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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湛的小说结构感人的奉献精神

时间:2024-05-04

汪守德

重读唐栋的这部短篇小说之后,眼睛里竟 有一种湿湿的感觉。我想这是为那位女卫生员的真诚与歉意所感动,更为驻守在雪域高原的边防军人上官星的事迹与精神所感动。小说以女卫生员秦月第一人称的“我”来进行掏心掏肺、情真意切、娓娓道来的叙事,本身就如化雨的春风,具有某种强烈的感召力与穿透力。加之作者在小说中所采用的别具匠心的精湛艺术结构,也吸引着读者跟随小说的叙事,自然而尽情地进入人物的生活与心灵的空间,去认识和了解那些我们可能并不完全熟悉的人物和生活,认识和了解喀喇昆仑山上的军人们的性格特征和精神境界。我们因此在受到深深感染的同时,不能不令人感叹作为小说家的唐栋,长期的边地生活经历使他对此有了颇为独特的感悟与把握,以及足够的文学修养也使当时还很年轻的他,已然成为一位真正的小说高手。

小说为人物设置了两个叙事的时空,两个时空也即是两次情形迥异的“兵车行”。在第一叙事时空,女卫生员秦月要赶往5700哨卡去看望病中的上官星,因嫌司机将车开得太慢,而一再焦灼地催促其开得快一些。此时的她并不知道已经牺牲的上官星正与她同行,而且此刻就被白布覆盖着静静地躺在车厢里。开车的司机是“一个嫩里嫩气的小战士,就像压根儿没听见我的话,双手牢握着方向盘,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前面的路。一个小小的坑,一块碗口般大的石头,他都要减速绕过。”似乎故意将车开得很慢很慢。并且在快要到达哨卡时,“偏偏,车子又停下了。司机拿了一大块破布,到路边一个积存着雪水的坑旁,砸碎上面一层薄冰,将布在水里浸湿,然后走回来擦车上的尘土。”司机的这些行为都是怕车速快而颠着了车上了上官星。因此女卫生员秦月的“急”与司机的“慢”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反差与对照,这无疑在叙述过程中造成了极为强的悬念,也显示了作者刻画人物心理与情感的精湛的叙事技巧。

第二叙事时空是作为女卫生员秦月的回忆而存在和呈现的,这是过往的一次秦月前往5700哨卡的兵车行。更是作者以“我”的视角与感知,在闪回中来具体而集中地刻画上官星这个普通士兵的形象。这个看似有些捣蛋的兵,是在门诊室整理头发时与秦月初识的,并给她留下了并不好的印象,以至于当她搭车前往哨卡,“我刚踏进一只脚,蓦地就像叫蝎子蜇了一下,原来司机就是不久前在门诊室捣蛋的那个上官星,就要下来,却被他一把拽进驾驶室,随即砰地拉上了门。‘你干什么?我不坐你的车!我大声抗议着,挣扎着要下。”可见年轻人之间的小别扭,造成了秦月心理上的某种拒斥感。两名年轻军人一路上几个来回的磕碰,则使秦月一步步地改变着对上官星的印象,两个战友间的隔阂也渐渐冰释。这些都是令人信服、相当动人的过程性的描写,而这又是一个女兵对一个男兵的认识、了解与感受。而到后来上官星毅然下到漆黑夜晚的冰水里发动熄火的车辆,以及他们的车子在天神达坂惊险地抛了锚,他用手为她扒起了雪墙,留下她并用在死人沟拣来骸骨和汽油让她生火取暖,他自己则徒步去三十公里外的哨卡寻求支援,使她因哨卡官兵的及时赶来而成功获救。正是这种循序渐进的描写,也即两人零距离的深入接触,他的形象也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可爱,使她对他的印象发生了转折性的变化与升华。

从某种意义上讲,上官星也是一个心灵上有伤痕的英雄人物,这也是其之所以格外打动人、受人喜爱的地方。他在生活中遭受过种种坎坷,然而这并不影响他始终是一个向往美好、内心灼热的人,是一个具有鲜明坚弼陛格的人物。在兵车的行进当中,其以敞开心扉的自述式的口吻,对秦月介绍其自身的生活经历,充分反映了这个人物在女性战友面前的那种坦诚与率真。即现在一身戎装的上官星其实有着并不快乐的青少年时代,这在从那个非正常年代走过来的人们当中,是并不奇怪的。其父亲在1957年被划进了“右派”的行列时,母亲便随即另嫁他人。父亲被从苏州流放到遥远的塔里木,他两兄弟也因之远离家乡来到了新疆。后来父亲虽得到平反带着弟弟回到了内地,却因极度喜悦而突发心脏病猝然辞世。这一切在其年轻的心灵上造成的冲击可想而知,但生活的磨难与条件的艰苦,都并没有使他对生活失去热情。即便是好心人给介绍对象,也只能在照片上相见,而至于女方嫌他脸太宽而未能成功,他也以将头发理光并称之为“战士的风度”来自我解嘲。作为一个开巡逻车的司机,他常常面对死人沟和难以逾越的天神达坂,在这种极其艰苦、危险的环境中,我们在这个普通一兵身上看到的不是牢骚抱怨,而是仍然充满着生存的智慧和勇敢的精神,保持着达观、风趣、幽默的性格。

小说的结尾似乎是谜底揭开的时刻,把这个动人的故事推向了一个悲剧性的,也是诗意化结局。“在几天前的一次巡逻中,车子受到大雪的陷阻,上官星徒步去前面踩路,不幸掉进了几丈深的雪窟,战友们把他扒出来赶忙送到前指卫生队,结果……没抢救过来!”这种意想不到的情形,对于原本以为上官星只是患上小病的秦月而言,不仅是突如其来的,而且在她年轻的心里产生了极其强烈的震撼,她甚至都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位既陌生又熟悉的战友的牺牲。小说通过女卫生员秦月的叙述,所表达的一个鲜明主旨在于,即便是在这远离战争的和平年代,军人们也是要做出牺牲的,其行为仍然是可歌可泣、令人牵肠挂肚的英雄壮举。作者笔下的上官星只是千千万万个当代军人中的一个,但他既普通又伟大,既平凡又崇高,是新时期我军优秀战士的杰出典型,是为守卫边疆而英勇献身的最可爱的人。

还有一个特别应当注意的地方是,小说非常注重人性化、情感化、心灵化的描写,这也是小说极为动人之处。作为青年士兵的上官星,他没有姐妹、没有女友,母亲也已另嫁他人,在他的世界中,女性之于他是十分遥远的、陌生的,自然会在内心里对之怀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好奇与向往。在由男性构成的这高山哨卡,他唯一接触过的女性就是身为女卫生员的秦月。因此对他来讲,与秦月的相识,不惜以异乎寻常的,甚至“出格的”举动来引起她的注意,以至于被她认为又有一个作怪难缠的兵来捣蛋。这其实宁可视为一种男兵心理因素的驱使,也是为了使自己在情感上获得一种莫名的慰藉。而他与她之间发生的所有的交集都无疑给他的内心平添了巨大的温暖之感。他一厢情愿地拿两个人的名字中的“星”与“月”来做文章,以及他给她留下的诗作“我是星星,你是玉轮,我们同在,永恒的天上;你的光给我,我的光给你,美丽的黑夜,我们闪烁着理想!”这年轻人常有的联想与期望,反映了其暗含的某种心理与情感指向。所以,他牺牲前留下的唯一遗愿是希望秦月能够来为他送行,因为他相信秦月“会把春天留在他墓旁,他将感到温暖”。这种对异性的愿望,既那么含蓄真挚,又那么美好圣洁,像诗像歌响彻在那片高原,也响彻在人们的心田,其所产生的动人力量不只是让人潸然。小说的这种描写,在那个时代既显得相当大胆,也把握得极有分寸。

唐栋的这个在仅有万余字的短篇小说作品中,成功地塑造出了上官星这样一个血肉丰满的当代军人形象,使其成为新时期之初军事题材文学创作中升起的一颗耀眼的星星。他所在的5700既是一个哨卡,也是一个象征,它不仅标明的是其海拔的高度,反映的也是战斗工作于斯的艰苦程度,更是边防战士的精神高度。在这种海拔高度的牺牲奉献,仿佛是司空见惯、不足为奇的,又是实实在在、平平淡淡的,然而谁不认为这又轰轰烈烈、惊天动地的呢?当然这部小说在发表的当时之所以立刻产生的巨大反响,不仅是其真诚地歌颂了边防军人的牺牲奉献精神,也在于其精心的谋篇布局从所营造的是一部称道的艺术佳构,它对于我们今天而言,其启示意义在于作者对于手中生活素材的表现,怎样寻求一个独特而精巧的结构是十分重要的,这有可能是一部不容易出手的作品,在艺术上会有明显的平庸与神奇,以及文野与高下之分。其次是作者善于用精准生动的细节来叙述故事,用白描的手法来刻画人物,使其笔墨达到简洁动人、出神入化的程度,这需要作者在对于生活的发现、概括与提炼中,葆有充足的气韵、敏锐的眼力,以及过人的才气。再次是作者长年艰苦备尝的军旅生活实践,使其燃起的那份军队作家的真诚与炽热,使作品具有一种弥足珍贵的纯度与热度。而且唐栋在其后来的小说、戏剧、电视剧等众多作品的创作中,延续、发挥和强化了这样一些特点。以上诸点,无论是对军事题材文学创作而言,还是对部队的青年作家来说,都依然具有深思和借鉴的价值与意义。

责任编辑/刘稀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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