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蔺染(盛佳华)
编辑/爱丽丝
作者有话说:
第一次以男生的视角来写文字。青春气盛的年纪,莽撞冲动的爱情是主旋律,伴随爱情的还有无处安放又虚弱的自尊。当我们心甘情愿懂得自己爱的人并不一定能够追逐上、并不一定适合自己的时候,或许就是跨越了成长的这条分水岭。但是不管如何,终其一生,那个在不懂爱的年纪爱上的人,都是幽居在我们的时光里不会离去的。
巴黎的冬天潮湿而阴冷,使我想起我的家乡,也使我想起你冰冷的微笑。
多年后,我携未婚妻沈染重回巴黎,当我站在埃菲尔铁塔顶端,凝视着这个我曾经居住过六年的城市,如鲠在喉。一度以为那是最潦倒落魄的六年,回首时才发现,那竟是华光异彩的六年。
此次故地重游,表面上是挑选婚纱,实则是给自己找一个最好的理由重新回来。
我看着沈染站在流光溢彩的Vera Wang 婚纱店一件件试穿着婚纱,脸色娇媚如桃花,而我,为什么看到的都是你苏舞舞的脸。
苏舞舞,我回来了,你在哪里?
事到如今,我又该如何回忆你?
我的家庭不过是普通的家庭,在我的执拗要求下,父母倾尽所有让我出国留学。
那时的我17 岁,当我第一次踏上巴黎的土地时,感受到的是它蔓延的浪漫,空气里弥漫着熟悉的气味。
一年后,父亲病重,家里无力支付昂贵的学费,而我亦不打算低头回国,可想而知,日子是潦倒并且落魄的。
我从价格高昂的学生宿舍搬到巴黎的16 区,著名的黑人聚集地,治安最差的地方。我躺在旧式公寓的阁楼上,家徒四壁,摇摇欲坠的天花板上不时掉落几粒细碎的灰尘,耳边偶尔会传来几声枪响。
当时的我,大概有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儿,反正已经落到泥沼里,再差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了,所以依旧意气风发。
楼下住的是南非来的黑人哥们丹尼尔。他来巴黎很多年了,有一套自己的生存之道。在走廊碰到的时候,我抓住他的手臂,被他一个反扣,差点整个人掀翻在地。
“哥们……我只是想问问你有没有什么活儿干……没钱……”知道我并不是来者不善后,丹尼尔拍了拍我的胸脯,“明天周末,赌马场,我负责卖零食和汽水,你要不要一起来?按小时计薪水。”我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马场的气氛是热烈的,赛场上矫健的马儿奋力地奔跑追赶着,看台上人声鼎沸。
我穿着绿色的工作服,胸前挂着一个篮兜,里面是各色的零食和汽水,穿梭在人群里售卖。
丹尼尔让我负责VIP 区域。所谓VIP 就是有单独的包厢和直播可以看到赛场的状况。显然也都是有地位和身份的人才买得起那个区域昂贵的票。
我走到1 号房间,准备敲门的时候,发现门虚掩着,不小心触碰,门就开了。
苏舞舞,那是我人生中第一次见到你。你面对我站着,并不是传统的美人样子,巴掌脸,配着一双小小上挑的眼睛,一副清凛的模样。
你身穿一袭窄身连衣裙,红底鱼嘴高跟鞋,手包。我主修服装设计,自然知道你这一身价值不菲。
当我想要开口问你们需不需要零食的时候,背对着我的那个挺拔的男子,扬手挥了你一巴掌,把你整个人掀到沙发上。你神色照旧,用手指擦拭了一下嘴角流出来的一丝丝血,然后冲着男子面露一丝挑衅的微笑。
我怔在那里,进退两难,这个时候你看到了门口狼狈的我,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你抄起手边的玻璃杯,稳准狠地朝我的方向扔过来,玻璃碴子划过我的手臂,在脚边四溅开来。
你无处发火,只能冲我这个无名小卒撒气。我感到了右手臂火辣辣的疼,看到汩汩冒出的血,内心呐喊一句“倒霉”,撇撇嘴,匆忙退出。
傍晚马场比赛结束,人声鼎沸的现场瞬间一片死寂,只有残留的各种垃圾。
我看着这个场面不禁有点悲戚,继续清扫垃圾,手臂上简单止血了,隐隐作痛。
身后响起了高跟鞋的声音,有人拍了我一下,我转过头,看到你妆容花掉的脸,憔悴非常。
你从手包里抽出几张大额的钱,塞到我手里。我望着你如黑夜星辰一样的眼睛,仿佛是一个巨大的旋涡,将我吸了进去。
后来很多年,我回忆,即使我们的相处使我黯然神伤,成了此生无法愈合的伤口,但我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因为我遇见了电光石火的瞬间,有些人可能终生不遇。
“怎么,嫌不够多?”你看我没作声,挑了一下眉毛,又抽出几张大钞,塞入我手中。等我回过神来,你已经走远了。我看着你骄傲的背影,你那张寡淡的脸一直浮现在我面前。整个世界似乎都失去了声音。
巴黎那么大,我总期望着能在下个转角遇见你,但显然是徒劳。我凭着自己的记忆,把你画了下来,大大小小、神色各异的你,贴满了我房间简陋的墙壁。我躺在地板上,看着那么多的你,仿佛置身在金碧辉煌的宫殿。
塞纳河的水涓涓流淌,金黄的梧桐树叶窸窸窣窣掉了一地。在我对你似有若无的思念里,夏天过去,秋天来了。
第一天上法语语言课的时候因为打工,所以我迟到了。我匆忙赶到教室的时候,各国同学都对我的不礼貌投来鄙视的眼神。
我低头猫着腰走到座位上,看到背对着我写板书的老师,一头短发,身段窈窕。
当我拿出书本,等待老师转过头对我批评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张熟悉但又陌生的脸。不同于几个月前的浓妆艳抹,反而是清汤淡水的模样,一头海藻般的卷发已经变成利落的短发。
我有一瞬间的愣怔,而她神态如常,我恍惚以为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人,开口用法语说道:“老师,今天我的手臂受伤了,所以迟到了。”
当她听到这句话时,像是平静的湖面被微风拂过,有一丝的起伏,我在心底狡黠地笑,是她,没错。我幻想过无数次我们的重逢,但是没有想到,会是如此这般。
你恢复了神色,镇定地说:“同学,你刚刚‘手臂’这个单词的发音错了,整个句子有语法问题。”
我上了学校的网站试图查阅你的资料,“苏舞舞”三个字赫然映入我的眼中,成为此生洗不去的图腾。你也不过只有23 岁的年纪,以高分从这所学校毕业,跳级生,现在作为实习代班老师教我们法语。
一整节课,我失聪了一样,秋日温暖的阳光透过玻璃细碎地将你包裹住,给你笼罩了一身闪亮的光环,对我而言,你仿佛是天亮时分那颗最美丽的启明星。
下课后还没等我开口拦住你,你就快步离开了。我尾随了你三个街区,终于在拐角的地方,你猝不及防地转过身来,依旧是一张没有表情的脸:“跟着我干吗。”
“我喜欢你。”大概是那天的微风吹得我醉了,才会没头没脑地冒出这句话。
你脸上荡起似有若无的笑容:“巴黎男人的油嘴滑舌,你倒是都学去了啊。”
“请你喝咖啡。”我拉开了街边咖啡店的门。你要了一杯黑咖啡,望着窗外悠然而过的人群。而我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你。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巴黎吗?”你依旧保持着固有的姿势,如同自言自语。还没等我开口,你说,“因为这里的闲散与舒适。随便在街边坐下来,都能看到风景。”
我有点惭愧,因为来了巴黎两年,都是匆匆忙忙地赚钱与读书,并没有任何闲心去领悟你说的风景。舞舞,我爱上巴黎这个城市,大概是从我爱上你开始的。
你突然站起来,迅速地拉开门,站在门口神色焦虑。我顺着你的目光看过去,街对面有个眉目英挺的男子搂着一个曼妙女子的腰,正在买冰淇淋。他满脸笑容地舀起一勺,送入她的嘴中。我看着他们上了马车,在巴黎古老的石板街上,嗒嗒的马蹄声就这样远了。我猛然记起来,那个男子就是当日在VIP 室那位。
你只是怔怔地站着,过了半晌回到咖啡店,拿出手机打电话。
“喂,云深,你在威尼斯出差还顺利吗?”你咬着嘴唇艰难地说出这句话。很久之后,我才能领悟你脸上那种伤痛欲绝。
“我在开会,先挂了。”然后是嘟的一声,陷入沉默。
你自嘲地笑了笑:“每次我的狼狈都让你看见。”
“是不是应该把你灭口了才好。”你说完就哈哈笑了起来,在桌上放了钱埋单。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你已经消失在街角。
你又不见了,语言课换了其他老师。
我周末依旧在马场打工。向丹尼尔打听了王云深这个人。得知他是中法混血,家世显赫,年纪轻轻,已经是金融街炙手可热的新星。我随意翻看一些金融杂志,都有他的大篇幅报道。
沈染是新来马场打工的留学生,留娃娃头,不能说漂亮,但清秀可人。
我指着杂志上的王云深问她:“你觉得杂志上的这个男人怎么样?”
沈染两眼冒星星:“绝对是所有女人的梦想。”我颓败了。
入冬了。巴黎的冬天潮湿而阴冷,使我想起我的家乡,也使我想起你冰冷的微笑。
又是一个周日,我看到王云深带着不同的女眷来VIP 室看马。我不情愿地走进去为他服务。
娇媚的女眷嗲声嗲气地问:“你那个苏舞舞呢?”
“别提她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她是什么货色。”云深神色不屑。
无名的火气腾地一下上来了。我走过去一拳打在他的脸上。女眷哇的大叫一声跳了开来。我们两个人扭打在一起。
最后的结果是我被马场开除,他戳着我的鼻子冷冷地说:“发什么神经。”我冲着他远走的背影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
后来我想,这么多年,我如此咬牙努力,大抵都是想要赶上云深的高度,而我忘记了,即使我攀爬到了一定的地位,你也不知踪影。我被揍得不轻,加上长期的劳累,就这样病倒了。
朦胧中听到有人敲门,我以为是来送饭的沈染,没有想到打开门是你。
你从包里拿出消毒药水,为我额头的伤口包扎,还帮我整理了房间,烧了开水,嘱咐我吃药。
大概是药效上来了,我迷迷糊糊地让你不要离开。后来你成了一个晃动的影子,而我跌入到昏沉的睡眠中。
醒来已经是傍晚,房间一片昏暗,我看到你盘腿坐在窗边,看着夜色。
“我给你熬了粥。”你起身盛粥给我,又细心地把粥喂到我嘴里。
那个时候,我希望时间可以冻结住。
“我听马场的人说了……”
“你最近去哪里了?”
你并没有接我的话:“我下周生日,你来吧。”我忙不迭地点头。
我的头晕沉沉的,再次入睡了。
当我醒过来的时候,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是梦境,在我房间里忙碌的只有沈染。
“她……她呢?”沈染白了我一眼:“回去了。”
我呼出一口气,这一切都不是做梦。
“沈染,和你商量个事……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沈染犹豫了一下,打开钱包给我。
我欢天喜地地筹划着去给你买什么礼物,而忽略了沈染眼底浓重的悲伤。
那几天的日子是数着过的。我攒了一点钱,去给你买了手链,不算名贵,但是对于当时的我来说已经是几个月的生活费了。
学校下课的时候,你开了一辆车停在我身边,让我上车。我坐在你名贵的豪车里,不知道手脚应该往哪里放。
你带我去了香榭丽舍大道上的Versace 专柜。店员看到你进来,鞍前马后地忙碌着。
而我呢,仿佛是没有准备突然被人推上了舞台,在明晃晃的舞台灯光下,措手不及。
你指着一排衣服让我去更衣室试穿。
我低声说:“太贵了……”
你挑眉:“姐姐给你买。”
我站在琉璃灯光下,穿着你挑的西装衬衫,你走过来帮我系领带,我有点眩晕,看着眼前的你,仿佛是来自遥远的世界。
你豪爽地刷了卡,挽着我的手上车。
“怎么了?不喜欢吗?”
“没有……太昂贵了,谢谢。”我揣在包里的手链,最后还是没有拿出来。
后来当我经济实力渐渐雄厚,我唯一不敢踏足的就是Versace。沈染给我买的这个牌子的衣服,也统统被我打入冷宫。我只是没有胆量再回忆起当年在你面前虚弱的我。
你带我去了米其林三星餐厅。门口有衣着得体的迎宾。店里环境幽暗,音乐迷离,都是锦衣华服的人。我咬着嘴唇,第一次感觉到了自己的卑微。
用餐时间很长,我们分坐在精美餐桌的两头。开胃菜、头盘、主食、甜品等等,我第一次不太敢注视你。而你的嘴角上挑着微笑,有种志在必得的感觉。
“觉得菜怎么样?”
“不错……”
“怎么了,心事重重?”
“明天还要考专业……”我胡乱编造一个借口。
你“噢”了一声,然后彼此沉默。
你一直在不停地看手表,似乎有什么很焦急的事情。
“有急事吗?”
你愣了一下,抬头微笑:“没有。”
大概是吃到最后一道甜品的时候,我看到王云深走了进来,你的眼底漾起微笑。
云深看到我们显然愣了一下:“他怎么在?”
“云深,你迟到了。我们都快吃完了。”
云深走到你面前,低声愠怒地重复:“他怎么在?”我身陷窘境,似乎明白了你今天的用意。
云深替你擦干净嘴角残留的一点面包屑,温柔地低声说:“我们走。”然后他替你披上大衣,像是宣誓主权一样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你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样,用嘴形和我说“谢谢”。
我想,我今天的出场演出,大概就是给你最好的礼物了吧。
那个晚上,巴黎飘雪了,我如游魂般走在古老的石板路上,看着火树银花,知道曾经那个即使落魄潦倒却仍能意气风发的自己,已经死掉了。
舞舞,我对你热情洋溢的感情,大概就是从那天开始改变的,不是对你感情深度的改变,而是对我自身的认识,年少自尊的我也想像云深那样给你提供优渥的物质生活,但是我不能。若我和他同样的地位,我大可在你被他牵走的时候拉住你。
大概突然明白了,爱情除了需要胆量之外,也是需要经济地位的支撑的。舞舞,你像是一把钥匙,帮我开启了现实世界的一扇大门,这个大概就是所谓的“成长”吧。
是沈染在SOUL 吧找到了我。那时我已经难受得一塌糊涂。看到她焦急地冲进来,头发上身上脸上沾了白色的雪花。
她突然抱住我:“天明,我们回家吧。”
那天之后,我更用心发奋地学习专业了,也找了好几份兼职,试图填补你给我带来的想念。也曾累到胃出血。当一口血吐出来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慌了。沈染站在我身后,眼泪扑簌簌地掉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
沈染像是发疯一样地冲到我房间,把墙壁上贴得所有关于你的画像全部撕碎了。整个房间也像是飘雪一样到处都是零星的纸片。
我虚脱了,并没有力气去阻止她。
那个午后特别漫长,我就这样跌坐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凌乱的房间,似乎在和你告别。
时间匆忙而过,转眼已经是夏天。沈染照顾着我的日常起居,旁人都以为我们是情侣,只有我知道,我还欠她一句承诺。
我以为你已经随着那些支离破碎的画一起尘封进我的心里了。但是当我在路边看到王云深和巴黎名媛Diane 的订婚照广告时,我的第一反应是你怎么办。
我给你打了电话,显示是空号,给你发的邮件,也都石沉大海。
季节更迭的速度快得让人措手不及,又是一个初秋。我也迎来了大学生涯的最后一个学期。但因为上学期忙着打工,所以我期末的综合分数并不理想,与奖学金失之交臂。
教务处一遍又一遍催着我缴费,我如热锅上的蚂蚁般急得团团转。直到有一天,我接到教务处通知,告知我有校友已经替我把学费缴清了。
“是谁帮我缴了学费,他的目的是什么?”我警惕地问。
教务处的老妇人递给我一封信,我拆开来,A4 纸上只有寥寥几个字:天明,你好吗?
那一刻,我知道,你回来了。
我再见到你的时候,你站在学校门口的梧桐树下,穿一条黑色裙子,手捧一束栀子花。
你看着我说:“小伙子长大了。”
我有千言万语想要对你说,但是到了嘴边,又统统吞了下去。我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在介意你生日那次的事情。
你娇俏地说:“请我吃饭。”
我气你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我是个穷学生,只有法棍面包给你吃。”
你笑眯眯:“我就是爱吃法棍面包。”然后自然地牵过我的手。
我们坐在便利店门口就着水吃着法棍面包。你和我说起了有关于云深的故事。
不过是一个人初到法国人生地不熟,得到了他的帮助,自此一发不可收。
“外人都以为我贪图他的金钱,但并不是,他像是一个大哥哥一样,手把手教会我很多东西,他那么优秀,仿佛是置身云端的人让我仰望。天明,曾经我也是骄傲的人呢,当我第一次得知云深外面还有其他莺莺燕燕的时候我几近崩溃和他分手。后来呢,还是我求着他和好。你说,为了爱情到这份上,我是不是轻贱。”你说的时候流露出自嘲的表情。
我其实是想赞叹你的勇气,但是话到了嘴边又吞了下去。风吹乱了你的头发,一年了,你头发已经及肩,我伸手过去帮你捋了捋。
“舞舞,那你觉得这样付出快乐吗?”
你把头埋在双腿之间,叹了一口气:“我不知道……我真的很难从云深的旋涡里挣扎出来。”
你邀请我陪你去苏黎世度假散心,我犹豫了一下还是答应了。我们徜徉在苏黎世美妙的湖光山色中。从酒店的房间看出去就是雪山,门前是一面如镜子的湖泊。
我们仿佛是热恋中的情侣,整日嘻嘻哈哈。也坐在湖边谈音乐谈电影,我们惊讶地发现,竟然有如此多的共鸣。
“天明,认识你真好。”你由衷地说。我紧紧地握住你的手。
我们决定去那边山间露营烧烤。
徜徉在苏黎世的青山绿水间,感觉自己人也沉静了不少。
与你深入接触后,发现你很懂生活乐趣。你熟门熟路地搭了帐篷,架起烧烤的台子,打开鱼竿准备垂钓。
“这是我的私人小天地,遇到不开心的事情我都喜欢来这里歇一歇,没有人找得到我。”你把鱼竿抛入水中。
“那我很荣幸。”我坐在椅子上,翻阅着一本书。
一个下午就这样流过,我们很少说话,钓鱼需要保持绝对的安静,有时我抬头看你专注看书的模样,竟然希望时间不要走。
接近黄昏的时候,鱼儿终于上钩。你拍着手说:“今天的晚餐有着落了。你看我露一手。”
“你?”
“不要小看我,我做菜可是很厉害的。”我将信将疑地看着你忙东忙西,想要给你打打下手,被你勒令坐好不许动,我摊摊手。
一个小时后,你端出一盆美味的烤鱼:“材料有限,等回巴黎,我好好给你做。”
我吃得赞不绝口:“想不到你厨艺这么厉害。”
你撇嘴:“你以为我是花瓶。”我哈哈大笑。
天逐渐暗下来,山林里面一片寂静,偶尔有鸟飞过的声音。璀璨的星星一颗颗升了上来,镶嵌在黑丝绒般的夜空里,悠远沉静,仿佛一伸手就可以抓住。
我们各自回帐篷睡觉。早上起来,我发现竟然找不到你的踪影。我心里着急,这里都是森林,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走错。正当我心里焦急的时候,看到你从远处走过来。
“我下山问居民买了一些蘑菇,想要给你做蘑菇粥。你去洗漱一下,马上可以吃。”
我的语气里有轻微的责怪:“谁让你乱跑。”你做了一个鬼脸。
我第一次吃到那么软糯的粥。你自豪地说:“云深最爱吃我做的粥。”说完这句话,你突然自嘲地笑笑。
“你慢慢吃,我下山再问居民买点吃的。”我打破了沉默。
没过多久,我听到警报鸣笛声,心下一惊,糟糕,森林火灾。眼看山上的火势越来越猛烈,我怕你着急,一路小跑回去。
再见你的时候,周围一片狼藉,我看到你声嘶力竭地喊着我的名字,微弱的声音被高压水枪巨大的轰鸣声所掩盖。
你整个人瘫软下来,头埋在双手之间。我走过去抱起你。你看着我完好无损地站在你面前。突然抱住我掉下了眼泪。我们两个人就这样长久地拥抱站立。
舞舞,我从来没有问过你是否喜欢我,但是你为我掉的眼泪,永远留在了我的心里。
我们继续徜徉在这山清水秀中。你看书钓鱼,而我也在抓紧时间做毕业设计。
其间沈染给我打电话,我都直接按掉了。大概那个时候,整个世界放在我面前都没有你的笑容重要。
“舞舞,下个月我有设计秀,你来当我的模特吧。”你拿过我的本子,看着我画的衣服,啧啧赞叹。我没有告诉你,所有的衣服都是以适不适合你穿为条件来设计的。我也知道这违反了做设计师的原则,但是我不在乎。
你托着腮,笑眯眯地说:“好啊。”
你翻着杂志,突然站起身来,走到湖边。前一秒还是笑容满面,瞬间脸上愁云密布。我扫了一眼杂志,头版上赫然有对王云深的采访,他搂着未婚妻笑得甜蜜。记者问他什么时候结婚,他说下个月。
我走过去从身后环住你,感觉你身子在颤抖。
“天明,我们回巴黎吧,我累了。”
那段时间我因为忙着设计衣服,与你甚少联系,偶尔发短信问候,难得出来吃个晚餐。
我的衣服都做好了,邀你来试穿。看着你穿着前短后长布满蕾丝的洁白婚纱,美得仿佛从天而降的天子。
你摩挲着婚纱下摆:“天明,真美丽啊。”
你的话更少了,有时候总是出神,不知道你在想什么。我与你仿佛就是隔着一扇紧锁的玻璃门,但是没有关系的,我固执地认为时间是最好的良药。
转眼就到了设计展T 台秀。我前一天给你发了消息告知时间地点,并没有得到你的回复,心里忐忑不安。我去了你的住所,发现门窗紧闭。
第二天我强打起精神应付着,别的设计师都在忙碌地和模特给衣服做最后的调整,只有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那里。
“你的模特呢?”沈染焦急地问。
我打你电话关机,发的短信也石沉大海。
“翟天明,你搞什么,知道不知道这场秀关乎你的前程!”
运气也是背,竟然抽到第五个上场。沈染跑前跑后,说尽好话,终于替我争取到最后一个出场。
我看着她一脸的忧虑,说:“沈染,我今天就等到舞舞来。”
“她不会来了!”沈染翻出了推特,头条就是今天云深结婚前女友闹场的消息。像是一颗惊雷,砸到了我内心。
“沈染,麻烦帮我把衣服收起来吧。不走秀了。”沈染后来告诉我,她从来没看过我如此颓废的表情,对于我,仿佛整个天地都坍塌了下来。
沈染二话没说,抱起裙子跑到了试衣间,又让化妆师给她化了妆,终于在最后一秒钟踏上了舞台。
我站在那里,原本根据你纤瘦的体型量身定做的裙子,被微胖的沈染硬生生地塞了进去,她走秀的姿态也不娴熟,底下发出了嘲讽的笑声,但是她脸上带着暖人的微笑。
我的心微疼,此刻的沈染为了我,无视嘲笑,应该就如同美人鱼走在刀尖上的感觉吧。
沈染踩着12 厘米的高跟鞋跌跌撞撞地走下舞台,她冲我撇嘴:“我真是太胖啦,要减肥。”
不知怎么的,大概是太累了,需要有人给我一点力量,所以我一把抱住了她:“谢谢你。”
也是那天,我开始对人生产生了失望。
看着巴黎云卷云舒的天空,我对你的爱让我心灰意冷。就如同沈染说的,好的爱情应该是携手并肩对抗孤独人世的,并不是像我对你这样,永远都是在等待和追逐的。
我曾偷偷地去你公寓看过你。那一盏暖黄色的灯,映照出你的剪影。后来过了很多年我想,大概是我的不够坚定和过分的自尊,才使得我们彼此天涯。
沈染从背后抱住我:“天明,你想什么呢,这件婚纱你觉得好看吗?”回忆戛然而止,我点头说好看。
沈染大概是这个世界上为数不多可以洞悉我心事的人,她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封信,郑重其事地说:“天明,三年前舞舞曾经来过你公寓找你,留下了这封信。对不起……”
我看着娟秀的字体,手有点颤抖。我去了婚纱店门口,犹豫了很久才打开。
“天明,真是抱歉,没有赶得上你的时装秀。你可能也看到了铺天盖地的新闻,媒体为了博眼球真是写得丧心病狂。其实那天我只是想去做一个祝福和道别,没有想到失足滑落水中……如果我没有落入水中,我们的结局会不会就不同了呢?我要离开这个城市了。谢谢你给过我的美好。有缘再见吧。”
我把信小心翼翼地折叠好,她并没有一走了之,而是给了我交代,也算是解开了我的心结。
我走回婚纱店,沈染强装镇定地说:“你如果要去找她,我可以取消婚礼,父母那边你放心,我会打点好。”
我拥抱住她:“傻丫头,说什么呢。”
至此,年轻气盛的青春和爱过的人,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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