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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和平的天空

时间:2024-05-04

张立新

2010年1月11日,我国首次陆基中段反导拦截试验获得成功。消息一经发布,立即引起了外电的纷纷猜测和评论。“反导”,这个令当今世界最为敏感的字眼、未来天战的坚盾利器,自诞生之日起,就引起了世界各国的高度关注。而中国的反导系统研制,也曾经历了鲜为人知的曲折历程。早在1963年12月,毛泽东主席在听取战略武器问题汇报时就曾指出:“原子弹、导弹,无论如何也不会比别人搞得多,同时,我们又是防御战略方针,因此除搞攻击性武器外,还要搞些防御武器。”1964年2月,毛主席会见钱学森时,又专门谈到了“反导”研制问题:“五年不行,十年;十年不行,十五年,总要搞出来的。”随后,反导项目启动研制。然而,由于我国工业生产基础薄弱,又缺乏关键技术支撑,“反导”项目几起几落。而最终破解这道难关的,就是在偏僻大漠苦心钻研十二余载的靶场武器专家陈德明。

破釜沉舟读书梦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陈德明的童年,似乎在细致入微地诠释着《孟子-告天下》中的这句名言。

1967年7月15日,陈德明出生在湖南省常德一个普通的农民家里。由于之前的两个孩子都不幸天折,陈德明的降临给这个普通的农民家庭带来了前所未有的天伦之乐。然而,从一岁多开始,家庭与亲情的幸福就逐渐离他越来越远:1968年深秋的一天,年轻的母亲突然发病离世。对于一个刚满一岁的幼儿来说,母亲在陈德明的记忆里几乎是个零。爷爷奶奶视他为命根,有两位老人和父亲的照顾,没有母亲的陈德明还是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孩童时光。但好景不长,6岁那年,奶奶走了。紧接着,爷爷也突发脑溢血。刚满7岁的陈德明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爷爷就永远闭上了眼睛。

尽管只是个7岁的孩童,但爷爷的突然离世还是给他的童年刻下了深深的伤痕,陈德明至今无法忘记爷爷倒下的那一刻对他所说的万般无奈的话:“我再也照顾不了你了。”

爷爷奶奶相继离世后,父亲成为家里唯一的靠山。不久,一位陌生的女性走进了父亲的生活。父亲再婚,到了离老家比较远的地区生活。这一年,陈德明刚满10岁。尽管父亲是他不可或缺的精神支柱,但还是孩子的他更喜欢自己曾经熟悉的环境。他考虑再三,没有跟父亲走,而是留在老家上学,和叔叔一起生活。父亲很爱他,也一向尊重儿子的选择,他把陈家的一切全部留给了儿子和体弱多病的弟弟。就这样,陈德明生活在叔叔身边。叔叔很聪明,经常会用竹子编织一些菜篮、簸箕等生活用具,成为家里生活的支撑。不想在陈德明上初二时,叔叔又一次病倒,再也没有起来……

此时的陈德明即将要参加初三升学考试。他一向成绩很好,为了能让他顺利上学,班里的几位老师向学校申请,让陈德明住进了空闲的老师宿舍。每个周末,陈德明都要走十几里路去看望父亲。对于读书考大学,陈德明和父亲曾经有过一段颇具戏剧性的对话。

还是在1978年,亲戚中传来了一个好消息:陈德明的表哥考上了大学。

“你看,你表哥都考上大学了。”父亲羡慕的话语中,充满对陈德明的期望。

“考大学有什么难!”陈德明一向成绩很好,他对考大学充满信心,“你让我上高中,我肯定能考上。”

这句话深深地鼓舞了父亲:“你要是能考上大学,我砸锅卖铁也供你。”

父亲最终没能兑现自己的承诺,因为就在陈德明叔叔离世仅仅5个月后,他就撒手人寰,只留给陈德明200元钱。这一年,陈德明14岁。

从母亲到奶奶到爷爷到叔叔,身边的亲人一个个像多米诺骨牌一样倒下离去,陈德明不止一次地经历了亲人离世的悲凉。但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父亲也会在这个时候跟他开生命的玩笑。父亲的去世彻底打乱了陈德明的思绪,他变得沉默,恍惚,没有了任何依靠和生活来源,放学后去哪里?吃什么?这些基本简单而极为残酷的现实摆在14岁的陈德明面前,他再也无法继续坐在课堂上听课。面对着空空的家院,他必须要考虑未来怎么办。他辍学了,来到一个远房伯父的家里。伯父家的堂兄做木匠,跟陈德明的叔叔一样,靠一门手艺养家。陈德明听从伯父的建议,把自己的未来暂时寄托在木匠上。但做木匠是个力气活儿,拉锯、刨平,没过多久,陈德明就感觉到自己不是做木匠的料。他想继续读书。

在父亲去世将近一年后,陈德明第一次冷静下来,认真筹划自己的未来:先回学校读完初三,距离自家两小时路程有一所中学,如果去那里上高中,每天走读,或者周末回来,花销都不会太大,一定可以支撑到读完高中考大学。他先来到姑姑家,跟亲戚们商量他的读书计划。对于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人们来说,考大学是一件竞争极为激烈的事儿。仅仅过一次高考前的预选,就要刷掉百分之八十的考生。亲戚们觉得陈德明考大学几乎是个幻想,读完初三考个中专,也许还有点靠谱。陈德明觉得中专毕业后工资太低,养活自己都很困难,以后更没有什么大的发展。到底怎么办,陈德明很纠结。此时已经到了学校放假的时间,他来到距离家乡十几公里外的姥姥家看望姥姥。当年母亲去世,姥姥为此哭瞎了双眼,他好久都没有去看姥姥了。

陈德明不知道,就在他辍学期间,他的小姨正在四处寻找他的下落,希望他能继续回到学校读书。小姨是一所学校的老师,跟自己的代课老师有工作上的交流。一次开会,陈德明的老师碰到了小姨,说起陈德明辍学的事儿,老师觉得陈德明成绩很不错,希望亲戚们能想想办法,让他继续读下去。此后,小姨便开始四处寻找陈德明。但陈德明离开学校就像失踪了一样,没有电话也没有手机,几次回家找不到,小姨不知道陈德明到底去了哪里。

在姥姥家见到小姨,几乎是那段时间陈德明遇到的一个最好的消息。得知学校老师也在找他,回校读书也就变得顺利了很多。一年后,陈德明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当地最好的中学

常德一中,成为班里唯一一名考上常德一中的学生。

在当地,能考上常德一中,也就意味着跟大学只有一步之遥。为了能让陈德明顺利读书,学校老师还曾去找过当地民政部门,希望政府资助陈德明上学。也许是那时考大学太难,抑或是人们对于读书的理念还没有今天这么强烈,总之这件事没有成功。不过村里还是对陈德明的生活给予了很大的帮助。对考大学充满信心和把握的陈德明不想靠亲戚们太多,他决定破釜沉舟,变卖家产。他把所有的房屋家具以及房前屋后的树木等等,全都托付给堂兄变卖,供自己上学的食宿费用。等到他以优异的成绩考入国防科技大学航天动力学与飞行试验专业时,家里的一切连同房屋都已变卖殆尽。此时的他除了课本,实实在在是“空乏其身”了。

初入大漠的日子

1990年7月,陈德明和几位分配到发射基地的同学一起,坐着绿皮火车颠簸了几天几夜,来到了他为理想而选择的地方。此前,他有缘结实了发射基地一位叫杜之明的科技专家。还是在半年前,他刚刚做完关于某固体导弹燃料耗尽关机制导研究的毕业论文,正好杜之明在国防科技大学参加一个高级学术研讨班,导师便推荐他去找杜之明,给他的毕业论文把把关。聊完毕业论文后,陈德明向杜之明打听发射基地的情况,有没有适合自己专业的岗位。杜之明非常高兴,他告诉陈德明,发射基地条件比较艰苦,但是任务很多,只要想干,发射场有干不完的事业。“条件艰苦没有关系,只要有工作干就行。”陈德明对发射基地充满了憧憬。毕业分配时,他主动要求去发射基地。此时的国防科技大学还不是军校,毕业生面向全国分配。作为一所声名显赫的重点大学,国防科技大学的毕业生一直很抢手,很多学生都被许多大城市的好单位聘走。发射基地是最艰苦的地区,学生们都不愿意去,每次分配,校方都不得不做一些诸如发扬艰苦奋斗精神、为祖国献身之类的思想发动工作。而陈德明却主动提出要去发射基地,这是极为少见的。系里很想让陈德明写个志愿书,以便作为榜样宣传一下,陈德明婉言谢绝了。

1990年的发射基地,技术设施十分落后,和外界唯一的交通是一条铁路,周围一片荒漠戈壁,风卷流沙,遮天蔽日。尽管来之前对这里的艰苦有着充分的心理准备,但陈德明还是对眼前的现状极为震惊。不过,更让他感到不适应的,是发射基地的科研条件。杜之明把他要到了自己麾下:基地总体技术室。这是发射场技术力量和条件最好的单位。在这个条件最好的单位里,60多人共用一台连“8086”都算不上的老式计算机,远不如国防科技大学的科研条件,文献资料更是少之又少。陈德明的心一下子跌到谷底:在这样的地方,能搞出个啥?

“一个人不在于你选择了什么,而是你选择了之后怎么做。”回忆起当初来到发射基地的一丝失落,陈德明毫不掩饰地说,看到当初那样的条件时,曾经暗自给自己定了一个底线:在这里最多呆八年

这是发射基地规定的条件,必须呆够八年才能离开。“既然至少要待八年,那就老老实实干八年,而不是等八年。”面对自己选择的大漠戈壁,陈德明“老老实实”安下心来。他不知道八年之后自己能不能干出点什么,但他记得杜之明告诉过他的话:只要想干,发射场有干不完的事业。

第一次接受任务,是他刚刚报到的第二天,杜之明高工把他叫去,让他计算一下火箭发射任务的发射窗口。什么?此时的陈德明还不知道“发射窗口”是个什么东西。

了解之后,陈德明才明白“发射窗口”是指火箭发射的时间范围。计算航天器“发射窗口”涉及测控条件、航天器轨道姿态、航天器与地球、太阳、月亮之间的相对位置关系等等一系列天文和测控知识。陈德明以为基地会有相关的试验文献,想找来参考一下。可他找了半天,只找到一篇掉了页的论文。他没有想到,进行了这么多次的发射,基地的资料却如此欠缺。

陈德明只好从头开始。很快,“发射窗口”算法做出来了,陈德明希望有一台他熟悉一点的计算机计算。杜之明费尽周折,帮他借到了基地气象室的一台“386”。一个月后,陈德明顺利完成了这次发射任务,善于思考的他还发现了试验中的一些问题并写成论文,获得了当年的宇航学会优秀奖。

陈德明喜欢读书。在这环境闭塞的大漠,找不到更好的书籍,那些摆放在公共书架上的人物传记、哲学军史,以及“两弹一星”专家留下的笔记,他都找来仔细研读。看到当年科技专家们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把试验做得那么完美,陈德明心中的失落感渐渐淡去,代之而起的是对国防尖端技术的好奇与痴迷……他开始搜寻一切能找到的专业书籍,如饥似渴地学习。女友带来了大学计算机系的几十本专业书,他也认认真真自学了一遍。出差调研,去书店买书是他那个时候极为重要的一项“工作”。当别人在用钓鱼和纸牌打发周末和晚上的寂寞时光时,陈德明却在潜心钻研他搜集来的各种资料,享受着知识带给他的无穷快乐。此时的他真感觉到发射场有干不完的事业。

看到陈德明如此用功,杜之明也喜欢让他挑重担,把许多诸如导弹火箭精度分析等研究性的工作都交给陈德明。这让陈德明有了更多锻炼的平台。除了完成这些任务,他还利用一切可利用的时间来钻研试验背后深层次的理论问题。很多理论研究工作都需要借助计算机来完成。有时候推导一个模型,需要检验算法结果:有时候模拟各种弹道和及弹头散布特性,更需要计算机的帮助。他迫切地需要一台好计算机。总体室那台落后得他甚至不会操作的计算机,总是很难“抢到”上机时间。有时候抢到手了,总有比他着急的同事要急用,陈德明只好把好不容易到手的计算机让给别人,常常一让就等到下班。在初入大漠的日子里,他几乎常常为了“蹭”计算机而到处奔波。计算机的缺乏严重影响了自己深入钻研。于是,他又一次“倾家荡产”,拿出家里所有的积蓄,又向同事和单位借了一万多元钱,买了一台当时配置很高、十分昂贵的“486”计算机。从那以后近两年的时间里,他和爱人一直为了这台计算机省吃俭用来还债。不过,有了自己的计算机,陈德明再也不用担心和别人“抢”机时,这对于他来说比什么都重要。他如鱼得水,在计算机上一遍遍建模演算,研究导弹各种状态下的飞行模型和轨迹,等感到有些困倦时,常常晨光已经照进窗口……

“我有个不太好的习惯,做事情太专注,常常忘记时间了。”钻进知识里面的陈德明,忘记了时光流转,忘记了大漠荒凉,也忘记了自己要吃饭睡觉。误过饭点,甚至有时一天都记不起吃饭的事儿时有发生。功夫不负有心人,在那个经费捉襟见肘的年代,陈德明的许多科研成果为我国导弹武器靶场鉴定试验提供了更加高效的试验方案: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期,我国某型地地导弹进行鉴定和批抽检试验。此前,每做一次飞行试验,一般只能验证一个目标,一个型号导弹需要多批次试验,周期长、投入大。基地曾尝试过用一次试验考核多项目标的办法,但都以失败告终。陈德明深入分析导弹的深层原理后,从机理上将不同目标之间的影响因素分割开来,大胆提出用一次试验同时验证多个目标的办法。然而,前期失败的阴影,让陈德明的方案一经提出,便遭到强烈反对,很多人担心这种“一箭双雕”的办法变成“鸡飞蛋打”,最后什么也拿不到,反而造成更大的浪费。方案研讨会上,陈德明面对种种疑问,从原理、方法、结果等方面一一解答,最终说服了相关领导专家。试验证明陈德明的试验方案非常理想,从根本上解决了多任务联合试验中一发失败是否影响其他任务等基本技术问题。这种试验方式一直沿用至今,节约了大量经费,加快了导弹武器装备部队的进程。而这片荒无人烟的戈壁大漠,也给了想干一番事业的陈德明足够宽广的舞台和空间。

敢啃“硬骨头"的陈德明

因为爱钻研,越具有挑战性的工作,陈德明越觉得有意思。不过,二十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的一次导弹定型试验,着实让他啃了一回“硬骨头”。

1995年初,基地接到一个棘手的任务:靶场必须用4枚导弹来完成其全射程的定型试验。这类导弹定型,一般需要9次成功试验。不仅如此,基地当时的战术导弹靶场最大射程也比该导弹射程短得多。试验次数太少,靶场射程不够,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谁来啃这个“硬骨头”?

负责牵头的杜之明将军看着这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射程不够,就要用短距离飞行试验来折算远程射击精度。此前基地有过类似的技术研究,但都是针对液体推进剂火箭。而这一次是固体推进剂,与以往完全不同,套用以前的折算方法,肯定是不行的,必须开辟一种与此前完全不同的创新方法才行。杜之明思来想去,把这个棘手的“硬骨头”任务交给了陈德明。

愉快地接下了这个任务,陈德明才觉得这项工作不仅仅是自己想象的那么“有意思”。试验次数这么少,如果拿不到足够的数据,无论怎样的创新方法,也许都无法给出高置信度的估算结果。打个比方:有人让你估算一个高三学生能否考上大学,如果给你9次高三学期的考试成绩,通过分析,可能会得出一个相对准确的结果。现在给你4次的高三考试成绩,你的估算结果可能远不如拿着9次考试成绩估算那么准确。而这次定型试验,陈德明希望能有“9次考试成绩”,而现在只有4次机会。如果只能拿到4组数据,或者试验有一次“考不好”,都将损失宝贵的可用数据。如果那样,就只能更多地用地面仿真试验来模拟估算。那将等于拿着一个高三学生在初中甚至小学阶段的家庭作业来估算他能否考上大学。

陈德明当然不希望拿着一个人的初中甚至是小学阶段的家庭作业来估算他是否能考上大学。那段时间,不论白天晚上,陈德明都把自己关在办公室,分析研究各种不同射程的导弹飞行规律。他先是精心设计试验方案,力求通过一次试验拿到两组独立数据,1次试验就可以拿到8组数据,距离他想要的“9次成绩”将相去不远。试验方案完成后,结果令他如愿以偿。拿到了理想的数据,陈德明想尽各种办法,不断改进不同射程之间导弹设计偏差的折算方法,终于拿出了一套完整的不同射程的导弹飞行性能评估体系和鉴定方案,啃下了这根“硬骨头”,使得该型号导弹顺利装备部队。十多年后,基地建成了满足最大射程的靶场,该型号导弹进行了数十次试验、训练和演习飞行,实际精度和陈德明折算的估算精度高度吻合。一位二炮的老专家感叹说:“你们基地真了不起,在当时试验次数和靶场射程都不够的条件下,却还能给做出如此精准的估算,可以说是创造了导弹武器试验鉴定的奇迹。”

此后,陈德明又牵头完成了多项靶场建设论证和其他重大任务,还获得了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敢啃“硬骨头”的陈德明在武器试验领域声名鹊起,一些研制单位打起了他的主意。一次评审会上,陈德明汇报完自己的研究报告后,某研究所找到他,希望他能到他们单位工作。他们的谈话恰好被当时参加会议的一位基地首长听见。等陈德明送走研究所人员回来时,这位首长正在走廊等着陈德明:“德明,我怎么刚才听他们好像想要你去他们单位工作?你没答应他们吧?”陈德明没想到首长会听见他们的谈话,解释说只是随口说了一下。

“随口说一下?”这位首长有点急了,“我可告诉你啊,你可不能离开基地,想都别想!”此后,还有一些单位想把陈德明“挖走”,但都被基地首长坚决阻拦回去了。

让我搞科研

2000年元旦前夕,陈德明曾经经历了一个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意外。

深深沉迷于导弹技术研究之中的陈德明,一有时间就往办公室跑。因为专注,他常常忘记下班时间,忘记吃饭时间,忘记回家时间。

那一天,他照样没有准时下班。等他回到家后,家里冷冷清清,爱人已经不堪病痛折磨结束了自己年轻的生命,还没饭吃的5岁孩子看着妈妈冰冷的身体不知所措。多年以后,陈德明回忆起此事,他觉得跟当年父亲突然去世后的感觉一样,整个人都懵了。

在那以后近两年的时间里,陈德明一直不在状态,也没有沉下心思搞深入研究的时间和精力,完成日常的工作,照顾孩子,当爹又当娘……他无数次说服自己接受现实,他相信只要努力,就会离最坏的状态越来越远……他想钻研,却无法专注地进入静心思考的状态。那段时间,他常常利用做数学题来转移自己的情绪。

勤奋是一种能力。

随着时间的推移,陈德明渐渐走出了往日的阴霾,又钻进无穷无尽的理论研究之中。2002年,组织决定让他担任总体室主任,想让他把整个团队带起来。

陈德明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当官,这意味他要花更多的时间搞管理。为了尽可能让自己多做一点科研工作,他充分利用室里党支部委员会,把任务分摊到人,谁负责的工作,跟机关直接对接做好。但他毕竟是主任,机关通知、各种会议、室里人员繁杂事务都一股脑地汇聚到他那里。起初,他一一跟机关解释,他已经把任务分工安排,该是哪一块的工作,就直接找当事人,尽量不要事事都通过他。但这没办法,数不清的电话还是打到他那里。尤其是他正在思考问题时,一个电话打断,两个电话干扰,这一上午的研究只好搁置。室里几十号人,有时候同事来找他,即便是很小的事儿,说说就十分钟过去了,二十分钟过去了,他又被打断了思路。一次周末,他来到办公室加班,一对年轻情侣吵架,闹到他这个主任面前。他好话劝解开导半天,二人和好如初,关上门走了。等陈德明再次坐到电脑前,早已接不上前面的思绪……许多诸如这些琐碎的事儿,常常令陈德明感到当室主任的无奈。

这一年年终总结,总体室摘得了许多年终奖项,弄得陈德明自己都有点不好意思。但他也为此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他粗略估算了一下,那个时候自己安安心心坐在办公室搞科研的时间,有时候每周还不到两小时。对于一个乐于搞科研的人来说,这是一个很可怕的结果。

陈德明有点惶恐不安,他想搞科研。于是,在一次谈话时,领导问他有什么困难,陈德明第一次开口请辞:“让我搞科研吧,我不想花太多的时间去搞管理。”

“组织上让你当室主任,也是为了搞科研呀,这样你可以更好地调动资源。”领导没有答应他的请求。不过,机关参谋也渐渐知道了陈德明工作不喜欢打扰,所以能不打扰他就尽量不打扰。但这没有解放陈德明,随着靶场试验任务越来越多,各种会议文件、任务陪同……这些在别人看来极为正常的事儿,都让陈德明如坐针毡。他甚至连晚上到办公室看看书都做不到。

陈德明越来越觉得仕途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他要搞科研。

他再一次向组织请辞,还是被拒绝了。他知道组织上为他好,很多时候可能没有这个职位,别人就不承认你。他只好继续当好这个主任。此前有一次,基地领导找他谈话,想让他进一步担任基地型号任务总师的职务,陈德明坚决请辞。发射场每年的试验任务很多,职务越高,日常工作越繁忙,越不可能有时间搞科研。陈德明担任总体室主任期间,靶场武器试验任务十分繁重。他竭尽所能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搞科研。而他越搞科研,就越想辞去室主任的工作。于是,一有机会,他还是向组织万般请辞,希望能让他专心搞科研。“十一五”期间,他受聘成为“863计划”某重大项目专家组专家,作为一个国家级的科研专家而不能有时间专心深入做研究,这让他很郁闷。

终于,组织上批准了陈德明的请求,卸去了他总体室主任的职务,任命他担任反导试验任务总师。有了足够的时间钻研,陈德明十分欣慰。尽管开拓性研究工作极为艰难,但他始终沉浸在全心全意攻坚克难的享受之中。他和他的科研团队,也已成为我国武器靶场试验技术研究的领军人物,常年都在开展国家和军队重点项目研究工作。

找不到导弹残骸,就找陈德明

2013年元旦前夕,陈德明突然接到了来自北京航天集团总公司第一研究院一个火急火燎的电话,希望他能够帮助他们算一算导弹残骸的落点区域,他们很多人员正在靶场等着呢。原来,他们在靶场做某型号导弹高原飞行试验,但是导弹在主动段出现了故障,落点人员在预定落区没有看见导弹的影子,不知落到哪里去了。一班人马在靶场干着急。眼看就要过节了,导弹残骸却跟他们玩起了迷藏。听说发射场有这方面的专家,他们几经周折,辗转找到陈德明,希望他能帮助计算一下导弹残骸可能落到了哪里。

陈德明听了,欣然应诺。他让试验人员把测控数据带给他。谁知他们只有导弹发射时的一段光学视频,唯一可参考的就是视频下方显示的方位角。除此之外,没有任何测控数据信息。按照现有的数据处理法,仅靠单台光学景象设备记录的低精度测角数据,根本无法对目标进行定位,更不要说估算残骸落点区域,难怪他们无从寻找。陈德明只好让他们把光学视频上仅有的方位角数据信息一帧一帧地抄下来给他。为此,陈德明专门研究了过去靶场单台测角设备的弹道估算法,建立了特殊的数学模型,利用仅有的低精度数据和故障模式下导弹飞行的各种估算办法,再综合各种误差因素,很快估算出了导弹残骸的分布区域。他在地图上对照了一下经纬度,把残骸分布区域标定在一片沙漠之中。陈德明估算的落点位置传到靶场时,试验队人员立即按照陈德明划定的落点范围部署搜索。沙漠中无法行车,他们派出直升机前往沙漠地区搜索。很快,直升机在估算区域找到了弹头残骸,距离陈德明划定的中心坐标不到两公里。当对方专程来向陈德明表示感谢时,陈德明笑笑说:“一点小忙而已。”

陈德明寻找导弹残骸的故事,还得从十多年前我国的一次重大飞行试验说起。

那是2003年9月的一天,陈德明出差刚刚回来,机关就打来电话,要他去参加一个会议。陈德明随口问了一下是什么会,机关参谋只说:“你去听一听再说吧。”

此时的陈德明正在进行他牵头研发某火箭落点预报系统收尾工作。接到电话后,陈德明匆忙赶到会议室,才发现这是某型战略导弹飞行试验弹头残骸搜索工作的一次紧急会议。该导弹在两个多月前发射时,在飞行过程中发生解体,消失在测控人员的视线之中。仅有一台光学设备记录下了解体过程中的一段视频。为了找到关键的弹头残骸,研制单位和试验方的专家们计算了很多遍,先后给出了几十个残骸落点区域,分布范围达上万平方公里。基地组织了包括试验队、陆军航空兵、地方警察和老百姓在内的数百人,在广袤戈壁沙漠之中拉网式搜索了两个多月,还是毫无音讯。七八月份的戈壁滩气温高达60多摄氏度,搜索过程中,有超过一百人中暑,超过一百人受伤,超过一百人生病,有些战士还差点中暑牺牲。搜索人员也被折腾得筋疲力尽,搜索陷入了僵局。大家都觉得没有希望找到了,向基地请示放弃搜索。但此次试验关系重大,军委首长指示:“不管是三个月还是五个月,必须不惜一切代价找到弹头残骸,拿回数据。”

于是便有了这个紧急会议。会上,机关和相关单位通报了前期的搜索情况,各位专家纷纷发表意见。陈德明一边倾听前期搜索情况和专家意见,一边思索。专家们意见不一,已经算了那么多遍了,还能飞到哪儿去?

就在大家为此事争论不休的时候,陈德明开口了:“我觉得前面的搜索可能存在方向性的问题。”

此话一出,各与会人员的目光一下子聚到陈德明身上。

“这个轨迹很特殊,不能按照常规的基本方程死算。”陈德明简要地说明了自己的意见。

“那好,德明你就给算一下吧。”现场主持会议的基地首长就等着陈德明这句话,他顺水推舟,把这个棘手的“死任务”交给了陈德明。

“好吧,给我点时间。”当着众多试验专家和基地首长的面,陈德明接过了这个“烫手的山芋”。尽管可用的数据太少,估算的工作难度极大,甚至存在算好了也找不到残骸的风险,但陈德明还是毫不犹豫地接受了任务。

会上,陈德明现场点名要人,组织了一个4人攻关小组。他仔细研究了落区部队在搜索过程中发来的电报,一遍遍观看消失在光学测控视野中的最后一段视频,一条持续发亮的怪异曲线引导着他思索导弹故障模式下极为怪异的运动规律。根据这个规律,他利用多个模型叠加计算的特殊方法,经过7天7夜地反复建模计算,给出了与此前完全不同的落点估算范围,并划定了一块只有15平方公里的分布区域,将搜索范围缩小到几百分之一。

陈德明把估算报告呈报基地机关,并十足把握地说:“这回肯定能找到。”

一位基地首长看完陈德明的技术报告,高兴地说:“如果在你给定的范围内找到了,就给你立大功。”

“即便找不到,也一定在这个范围内。”陈德明对自己估算的落点分布区域很有信心。

基地首长半信半疑地:“如果找不到,谁知道你算得对不对?”

“如果他们找不到,我可以亲自过去找。”陈德明一本正经地说。

“你要亲自过去,把我们也一起带上。”现场的机关人员也轻松地开起了玩笑。

搜索人员很快在距离陈德明给定落点中心坐标百米之远的地方找到了弹头残骸,拿回了宝贵的试验数据,为后续技术改进抢得了先机。第一位发现导弹残骸的战士因此荣立了二等功,陈德明所在的单位,也收到了组建以来的第一封来自上级机关的贺信。组织上要给陈德明立功时,却被陈德明推辞掉了,他没有觉得这对他来说是一件值得立功的事儿。不过此后,陈德明寻找导弹残骸的故事,却在大伙儿当中传开了。2009年国庆大阅兵,该导弹作为武器方阵的重头戏第一次接受了祖国和人民的检阅。

“找陈德明。”“叫陈德明来。”这是靶场试验任务中遇到别人解决不了的问题时常听到的话。有些分析计算结果给他一看,他便马上指出计算软件可能错了。有些试验故障他不在现场,只要电话中一说现象,他马上就判断出故障可能出在哪里,什么方法错了。关系到导弹残骸落区分布,陈德明的出现更会成为大家的“定心丸”。2011年的一次重大任务中,研制单位给出的弹体残骸危险区内约有8万人,这给靶场试验安全管控带来极大困难。

试验安全是靶场的一项重要工作。几百人还好,该疏散的疏散,该躲避的躲避,但8万多人的工作太困难了。基地首长把陈德明请来:“德明,你好好算一下,一定要把这个问题解决掉。”

由于弹体残骸并不影响导弹的飞行性能,因此研制单位对此不太关注,更缺乏估算危险区域的基础数据,要准确估算危险区域是很难的。陈德明根据自己的丰富经验,深入研究该型导弹关机后的弹体速度增量散布特性,并通过理论估算得到了一系列有效参数,然后建立残骸的力学模型,最终估算出了准确的危险区域,不仅改变了此前研制方给出的估算方位,还使得危险区域面积大幅缩小,危险区内人口还不足800人,大大降低了安控风险。试验结果证明,弹体实际落点全部在陈德明估算的落点分布范围内,成为导弹残骸分布堪称完美的经典估算。

有人开玩笑说,不管导弹怎么飞,都飞不出陈德明的掌控。

走上“反导”长征路

“目标高远,想法简单。坚持始终,生活自然。”这是陈德明被原总装评为践行核心价值观模范的获奖感言。自参加工作的那一刻起,他追逐心中高远目标的脚步就未曾停歇。在世界格局风云变幻的今天,他无数次站在地图面前,把目光投向祖国疆域之外的茫茫大洋。那里是地球的摇篮,也是祖国的屏障,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在当今世界的对抗中决胜千里、不战而屈人之兵?今天的战略对抗中,“反导”摆在首位。自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美苏“冷战”时期,两国曾采用原子弹进行战略防御,靠原子弹巨大的威力来弥补“反导”技术的缺陷,而这种在自己头顶上扔原子弹的两败俱伤方式终究会带来不可估量的灾难,不久,两国对这种“反导”方式的热情渐渐消失。1983年,美国不惜巨资启动“星球大战”战略防御计划,就是为了夺取战略防御和外层空间的军事优势,并从此引领世界“反导”技术发展。如今,美国已拥有相对完备的国家导弹防御系统和海军反导系统。俄罗斯、日本、法国、以色列等国家也都拥有了自己的“反导”防御体系。而中国的“反导”项目研制,自二十世纪六十年代蹒跚起步,起起落落止步不前,如今,该接过这个历史的“接力棒”了。

于是,20世纪初陈德明第一次向团队布置这个他思考了很久的课题:反导靶场试验技术研究。

就在陈德明带领团队瞄准“反导”进行技术研究一年多后,国家正式启动了“反导”项目论证。基地接到了论证“反导靶场建设”方案的任务,这让陈德明甚至有点兴奋。

因为有了一定的研究基础,陈德明率先提出了“反导”靶场建设的目标设想。他带领团队白天分工写方案,晚上集中讨论。很快,他们的论证方案得到了总部的认可。不久,我国“反导”靶场建设正式落户基地。

反导技术按时间可以分为三大类:第一类是上升段拦截,也就是在来袭导弹的助推阶段进行拦截。此时导弹尚未投放弹头,目标大,拦截高度比较低,对靶场试验来说,这个阶段拦截最为容易。第二类是“末段”拦截,也就是来袭导弹飞行的最后阶段,来袭导弹再入大气层后对其进行拦截炸毁。这个阶段的拦截半径也不过几十公里,拦截起来也相对容易。最难的就是中段拦截。因为此时的导弹在大气层外的真空层飞行,不但速度非常快,距离也非常远,要在这个时候进行拦截,相当于相隔几百甚至上千公里用子弹打子弹。如此苛刻的拦截精度要求,对于我国的技术现状来说,几乎不亚于当年搞“两弹一星”。

陈德明牵头攻关反导靶场试验的各项技术。由于可供借鉴的经验不多,靶场测量设备精度又不够高,要达到“中段拦截”的预报精度要求,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为了研究高精度弹道预报技术,陈德明开始密切关注国内航天测量现状。他发现国内航天测控领域长期存在着一些问题。这些司空见惯的问题将严重影响导弹目标信息指示,对未来作战产生非常不利的影响。陈德明以反导试验和作战为目标,按照先急后缓的原则,开始深入研究这些问题的解决方法和背后隐藏的基本规律,并用数学方法去探索和证明这些隐藏的规律,寻求最基本的解决方法。为此,他常常会陷入忘我的思考境界。有时为了一个精确求解方法,他会长时间坐在电脑前思索研究,有时彻夜不回家,第二天接着工作,以至于近在咫尺的家人常常不知道他在基地还是出差了。同事们都劝他稍加休息时,他却说:“数学推导过程要趁热打铁,稍一放松,思路就会破坏。”

就是在这种“趁热打铁”的过程中,陈德明常常会“灵光一现”,如同著名的“哥德巴赫猜想”一样,对数学极为痴迷的他对“猜想”有着天生的某种灵性。在同事们眼里,陈德明几乎是个数学天才,推导公式从来不查资料,上千种数学公式,他信手拈来。他先大胆假设,再严密证明。推导,计算,改进……千百次的“假设证明”,锲而不舍的研究,他终于找到了问题的突破口,成功解决了问题背后的基本规律,为研究高精度弹预报技术提供了理论支持。当他向中科院专家组汇报此项研究成果时,中科院专家现场称赞这项技术是“原始创新,国际领先”。

近千个日日夜夜,数不清的模拟计算,多个波次的攻关,陈德明团队突破了反导靶场建设的一系列关键技术,拟制了上百种试验文书,加速了靶场试验预警和快速评估能力生成,闯出了一条属于我们自己的反导靶场建设之路。

2010年1月11日,首次中段反导拦截试验如期举行。随着指挥员一声令下,拦截弹如利剑出鞘,准确击中靶弹,首次中段反导拦截试验一举成功。消息传来,很多参与研制试验的人们喜极而泣。陈德明也终于撬开了“反导”试验技术的大门。此后,中国又相继进行了两次“中段”反导拦截试验,均取得了理想的效果。陈德明和他的团队,正在当今越来越高级、越来越激烈的对抗中寻找更为精准的“反导”技术,这条路没有尽头,还有更多的技术难关等待着他去探索攻关。

构筑和平的天空

在陈德明的书柜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类数学、力学、光学、电磁学等专业理论书籍,还有很多中外文献。必要的时候,他还会亲自到书店查阅挑选自己需要的书籍。不断的学习钻研,让陈德明的知识储备越来越丰富。靶场试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技术问题,需要成体系的知识储备和解决问题的能力。而要探索更深层次的隐秘规律,就需要更多的综合知识。多年来,陈德明处理过各种各样的技术问题。当每一次问题被陈德明圆满解决时,大家都觉得他“神”了。而这种“神”一般能力,正是来自于他无数次苦心钻研的积淀。

“作为一个从事科研试验的军人,关键时候一定要顶得上去。”陈德明常常用这样的话鞭策自己的科研团队。长期从事武器试验研究,陈德明比任何人都明白祖国的和平需要什么。在当今这个科技飞速发展的世界,和平是一种较量,是世界顶尖技术的对决。一个没有国防实力的国家,在强权面前,就只能任人宰割。正因为如此,陈德明对待每次试验,都会进行更深层次的思考,寻求最圆满的解决方式。如果武器设备的硬件精度不够,就靠软件的力量去弥补:如果试验的资金不足,就研发更优的试验方案。他用尽自己平生才学,在武器试验和靶场建设方面树起了一座座默默无闻的丰碑,让我们真正拥有了和世界顶尖技术对抗的家底。

作为鉴定方,很多试验只要根据鉴定方案给出结论就可以了,但陈德明总想把工作做得更完美。哪怕试验非常成功,哪怕跟靶场没有关系,他也觉得不能忽略其中的问题。有一次,靶场对某型导弹战斗射表进行评估。战斗射表是导弹的核心软件,十分复杂。陈德明在做仿真验证时,发现该导弹战斗射表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射表精度误差竟然达到了允许误差的7,5倍。如果简单地给出战斗射表“不满足指标要求”的结论,将意味着研制方要重新研制战斗射表,必将延误导弹装备部队的计划。但如果就此装备部队,将在实战环境中拖后腿。为了不影响导弹武器装备部队的计划,陈德明对数百万个计算结果进行了系统分析,终于找到了影响战斗射表程序中的深层次因素,原来是一个软件模型有技术缺陷。陈德明从原理上修正了模型的缺陷。在后来的试验结果评估发布会上,他把战斗射表的缺陷和修正方法一一发布时,在场的与会专家和首长都对他做法高度赞扬。

不管什么工作,陈德明都力求做到精益求精。在研究导弹实时精密定轨预报技术时,他一遍又一遍地改进设计,力求达到更高的精度。大家都觉得他已经做得很好了,他却谦逊地说:“技术人员对精度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成为“863专家”以后,他的视野更加开阔。勤于思考和钻研的他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性和预见性,他总能捕捉到世界顶尖技术的发展方向,适时开展相关研究工作。“反导”项目启动之后,陈德明成为这个“一剑封喉”重任的领军人物。反导是战略防御的坚盾,是大国博弈的重要筹码。陈德明怀着强烈的使命责任感,决心像当年搞“两弹一星”那样,就是豁出命来,也要干成这件事。论证攻关期间,他多次奔赴千里之外的靶场,利用导弹发射进行验证试验。有时候靶场没有发射,他便利用精轨卫星进行试验,不断完善试验方案,改进技术方法,硬是将我们测量精度比别人差一个数量级的测量设备,提高到“中段”反导拦截精密定轨的测量要求,使反导试验得以顺利实施。这一年,陈德明荣立了一等功。

每天晚上十一点半,是闹钟提醒陈德明回家的时间。由于白天经常受各种因素的干扰,利用晚上的时间钻研,是陈德明多年来的习惯,遇到紧急任务,通宵达旦工作更是家常便饭。如今,他和他的团队常年肩负着武器试验任务和多项国家和军队重大题材的课题攻关和研究,保证足够的工作时间,是他对自己和团队的基本要求。站在武器研究的前沿,他深深明白我们与强者之间的差距,只有用自己的才学和智慧去缩短这种差距,我们的国防力量才会强大,才能形成足够的威慑力,去构筑祖国和平的天空。

没有不付出努力的成功,也没有靠小聪明就收获的创新。即便是平时重复和平淡的日常工作,陈德明始终保持着探索的激情。从靶场论证到建设方案,从常规导弹到反导试验,陈德明扎根大漠苦心钻研,带领科技团队刻苦攻关,领跑我国导弹航天事业靶场技术研究二十多年,先后获得国家科技进步二等奖1项、军队科技进步一等奖1项、二等奖9项、三等奖6项,授权国防专利10项。常年奋战在科研攻坚的第一线,陈德明错过了太多对家人的照顾和陪伴。在他的眼里,军人的家就是国家,军人的使命就是国家的使命。选择了从军,就选择了舍小家为大家;选择了科研,就选择这条没有尽头的路。正如陈德明自己所说,技术人员对精度的追求是没有止境的。他在追求设备的精度,也在追求自己的精度。他是这座流水营盘中的栋梁,是支撑国防和航天事业的精英,一如那深深根植于荒漠的胡杨,令这片大漠充满生机,光芒四射……

责任编辑/兰宁远

摄影/冯根锁 刘涛 李玉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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