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一滴泪洒满彩虹

时间：2024-05-04

文/三水一生

编辑/爱丽丝

那么些年，她苏小雨还是以前的那个苏小雨，胆小、疏离、沉默。

作者有话说：

上学的时候，特别希望自己的抽屉里能多出点什么，所以每天早上来教室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看抽屉里有没有多出什么神奇的东西。但一直到毕业都没有，所以就想写这样一篇文，算是满足我小小的愿望和少女心了。

1.远距离的欣赏/近距离的迷惘/谁说太阳会找到月亮

一模考一结束，苏小雨总算是长舒了一口气。转头看窗外的那株柳树，倒也是和她一样精气神儿十足，枝丫上还冒出了点点嫩绿，随风飘荡得让苏小雨的心也跟着晃来晃去。她想了半天，还是从语文练习册里拿出在抽屉里找到的卡片，今天的是一张用钢笔手绘的风景画，正好画的也是株柳树。

苏小雨拿着它和窗外的柳树对比，依旧像往常的几次一样，想不出到底是谁会每天在她抽屉里放一张自己画的卡片。三百六十五天，从未间断。

“苏小雨，又在看卡片？想出来是谁送的了吗？”陆离从她的身后探出脑袋，八卦兮兮地问她。

苏小雨摇摇头，已经连着两个学期了，她还是没想出来到底会是谁，她想她是该找出这个送卡片的人的，于情于理她都得谢谢人家，也觉得该把这些卡片还给人家，毕竟实在是没有人能这样坦诚地接受一个陌生人的示好。

陆离见苏小雨想得出神，突然咧着嘴，一把抓过苏小雨的马尾，眯着他细长的眼睛，有些烦躁地说：“不就是几张卡片嘛，没什么特别的，别总想着。”

苏小雨一脸厌烦地伸手把陆离的“爪子”从她的马尾辫上拽下来，说：“就比你特别。”

苏小雨的语气并不算好，最起码她知道她那一脸嫌弃的表情是做得十足的。但谁也不会知道，她的心跳却在这个时候，在她碰上陆离的手的时候，在她拽着他的手的时候快得仿佛要从身体里跳出来，“扑通扑通”的，苏小雨发誓，她从来没有像在这一刻一样能听自己的心跳声听得如此真切。

她知道，陆离对她来说一直就是特别的。她对身边的人都耐着性子收敛着脾气，唯独对陆离不会；她对谁都保持着距离，唯独想让陆离离她近点儿；她对所有人都不愿意坦陈心事，唯独愿意让陆离知道她所有的事情。

当然也有不能让陆离知道的事情，比如现在，苏小雨就很不愿意让陆离知道，她其实并不讨厌他这样子拽着她的小辫子。

陆离刚想开口的时候，却传来班里八卦小分队的集体起哄声：“陆——离——文科班的小乔找你——”

苏小雨顺着所有人的目光朝门口看去，小乔拎着一个环保袋站在理科班的门口，还朝她这儿挥挥手。

苏小雨也想举起手朝小乔挥挥，却用余光看见陆离已经笑得春光灿烂的样子颠颠儿地向小乔走去了。她偷偷放下手，也对啊，人家是来找陆离的，人家是陆离从初中一直到现在的朋友还是老乡，人家根本和她苏小雨不熟。

小乔，全名乔婉。因为和三国时候的小乔同姓，再加上长得又是清秀可人，所以有了“小乔”这个别名。苏小雨绝不是八卦之人，她知道这么多只是因为，小乔和陆离很熟，熟到她不经意地就记住了小乔的所有信息。

小乔把手上的袋子递给陆离，还说了些什么，让陆离哈哈大笑得连眼睛都快笑没了。

苏小雨抿了抿嘴，她最喜欢陆离笑起来的样子，那样子耀眼得连天上的太阳都逊色几分。

陆离拎着东西走到位子上，颇有几分嘚瑟的意味，他说：“苏小雨，乔婉给我带了点咱们大山东的特产——盘丝饼，要吃吗，拿点儿呗？”

“别。”苏小雨瞥了眼陆离手上的袋子，心里不舒服，“不爱吃你们大山东的饼。”

陆离又笑了：“苏小雨，别拿乔啊，我能不知道你吗，上次一起出去玩儿，你不是接连吃了好几个，现在还说不爱吃。自己来拿吧，晚了就该给别人抢光了。”他随手分了几个给旁边的同学，招呼着大家别客气，要吃的自己来拿。

苏小雨心里一阵烦闷：“不吃，管得着吗你！”话一说出连苏小雨自己也愣住了，她其实是想对陆离说她没胃口、不愿意吃，却不知道怎么说出口的时候却变成了这样。

2.你需要我的傻笑/我需要你的拥抱

打上课铃的时候，陆离在后边用笔盖戳戳她的后背，问：“你咋啦？”

苏小雨埋着头，听到陆离山东方言的问候，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苏小雨知道陆离一着急就爱往外冒他们大山东的方言。

她没回过头去，平复了下心情，学着陆离的口气回道：“没有咋的，好好上课！”

陆离盯着苏小雨的马尾辫，半晌才抿着嘴偷笑，他悄悄地用餐巾纸包了个盘丝饼从靠墙的一侧小心地偷运给苏小雨。

苏小雨看了眼正在认真看教案的班主任，回过头给陆离一个“别闹”的眼神，而左手却移到课桌下，垂在身侧慢慢地往后桌探，直到接到那块被餐巾纸包着的盘丝饼。

“下课吃。”陆离在苏小雨的身后小声说。

班主任老郑在下课前的最后几分钟快速强调了校文化节的事情，大致意思就是，休息的时候大家可以抽空看看，放松放松心情。

苏小雨趁着午饭之后回教室的空当，特意绕了路去作品区看看，却在看到第一幅画的时候停住了脚步。画的名字叫《逆风而行》，整幅画只用了钢笔就勾画出了一个男生深夜还埋首在书桌前制作着一张卡片，寥寥几笔随性洒脱的构图却特意花心思把卡片上的画精细地描绘了出来——是学校外的公交车站，还有个女主角，她戴着耳机，在等公交车。

苏小雨大脑就是在那一瞬间变成空白的，她下意识地迈步跑向教室，从书包里掏出所有的卡片，一张一张地翻找，然后拿着其中一张又跑向操场边上的作品区。

她把手里的卡片放到画旁边，一模一样，画中的卡片和手里的卡片，一模一样。苏小雨大口喘着气往展示区的名牌上看，高三艺术班，陆凡。

这些卡片都是陆凡送的，苏小雨看着展示区上的画和她手里的那张卡片，又在心里确认了一遍，全校只有一个陆凡，只有一个学画画的陆凡，只有一个陆离的弟弟——陆凡。

陆离和陆凡刚从食堂吃完饭出来，陆凡告诉他，自己的画被评上了特等奖，还说自己画里的模特是他，硬是拉着他一定要过来看看。

苏小雨转过身就看到走过来的陆离两兄弟。陆离也看见她了，笑嘻嘻地跑到她跟前，特别骄傲地说：“你也在啊，我跟你说，陆凡的画得奖了，特等奖呢！”

苏小雨越过陆离看向他身后的陆凡，淡淡地回了一句：“我知道。”然后指了指一旁的画，“这就是你弟弟画的。”

陆离看了眼墙上的画之后，看到了苏小雨手里的卡片，又转过头看自己的弟弟，笑意终于僵在了嘴角。

苏小雨觉得现在这个时刻真是糟心透了。她强打起精神对陆凡说：“卡片是你送的吧，等下我把它还你，以后别再画了，浪费时间。”

3.两颗心都迷惑/怎么说/怎么说都没有救

陆凡没说话，他偷偷看了眼陆离，一下子竟然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苏小雨。

理科班的女生都有一种咄咄逼人的架势。这是陆凡得出来的结论。

过了好一会儿，陆凡实在是受不了陆离警告意味很浓的眼神，他索性破罐子破摔地对苏小雨说：“卡片是我放到你抽屉里的。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想让你做我的模特，这不艺考刚结束嘛，我、我找不到人陪我练人物速写，这、这长得好的没时间，有时间的完全不能够下手画，是吧，哥？”

陆离连连点头，表示肯定，最后还不忘装模作样地批评陆凡：“啧，这种事直接和小雨说就好了嘛，送什么卡片、玩什么情调，多让人误会。就苏小雨和我的关系，她能不给你当模特吗？”

苏小雨怔怔地看着陆离，的确，如果是陆离开口，她从来都不会拒绝。她几近卑微地希望着她能够成为陆离心里一个特别的存在。

苏小雨说不出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这样的心思的，她唯一知道的就是，她想让陆离注意她，她想让陆离只对她一个人好，她想让陆离能够走进她的世界。

但理科生的苏小雨注定不会把这样矫情的心思开诚布公，回教室的路上，苏小雨硬着口气对陆离说：“以后不许把这样的事情瞒着组织，懂吗！”

“是！绝对忠诚！”陆离对苏小雨行了个蛮标准的军礼，表示自己绝对下不为例。

从那天起，苏小雨就在百忙之中，从备考时间里又抽了两小时给陆凡做模特。

一般这种时候陆离也会在，美其名曰，陪练。

苏小雨还是会在抽屉里收到陆凡送的卡片，对于这个事情，她和陆凡说了好几遍，但最后的结果都是以陆凡的一句“送你，你就收着吧，也没别的意思”来结束。

苏小雨回头想想，也是。再加上自己的确是很喜欢陆凡这种随意不羁、黑白两色的画风，就也没再纠结下去，她还特意抽空去了趟无印良品买了卡片册，专门用来放这些卡片。

今天的苏小雨情绪不是很高，早上他们约好了去北山公园练速写，等陆离他们来的时候，苏小雨还看到了小乔。

她并不是不喜欢小乔，她只是在看到小乔的时候总会想起自己，会意识到自己和小乔比总是差那么一点的，不管是长相、成绩，还是和陆离的交情。

结束的时候，陆离提议大家去前面的满记吃点东西，苏小雨垂下眼帘落在最后，她看着小乔笑语晏晏地和陆离说着话，陆离也很享受地和她聊着天。

苏小雨咬紧下嘴唇，酝酿了好一会儿，总算是开口说：“你们去吧，我先回去了。”

她实在是受不了这样的情景，她受不了自己和陆离中间出现一个人，把他们隔开，就像隔了一整个世界，不管她往前还是往后一步，都是深渊，而她能做的就只有看着，看着他们在同一个世界一起欢笑，只有她在自己的深渊里难受。

陆离问她，怎么了。

她说，身体不舒服。

陆离走到她跟前，想探手摸摸她的额头，却被她一手打开，苏小雨发誓自己已经用了身上所有的力气来让自己的语气尽量保持平稳，她说：“你去陪着乔婉吧，我想回家了。”

“乔婉？”陆离回头看了眼小乔，挥了下手示意让陆凡带着小乔先走，然后压低声音继续说，“乔婉怎么你了？你们俩不对路？”

“她没怎么我，是我怎么她了。”苏小雨从始至终都低着头，她不愿意看陆离的眼睛，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硬下来的心会因为陆离的句句关心再次动摇，“你怎么不跟着大家一起叫她小乔……”

“干吗要叫她小乔？我一直喊她乔婉啊。”陆离搞不懂现在的苏小雨，纠结计较得不像她。

苏小雨这下总算是抬起头直视陆离了，她盯着陆离，咬牙切齿地随口就说：“那你管你的山东乔婉去，管我苏小雨干什么！滚！”

4.记得自我保护/必要时候讲些善意谎言

小乔也是山东人。听陆离说是初二的时候从山东农村老家跟着爸妈过来的。刚到的时候，因为说话有山东口音，脸黑得像炭，穿得还又香艳又俗气。被同学欺负嘲笑几乎是每天都会发生的事情，像什么试卷莫名其妙地不见、课本上多了几个脚印子、书包带总是纠缠着打上死结这些都是家常便饭。而小乔那时候唯一的朋友就只有陆离，所有人都不愿意和她扯上关系，唯有陆离。

苏小雨问过陆离，你为什么要帮她。陆离那时候收起了他的招牌笑容，特别认真地告诉她，如果没有经历过和乔婉相同的事情，大概就不会想着去帮她了。

而现在的小乔，早就没了最初带着方言的普通话，人也变白了，人常说，一白遮百丑，现在的小乔怎么看怎么漂亮。乔婉成功地蜕变成了小乔，让所有人都不会再想起曾经那个刚从农村出来的乔婉。

苏小雨躺在床上懊恼地又翻了个身，这就是她比不过小乔的地方，那么些年，她苏小雨还是以前的那个苏小雨，胆小、疏离、沉默。

她把卡片册翻开来，洒脱流利的线条在卡片上晕染开来，苏小雨其实没有告诉过陆凡，她最喜欢的不是卡片上的那些画，而是右下角的三笔画的笑脸，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这个简单的笑脸像极了陆离。

她犹豫了很长时间还是给陆离打去了电话，她想还是道个歉吧。

电话响了很久，最后却是陆凡接的。她和陆凡随便唠了两句嗑，然后就说了再见。

苏小雨想，她果然是自私的，因为就算是道歉，她也只愿意说给陆离一个人。又或者她只不过是想和陆离聊天，想听到陆离的声音，想听到陆离和她说“没关系”，而道歉是目前唯一一个能将这一切合理化的借口。

其实苏小雨根本用不着担心陆离会不理她，事实上他们之间在吵架这方面似乎是有默契的。第二天去学校见着陆离的时候，那厮早就又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给她一个大大的灿烂笑容和一句好心情的“早呀”。

老郑在课间操的时候给苏小雨交代了一个任务，让她去找个搭档利用课余时间出最后一期黑板报。

苏小雨的搭档自然是陆离。两个人确认了大致内容之后，等放了学花了一小时迅速完成。

陆离的字写得很好看，一手的行楷，特别入苏小雨的眼。苏小雨很满意这次的黑板报，一边看着一边说着“好棒”。

反倒是陆离，托着下巴左看右看，总觉得还应该加点什么。想了很久，陆离拿起白粉笔在右下角画了一个三笔画的笑脸。然后叉着腰得意地看着苏小雨：“这样就完美了。”

苏小雨凑近去看陆离画的这张笑脸，心跳突然间就漏了一拍，她扯着嘴角问陆离：“你画笑脸怎么在最后一笔的时候还要再弯回来画半个括弧啊。”

“什么括弧啊，这是酒窝啊酒窝。”陆离用手指戳戳他的酒窝，“你看，这就是我和陆凡的不同，他笑起来的时候没有酒窝。很好认吧。”

苏小雨怔怔地看着陆离，是啊，很好认啊，陆离和陆凡就算长得再像总归是有不一样的地方。原来那半个括弧是酒窝啊，怪不得她就是觉得那张笑脸像极了陆离呢。

“陆离，你会画画吗？”

天色已经渐渐暗下去了，太阳在苏小雨问出后的下一秒躲进了云层后面。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苏小雨一直盯着陆离，眼神坚定透着锋芒；陆离却盯着黑板上的那张笑脸，半晌没有开口。

“陆离，你会画画吗？”苏小雨又执着地问了一遍。

“不会。”陆离转过头看苏小雨，神情复杂。

5.都怪我/不该沉默时沉默/该勇敢时软弱

那之后苏小雨没再和陆离说过话。

她依旧每天都会在抽屉里收到卡片，依旧会把它放进卡片册里，但陆离却没再在她身后油腔滑调地说，别总是看，不就是卡片吗。

苏小雨也没再去给陆凡当什么模特了。她没主动去说，陆凡也没主动来找她。

她想这大约是陆离的意思。那天放学后的事情，苏小雨现在想想还是有些后悔的，如果她能够拒绝老郑的黑板报任务，如果她当时不那么急着问出口，如果她当自己是个傻子什么都没发现、什么都不知道……也许现在她还是会和陆离在操场旁的长椅上一起背着拗口的英语或者计算着复杂的函数。

可是这世界上哪来那么多如果。她不知道该怎么向陆离开口，也不知道是不是该继续问他，他到底会不会画画，这些个劳什子的卡片到底是谁画的，你们兄弟俩这样合着伙地耍我是不是特别有意思。

高考前一个礼拜的时候学校就放假了，让大家能在家专注复习备战高考。苏小雨把高中三年的所有书都一股脑儿地放进袋子里，课本又厚又重，苏小雨掂量了一下，着实有些苦恼。

“我帮你。”陆离从她手里拎过袋子，对她说，“我帮你拎到家，这么重你拎不了。”

苏小雨从始至终都没说话，而陆离就是在开头说了两句之后也没了声息。

她家门前有一个很陡很陡的长坡，平时她只背个书包都会走得气喘吁吁，更何况现在陆离拎着她和他自己的两袋子课本。

苏小雨故意放慢了脚步，陪着陆离一步一步地往上挪，陆离的脸因为使力涨得微微发红，额头上也出了一层薄汗。苏小雨总归有些不忍心，陆离现在这样隐忍的样子，她心疼。

“要不……要不我来拎会儿吧。”

她上前想接过袋子却被陆离躲开了。陆离喘着气，磕磕绊绊地告诉她：“苏小雨，高考好好考……结束以后，我有话要告诉你，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都告诉你……你来教室……我等你……”陆离把书送到她家门口，只说了一句“再见”就离开了。苏小雨没有说再见，她不想和陆离告别，哪怕再见的含义是再相见。高考最后一天整个城市都下着滂沱大雨，似乎是连老天都在帮着宣泄大家三年来的辛苦。苏小雨回到教室，后黑板上仍然是她和陆离出的黑板报。她从书包里拿出她收到的最后一张卡片，是搬书的那天放进抽屉里的。卡片上总算没有钢笔画了，而代替它的是用行楷流畅书写的四个大字——“我喜欢你。”

苏小雨举着卡片凑到黑板的右下角，拿卡片上的三笔画笑脸对比着黑板上的三笔画笑脸，端详了很久，不自觉地笑了出来。她想，她这次应该不会再搞错了。

陆离进来的时候就看到苏小雨拿着卡片喜滋滋地对着黑板报不知道在比什么，整个人都显得特别不一样，尤其是那张笑脸，嘴角的弧度都快咧到耳朵根上了。

陆离没有打扰苏小雨，他半倚在门边看着苏小雨一会儿抬头看看黑板报一会儿低头看看卡片，苏小雨的样子让陆离的心一下子柔软了许多，他一直都知道苏小雨对他来说是有魔力的，他渴望看到苏小雨的微笑，他喜欢苏小雨把他的手从马尾辫上拽下来，他记得苏小雨对他说过的所有的话。

所以，他总是努力去吸引苏小雨的注意力。他搬到苏小雨的后桌，他和苏小雨谈天，他对苏小雨笑，他帮苏小雨所有的忙，他努力挤进苏小雨的世界，他给苏小雨做卡片，每天塞进她的抽屉里。三百六十五天，从未间断。

手机铃声的骤然响起打断了两个人各自的思绪。苏小雨转过头，在看到陆离的时候，笑容在脸上越发灿烂，她说：“你来了。”语气里带着前所未有的希冀。

陆离拿起手机，并没有接。他刚才分明看到了星星，在苏小雨的眼睛里。

“你先接电话。”苏小雨指了指陆离手中不断“唱歌”的手机。她想她是不在乎这么一会儿时间的，因为她和陆离还有很长很长很长的一生可以来彼此倾诉。

陆离点点头按下了接听键，然后给了她一个微笑，他嘴边的酒窝深得仿佛就这样嵌到了她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烙下一个永远抹不掉的印记。

6.因为在一千年以后/世界早已没有我

苏小雨从睡梦里醒来，看着自己上方的天花板，从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开始，梦里的一切都像是电影落幕一样，一点点一点点地淡出她的脑海，她已经记得不怎么真切了，只知道自己似乎又梦到他了，又梦到了高考的那个夏天，又梦到嵌入她心里带着酒窝的那个笑。

整个寝室里除了她就只有正在桌子前狂吃方便面的林周子，方便面的气味辛辣浓郁，苏小雨皱着眉头从床上爬下来，忍无可忍地打开窗户。

凛冽如杀猪刀的寒风迎面扑来，总算让苏小雨又多了几分清醒。这么久了，她有什么必要再做那样的梦呢。

“小雨，你还是去吧，既然忘不了，咱们就挺身前进。”林周子吸着鼻子对她说。

她像看外星人似的看着林周子：“你在说什么？”

林周子把最后几口方便面塞进嘴里之后，含糊不清地告诉她：“苏小雨，你没事儿吧，不会是前两天高强度的实验让你脑细胞全死了？你高中同学会啊，忘了？”

苏小雨这下总算是彻底清醒了。昨天陆离三年来第一次联系她。

陆离也在本地上了大学。在同一个大学城里，他的学校和苏小雨的学校面对面，只隔了一条街，可是两个人在这三年里却从未遇到过。

陆离告诉她，要开同学会，让她一定要到。

苏小雨记得她似乎在挂了电话之后就扯着林周子问到底要不要去。她往自己的桌子上瞄了一眼，上面摊满了高中时候的卡片，而卡片册被她孤零零地扔在一旁。

“去吗？”她问自己。

“去！”林周子似乎听得到她的心声，特霸气地勾过她的肩膀，说，“小雨，别再折腾自己了。你看你这三年，成绩比谁都好，做实验不管危险不危险的，第一个往上冲的就是你，三天五天地泡在实验室里能好？你再这样下去，教授老头子估计得让你一直留在他身边陪他做一辈子劳什子的实验研究了。”

“也没有你说的那么严重好吗……”苏小雨扶额，她只是不想再有多余的时间来想那天发生的事情；来揣摩陆离要和她说，最终却没有说的话；来后悔自己那时候大方地让陆离先接电话，天真地以为她和陆离真的会有很长很长很长的一生。

“小雨，你忘不掉，就去求个明白，死个痛快。”林周子把桌上的卡片全部塞到她的怀里，“今天晚上，把这些全都埋骨在过去。”

晚上的同学会来的人不算多，基本上来的都是留在本地上大学的同学。苏小雨向来不喜欢热闹，待了没一会儿，就想着起身告辞。

她在人群中搜索着一个相对熟悉的人能让她客套地说完告别的话。只是，才一抬眼便对上了陆离。

陆离朝她走过来。他今天穿着阿迪达斯的天蓝色羽绒服，尼龙布料在灯光照射下竟然闪着微光，一如苏小雨的梦境。

她下意识地抓紧自己的包，连同包里的那几百张卡片。

苏小雨又想起了那天。那天陆离接完电话没说一句话转身跑出教室，她跟在他身后，淋着大雨，跑出学校，绕过弄堂，穿越车潮，像个疯子，直到停在小乔家门口。

她问他，怎么了？

陆离没有说话，只是一把推开小乔家的门。然后所有人都愣住了。

小乔哭着坐在地上，家里能砸的都已经碎了一地。小乔的爸爸红着眼，手里还拿着小乔的书包。

“叔叔，你凭什么让乔婉回去，她好不容易从农村里出来，好不容易有了朋友，好不容易能考大学，你凭什么一句话又让她回去。”

陆离当时是这么说的。

小乔的爸爸也很无奈，猩红着眼睛用山东话吼道：“俺也不想！但是俺下岗嘞！俺没有工作怎么在这里付两千块一月的房租，怎么养活乔婉！家里她奶奶也病了，她回去了，还能帮着照顾点，每天纳个十几双鞋底总是可以贴补家用！女娃子书读得再好，到底能挣几个钱！”

“能挣！谁说不能挣！叔，你让她留下，你让她上大学，乔婉之前已经在做兼职了，她会挣钱，她能自己养活自己，最差，最差我帮着她，我照顾她。”

陆离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说完了这些话的。

小乔后来似乎也说话了，但苏小雨已经记不清太多，只记得她说，爸，让我留下来，我和陆离会养活自己的。

7.退潮的爱像刀疤/伤过给一个说法

“苏小雨，我们找个地方吧。”陆离对她说。

苏小雨把包又抓紧了些，然后点点头说：“好。”

后来呢？苏小雨还在想那天的最后，她害怕那天她是不是耳背错过了陆离要和她说的话。

但最后陆离只是把她送回了家，什么也没说。

苏小雨觉得自己真的是犯贱，过了三年，自己依旧对以前耿耿于怀，也许人家早就忘了那天要说的到底是什么话了，也许人家早就过着神仙眷侣的日子了，也许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一个人一厢情愿。

“陆离，你会不会画画？”她低着头问。

陆离看着她，终于颔首：“会。”

苏小雨撇过头冷笑了一下，这么多年，她纠结的、期盼的、痛恨的问题终于在这一刻得到答案，但可悲的是她竟然没有一丝一毫的解脱感，她把包抓在手心里，狠狠地用指甲抠着包的皮面：“从前问你，你为什么不承认。你和陆凡，你们是不是觉得我特别傻、特别愣、特别贱，被你们玩得团团转还自己个儿在一旁傻兮兮地乐呵。特别有成就感吧。陆离，恭喜你，你做到了啊，我不仅傻，我还喜欢你呢，我……”

苏小雨还是哭了，她来之前就在心里对自己说了不管怎么样都不能哭，都不能丢了面子。

但她还是哭了，她不仅哭了，顺带着连最后的面子也没有了。她把自尊抛给陆离，然后被狠狠践踏，碎成渣渣之后她还得跪在地上一点一点把它捡起来吞回肚子里。

不过这样也好，伤透了就有复原的可能了。苏小雨是这样想的。

“对不起。”陆离说。

“不需要。”苏小雨胡乱地用手抹着眼泪，“你和小乔好好过，我自己的伤我自己养，用不着你说对不起。”

“乔婉？”陆离总算有了另外的一种语调，“我干吗和她好好过，我从头到尾想的都是和你好好过。”

一阵沉默：“你不是说会照顾她？”苏小雨低着头，声音有些冷。

“苏小雨，我承认之前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不成熟，所以才会……但是就算那天把乔婉换成是你，我也会那么说，或者是说，不管你怎么样，是好是坏，我都想着照顾你。”

苏小雨在那一刹那听到了自己久违的心跳声，“扑通扑通”，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她以为她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感觉，那种就算下一秒死去也值得的感觉。

“那你那天为什么不把要说的话说完？”

陆离深吸了一口气，神态有些落寞：“我在心里计算了很久，我想把我的告白设计得好一些，这样也许能让你觉着幸福，但后来发生这样的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不合适了吧。后来我找过你，是你自己不接我电话，再后来，我以为你是不愿再看到我了吧。我当时知道你的心思，回头想想，那样的情况，如果我是你，我也不打算理我自己了，一辈子。”

苏小雨仍旧低着头，不让陆离看到她的表情，但耳朵上的一抹绯红却有越来越红的趋势：“现在为什么又来找我。”

那么些年，苏小雨总算是在这一刻清楚地意识到，也许自己马上就能听到自己一直想听的那些话了。

“都大三了，想着你总该消点气了，就组织了这场同学会。”陆离看着苏小雨，眼前这个女孩一如三年前一样，梳着马尾辫、爱穿白色连衣裙，漂亮得如同夏日里西子湖畔盛开的荷花，“苏小雨，也许你还是会觉得我不够成熟，但我是真的想好好照顾你，不管你怎么样，我就是记挂你，喜欢你。这就是我三年前想和你说的。”

理科生的告白果然没什么浪漫可言，但苏小雨还是听得心软成泥，她抬起头对上陆离的眼神，问：“那你现在成熟了吗？”

“熟透了。”

陆离随即给了她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就像曾经每张卡片右下角的那个三笔画笑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