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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征路上的爱情(外三篇)

时间:2024-05-04

王培静

西进的路途中,红军队伍里许多人染上了红眼病。这天晚饭后,上面通知,明天红军医院的傅正伟带人来给大家检查病情。一间民房里,几个小女兵在开玩笑。吴青说,“小不点”,明天可得打扮漂亮一点,医院里来的可都是小白脸。

“小不点”笑着说,你是不是想嫁人了,看把眼睛都想红了。要不明天把那个什么“傅政委”给你留下?

我要嫁人,也要嫁个在前方带兵打仗的,不像你,看见个小白脸,眼神就不够使唤了。

好你个吴青,你再编排我,当心报应,让你找个口臭的男人。

第二天,大家见到了那个傅正伟,他是个从苏联留学回来的医学博士,才是个副营职,根本就不是什么政委,只是名字中的字和政委二字是谐音。后来一段时间里,“小不点”和女兵们说起这个人的名字,就笑得前仰后合。

也许是命运使然,没过多久,“小不点”被编入红军医院去学医,吴青去了剧团。“小不点”心里也想去剧团,闹了阵子情绪,但也没去成。

半年后,原先看见打针都发晕的“小不点”也敢给别人打针了。在宁夏同心城,这天,“小不点”端着脸盆去河边洗衣服,听到几个女兵在议论自己。一个说,为什么傅正伟对“小不点”那么好,是不是看上她了?另一个接话说,还真是有可能,你发现没有,傅正伟看她的眼神和看别人的不一样,去给首长看病也总是带着她,说不定两个人早已……听到这儿,“小不点”脸一下子变得通红,她小声哭着跑了回去。

坐在屋子里,她心乱如麻。细想想,自从来医院后,傅正伟是对自己挺好的,有好吃的总是给自己留一点,出门经常带着自己,不太用正眼看自己,时常偷偷地看……“小不点”叹了口气,她以为傅正伟只是普通意义上的喜欢手下自己这个小女兵,小妹妹。经她们这么一说,说不定他还真有那种想法。自己可真一点也没向那方面想。

没多久,组织上找“小不点”谈话说,傅正伟要和你结婚,他给朱德总司令写了报告,总司令批示上写道:关心我们的人才、专家,首先从解决他们的实际问题着想。同意你们结婚。

“小不点”低着头,抹着眼泪说,首长,我才18岁,我还小,我还不想结婚。我不是嫌傅正伟不好。这事我没一点思想准备……

找她谈话的领导笑着说,18岁,不小了,可以结婚了。咱这可不是组织包办,也不向你隐瞒什么。傅正伟比你只大十二岁,他是在家结过一次婚,那是父母包办的,但他们没有同过房……总司令说咱们待的这个地方叫同心城,就在这儿把你们的婚事给办了。

没几天,“小不点”和傅正伟举行了婚礼,朱总司令叫警卫员送来了两只羊。

这是我老奶奶向我讲述的她自己的故事。

相见时难别亦难

这天,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太太正站在自己家破旧不堪的土屋前发呆,小孙子在她跟前跑来跑去,她穿着洗得有些褪了色的粗布衣裤,头上戴着一块当地妇女惯用的蓝围巾。这时村主任领几个外乡人走过来,村主任用土门当地的话和她说:“他们是北京电视台的,想找你了解点事。”她唤了一声孩子,不冷不热地把人让进屋。

“大娘,你叫什么名字?”电视台的一个女记者问。

“人家问你叫么名字?”村主任用当地的土话翻译了一遍。

她的脑子好像一下子出现了短路,停了片刻,又停了片刻,这么多年很少有人提到她的名字,她自己也有些想不起来了。她努力到记忆里去搜寻自己叫什么。见她还没有回答,村主任着急地说:“你不是叫华子玉吗?”

经村主任这一提醒,她突然想到自己是应该叫华子玉似的,向着大家尴尬地一笑,重重地点了下头。

女记者说:“大娘。您还记得小时候的事吗?你好好想一想,小时候是不是有人叫你英儿啊?您记得您老家是哪儿人吗?您今年多大岁数?”

村主任成了她们之间对话的翻译。

老大娘想了一会,用当地土话问村主任:“她们问这些干什么?”

村主任说:“她们是北京电视台的,她们在采访中发现一个线索,一个八十多岁的女红军战士,让他们帮助寻找在长征路上失散的侄女,她叫李小英,今年应是七十岁了。”

“大娘,听说您也是陕西汉中人,您看看这几张照片,对这个人有没有什么印象?”

望着眼前相片上这个身穿红军服装的年轻女兵,思绪把这个农村的老年妇女拉回到了1935年4月的一天:太阳快要落下西山的时候,在四川土门的一个小村子里的破庙前,一小股大多由妇女们组成的部队停了下来。领头的一问,这庙里能住,就决定晚上就宿营在这里。一个四岁的小姑娘从一个小女兵的肩头滑落下来,小女兵一屁股坐在地上,再没有一丝力气抬手擦一把脸上的汗水。小姑娘得有脱肛病,脱出的肠子发炎,流血、流脓。才开始有二叔、三叔轮换背着她,后来他们和爸爸一起编入作战部队,提前向西开进了。妈妈和二婶先后染上了伤寒病,才开始躺在民工抬的担架上,慢慢就掉队了。三婶在战斗中牺牲了。一路上背一背走一走,照顾她的担子,全落在了十六岁的小女兵身上。

晚上上级通知,明天部队要西进,过茂县、理番后,马上就进入草地了。吃了几口晚饭,小女兵哄她说:“英子,我领你去找个能吃饱饭的地方。”小女兵领她到街上去,看到一个小茶铺开着门,走进去对一个看门的老婆婆说:“把这个小姑娘送给您吧。”才开始人家看是个病孩子,不肯要。小女兵求人家说:“老婆婆,求求您了,你发发善心,给孩子吃两顿饱饭,我找到大人就回来接她走。”好不容易才说动了老婆婆勉强收下了她。

半夜里小女孩哭着爬回了庙里,她找到小女兵说:“小姑,你别扔下我,我今后再也不喊饿了,我自己走,一步也不让你背了……”小女兵和小女孩搂在一起抱头痛哭。但最后小女孩还是被小女兵送了回去……

老大娘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回忆起了过去,她以为这一辈子再也回不了故乡,再也见不到一个亲人了。老大娘抽搐着、哽咽着说:“这是我小姑,她还活着吗?”

不久后,在北京的一所普通干休所里,当年的小女兵和小女孩见面了,一对失散了六十多年的亲人终于相见了。这一时刻真是悲喜交加,她们全家有六个人牺牲在了长征路上……

还账

国仁家着了一把大火,把整个家几乎全烧没了。

幸好那天家里没人,大儿子家的重孙子和二儿子家的重孙女都去上学了。

看他们爷孙几个可怜的样子,邻居二狗腾出了两间房让他们住下,村里的大娘大妈们你抱一床被子、我抱一床褥子地送来了睡觉用的东西,更有兄弟爷们扛来了白面和提来了油。年轻妇女们给两个孩子送来的衣服,也都是衣柜里自己家孩子最好的衣服。

八十六岁的国仁,激动地连着向大家抱拳感谢。儿孙们都在外边打工,老伴去世后原是他个人在家过,后来这两个重孙辈的孩子被送回来上学,家里也算有人做伴了。

给两个儿子打了电话,他们陆续回来了。看着两个儿子,国仁老汉像犯了错误的孩子一样低着头,两个儿子都说:爹,人没事就行,咱这房子在村里都数得着旧了,我们早想盖新房了,这烧了正好,省的咱们还得费劲扒房。

爷仨儿简单弄了两个菜,喝着酒商量着如何盖房。老大老二的意思,是向村里要新宅基地,到马路边上去盖。国仁老汉先是沉默,他想了又想,叹着长气说:咱家在这住了好几辈了。我不想离开这儿,还是想在这儿住。任凭两个儿子说尽到马路边住的好处,他就是不点头。

孝顺孝顺,顺着老人就是孝顺。没办法,两个儿子决定,按老人的想法,在旧地基上重盖房子。

在扒墙时,一个干活的年轻人从一扇窗户下的墙里发现了一个大窟窿,他大声喊:快来看,这里边有个黑罐子。

叫来了主人,抱出了那个罐子。两个儿子和众人都看着国仁老汉,希望从他嘴里说出些什么来。

国仁老汉想了很久。好像把记事以来的事情全想了一遍,最后他摇摇头说:你爷爷走时没交代过,我也不知道里边装的什么。

那咱们打开看看吧。

许多干活的人知趣地退开了些。

老大伸手去拿上面的盖子,他的手有些哆嗦,老二的脸严肃得没有一点表情。老汉眯着眼,嘴里念叨着什么。

老大轻轻从里边掏出了十几张黄色的纸,那都是过去的粗草纸。后来伸进手去时,特意在里边转了转,最后空着抽出了手。老二有些不甘心,他抓起罐子,使劲抖着,好像一定要从里边倒出些什么东西来。

两个儿子望了眼地下的那堆纸,又抬头望了眼父亲。父亲示意他们打开看看。老大打开一张纸:

欠条

因军队给养不足,今从国顺先生处借到大洋200块,小麦十担,玉米六担。

特立此据

中国工农红军第一独立师三团副政委:熊善洲

民国十六年十月五日

老二拿起一张,打开:

欠条

因刚打完仗,伤员没吃的。今从国顺先生处借到小米二十担,小麦十担。

特立此据

八路军独立旅三团团长:秦三

民国三一年十月五日

爹,这是一堆烂纸,一点用没有,扔了吧。老大说。

是呀,爹,我以为祖上给我们留下了什么好东西呢,我白激动了半天。老二脸红了红说。

国仁老汉像想起了什么,他说:听村里的老辈人讲过,你爷爷也说过一些,解放前他是村里的保长,后又是维持会会长,咱们过去是个大家族,最多时半个村子都是咱一家人。那时家底比较厚,红军和八路军有困难了就来借粮食。没想到留下了这些借条,你爷爷从来没跟我说过。

国仁老汉最后说:留着吧。也是个念想。

房子盖到—半时,来了个记者。他说,听说国仁老人家扒旧屋找到了东西,他来看看。他给那些东西照了相,兴冲冲地走了。

没多久,镇上、县上又来人看了那些东西,并做了详细记录,然后把东西都拿走了。还访问了两位上岁数的村民。

当时国仁老汉想,拿走了清净,省得这个今天来看,明天那个来访的。

国仁老汉家的房子要封顶时,县长亲自带人来祝贺,并交到国仁老汉手里八万块钱,县长说,我们找有关部门精心核算过了,这是那些欠条上借你家东西的钱,还有利息。你家过去为国家做出了贡献,我代表国家,谢谢你们全家。

我们没有向国家要钱的意思。国仁老汉不好意思地说。

县长说:借债还钱,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再说,您家刚着了火,也用得着。您一定要收下。

四周响起了群众热烈的掌声。

实际上县里没有这笔开支,钱是县长号召县直机关的党员们自愿捐的。他心里想,自己也是个老兵,就算替前辈们还这笔账吧。

诱敌

抗日战争时期,那时正值一个深秋,在山东的鲁东南洪范山区,有一小股日本鬼子被我八路军围在了山中的南天观一带。

这天,王山头方向的便衣刘二娃赶回连队汇报说,有二十几个头戴新毡帽的人,每人用铁锨挑着个篮子,路上还拾一些粪放在篮子里,东张西望地向山外走来。仲连长心想,没听说过有什么拾粪队,是不是日本鬼子的花招。他问刘二娃,二十几个人,都戴着新毡帽?对,都戴着新毡帽。新鲜,没见过摆这样的阵势拾粪的。仲连长说,你回去继续观察,不要惊动他们,有什么新情况马上报告。

仲连长和文书换了便衣,急步向二排坚守的山坡爬去。

见连长来了,二排长吴松树兴奋地说,仲连长,是不是有任务了。

刚才山里的刘二娃回来报告说,有二十几个头戴新毡帽的人,每人用铁锨挑着个篮子,很可疑地向山外走来。我怀疑是日本鬼子要搞什么鬼花样。吴排长,你命令,各哨位严密观察山里方向的情况,全排进入战备状态。仲连长说。

是。吴排长转身安排任务去了。

两三个时辰后,刘二娃又赶回来报告,仲连长,那一拨人,真的是日本人。

我装着走路碰上的样子,和他们搭话问,老哥,咱是哪个村的,这是结伙出来拾粪来啦。才开始没有一个人吭声,最后有一个小瘦子走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我们是后边那——那什么李——李村的。老乡,这儿离出山口——还有多远。

我说,远着哪,还得有三十里路。

别人都不言语,那个瘦子对我说,老乡,你能带我们到出山口吗?

我猜他们肯定是鬼子了。万一被他们缠上,没法给你报信了。我说,对不起,我去上庄走亲戚,和你们要去的方向正相反。

说完我就装着向上庄走,回头看不到他们了,我又走小路赶回来的。连长,你赶紧安排怎么办吧。

文书,你去通知二排,准备伏击,通知三排,准备迂回包围小鬼子。

这拨人进入我们的视野后,二排、三排合围,没等他们掏出手枪还击,便全歼了敌人。

几天后,刘二娃来报:又有一股陌生人出现了,他们每人头上都戴着一块白毛巾,正向山口方向走来。

仲连长安排照方抓药,像上次一样打了个漂亮仗。

有一个鬼子没被打死,仲连长让卫生员给他包扎了伤口,从营里找了个会简单日本话的人问他:你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逃跑?

那个日本伤兵低着头说,我们一个连的兵力被堵在这一带了,强行突围,肯定会必死无疑。我们就想分批化装出去,见当地人都用锨挑着篮子拾粪,我们头一拨人就化装成了拾粪的。几天后,见没人回来,就以为他们突围出去了。但再用戴毡帽拾粪的方式,怕被你们识破了。在河北那边打仗时,见你们的老百姓,头上爱戴条白毛巾,所以我们就每人戴了条白毛巾,没想到全中了你们的埋伏。

仲连长和士兵们听了日本兵的交代,哈哈大笑。

老百姓的日子过得那么苦,有一个人戴顶新毡帽还有可能,一下子出现二十多个人戴着新毡帽,不有鬼才怪。还有这头戴白毛巾,在我们山东的鲁东南,就根本没这习惯。

责任编辑/刘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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