上跑呀?”

“这个好说,得了消息或者画了地图,自会有人来取,这个就不用你管了!”

罗士隆心想,我给哪家富户看病,山寨人哪会知道,到时敷衍一下就可以了。那天,他到西关大街李家和岱庙南侧的侯家看病,这两家都是泰安府数得上的富户,但为人也算善良,罗士隆不忍加害他们,就未透露半点风声。不料,第二天张培德就派人来取消息,罗士隆想矢口否认,哪知来人竟把他何时出诊,何时归来,以及行走路线说了个分毫不差。罗士隆听了冒出一身冷汗,看来张培德派人天天监视自己。从此,他不敢再有敷衍,每到一家富户,只能用心“踩点”,看病反倒成了应付。

果然,罗士隆的预料开始应验,他到哪家富户看病,不出三天五日那家必定遭到抢劫。罗士隆惊恐不已,干脆装病躺倒,听候大首领处置。

这天半夜,五峰山来人请罗士隆上山,他预感到祸事来临,就忐忑不安地随那人上路。

到了山上,才知道原来是张培德得了喉头肿痛的重症。罗士隆看了心里明白,这位大首领常吃山中长尾斑鸠,这种禽鸟又吃山中半夏,张培德的喉咙正是半夏之毒所致,按照书上的医方,吃上多半斤生姜即可,用不着再开什么处方,然而罗士隆自有主意。他从诊包里取出巴豆霜、犀黄、天竺黄等七八味药,都裹在白布袋里,同老豆腐一起去煮,想用以毒攻毒之法治疗此病。

张培德命人摆上酒席,他要好好慰劳这位“踩点”的功臣。几个人浅斟慢饮,也不知喝了几个时辰,那豆腐终于煮好,张培德让人端到近前看了,正要举筷服用,就听后屋有人喊道:“慢着,我有话说—”

话音未落,走出一人,罗士隆看了大吃一惊,此人正是他苦苦寻找的瘸腿郎中!

“好你个歹毒的罗士隆,你要把大首领害死不成?”瘸腿郎中厉声说,“这种豆腐确实能治喉症,可是你有意煮得时间过长,病人吃过当场无恙,但不出十天必死无疑。大首领待你不薄,为何下此毒手?”

罗士隆听了如雷轰顶,脸色煞白,哆嗦着嘴唇:“恩师,您……”

“我不是你的恩师,我是大首领的师兄!”原来这二人早年同在少林寺为僧,因为触犯寺规,一同逃来山东,时聚时散,相互照应。当初泰安城中指点迷津的那一幕,正是他们事先策划的一计,罗士隆尽管精明,可终究未识破他们的诡计!

第二天,罗士隆就惨遭杀害,泰安城里也就断了张培德的眼线,从此倒清净了许多。罗士隆在济南的家人知道这段隐情,虽十分难过但认为他有勇有义,没有辱没家门,便花了大钱买了他的尸首,隆重葬入祖坟,仍然承认他是罗家的名医。

(题图、插图:黄全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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