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征途长歌

时间:2024-05-04

张国领

路,你知道路吗

路的起始和终落

路的发现和形成

你也许走过很多路

但你走过那条路吗

那条自从亘古就没人走过的路

那条自从有人走了之后

便被一个民族放在心上的路

站在渤海湾滔天的巨浪上

我问山海关高昂的头颅

这座在历史的风雨中矗立了

数千年的万峰之首

它却默默不语默默不语

只将逶迤起伏的身躯

那是叫作长城的身躯啊

那是叫作脊梁的身躯啊

那是叫作龙骨的身躯啊

就那么飞天长袖般

在云端轻轻一扬

那是轻得不能再轻的一扬啊

于是我急急忙忙转身侧目

沿着扬起的方向寻去、望去

就看到了如血的残阳的红

画出的弧,从西南到西北

也许不算规则但却坚定有力

也许不算优美但却万分醒目

那红色,从空中慢慢地

滴落,在群山的怀抱里

在错落有致的群山的胸膛前

滴落,光芒瞬间四射

血红色的光芒就这样洇晕开来

于绿色的苍翠之上

从一点到一片到铺天盖地

现在人们早已耳熟能详了

可那时,那时还是血迹未干的

年月,有谁能把它想成旗帜

或者是一个国家向前的标示

就是在这一血色的背景中

我看到了

一座傲然挺立的纪念碑

血红色的花岗岩凝铸的

顶端,映衬在苍翠的背景上

使千里之外的我——

一个在红色旗帜下长大的

山村孩子,吃着年轻妈妈

的红色乳汁长大的乡间孩子

如今已是共和国大校的农民的孩子

一眼就认出了那个造型

不是笔锋的造型

也不是宝剑的造型

那是一个刻在大地上的箭头

红色的,不,是血红色的

箭头,曲曲弯弯的前进的

忽而向上忽而向下的前进的

有时在原地绕出无数个圈子的

但最终毅然前进的

箭头,画在千山万水之间

那是一支射出之后就不能回头的箭

但射出时绝不是为了射杀或刺伤

而是为了生存下来

停止不前就会灭亡

只有运动才能生存

这是一条为运动标出的

路线图

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道理

只是想找到一条路

一条避开死亡或覆灭的路

只是想标出一条路

一条让人踏上之后便放心的路

只是想走成一条路

一条没人走过的但它却是

人人都想走的路

然而,让当初走路的人

始料不及的是,走一条

别人没走过的路竞要付出

血的、火的、生命的

代价,竟要付出被人

围追、堵截、剿杀、歼灭的

代价。竞要付出

饿死、病死、冻死、困死的

代价

那是一群信念比铁还硬的汉子

不论以什么样的形式倒下

都用干枯的手指蘸着最后一滴

血,在大地上写下两个字

——胜利

那是一群意志比钢还坚硬的男人

不管以何种姿态死去

都将自己瘦弱的身躯

站在最显要的地形上,然后

倒下,化作一个箭头

箭头所指之处

有更加坚强的生命站立起来

继续前进

前进

前进

今天,世界上有多少人

在寻找这条路,像寻找一种

经典或者宗教甚至是一部

哲学意味很浓的皇皇巨著

但他们看到的却是一条

中国曾经走过的路

在中国,走过的路叫熟路

走在熟路上的人

永远想象不出

最早走出这条路的人

那种恐惧,那种疑虑

那种紧张,那种压力

那种山川与河流都不可思议的

眼神,以及太阳和月亮

都常常发出的摇头和叹息

而今的他们

充其量只是在这条路上

重复一次无关紧要的

过程

是无关紧要的过程

因为他们在出发之前

已备足了饮品、食品

因为他们没出发的时候

已有了防雨防风防雪的太空棉

因为他们不用担心前面的

堵截与后面的残忍的追敌

天空更没有黑色的云翳

将雨滴下成杀伤力极强的炸弹

随时随地降落在

面前或是身后

上一站和下一站的歇脚点

都做过最佳的选择

甚至有摄影师跟着

做全程的记录

后来凡走上这条路的人们

都要用夸张的表情

表达内心的冲动和冲突

有的人掉队了

而有的人就是一个人的队伍

一个最具传奇的东方神话

让寻找答案的人

在痛苦和惊恐之后

长长地吐出一声欢呼

西方人永远不会明白

那一个血色的箭头

为什么非要用生命画出

难道这世界上还有比生命

更珍贵的东西,值得

值得去付出生命的代价

八十年了

像我这样叩问的

不只是那些黄头发蓝眼睛

黑头发黑眼睛的我们

不是也有人在苦于找不到

答案,而去寻找那条

人人可以找到却是

人人无法重复的路

今天,红箭头为我们

指明了前进的方向

但从那一个个血红色的

箭头,我们可以展开

中国人最丰富的想象力

想象画箭头那个人

画箭头那一群人

画箭头那支忽多忽少大起大落的

队伍,从红土地上的于都县

出发的夜晚

于都河的渡口

是一种什么情景

河水是一种什么情景

送行的苏区老乡是一种

什么情景,告别的这群人

又是一种什么情景

这群人的内心

有谁去探问过

有没有我们想象之外的伤痛

在红军第一渡的纪念碑上

我看到于都人为了红军西征

流的血、流的泪、流的汗

汇成了于都河的滔滔波浪

他们用生命编织的八百只竹排

送八万六千名红军渡河

让红军从此记住了

军人要想生存

永远离不开老百姓

所以后来他们西去的路上

誓死也要找出一条路

留给那无数送行的人

留给和那些送行的人一样的人

让他们从此不再忧心忡忡

上路了,路上要行动

行动就不是静止的

不是静止的就可以避免

被动,被动挨打

曾让红军失去了无数条生命

能行动就是自由的

自由的就能变被动为主动

自由的就能及时改正自己的

过失,就能把不合适的角色

调整,就能对错误的路线

进行内部的坚决斗争

运动中的战斗

弱小的军队可以挥洒自如

让敌人永远摸不清动向

运动就是改变

改变敌我的态势

让强与弱的对比

产生意想不到的结局

但这是一条充满艰辛的路

所有的大路都被别人占去了

只能选择这条没人敢走的路

也正是这种被逼无奈的选择

让奇迹一次次显现

于是,赤水河记住了

那一群神出鬼没的身影

让自己这条亘古不变的河流

在一渡再渡之间

使不变的河水

成了变化万千的道具

一场注定要青史留名的

话剧,让人发出万千感慨

有人叹服,有人惭愧

有人扼腕,有人顿足

有人会心地一笑,继续上路

后来有人知道了

战争不光是一种屠杀

还是一种显示智慧的艺术

这里的红箭头,最初

是向前的,后来又折返回来

如此往返了几次之后

让那个蒋委员长先乱了心性

然后,再向前走

于是,大渡河用自己的

滚滚波涛,那是曾经笑看一切的

波涛啊,记住了比自己还要

狂傲不羁的一支队伍

他们穿着褴褛的衣衫

但身姿矫健,知道生的希望渺茫

仍义无反顾地迎着炮火

目标,直指对岸

从此后,大渡河终于明白

一种制度的胜利

不光靠凶猛的火力

还有胆识和共识

还有必胜的信心

那是比任何武器都更有威力的

装备

泸定桥上吊着的,那十三根黑色的铁索

谁都知道它仅仅是铁索

可有人就是想让铁索变成绞索

勒住红军的脖子,绊住一双双前进的脚

他们将自己阴暗的心理

寄希望于几根寒冷的索链

但他们无法想到,拆除了桥板的铁索

在一瞬间就化作了一根根

琴弦,放过牛种过地的

粗糙的大手,就那么

随心所欲地几次弹拨

就有高山流水般的音符

飞出,飞越了半个多世纪

今天仍以超强的魅力

让听到它的人就向往着

走近泸定桥头

与铁索做一次近距离的攀谈

夹金山的风雪啊

为何一年四季都在低咽

你是否为当年的冷酷无情

日夜在忏悔,在自责

是啊,正是你

险些让艰难中的队伍

受阻于你的高大和无情,今天你才知道

那群人正是你从诞生就开始

等待的人啊,却被你无意的

粗暴,扼杀了生命的焰火

至今他们仍在一个个黎明

期盼着归队的铜号

吹——响

那些布满陷阱的草地

谁曾想过,绿色的外表下面

竟有深不见底的泥沼

暗藏着和敌人一样的杀机

此时坐在北京的高楼之上

写这首诗的时候

我仍能看见那一双双绝望的

手臂,被草地吞没时的

无望的挣扎,他是不甘心

生命无声无息地被淹没

没有留下一滴血,作为

后面战友的标记

我曾站在腊子口的

悬崖之上,看刀砍斧劈的

万仞绝壁,依稀可见

当年红军攀越时

手指抠出的痕迹

天,本无绝人之路,山与山之间

老天留有一线天啊,可天不绝人人绝路

两个师的重兵曾把这里

当成阻击红军的天然屏障

一线天,被封锁

一条路,被填堵

但红箭头没有停止于

山的挡道人的隔断

在飞鸟望而却步的地方

仍画出了一抹鲜艳

从此,腊子口有了一个

惊天地的故事

至今还在流传

两万五千里的征程

在世界的行军史上,是不是奇迹已不再重要

重要的是漫漫路途上,生与死的战斗与日俱增

血与火的考验步步紧逼,少人倒下之后再没有

除了草根,除了树皮

除了棉花,除了皮带

没有一粒粮食

但他们经过的地方

但他们倒下的地方

红色的箭头却分外醒目

箭头所指的方向,旗帜升成满天的彩霞

太阳铺开中国的希望

人心正迅速地向着一个地方

靠拢。汇合。凝聚

沿着箭头标出的道路

那群血性很足的男人

在走过两万五千里的崎岖之后

便肩负起了一个民族的期盼

从西北

从那一排冬暖夏凉的窑洞

开始东进,向着太阳

八十年后,世界一天天

开始用心来聆听

发自中国的任何一种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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