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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旭华:一生属于核潜艇

时间:2024-05-04

王建蒙

2020年12月26日,是中国第一艘核潜艇建造下水50周年,在纪念日到来之际,95岁的黄旭华专门写来祝福语,表达了老一辈核潜艇人对祖国的一片深情。

“黄旭华1926年生于广东汕尾。他远离家乡、荒岛求索,从此深藏功名三十载,从一穷二白中‘头拱地、脚朝天,研制出了我国第一代核潜艇。他先后担任我国核潜艇工程副总设计师、总设计师,主持了第一代核潜艇的研制。他一生致力于我国核潜艇事业的开拓与发展,为我国核潜艇的从无到有、跨越发展探索赶超做出了卓越的贡献。他用自己的人生经历诠释了核潜艇精神,感召着一代又一代的年轻人献身国防科技事业”。这是国家最高科学技术奖对黄旭华的颁奖词。

结缘核潜艇

黄旭华出生在一个医道人家,年幼的黄旭华看到病恹恹的人从他家离开不久便成为一个健康者,那时就憧憬自己长大要以更高的医术排除病痛,拯救病人。抗日战争爆发那一年,黄旭华小学毕业,他随家人从广东辗转来到广西,看着父母在给人治病,他明白一个道理,医术能够救人,却不能救国,从而这个少年萌发要造飞机、造军舰的梦想,科学技术才能抵御外来侵略者。1945年,黄旭华考入国立交通大学(现上海交通大学)造船系,为日后从事核潜艇的研制也算是奠定了厚重的专业基础。

1958年6月27日,聂荣臻元帅向中共中央呈上一份《关于开展研制导弹原子潜艇的报告》,这份报告很快得到毛泽东主席的批准,共和国开启了核潜艇研制的序幕。也就在此后不久,黄旭华接到一个电话要他前往北京出差,他二话没说简单收拾了一下行李,便踏上从上海到北京的火车。黄旭华马不停蹄赶到北京上级机关后,接到了“国家要开展核潜艇研究,决定你参加这项工作”的指令。于是,黄旭华立即融入最初由29个平均年龄不到30岁的年轻人组成的攻关组,这个攻关组拉开了核潜艇研制的大幕。而这一项国家重大举措,正是黄旭华人生的重要转折点,黄旭华从此一生结缘核潜艇。

核潜艇是指由核动力推进的潜艇,分为攻击核潜艇和弹道导弹核潜艇。核潜艇拥有续航能力强,航行动力足,隐蔽性好等诸多优势。核潜艇能够长期潜藏于大洋深处形成强大的核威慑,是一个国家国防强大的重要标志。

黄旭华在上海交通大学虽然是学造船专业的,但学的只是船舶基本原理、设计、计算这些专业基础知识,充其量都是民用船只方面的技术理论,并没有接触过军事舰船战术、防御、火力、武器装备这方面的知识,不仅没有学过,在大脑里连军事舰船概念都是一片空白,更别说潜艇。他不仅对核潜艇很陌生,连核潜艇究竟长什么样儿也一无所知,更别提是跨越潜艇学科与核动力相结合的潜艇。以中國当时的科学技术水平、经济基础能力和工业制造环境,造核潜艇谈何容易,不知从何处起步。

这一年,黄旭华33岁,他心里暗想,虽然没有见过核潜艇的模样,那就想方设法找这方面的资料作为启蒙,当他马不停蹄在图书馆、资料库搜寻后才发现,核潜艇作为拥有国最为神秘的核心机密,在国内连蛛丝马迹都难以发现,国外渠道更是严密封锁,难以获得任何参考资料。即便是这样,黄旭华他们也并没有灰心,而是鼓足干劲一边琢磨一边学习,一边研究一边验证,横下一条心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摸索向前。有一句俗话叫“骑驴找马”,但连驴都没有的情况下该怎么办?等是等不来核潜艇的,只有迈开步伐去闯。

他与同事们带着“三面镜子”开始了核潜艇的起步,用“放大镜”跟踪追寻有效线索,用“显微镜”看清内容和实质,用“照妖镜”去伪存真、为我所用,从而拼凑出核潜艇的最初轮廓,核潜艇设计之初的那个年代,别说计算机,就连手摇计算器也没有,他们愣是用算盘珠子和拉计算尺完成了数万、数十万核心数据的计算,这在当今真是难以想象。因为那时候没有计算机,核潜艇的许多关键数据用计算尺和算盘珠子难以保证计算结果的精确性,于是,黄旭华他们分成三个组,由三个组的人员按照同一种方法进行计算,如果三个组算出的结果完全一致便可以确认数据结果的正确性,但只要有一组数据不一致则需重新计算,直到每组数据都得到确认为止。他们在当时就是应用这种最原始的土办法,解决了最尖端最先进的技术问题。即便在试验条件和设计环境已经非常优越的当今,黄旭华也还在向年轻的科研人员传授这一简单易行的经验,这一经验既是传统教育,也是非常实用的一种基本思路和方法,这种思路就是脚踏实地,这种方法就是砥砺前行。

1959年苏联最高领导人赫鲁晓夫前来中国访问,当我国在会谈时提出请苏联帮助我们研制核潜艇时,赫鲁晓夫挠着自己的大光头竟然讲道,核潜艇的技术很复杂,制造条件生产环境非常庞大,而且造价昂贵,你们没有能力,你们搞不了。毛泽东主席听到“老大哥”的这种话后,当即发出动员令:“核潜艇,一万年也要搞出来!”

在缺少专业知识和专业技术人员的情况下,最初有人提出先把核反应堆放置在常规动力潜艇上,结果在方案设计时就被他们自己所否定,因为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就比如,用木头茅草和泥巴搭建一间小木屋是房子,用砖块堆砌、瓦片盖顶的也是房子,但用大型钢架和钢筋混凝土建造的摩天大楼同样是房子,这之间相比虽然都是房子,但房子的概念已经有了本质的不同,更别说让一个没有见过摩天大楼,甚至连摩天大楼的样子都想象不出来的工匠去建造摩天大楼。

初期,真的就曾经有过这个总体构想,把常规潜艇分成两半,中间加一个核电站。后来才知道核潜艇是另一种性质的潜艇,况且那个年代我国的陆地上还没有核电站。核潜艇是集海底核电站、水下导弹发射场、海底城堡于一体的庞杂工程,这样的工程必须从系统总体出发,严格按照基础方案一环扣一环,一步一步满足各个分系统的机械、电气、气路等技术条件,最终服从于总体设计的研制路线。

接着,中国核潜艇的形状采用常规线型还是水滴线型也一度困扰着黄旭华。美国核潜艇采取三步走方式,先采用适合水面航行的常规线型,同时建造一艘常规动力水滴线型潜艇,在此基础上研制出水滴型核潜艇。黄旭华在大量试验和论证基础上大胆提出“三步合并一步完成”,在探索确定核潜艇艇方案之初,便选择了难度大,但具有超前意识的水滴线型艇体。他们通过大量的水池拖曳和风洞试验,在取得一定试验数据验证了艇体方案的可行性后,便直接以水滴型核潜艇为目标开展研究、设计。

1955年,美国向国际社会宣布,他们的“魟鱼”号核动力潜艇研制成功。傲慢的美国人对取得了世界第一的高科技產品向来都是趾高气扬,尤其是在军备竞赛的那个年月。世界上第一艘核动力潜艇的诞生确实带有震动性。

1620年,著名的荷兰物理学家德雷布尔提出将机械装置装在一个密闭防水的容器里,能够在水下自由航行的设想,这就是全世界最早意义的潜艇。在之后漫长的三百多年间,人们不懈地探索这一伟大构想,限于当时的材料冶金、机械加工、科学技术基础,一直没有造出真正意义上的潜艇,即便造出了能够潜在水下航行的潜艇,那也是相当于“使劲憋足一口气,一个猛子扎下去”,使用电瓶动力全速航行不超过100分钟就得赶快浮出水面,并且氧气不足闷在这个水下大罐里的人不得不上来透气。这种潜艇充其量如同一个潜入水中的蛙人,在水下加紧潜游后赶快上浮。直到“魟鱼”号核动力潜艇的研制成功,才实现了真正意义的潜艇。这样的潜艇可以潜在海下几个月,在几大洋任意穿梭而不被人发现,一旦悄声无息出现在对方面前实施突然袭击,对方一定是措手不及。如果再配上洲际导弹,配上核弹头,不仅是第一次核打击力量,而且是第二次核报复打击力量。有了它,敌人就不敢向你发动核战争,除非敌人愿意与你同归于尽。

那一年,担任核潜艇副总设计师的黄旭华率领相关人员,在一个被形容为“天天刮大风,一年都不停,两次吹到头,从春刮到冬”的荒岛上成立了核潜艇总体研究所。在这个气候恶劣、环境艰苦、与世隔绝、没有人烟的地方开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攻关。中国核潜艇就是在这样一穷二白的基础上自力更生、锲而不舍、奋勇前进,在没有外援、没有资料、没有计算机的“三无”条件下,立项三年后开工、开工两年后下水、下水四年后正式列装,创造了世界核潜艇研制史上前所未有的速度,使中国成为当时全世界五个拥有核潜艇的国家之一。

报国之心

核潜艇不仅庞大,而且系统多、功能全、电线长、管路密集,如何在有限的容积内,装下常人想象不到的数千、数万台器件、仪器、设备,这成了难题。由于核潜艇容积有限,必须准确掌握这么多电线、电缆和数不清的仪器、设备的重量,根据整体重量确定重心,因为重心稳定是一艘潜艇非常重要的关键数据。在当时条件下,只能够采取“斤斤计较”的土办法,这种土办法就是把要装在潜艇上的所有大小、粗细管道,所有电力电缆、控制电缆、通信电缆统统称重后记录在案,等安装完后再把切割下来的管道、电缆、电线边角废料收集下艇严格称重,仍然在原来的重量旁记录下来,最终逐项核实从总重量中扣除。这种土办法虽然烦琐却也是行之有效的办法。这种土办法一直坚持了数年,以致潜艇下水进行定重下潜试验后,重心和浮力完全达到了预定设计指标。黄旭华率领的团队就这样靠自力更生、没有条件创造条件也要完成任务的精神,攻克了一个又一个技术难关,实现了一个又一个研究成果。

建造核潜艇是国家最高机密工程,项目启动之初,黄旭华作为核潜艇总体设计人员,合理解决堆(艇用核反应堆)、艇(核潜艇总体)、弹(潜射弹道导弹)“三驾马车”相互合作和配合,边研究、边设计、边生产,攻克一道道难题,为了控制核潜艇的总体重量,保证艇体重心稳定,所有上艇的设备采用一件件称重进行重量叠加的土办法来完成。就是在这种极其简陋的设计、研制条件下,1970年12月26日,中国第一艘鱼雷攻击型核潜艇顺利下水,当凝结着黄旭华和成千上万个研制人员血汗的核潜艇稳稳从水下浮出水面时,面对海面浮出的这一庞然大物,黄旭华眯缝的双眼滚动着泪珠,满脸的喜悦像开了花一样,他内心的欢欣与激动难以言表。这一成果也以国际核潜艇研制史上的罕见速度闻名于世。

黄旭华作为总设计师,他深知建造一艘核潜艇,除了结构烦琐,强度复杂外,内部的分系统更是细如牛毛,大到系统,小到每一个螺钉弹簧、每一根电缆电线、每一条焊点焊缝都必须协调一致、稳妥可靠。不仅如此,黄旭华对核潜艇可谓是了如指掌。

一天下午,当完成任务胜利返航的核潜艇在码头停靠后,大家依次从艇舱钻出,笔者与黄旭华一起步出潜艇,从架设在核潜艇与码头之间的简易浮桥上向岸边走去,还没有踏上地面,忽然听到身后的艇上发出“当啷”一声清脆的金属声响,这种响声对一般人根本不会触动神经,但走在前面的黄旭华却停下了脚步,他异常敏感地回过头,紧盯核潜艇发出声响的部位,因为浮桥狭窄只能过一个人,大家随即都向后转回到艇面。黄旭华非常严肃地把研制单位和核潜艇的主管人员召集在一起,责令他们立即查找发出金属声响的准确源头,即便连夜作战也必须彻底查清。他不容置疑的命令式态度,绝对具有权威性。第二天清晨调度会上的结果却令大家吃惊,会议桌上放着一个断成两截的大弹簧,这个大弹簧有水桶粗,一尺多高,钢丝有酒杯粗,原来就是这个大弹簧昨天断裂时发出了金属声响。问题点找到了,至于是设计不合理、理论计算不准确、材料选用不合格、材料在使用中疲劳过度,还是机械组合不匹配,这些假设的原因都将一一排查,从理论到实际,从设计图纸到模拟试验,直到水落石出、准确无误。

黄旭华赞扬了连夜排查故障的同志态度认真、结果准确。而大家更为钦佩和折服黄老总对核潜艇熟悉度的硬功夫,没有对核潜艇如同对自己身体一样的熟悉程度,没有内心对祖国的热爱、对事业的忠贞、对核潜艇建造的高度责任感,怎能具有如此敏捷的感觉和如此高超的判断力。弹簧断裂事件也引发了对核潜艇各个环节以致每个零件进行彻底检查的工作。因为核潜艇如果进入备战状态,将会长达几十天、几百天潜入海底,一直到完成使命。不要说一个弹簧,就是一个螺栓也可能导致无法弥补的毁灭性灾难。

中国的核潜艇发展历程已经成为国家的一种精神发扬光大,核潜艇精神激发了中华民族的聚合力,中华民族的聚合力又催生了核潜艇的高速、稳步发展!的确如此,几十年来黄旭华在研究、设计、建造、试验核潜艇的过程中,在核潜艇潜入海下,浮出水面进行各种状态下的试验,包括水下导弹发射试验过程中,所发生的事情的确太多、太多。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正是在黄旭华他们老一代科学家的表率作用下,由他们率领年轻的一代又一代科技人员,发挥聪明才智,克服艰难险阻,才使得我国核潜艇技术水平在国际上具备如此高的地位。

深潜水下

中国第一艘核潜艇顺利下水,中国拥有了自己的核潜艇,但核潜艇是否能够形成战斗力,则须经过极限深潜试验的关键环节。

众所周知,据权威统计数据显示,全球地球表面海洋面积超过70%,到目前为止,人类对海洋的探索仅仅为5%,就是说对95%的海洋尚属未知。漆黑的深海神秘而恐怖,核潜艇在狂波巨澜、涌流莫测的海水下更是沧海一粟。核潜艇在世界海洋航行史上,险象环生、灾难屡屡曝光。1963年4月,美国“长尾鲨”号核潜艇在美国科德角附近海域沉没,艇上129人全部遇难,这是世界上第一次核潜艇失事;1968年5月,美国“天蝎”号核潜艇在前往加纳利群岛途中,硕大的核动力潜艇连同艇上99人全部沉没葬身于大西洋中部海域;1970年4月,苏联载有核武器的K-8核潜艇在西班牙附近大西洋海域沉没,艇上88人无一生还;2000年8月,俄罗斯“库尔斯克”号多用途核潜艇在巴伦支海参加北方舰队演习时沉入海底,艇上118人全部丧生。半个多世纪以来,核潜艇沉没的事故多达20起,600多名艇员丧生海底。

正是由于戰略导弹核潜艇在战争中具备无可比拟的第二次核打击力量,能够真正形成核威慑,所以核潜艇是一个国家大国地位的重要标志。所谓第二次核打击,系指己方在突然遭遇对方大规模全面核攻击严重摧毁后,己方所剩下的核打击能力也足以向对方发起毁灭性的大规模核反击力量。核潜艇是迄今最有效承担二次核打击力量的武器装备系统。另外,核潜艇具有海下航行时间长、隐蔽性能好、作战机动性强等特性。己方能够悄无声息地潜入海下,驶入对方近前给对方以突发性的毁灭性打击。

1988年4月29日,中国核潜艇按计划将在我国南海进行首次深潜极限试验。在这之前,中国只有常规潜艇曾经做过此项试验,而作为新研制的体积庞大的核潜艇深潜试验,具有太多的不确定因素,与常规潜艇相比复杂性与危险性根本不是一个数量级。

核潜艇深潜前,许多艇员暗暗写下出海执行深潜任务的豪言与嘱托,“我们深潜是祖国的需要,人民的需要,为了我们国防力量的强大,我们必须挺身而出、下潜水下!万一出现意外,你们不要为我难过,你们要因我而自豪!”“我是一名坚强的核潜艇艇员,深潜固然有危险,但必须有人去探险、去排险。万一我在海底回不来,我家里的事情请你费心代我照料。”黄旭华对这洋溢着坚韧不惧、勇敢顽强的坚定信念,深为感动。清风徐来,水波不兴,年过花甲,平日里语气平和、不善言谈、慈眉善目的黄旭华突然提高嗓音对参试的100多名登艇人员说:“我是这艘核潜艇的总设计师,我对核潜艇的情感如同父亲对自己的孩子一般,我对潜艇不仅疼爱,更是信任。进行极限深潜试验虽然有风险,虽然不能绝对安全保证,但我已经决定,我将与大家一起下潜,一起在预定深潜海域挑战极限。我与大家在一起生死与共,目的就是让大家稳定情绪、克服恐惧,就是要消除大家的任何疏忽和担心。请同志们忠于职守,坚定信心,我们只要按照试验大纲和操作程序细致缜密,严肃认真,就一定会获取深潜试验的最后胜利。”

领导和同志们考虑到核潜艇深潜极限试验的危险性和艇内的恶劣环境,对黄旭华的大胆决定尤为钦佩,但极力劝阻、不同意他登艇下潜,当然这之中还有黄旭华是核潜艇设计、研制的技术负责人,这一层不可点透的因素。但黄旭华不容置疑、态度坚定,“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执意要登上核潜艇与全体艇员同生死共患难。黄旭华说:“我们的核潜艇,从里到外,从前到后,所有的钢板、电缆、管路、焊接件、设备、材料全部都是中国自己生产制造的,选取材料我们一丝不苟,加工制造我们严肃认真,质量检测我们慎之又慎,整个核潜艇在设计时对于各项指标留有充足的冗余度。如果在水下出现了我们没有意识到的极端情况,更需要我和同志们一起在现场观测、判断和处置。”

作为核潜艇总设计师,他对核潜艇的可靠性、安全性尽管胸中有数,但对科学的认知是需要胆识的,纵观世界,在这种试验面前是没有任何人敢拍胸脯说有绝对把握,既然是试验,就会有意想不到的风险。而黄旭华将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亲自登艇,不仅是对全体艇员的极大鼓舞,更体现了他对祖国和人民的一种极端责任心。

深潜水下几百米的核潜艇,被海水强大的压力挤压,如同用手紧握一枚鸡蛋,随着水压增大,核潜艇如同蛋壳随时会破碎一般,此时核潜艇在水下30米、50米、100米、200米……不断向大海的极限深处下潜、再下潜。这时,潜艇结构开始出现了“嘎吱、嘎吱”的异常声响,漆黑的深海凶险莫测,每一声异常的响动都使人毛骨悚然,下潜极限的每一米、每一秒都惊心动魄,一旦发生意外便会葬身海底。总设计师黄旭华站在艇内神态沉着冷静,全神贯注扫视每一块显示屏,听着每一处声响,黄旭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指挥若定。

尽管险象环生,但核潜艇深潜极限试验完全按照预定战术技术指标圆满完成任务。当核潜艇完成深潜试验浮出水面后,全艇群情沸腾,《潜艇快报》的宣传干事请总设计师题字,黄旭华高兴地欣然提笔:“花甲痴翁,志探龙宫。惊涛骇浪,乐在其中!”

“时势出英雄,而英雄往往有两种,一种是奋不顾身殉国家之急,捐躯赴国难,视死忽如归;另一种是忧国忘家、鞠躬尽瘁,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前一种英雄考验的是胆识,而后一种英雄考验的则是毅力。这两种品德,黄旭华兼而有之。”为了祖国的核潜艇事业视死如归,毅然与祖国的核潜艇、核潜艇研究、操控人员生死与共,那种大义凛然的信念感人至深、令人敬佩,黄旭华与全体艇员凭借魂魄和胆识闯过了这道生死线,完成了核潜艇首次深潜试验,由此,黄旭华成为世界核潜艇总设计师登艇深潜试验的第一人。由此,中国核潜艇创造了下潜深度的新纪录,实战检验了核潜艇极限深度艇体的结构耐压强度和安全可靠性。在以后的深潜实验中,后任总设计师们沿着黄旭华开辟的先例和光荣传统,在首艇深潜试验的艰险困难时刻,都会挺身而出与全体艇员一起下潜挑战极限。

1988年9月15日,平静的海面冲出喷火巨龙,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响彻海空,这是潜藏在大海深处的核潜艇导弹筒内发射的导弹,太平洋预定海域传来导弹准确落入的捷报,黄旭华止不住热泪盈眶,内心激情无以言表。中国第一代导弹核潜艇完成了全部试验,成为继美国、苏联、英国、法国之后第五个拥有核潜艇水下发射导弹能力的国家,中国人民海军成为一支真正的战略性军种。

隐姓埋名

黄旭华说过:“当祖国需要我冲锋陷阵的时候,我就一次流光自己的血;当祖国需要我一滴一滴地流血的时候,我就一滴一滴地流。”这既是黄旭华对祖国的忠诚,也是他一以贯之坚守的诺言。

1957年离家人间蒸发一直到1986年的这30年间,黄旭华与亲友、同学彻底断绝了联系。由于他杳无音讯,兄弟姐妹埋怨他是“不孝之子”;他的父亲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地瞪大眼睛期盼着能够看上这个儿子一眼,结果望眼欲穿直到离开这个世界都没能实现;他的母亲从63岁开始掰着手指头一天一天地盼,一直盼了一万多天盼到93岁才用干枯的双手抚摸着儿子满是皱褶的脸颊;他到核潜艇研制现场一去就是百日半年,每次回来年幼的女儿认为爸爸不是这个家里的人,天真地问他:“爸爸,你是到你们家出差了吗?”对此,黄旭华内心怀有深深的歉疚,然而他对这样的选择不后悔。他说 :“我这辈子没有虚度,一生都属于核潜艇、属于祖国,我无怨无悔!”

1957年新年,黄旭华回到广东海丰县老家,爸爸、妈妈、兄弟姐妹们欢天喜地迎新年、迎接他,但他在家只住了两天就急匆匆赶回到单位。直到1986年的11月,当年30岁的小伙子如今花甲之年两鬓斑白,别梦依稀三十载,在母亲身边只待了三天,还推着轮椅、搀扶着93岁的老母亲了却了她到肇庆看一眼七星岩的夙愿。

黄旭华经常说,几十年来一心扑在核潜艇上,虽说对核潜艇充满激情,但核潜艇的巨大压力如同泰山压顶,最主要的是核潜艇研制属于最高等级的绝密工程,在平衡国家与家庭的关系时,明明内心的亲情无限却也只能无情无义、铁石心肠。黄旭华承认自己没能做到全才,充其量也只能是个只顾一头的偏才。没有当好丈夫,没有当好父亲,没有当好儿子,没有在兄弟姐妹们面前做出榜样。尤其让妻子为难的是,她与黄旭华在一个单位工作,明知道他的工作性质却不能跟黄旭华的家人解释。在黄旭华的内心,他只能以“自古忠孝难两全”的古训来宽慰自己,从小父亲、母亲就教导他要忠于国家,报效人民,这几十年默默无闻潜心研究核潜艇就是对国家的忠,对父母,黄旭华自有他心中的那份孝。多年来,黄旭华一到冬天,都会围上一条褪色的旧围巾,那是年迈的母亲买了毛线亲手一针一线为儿子编织的,每当黄旭华把这条围巾围在脖子上,便似乎有了与母亲离得很近的感觉。正是这个不称职的儿子、不称职的丈夫、不称职的父亲,才凸显了中国核潜艇人不懈努力奋斗的缩影。

回忆中国核潜艇发展光辉而艰辛的历程,黄旭华动情地说 :“我从事核潜艇研制60年,欣喜地看到,梦寐以求并为之奋斗了一生的核潜艇造出来了。我作为一名老兵参加了这个设计的全过程,尽了应尽的责任。这是我作为一个知识分子应当做的事情。我取得的成绩,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他们付出的代价是巨大的,他们的功绩是不可磨灭的。岁月流逝,事业前进。现在我们正面临新的挑战,世界新技术、高技术的浪潮正引起科研、生产、经济等一系列深刻的变化。面对新形势,我们要勇于开拓,敢于正視现实提出的挑战。我虽年事已高,但作为一名院士,仍要志在千里,宋人欧阳修有一句话‘今年花胜去年红,料得明年花更好。我决心与新老核潜艇人一道,像当年干第一代核潜艇那样,无所畏惧,一往无前,把核潜艇精神传承下去,同年轻人一起奋斗,创造新的辉煌!”

责任编辑/兰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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