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作者有话说:我最近的爱好是研究小众香水,发现香水的名字都很好听,“风中等待”“花和乐章”“阳光交錯”……(没有打广告!)感觉调香的过程就像打磨一篇小说,同样需要反复斟酌。或者……念起藏在心中的某个人。
“那祝你前途无量。”
我喜欢你,也到此为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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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阳光,Sun of Summer。
前调清香柠檬搭配辛辣豆蔻,中调溪山白栀子融合清爽绿茶,尾调干琥珀和柏木,更显纯净透明。
像一个充满活力的女孩,穿着长裙,徜徉在夏天的树林间。
1
“脱下服装、卸完妆以后,不要演戏。要时刻留神你的脚下,小心别陷入泥淖,坠落峡谷……”
丛爽爽合上书,起身趴在阳台的栏杆上休息眼睛。远处群山连绵,天空辽远,在这里待久了,好像再大的烦恼都会化作最小的尘埃。
她一周前刚搬来这里,住的是外公外婆留下的老房子。总体生活还算安逸,只是她不会做饭,常常要靠对面的杂货铺补给。
她向下扫了一眼,杂货铺一如既往那么冷清,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坐在收银台后。
说起来,古镇大多是上了年纪的阿公阿婆,有这样一个气质清隽的男子,还蛮特别。
他今天穿了件米色宽松毛衣,黑发剪得清爽,露出一道窄窄的额头,银边眼镜架在高挺的鼻梁上。眉眼单拿出来看并不出众,可被他身上的书卷气一衬托,就多了几分沉着、深邃的味道。
丛爽爽去年夏天刚从电影学院毕业,也陆续拍了几部戏。这个男人自然比不上那些无惧镜头的英俊面庞,但她还是忍不住被他干净清冽的气质吸引。
“汪!”
身边忽然伸出一只毛茸茸的脑袋。丛爽爽急忙将狗头推开,然而似乎还是引起了楼下人的注意。
果然,不甚忙碌的男人顺势抬起头,和她对上了眼。
丛爽爽尴尬地定在原地,然后缓缓望向蓝天,一副“今天天气真好”的模样。
片刻后她用余光瞥了眼楼下——咦?人呢?
“咚咚咚。”敲门声猝不及防地响起。
丛爽爽倒吸一口凉气,急忙弯腰理了理乱糟糟的长发,这才下楼开门。
“什么事?”丛爽爽扶着门框,自觉恰到好处地表现着疑惑和警惕。她去他店里买过几次东西,但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过,他来找自己干什么?
“你好,我是戈谦。”
丛爽爽眨眨眼,片刻后心中了然——哎,都怪自己过分美丽……
“不好意思,我婆婆店里最近经常失窃,我怀疑和你……你们家有关。”
2
失窃?和她有关?
丛爽爽瞬间变了脸色:“对不起,我没明白。你家丢了东西,凭什么确定是跟我有关?”
“准确地说,不是你……”
“这儿就我一个人!”
原本跟她一起兴冲冲地来迎接客人的大狗,见她语气变了,也跟着吠了几声。
戈谦耸耸肩,显然也不想和女生发生争执:“那我就不打扰了。”他离开前又意味深长地推推眼镜,“看好你家的小动物。”
丛爽爽一怔,忙叫住他:“等等!你们……丢了什么?”
叶简余回头看她,淡淡地说:“七根火腿肠。”
丛爽爽扶额,咬牙切齿地说了句:“一会儿我去给钱。”然后就重重地关上了大门。
随即他听到女生的尖叫:“臭狗子!是不是你干的!”
戈谦嘴角含笑,回到了自家店里。过了会儿,丛爽爽果然带着钱包出现在了他的小店。
“不好意思。”她脸色不自然地给出足够的零钱,就准备赶紧离开。
“等一下。”
丛爽爽疑惑地转头看他,只觉得这人的脸就不能细看,初见觉得平凡,越看越是耐看。
他笑着递给她一根棒棒糖,说:“找零。”
她最近热衷于抗糖化护肤方式,几乎杜绝所有甜食。但此刻不知道为什么,她没能拒绝他的橙味糖果和脸上笑容。
“谢谢。”她要走时想起了什么,“对了,我叫丛爽爽。”
“嗯,我知道。”
丛爽爽愣了一秒:“你认识我?”
他眼睛望着她,手上却将笔记本电脑屏幕转了过来:“这不是你演的吗?”
如果丛爽爽能看到自己的脸,那一定是一个大大的囧字。
电脑画面里定格的,正是她瞪着眼的蠢样子。丛爽爽脸色转青,冷声道:“是我演的。”随即她忍不住讽刺,“你长得这么学霸,也会看《霸道王爷爱上我》这种剧?”
他弯起嘴角,随口点评:“确实不堪入目。”
丛爽爽攥紧糖果,咬牙说:“谢谢你如此客观的评价。”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出小店。
午后的长街空无一人,丛爽爽站在门口,刚刚的羞愤悉数转化为酸涩,渐渐包裹了她整颗心脏。
她短短二十多载的生命,只真心喜欢一件事,却连它都做不好。
她曾无比痛恨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键盘侠,现在想来,也许是自己还不配当一个演员。
3
戈谦是被对街狗吠声吵醒的。
时间是午夜一点,他披上外套,先去看了眼婆婆。婆婆耳背,丝毫不被影响。他来到阳台,对面二楼灯火通明,看不出什么所以然,只能听到拉布拉多浑厚又连续的叫声。
他忍无可忍地来到她家门口,边敲门边思考如何委婉地告知她请勿扰民。
不一会儿门咔嗒一声打开,探出的却一个毛茸茸的脑袋。
她家的狗见到戈谦,激动得原地绕圈圈,戈谦居然在它眼中看出了急切。他明白过来:“你主人怎么了?”
然后在拉布拉多的带路下,他来到二楼卧室,看到某女演员正蜷着身子缩在地上,长发遮了半张脸。
他皱眉蹲在她身前,问:“你怎么了?”
她却毫无反应。戈谦用手指探了探她的鼻息,片刻后松了口气。不过她额头滚烫,大约是在发烧。于是戈谦先将她抬上了床。
一番折腾让丛爽爽的大脑从眩晕短暂回归现实,她微微睁开眼,认出眼前为她掖被角的这位,就是刚刚噩梦里的大魔王。
丛爽爽忽然伸手搂过他的脖子,鼻尖对鼻尖,半天才冒出一句:“浑蛋。”然后一头栽到了枕头上。
戈谦无语又好笑。这时听到她嘴里嘟嘟囔囔地说:“你才不堪入目……”
他怔了怔,意识到自己那句无心之言大概对她造成了困扰,再看她垃圾桶里满满的零食袋子,没忍心离开。
见她实在难受,戈谦索性将她扛上婆婆的小三轮车,顶着漫天繁星去镇卫生院。
值班医生给她打上点滴时,已经是凌晨三点。
昏暗的病房里只有月光洒下白霜。戈谦见她睡得安稳,原本郁闷的心情也渐渐释然。一个姑娘独自在这里,他来照顾一下也无妨。
她的睡颜安静乖巧,眉目有种精雕细琢的秀气。
他一贯记忆力出众,她第一天来龙溪镇,他便认出她是最近常出现在热搜的流量女星。
那时他无聊,就随手点开她参演的剧集看,没想到果然雷人。
今晚反正他也睡不了了,便又点开她早期演过的一部电影。
那时她不过十四五岁,清清秀秀一张脸,本色出演不谙世事的少女。作为男主角的女儿,她在被绑架时眼中恰到好处的惊恐和绝望,眼泪将落未落的倔强,在某一瞬间像火柴头擦过他心上,燃起短暂又炽热的光。
他的目光不自觉地从屏幕移向她的脸,却不期然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
戈谦怔了怔,熄掉屏幕问:“醒了?”
“好奇我演戏有多烂吗?”
她声音明明是虚弱的,说出来的话却咄咄逼人。他折腾一晚上,还要听她夹枪带棒的刻薄话。
于是戈谦站起来,冷声说:“好好休息吧。”
丛爽爽闭上眼睛,哑着嗓子说:“医药费多少钱,回去我给你转账。”
戈谦头也不回地出了门。门关上的那一刻,丛爽爽睁开眼,刚刚有他在还不觉得黑,此刻只觉得门口衣帽架上挂着的外套都格外恐怖。
她才意识到自己正在陌生的医院,陌生的病房。
她急忙坐起来,喊:“戈……戈谦……”
然后“咔嗒”一声,门居然真的开了。
“怎么了?”戈谦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丛爽爽惊诧:“你没走?”
“我走了你要怎么回?你以为这里有滴滴打车?”
丛爽爽攥紧被子,她虽然烧得厉害,但也大概猜到是他一直在照顾自己,并将自己送来医院。
“谢谢你。”
4
那天从医院回来已经是中午。
戈谦送她回家就走了。丛爽爽睡了一下午,到傍晚时才被饿醒。给樱桃添好狗粮,她想煮粥才发现连米都没有,只有一袋又一袋的速食品。
而她昨晚就是因为吃螺蛳粉放了整包辣油,才引发了胃炎。
这时敲门声响起,她过去一看,果然是戈谦。他换了件浅灰色棉麻衬衫,看起来居家又和煦。
“走吧,我做了鸭汤米粉。”
丛爽爽移开目光,说:“我有吃的。”
“放心,不是免费的。”
“那要怎样?”丛爽爽眨眨眼。
“劳动。”戈谦舒朗一笑。
她妥协。不可否认的是,她想吃一顿家常便饭的心愿已经很久了。
第一次走进他家的庭院,她才发现外表历尽风霜的小楼,其间却暗藏玄机。石板小路蜿蜒穿过庭院,两边是一块一块分割整齐的小菜畦。暮春时节,蔬菜瓜果长势喜人,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最妙的是,院落一角还有座茅草搭的小亭,层层绿意掩映之下,别有一番情调。
丛爽爽随戈谦还有婆婆圍坐桌旁,小火炉上的老鸭汤咕嘟咕嘟释放鲜香。将熬成奶白色的汤头浇在米粉上,就着当季凉拌野菜,丛爽爽足足吃了两大碗。
饭后戈谦照顾婆婆吃了药,便送老人回去休息。
丛爽爽主动承担起洗碗的义务。但她拿起抹布的动作却并不利索,洗碗只用两个手指尖,看起来笨拙又费劲。
一旁悠哉煮茶的戈谦看她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忍不住出言戏谑:“照你这样的劳动质量,只能靠增加数量来弥补了。”
丛爽爽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在一阵叮叮当当中完成了今日份劳动。
但她也没想到,戈谦说的“增加数量”是真话。
第二天他便要上山捡柴,顺便给婆婆采她爱吃的一种菌子。丛爽爽念着他的手艺,便也跟着一起上了山。
她穿着古驰小白鞋精神抖擞,却没想到山路如此艰险,她万分紧张地跟着戈谦爬上爬下。半天过后,他的大背篓和她的小背篓都已经满满当当。
丛爽爽的小白鞋早就沾满了泥土,精心保养的长发也乱七八糟地绾在脑后。在咬牙又撑了一段路后,她直接崩溃一坐。
“为什么山路这么难走?我的肩膀快要痛死了!”
戈谦的背篓比她的重得多,但他很平静:“可以歇一歇,但你还是得自己走回去。”
“我走不回去!”她怄气将背篓狠狠甩开,柴火和野菜撒了一地。
他对她的任性感到无语。但见她满头汗渍和手心的血痕,他没忍心责怪,只默不作声地将地上散落的东西拾进自己的背篓。
“我现在必须要下山。你走不走?”戈谦看眼时间。
“我还没休息够呢!不走。”她索性坐在地上点开了手机。
戈谦抹掉汗珠望了望日头,说了句“在这儿等我”,然后就扭头走了。
正玩“愤怒消消乐”的丛爽爽没注意到他那句话,转眼只瞥见他的背影。她一下子急了:“欸?你去哪?干吗不等我!”
然而他走得格外快,转瞬已经没了影。被丢下的愤怒和无助让她瞬间红了眼眶。
“浑蛋!呜呜呜……”
她哭了好一会儿,发现太阳不知何时落山了。四周暗下来,丛爽爽抹掉眼泪慌忙起身,边顺着戈谦离开的方向走,边碎碎念壮胆:“没一点绅士风度,亏我还对你有好感……”
天黑以后下山的路更加危险,她用手机打着光,一手拄着根木棍。恐惧激发了她的潜力,她的脚步都变得无比轻快。
然而周遭不知名生物的动静还是让她心跳加速。
“唰唰。”
丛爽爽停下脚步,屏住呼吸。因为她的手电光,刚刚扫过了一条布满花纹的东西。可怖的窸窣声还在继续,丛爽爽额头渗出汗滴。她将手中木棍缓缓举起,居然还能冷静思考:“打蛇打七寸,敌不动,我不动……”
“咯吱,咯吱。”另一个声音由远及近。
丛爽爽咽了口吐沫,就见一束光出现在路的那头。然后在光的暗影里,丛爽爽看见了戈谦。
他正好奇丛爽爽雕塑般的姿势,这时她兔子一般,踮着脚尖几步跳到了他身上。
“蛇、蛇、蛇……”她的声音都透着虚弱,看起来被吓得不清。
他忍了忍笑,说:“这里的蛇没毒。”然后他看了看她背后黑漆漆的山路,意外道,“居然一个人走了这么远,很厉害嘛。”
她正抓着他的手臂警惕地观察四周,听到这儿不由得委屈:“抛下我一个弱女子,有意思吗?”
戈谦无奈地解释:“婆婆年纪大了,身边不能长时间没人。”接着他揶揄地一笑,“看你打蛇那架势,‘弱吗?”
居然是因为婆婆。丛爽爽低头懊恼自己的不懂事,片刻后小声嘟囔:“那你也可以先跟我说一声……”
戈谦更是无奈:“我走之前说了让你等下我,只是没想到回去路上耽搁了些,天又比预想黑得快……是我不好。”
丛爽爽脸上发起了烫,喏喏着道了声“对不起”。
这次小风波让他们之间的距离更近了些。
并肩走了会儿,丛爽爽忽然问:“我的演技真的很烂吗?”
戈谦摇摇头,说:“不烂。我曾说的‘不堪入目也并不是指你。”
她意外地抬头看他,心中暖了暖:“谢谢。”
接着她轻声笑了笑,说:“戈谦,不管你信不信,我从来没有带资进组,没有仗势欺人……我只是想脱离父亲的光环,好好拍戏。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一直被讨厌。”
戈谦望着路的前方,安慰她:“太想证明自己时,就会急功近利。你是天生的演员,只需要证明演戏这一件事。”
他居然在鼓励自己,丛爽爽歪头打量他,没忍住笑:“谢谢啊,毒舌大师。”
她抬头看到天边一轮月,在深黑的夜幕上显得格外明亮。山下,小镇的灯火就像点点星光,与孤独的月亮交相辉映。
然后她听见戈谦似山中清泉的声音:“如果大家都讨厌你,那我会是你唯一的粉丝。
“哪怕为了我这一个粉丝,你也不要放弃啊。”
5
夏天快要到来的时候,丛爽爽的假期仍然没有结束。
她甚至已经完全融入了龙溪镇的生活。那些昂贵的小套装和化妆品早就被她压在了箱底,舒适卫衣和棉布裙子成了她的日常装扮。
她原本葱白细嫩的手上磨起了茧子,提着锄头上山挖笋,一挖一个准。
戈谦有时看着高挽裤腿、汗流浃背的丛爽爽,很难和初来时穿香奈儿套装、涂鲜艳口红的女人对上。
她最近常常赖在他家蹭饭吃。反正她现在做事也利索,帮他照顾婆婆,给院里的小菜园除草施肥,上山捡柴寻野味。
进入夏季,山中林木愈发葱茏,小动物多了起来,丛爽爽也越来越热衷于上山。
那里有参天的古木,她喜欢徜徉其间,呼吸充满负氧离子的空气,和大自然融为一体。
他们还寻到一处花海。丛爽爽冲进里面游荡一圈,钟爱的还是洁白栀子。
“戈謙快来,你最喜欢什么花?”
戈谦抬起草帽宽大的檐,望向花海中的白裙女子。日光照在她洁净的脸上,分明未有任何妆容,依然明眸皓齿,耀眼夺目。
记得初来时,她的眼神还是冷漠无神的,现在却充盈着孩童般的纯真快乐。
戈谦被她的笑容感染,忍不住弯起嘴角走了过去。她正沉醉在花香里,心里却有一丝遗憾。
“可惜味道不能带走,也没法长存。”
戈谦若有所思。他随手揽过一朵栀子,轻捻了几下花瓣。
“我想去买个好看的花瓶。”她不知不觉捧了个满怀。
戈谦回过神来,陪她去集市购物。
恰逢小长假,集市上的人竟格外多。
也许是因为龙溪镇这些年逐渐被外界知晓,慕名而来的游客越来越多。
丛爽爽在这里过惯了随心所欲的生活,出门没有任何遮掩,没料到一个路过的年轻女游客忽然指着她的鼻子道:“你是……丛爽爽!”
丛爽爽呆了呆,一瞬间不知如何反应。直到她的女伴问:“谁?”
女游客掏出手机,急匆匆点开相机:“影帝丛辉的女儿呀!”
她的摄像头已经直直地对准了丛爽爽。这时她眼前一黑,抬眼发现自己被戈谦宽大的草帽罩住了脸。他不知何时已经挡在了她身前。
“你们认错人了。”
女游客盯着眼前的男人,直觉自己挖到大八卦了:“不可能!就是她!”
他冷静地质问她们:“首先,丛辉的女儿在这里度假,你们觉得可能吗?其次,就算真的是她,你凭什么未经别人的允许就拍摄?”
女游客缓缓将手机放下,还是犹疑地看着他怀中穿棉布裙子的女人:“那有什么不可能?有传言说她退圈隐婚。再说了,如果不是,你为什么不让拍?”
丛爽爽躲在帽檐下的黑暗中,只听到他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因为她只是一个和你一样的普通女孩。
“不管是你口中的女明星还是我身后的女孩,你们都没有权利,也没有资格对别人的生活指手画脚。”
他们最后的争论,丛爽爽没有听得进去,只觉得周遭渐渐安静下来。然后世界在刹那间明亮,露出了戈谦永远平静、永远温和的脸。
他正要打趣:“看来以后出门得……”
他的话没能说完,因为看到丛爽爽眼角透明的眼泪。他动了动手指,最后只拍了拍她的肩膀。
“没事了。”
她却一头埋进了他的怀中。他感受到胸前迅速濡湿的温热感,听到她有些哽咽的声音——
“戈谦,我想当个普通人。”
6
后来丛爽爽再没去过集市。
但她在这里的事还是泄露了风声。小镇里出现了一些背着相机,行踪鬼祟的人。戈谦觉得她一个人住危险,就腾出一间房让她和樱桃搬进了自己家里。
恰逢他学校有紧急事,需要亲自回去处理。他将婆婆暂时托付给她,就坐上了飞往国外的航班。
她已经学会了简单的家常菜做法,每日给婆婆变着花样做。
这天婆婆吃过午饭后精神格外好,拉着她絮絮叨叨地讲话。都是说些戈谦小时候的事,说他不捣蛋,就读书,读到博士都不谈个女朋友……
她一边听一边默默想,她竟从未主动了解戈谦的一切,也许是怕自己会随时离开,再不相往来。可是这段假期被她无限延长,她竟冒出了退出娱乐圈,平淡生活的愿望。
偏偏前几天云姐打来电话,说给她争取到一个宝贵的试镜机会,让她好好看看剧本。
她心中烦闷又纠结,不知不觉就踱到了他房间门口。她之前从来没有进去过,此刻却因为想念而推开了门。
眼前的一切让丛爽爽感到意外,地上的锅碗瓢盆,桌上的瓶瓶罐罐,还有试管,量杯,小天平……这样的器具让她心生疑虑。
“咣当!”
婆婆的房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丛爽爽一个激灵冲过去,就见老人家脸色苍白,已然昏迷了过去。她抖着手打了120,然后麻利地给婆婆穿衣服,收拾随行物品。
然而救护车迟迟没来,她打去电话才知道,救护车因为镇口乱停的车辆,一时半会儿进不来。
她当机立断,将婆婆背上三轮车赶去救护车那里。
然而她忘记了,这里暗中有多少以她为目标的狗仔。果然,蹲守多天的记者认出她后,纷纷亮出相机追了上来,一个劲地问丛爽爽是不是在这里隐婚生子。
丛爽爽急得几乎喘不上气来,他们的围攻让她寸步难行,还有人时不时撞到婆婆身上。
终于,在被某人的相机撞到头后,她直接夺过来狠狠砸到了地上——
“让开!”
7
小花旦当街骂记者、砸相机的新闻迅速引爆网络。
丛爽爽的经纪人云姐几乎要暴走,本想给她多休几个月缓解之前黑料的负面影响,没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云姐一边处理公关危机,一边给她打电话,她的手机却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丛爽爽确实顾不得接电话。
因为婆婆去世了。
戈谦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也没能见到婆婆最后一面。
整整七天,她每日守在婆婆的灵堂前,不管有没有人认出她来。
戈谦自始至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她鼓起勇气跟他说过对不起,可他没有给她任何回应。
后来葬礼结束,婆婆的儿女子孙渐渐离开。小楼又只剩戈谦一个人。
丛爽爽知道这次必须要走了。她先将樱桃托运回去,自己拖拖拉拉地整理了几日行李,像是怎么都理不完。
最后反倒是戈谦先来找了她。他站在门边,问她:“想吃什么?”
丛爽爽明白这也许是最后的晚餐。于是她下意识地点菜:“番茄牛腩,牛肉炖烂……”这时她幡然醒悟,已经不用再顾及婆婆的牙口。
还是那间茅草亭,围坐的却只有他们二人。小砂锅里,牛肉和番茄正斗得不可开交,气势汹汹地翻滚出一个又一个气泡。
丛爽爽想起婆婆喜欢用干枯的手掌抚摸她的头,还会眉眼弯弯地夸她:“妹崽好乖。”
她的眼泪一下子就布满了眼眶,随即听到戈谦的叹息:“又哭了。”
丛爽爽抹着眼泪说:“我对不起婆婆,对不起你。”
他摇摇头:“婆婆是寿终正寝,你不必自责。”
他当时也在心中迁怒过她,可后来冷静下来,想清楚了一切都是无法挽回的。婆婆的身体他最清楚,高龄老人,救护车到来的的快与慢都不会影响最后的结果。
丛爽爽咬着嘴唇。他永远都是这样,会说让她不开心的真话;会彻夜照看一个毫不相关的女孩;会吐槽她,可是从来不会真的怪她。
他是这样,让她舍不得。
“嗡嗡嗡。”刚充了电的手机响起來,丛爽爽接起来,听到云姐说让她赶紧回去试镜。
“我现在试不试还有区别吗?我这种形象,干脆退出娱乐圈算了!”
“主演是丛辉。”云姐冷声说,“你不是一直想要证明给他看吗?跟他拍同一部戏,达到跟他同样的高度,这就要放弃了?”
挂断电话后,丛爽爽垂着眼睛不说话。戈谦便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她眼前。
她心不在焉地打开,看到一小瓶淡黄色的液体。她拧开瓶盖凑近鼻端,栀子的清香扑面而来,细闻还有一种绿叶的味道,像置身沉淀了千百年的森林间。
她想起自己说的想带走这种味道的无心之言。没想到他记在心间。她一颗心瞬间变得火热。
“谢谢。”
“不是说就算为了我这一个粉丝,也不放弃吗?”
丛爽爽没有说话。戈谦用长柄汤匙抻了抻牛肉,说:“以后少哭一点。
“不喜欢的剧本可以拒绝。
“少说话,多做事,免得暴露你的坏脾气。
“三餐要按时,你这个胃,一口辣的也别吃了……”
“戈谦,”丛爽爽睁着红彤彤的眼睛打断他,“你以后会留在这里吗?”
“不会。”他回答得斩钉截铁。
“如果我愿意留下来呢?”丛爽爽紧追不舍。
戈谦放下汤匙,坦白道:“我来这里是要陪婆婆度过最后一段时光,然后就会回英国完成学业。爽爽,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要围着你转。”
“我没想让所有人都围着我!”
我想让所有人都离开,你留下来。
于是她带着最后一点希望,问他:“如果我可以等你回来呢?”
他静静望着她,她从没发现他的瞳仁这样黑,黑得像深邃宇宙,让她从未真的看懂。
他说:“爽爽,你读过《桃花源》吗?我们就像误闯进来的不同世界的两个人,出去回到自己的世界时,必然也是朝着两个不同方向。”
丛爽爽笑了笑,感叹他能如此平静地说出这样残忍的话。她攥紧了手中的香水瓶子,学着他的样子,故作无心无情,说:“我明白了。”
她站起来,努力笑得明朗:“那祝你前途无量。”
我喜欢你,也到此为止吧。
8
《千秋岁引》这部剧还在拍摄期间就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大作品,大制作,男主是影帝丛辉,女主是新晋影后。而饰演公主的丛爽爽,本身就是丛辉的亲生女儿,不免又引发几轮猜测。
丛爽爽顾不得理会外界的声音。她的戏份虽然不算多,但都很关键。所以即便没有她的戏,她也在埋头琢磨角色更深层次的情感。
丛辉虽然一直反对女儿进娱乐圈,但现在机缘巧合之下可以一起拍一部剧,自然也会在一些对手戏上给予她指导。
何况数月不见,她似乎有什么不同了。
除了在表达情感时眼神更加丰富,她也更能吃苦了。公主后期动作戏非常多,她却再不见曾经的娇柔软弱,额头汗流如雨,眼神依然坚定如磐石,从未抱怨过一句。
导演不止一次向丛辉夸她:“虎父无犬子!”
后来这部剧播出,果然成了年度大热,连她这个小配角都获了最佳新人奖。
她的片约和通告越来越多,网上的新闻稿都是从谈论她的背景到赞扬她的演技,她跑去和圈外人隐婚生子的传闻不攻而破。
她的生活逐渐被工作挤满,忙碌起来时间就像飞逝一般。
网络上对她的议论还是层出不穷,但这都不再困扰她。因为粉丝看得见的都是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比如她为某小镇修路,建学校,设立爱心养老院……
但她一次都没有回过龙溪镇。
“爽爽,这是品牌方送过来的香水,一会儿拍摄用。”
正在上妆的女明星回过神来,捂着胃部答应:“知道了。”
经纪人注意到她的动作,担忧道:“吃点东西再拍。”
丛爽爽看了眼一旁早就凉掉的外卖,摇了摇头。
云姐叹口气。丛爽爽这三年蹿红速度很快,但随之而来的作息不规律也使她的胃时好时坏。
丛爽爽没注意她的担忧,正随手拿起桌上的宣传册看。
“夏日阳光……溪山……白栀子?”
这熟悉的地名让她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瓶印着“S·S”字样的淡黄色香水。
她探身拿起了香水瓶,打开设计精妙的水晶雕花瓶盖,缓缓凑到鼻端。
起初是略有些浓烈的香气,后来栀子花的清新出来,便越发沁人心脾,像置身大自然,又像被一个温柔的女孩拥抱。
她“唰”一下起身,问:“这香水,是谁做的?”
旁边品牌方的工作人员有些疑惑:“是欧洲总部的研发团队吧。之前调回来一个博士,是他一直负责溪山的栀子基地。啊,我刚刚好像看见他来了……”
丛爽爽有些站不稳,这时云姐过来问她准备好了吗。她只好收回目光,去将今天的拍摄任务完成。
镜头前,丛爽爽努力展开眉头,忽略越来越痛的胃,但笑容还是不够自然,摄影师也一直不满意。
终于,又一下闪光灯后,丛爽爽晕倒在了地上。所有人还未反应过来,一直站在幕布后的颀长身影几步上前,将她抱了起来。
恍惚间,丛爽爽闻到熟悉的青草混合皂粉的干净气息。她微微睁开眼,看到隐藏在镜片后的深邃眼眸和修剪干净的下巴。
“还好吗?”他的声音一如往昔般低沉好听。
丛爽爽将头埋进他的肩膀,迷迷糊糊好像穿越回了很久以前。
“想吃番茄牛腩……”
男人頓了顿,回头淡淡地扫过丛爽爽的团队——
“她最近休息。有什么问题来找我。”
9
女孩睡着了。
晚风拂过小园,洁白的栀子花随风荡漾。戈谦将薄毯拉高,静静地望着她清秀素净的眉眼,心中安宁又庆幸。
他以为真的就像他说的,他们终将成为两条路上的人。可还是有很多他解释不了的事,比如纵容她的狗叼走香肠;比如回去顺便将自己的研究方向从理论改为工程,并借用那里的实验室完成了第一次香水的制作;比如在两年后加入法国高端奢侈品品牌……
他反而越来越靠近她的方向。
他曾经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过是不想成为她的阻碍。可是绕了一圈,她还愿意留在他身边。
未来也许艰难,喜欢你也并不容易。
但没关系,你去尽情翱翔,我的森林,永远等你停靠。
编辑/王小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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