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秦培栋
农村兵刚进连队的时候, 城市兵正在宿舍里用手机给家里打电话。农村兵没有见过这个玩意,稀罕地问这是什么。城市兵说,是手机,用这个东西不管多远都能联系到家里人。农村兵问城市兵,我能用下这个手机吗,我想给家里报个信,说我已经到了部队了。城市兵把手机借给了农村兵, 农村兵拿着手机激动地对这话筒那边喊,“娘,我已经到部队了。”声音大得把宿舍的玻璃都震得直抖。
城市兵被农村兵逗乐了, 说打电话要拨对方的号才行。农村兵挠挠头,说我们那边没有电话,只有电线,还老停电。
城市兵看着憨厚的农村兵,点点头,说你们那里以后会装上电话的,你娘不管你在哪里都能听见你的声音。
城市兵和农村兵变得很要好,农村兵没有见过的东西,都问城市兵,城市兵都不厌其烦地告诉农村兵。农村兵渐渐地懂得了很多事情,一些他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地事情,比如城市和农村,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他很羡慕城市兵,懂得那么多,拥有那么多。
过年了, 农村兵对城市兵说, 哥, 我想家了,想我娘。我爹走得早,就我娘把我和姐姐一点点地拉扯大,我姐去年嫁人了,我娘不知道在家自己怎么过年。
城市兵什么话都没说, 从怀里掏出两瓶白酒,几包花生米,说道:“弟,喝上几口,算是敬咱爹娘了。”
白酒劲大, 农村兵打小没有沾过酒, 没半瓶就醉了。在宿舍里乱喊乱叫, 被查铺的指导员看见了,要全连通报,被城市兵按下了,他和指导员说:“指导员,酒是我买的,人是我灌醉的,要通报就通报我吧。”指导员盯着他看,摇摇头说:“你呀⋯⋯”然后就没有了下文。但农村兵酒醒后还是被要求写了3 0 0 0 字的检讨, 交了上去。
又转过一个年, 农村兵在部队里明白了很多事,他各方面都很积极,受到了不少表扬,酒量也加了不少,没有再闹出过笑话。农村兵在部队待着很高兴,不想回家待了,他觉得在哪里也没有在部队待着有出息。但是他也快面临着退伍的问题了,他还想留在部队,他去找城市兵说。城市兵说,你可以考军校或者转士官。农村兵憨笑着,我这怂样考军校没指望了。于是城市兵带他去找指导员。指导员脸色奇怪地看着他们俩,说:“你们班转士官的名额只能有一个。你们俩都来, 我帮谁打报告? ” 城市兵笑着对指导员说:“这样,我们俩回去商量下,明天再来和你说。”
于是两个人回了宿舍,城市兵想了一会,对农村兵说,“弟,我不跟你玩虚的,今晚上咱俩对瓶吹,谁明天早上第一个爬起来,就去和指导员说对方不转士官了。”
“我的酒量没你好。”农村兵反对,因为这赌约本身就不公平。
“难道你身上不带种吗?”城市兵第一次对农村兵说这种狠话。
农村兵身上的血性被激了出来,他和城市兵到了军人之家,一人一瓶酒对口吹。也不知道喝了多少瓶,吐了多少次,农村兵的眼皮已经累得睁不开,他只还记得城市兵和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已经不行了。”而他反驳:“我还没醉⋯⋯我还能再喝两瓶。”
第二天他睡到晌午, 发现城市兵铺上早没有人影。他想起昨天两人的赌约,懊恼不已。跑到指导员那里,说自己家的困难,说城市兵的不是,说昨天两人喝酒只是闹着玩。指导员只是对他摆摆手:“知道了,组织上会综合考虑的。”
回去后, 城市兵对他笑, 他铁青着脸, 一句话也不说, 他对城市兵说: “ 你毁了我一辈子。”城市兵愣了一下,苦笑着想说什么,但是最终嘴唇动了动,还是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农村兵和城市兵不再那么要好。一句话也不再说。在农村兵眼中,城市兵成了他的一个鼻音:“哼!”
转士官的名单很快公布了下来,意外的,本来最有希望的城市兵却没有转成,反而是不被看好的农村兵却成了士官。看着对着名单发愣的城市兵,农村兵心中有种莫名的快意。
接下来连里的工作有很多,复员兵的档案、调动都要进行处理。谁也没有理会到独守着一份快乐的农村兵。临走前的那个晚上,城市兵找到农村兵,说:“我要走了,不陪我再喝几杯?”
农村兵冷冷地回答: “ 哼, 可别脏了杯子。”一句话,把城市兵堵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第二天,城市兵带着行李走了,农村兵想起他们俩在一起的那些日子,竟觉得有些莫名的惆怅。
后来在一次连里庆功的饭桌上, 指导员喝得有些高,指着农村兵说:“知道为什么他会走吗?都是因为你,你小子啊,哪点都好,就是太不懂人情,你想留在部队,怎么能和他说呢?”“他”当然指的是城市兵。
他愣住了, 他敬指导员酒, 问了指导员他一直来心中的一个疑惑,指导员舌头有些打结地说:“我们本来都订好是他转士官,结果那天他主动来找我们,说自己不适合继续待在部队。说你比他更合适。我们怎么劝他他都不听。我和你说,就是亲兄弟,也不过如此了。认识他,是你的福分啊。”
农村兵愣住了,他手中的酒杯颤抖起来,城市和农村之间哪里有什么巨大生活环境的差异?原来,他一直把自己当成亲兄弟!只有兄弟,才能在自己想家的时候, 用几杯酒温暖自己的心窝。只有兄弟,才能在去留之间选择从容潇洒地离去。而自己,没能在他走之前和他好好地喝上一杯, 可他为什么没有早点告诉自己? 想着想着,农村兵的眼泪早已经湿了领襟,而隐约中,他似乎看到城市兵又在拿着酒对他笑。他举起自己手中的酒杯,默默地说:“兄弟,干杯!”
责任编辑 / 兰宁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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