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桃小妖
编辑/眸眸
作者有话说:
这篇文里我非常喜欢“因为喜欢你这件事,我怕你也会不喜欢”这句话,又因为宫崎骏动漫里这句“用善意的心情去理解别人的话,会让世界单纯美好容易”,所以才有了文中自卑但总是给别人带去温暖的男主角,和同样自卑却因为受男主角的影响而变得开朗的女主角。正像宫崎骏所说的:“世界如此之大,我却能幸运地遇见一些人。”只要我们的心态不一样,世界就会立刻变得不同。
大概是从上了高中的那一天起,白苏就习惯了用沉默和安静把自己包围起来,任谁也无法靠近。所以这天发现有同学一路跟着她的时候,她用带杀气的眼神直视那个男生想让他知难而退。
显然这一招并没奏效。男生叫杜仲,是白苏的同班同学。这个同学是个异类,竟然无视她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一路迎上来笑眯眯地说:“我刚才看到你扶一位老奶奶上公交车,你明明很好,干吗平常要装作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呢。”
白苏顿时有种被看穿秘密的感觉,她恼羞成怒地说:“要你管!”而这个奇葩男生竟然还接着说:“上个星期我看到你在一个盲人的碗里放了五十块钱,还看到你给一个抱着小孩的女人让座,还有,一辆拉橘子的车翻倒后,你帮人家捡了十分钟的橘子。这个星期,你……”
十六年以来,白苏第一次被人这么密切地关注,可是,她并没有一点喜悦感,反而对此十分无措,于是,不受控制的话脱口而出:“你有病吧!”
男生愣住了。趁这时候,她一溜烟地跑开了。
到家后,她心烦意乱地想:为什么杜仲会这么关注她的一举一动呢?难道他对自己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思绪如一团乱麻的时候,妈妈冷冷地说:“还不写作业,愣在那里干吗!”白苏回过神来噔噔噔地上楼,哐当一声把门带上。这是自从白苏十二岁那年,在爸爸离开之后,白苏和妈妈最常见的状态。
白妈妈是一位有名的内科医生,家里各方面的条件还过得去。小时候有很多同龄的孩子羡慕白苏,但白苏反而羡慕别人有一个充满烟火气息的家。
这样胡思乱想着,黑夜终于过去。
第二天在去上学的21 路公交车上,白苏又见到了杜仲。她本以为他在听了那么难听的话后会选择不再跟她说话,没想到他反而又笑嘻嘻地坐到她身后的位子上。他说:“早啊。”
白苏凶狠地瞪他一眼,没有说话。路上的景色飞快倒退,阳光和煦地照在身上,桃花瓣在风中不断飞舞,有几片从打开的窗户里飘落到了白苏肩膀上。这是每一天都会见到的景色,她从未想到在很多年以后,她会那么深切地怀念它。
到站后,杜仲随着白苏一前一后地下车。站牌那里有一个同班同学看到这一幕,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惊奇地说:“你们一起来的啊?”白苏还没来得及愤怒地说“不是”,杜仲已经笑着说:“是啊。”
于是,一整个上午,班里都在疯传着白苏与杜仲有多么亲密的N 个版本。从上高中以来,白苏一直都成功地让自己成为一个隐形人,她努力活在大家的圈子之外,无非是不想听到任何有关她自己的流言。可是这一天还是这样毫无预警地到来了。
这个始作俑者还在好脾气地对别人笑,白苏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深切地恨过一个人。
十二岁以前的白苏,是非常快乐的白苏。十二岁以后的白苏,成为一个腿脚有点不灵便的装作快乐的白苏。
这都归咎于十二岁那年的车祸。当时和白苏在一起的白爸爸成了妈妈所认为的罪魁。后来他们大吵一场让本来就岌岌可危的关系变得更加恶劣,最终两人好聚好散,而白苏间接地成为了拆散他们的罪魁祸首。
十六岁以前,因为她身边的人都深知她的过往,所以大家都十分照顾她并且小心翼翼地从不提起敏感的话题,因此这四年来她以为自己还算是开心的。
后来妈妈跳槽到省城的医院做主任医师,她跟随妈妈从A 市到这个城市读高中。她到学校的第一天,有人在不远处指着她窃窃私语,她在那一刻才知道,原来这些年来,她根本没有一天是真正开心的。
而她终于不用再伪装,她用沉默的外衣把自己包裹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囊,直到这一天有关她的流言蜚语不断入侵她的囊,使她不得不暴露在那么多目光下。
如果这场流言的男主角不是杜仲而是张蔚然,那么她也许不会感到如此屈辱。因为,杜仲是除了白苏以外,班里第二另类的人。
开学这么久以来,白苏渐渐知晓了杜仲的许多事情。听说他是从农村来的孩子,全家以在某个小区门口摆水果摊为生。
这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不知道杜仲是因为真的老实还是别的原因,他在班里完全是那种可以随叫随到、任人宰割的存在。
比如这一天,白苏在学校里的商店买水,遇到杜仲抱了一箱雪糕从商店出来。有人阴阳怪气地说:“今天怎么这么奢侈啊,杜仲?”杜仲好脾气地笑:“别人请大家吃的,我来跑个腿。”于是一大群人在杜仲走后挤眉弄眼地大笑。
又比如说,如果轮到谁值日时不想干活,跟杜仲说一声,杜仲完全可以把值日做得非常漂亮。又比如说,有人托杜仲送信给女孩子,最后他却被人家羞辱一番。原来是那人以杜仲的名义给女孩写信,而杜仲对此完全不以为意:“是个玩笑嘛,没什么的。”于是,杜仲成为大家眼中最受欢迎的“傻瓜”。
跟这样一种人有瓜葛,任谁也接受不了别人异样的眼光。但偏偏,白苏与杜仲之间的交集却越来越多。
白苏是个理科白痴,每每都会对着数学题和物理题发呆。杜仲的座位在白苏后面,他有时候从她身旁经过,忍不住说:“这里要用到这个公式。”白苏狠狠瞪他一眼,她可不想在这个节骨眼上跟他有任何交谈。他不发一语地回到位子上,白苏以为他会就此偃旗息鼓,他却在下一刻递过来一张写满详细解题步骤的纸。
白苏默默地看完,然后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收到这样的演算纸。以至于在接下来的小考中,白苏顺利拿到了不错的分数。
只是这一切交流都是无声的,杜仲像是知道白苏不想跟他说话一样,从不在她身旁逗留。她是有点感激他的,但是对于把帮助别人当成家常便饭的杜仲来说,白苏认为“谢谢”两个字并没有多大意义。
日子慢慢过去,有关他俩的流言渐渐淡去,白苏以为以后的日子会渐渐平静下来,她可以继续做她的隐形人。
自从别的班级开始流行“文帮理”风潮后,白苏的班主任也在班里安排了一对对“一帮一”的搭档。
这本没有什么稀奇,但是当班主任念出“白苏”与“杜仲”这两个名字时,整个班里都沸腾了。于是白苏知道,她的太平日子结束了。
中午的时候别人都去吃饭,白苏没有一点胃口地坐在操场上发呆。这时,一个装满排骨饭的饭盒出现在她眼前。原来是杜仲。
白苏看到杜仲忽然就激动起来。她一拂手,杜仲手里的饭盒当的一声掉落在地。然后,她悄无声息地哭了。杜仲的表情有点受伤,又有点心疼,让她更加心烦意乱。于是她使劲擦了擦眼泪,不发一言地回了教室。
其实她是想说一句“对不起”的,可是对杜仲来说,这三个字一定会让他变本加厉地叨扰她。在这种风口浪尖的时候,她宁愿变成没礼貌的人,也不要听到别人说:“瞧,那个傻子和瘸子凑成一对是多么般配。”
理科差就差吧,这几年不都这样过来了吗。白苏这样安慰自己的时候,绝对没想到杜仲还会在放学的时候跟上来。
当时白苏的愤怒达到了顶点,她几乎是咆哮着对杜仲说:“拜托你离我远点好不好!”
话说到这个份上他应该不会再跟着她了吧。谁知道在公交车上的时候,白苏又见到他。他发现自己无处可躲的时候又亮出他傻兮兮的招牌笑容:“我只是想给你这个。”白苏快速地接过本子,话都没说一声就跑开了。
回到家后白苏把那个笔记本往抽屉里一塞,世界终于清静下来。
第二天上午杜仲递给她一张字条:“我的笔记你带了吗?我需要看一下。”白苏烦不胜烦地回过去:“明天给你。”
谁也没想到,白苏还回笔记本后,会闹出那么大的风波。
白苏以为自己还回去的是杜仲的笔记,没想到她误把自己的日记还给了他。普通的日记也没什么,可偏偏她的少女心事都写在上面,里面的男主角是他们班风头最劲的男生张蔚然。
如果只是杜仲看到也没什么,偏偏他刚拿回笔记就有人找他借。对于来者不拒的杜仲来说,当然是二话不说地给了人家。
于是,白苏再次成为焦点人物。这一次与她有关的绯闻男主角换成了闪闪发光的人,但是为什么,白苏听到班里疯传着“真不知天高地厚”这种话后,会更加难过呢。
得知真相后的杜仲立刻去找白苏试图道歉。可白苏先入为主地说:“没想到你这么卑鄙。”然后在急火攻心之下,她给了杜仲一个响亮的耳光。
杜仲捂着脸看着她,破天荒地什么也没有说。他静静地看着她,眼睛里闪烁着忧伤的光。
于是这一次,世界真正安静了。后来的两个星期内,杜仲都没有与她说过话。
白苏想,这样未必是不好的结果。
但时光偏偏不给她最想要的,在去春游的车上,两个另类的人是被排斥的,是必须要坐在一起的。一路上白苏都没有跟杜仲说过话,杜仲也没有再自讨没趣。有好事的人向他们指指点点,白苏绷紧了身体忍着睡意,才坚持着没有睡着。她实在怕自己睡着后会不小心碰着他肩膀,然后让别人找到话题。
坚持着到达目的地,白苏才知道固执给自己带来了多么麻烦的后果。春游出发前老师说所有人都必须参加,好像忘了她的特殊情况。而这种遗忘偏偏让她开心,因为这样好像也昭示着她算是一个正常的可以参加集体活动的人。
她看着一路盘旋而上的台阶皱眉,但还是咬着牙走上去。渐渐地她越走越慢,熟悉的同学都消失在远处。于是她索性坐在台阶旁边的树丛里休息一会儿,还唱了非常喜欢的陈绮贞的一首歌——《鱼》。
下山的时候,她的腿疾在用了太多力气后又犯了。钻心的疼一阵阵袭击着她,每个人都兴高采烈地从她身旁走过,没有人注意她。
从她身旁经过的人越来越少,渐渐地再也没有。她觉得就算她马上消失在这里,也不会有人发现。于是,她终于可以矫情地大哭起来。哭够了,她向前走,却发现腿使不上劲儿。
这时候有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我来扶你吧。”又是杜仲,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跟在她身后的,想来她一瘸一拐的姿态都落入他眼中,她肆意大哭的样子也都给他瞧见了。
她有点恼怒,但一想到看见她种种丑态的人是杜仲,便也觉得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她早已经想通,他一定是误把笔记给了别人看,因为从他们有交集的那一刻起,他从来都没有伤害过她,只是彼时她把他当成了出气筒。
在那么多人里,偏偏只有他来做她的救世主,她有点认命的感觉。
于是在微风轻拂脸颊的大好春光里,杜仲扶着白苏,一步一步地,像在进行一个古老仪式般,慢慢地走完了一千个台阶。
后来白苏问杜仲:“如果你不想做一件事的时候,你从没想到过拒绝别人吗?”杜仲笑了笑,笑容像春风般那么温暖。他说:“宫崎骏的动漫里有这样一句话,用善意的心情去理解别人的话,会让世界单纯美好容易。世界如此之大,我却能幸运地遇见一些人。我想,这就是我的回答。”
那一刻,白苏愣住了。她没想到,在别人眼中那么傻的杜仲,身上住着一个这么纯净的灵魂。白苏忽然有些惭愧,她想,班里的任何人在听了这样一番话后都会惭愧吧。
直到很久以后,白苏都记得杜仲的这一段话,记得他被阳光晒得发红的脸颊,记得那一段最美好的年华。
从那天后,白苏跟杜仲之间的关系有了很大的改变。
杜仲再给她笔记的时候,她默默地接了过来。她甚至还开了一个玩笑:“如果我考好了,就请你吃肯德基。”杜仲笑眯眯地点头,一副心情大好的样子。
考试的第一天中午,白苏由于带了饭就没去食堂吃,吃完饭心情大好,就又哼起了那首《鱼》。唱完后,竟然有人在教室门口鼓掌。白苏诧异地一看,发现竟然是张蔚然。她不好意思地趴在桌子上装睡,没想到他悄悄地走过来,眼神里带着无比的惊讶:“那天是你在山顶唱了这首歌吗?”
对杜仲可以无比傲娇的白苏,在面对着张蔚然的时候只能老实地点头。男神问完话后又一阵风似的离开了,让白苏差点以为他的出现是一个梦。
直到考完最后一科出来的时候,白苏收到了一条署名为张蔚然的短信:晚上能请你吃个饭吗?
白苏傻眼了。男神竟然请她吃饭?以至于接下来的时间她都在晕晕乎乎地想这个问题。直到夕阳西下的时候,张蔚然的短信又发了过来,她才醒悟过来。那时候她的日记内容在班里传得沸沸扬扬,他一定是知道她的心思的。那么,她到底要不要赴约呢?
从进入一班的第一刻起,这个男生就吸引了她的所有目光。所以在纠结了那么长时间后,白苏还是赶到了那个地点。
张蔚然说,那天听了那样空灵的歌声后就到处寻找唱歌的人,但是一直没找到,没想到后来在教室里又听到她唱。那一晚张蔚然表现得像个绅士,除了在他们走在一起的时候,别人异样的眼神令他感到无比尴尬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白苏心情很好地回了家,洗漱完毕顺便拿出手机一看,手机早已没了电。她把手机充上电,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睡了一个好觉。
第二天是星期天,等给手机充完电开机后,才发现手机上有二十个未接电话和若干条短信。打开一看,全是来自杜仲的。
她这才想起来,如果她考的好就请杜仲吃肯德基的约定。她赶紧打电话给他,他在电话那端照旧笑嘻嘻地说:“没关系,下次吧。”
白苏忽然有点郁闷,被放鸽子的人应该是无比愤怒的,为什么他还能笑得出来?难道她对他来说就是“爽了约也无所谓”那种无关紧要的人吗。
白苏忽然发现,她有点看不清自己的心了。
天气进入炎热的夏季,每个人的暖壶里都灌满了开水。X说:“杜仲,给我带一壶水吧?”Y 说:“也给我来一壶。”Z也凑热闹:“也不差我这一壶。”炎炎烈日下去排队打水的差事,大部分人都选择交给了杜仲。
白苏为此感到十分不忿,但杜仲总是笑得露出白白的牙齿:“算了,只当锻炼身体。”于是某一天,她看不下去他那么辛苦地来回多次,便也站起来跟他一起去水房。
打完水回来的路上她拎着两个暖瓶有点吃力,杜仲一把抢过其中一个,谁知道这时候有别班的同学打闹着经过,其中一个暖瓶啪地一下掉在地上炸开了。
本来暖瓶中的一大部分水都要溅在白苏身上,可是那个时候杜仲就那么往她面前一挡,生生地承受了热水灼伤手臂的痛。看着杜仲被烫得红肿起泡的胳膊,白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
在去医务室的途中,杜仲只顾安慰白苏,好像连手臂上的剧烈疼痛都给忘了。医生说:“真没见过烫成这样还嬉皮笑脸的人。”
她以为伤成这样杜仲就会拒绝别人了,但是在别人开口的时候,他还是经常帮他们跑腿。
白苏有些生气他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然后为自己的愤怒感到惊奇。从什么时候起,身为旁观者的她变成了和他同仇敌忾的她呢?而看到受伤后的杜仲,她为什么感到那么心疼呢?
白苏想到了一个可怕的结果。于是为了竭力拂去这个念头,在张蔚然再次邀请她出去玩的时候,她答应了。
白苏和张蔚然走得越来越近,杜仲有好几次看着她欲言又止,有一天终于忍不住对她说:“我看到张蔚然好像跟好几个女孩子都走得很近,你还是离他远点。”白苏哈哈大笑:“喂,你不是在嫉妒吧?”杜仲的脸一下子变得很红,他深深地看她一眼,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如果不是亲眼看见那一幕,白苏实在不愿相信杜仲所说的话。那一天放学后已经很久,她因为忘记带一本书就返回去,刚走到门口,就听到杜仲说:“不是有白苏吗,你为什么还要招惹别的女孩子!”
张蔚然恼怒地说:“关你什么事!”
杜仲冷冷地说:“白苏的事,就和我有关!”
听到这句话,白苏的脑袋轰地一下炸开了。她从未听过杜仲用这样冰冷的语气对别人说话,如果这时候她还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样,那她真是一个傻瓜。
这时候张蔚然说:“就她那种人,谁还能放在心上。”白苏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他在嫌弃她的伤腿。从她那天晚上第一次和他吃饭的时候起,他露出的那种尴尬表情就出卖了他。奇怪的是,除了感觉到被羞辱的痛外,白苏竟然有一种解脱了的感觉。
在张蔚然说出那句话的同时,杜仲就给了他一个耳光。
最后两个人都挂了彩,白苏的出现让这场战斗结束,但是谁也没有把受伤的原因说出去。
张蔚然悻悻地离开后,白苏看着杜仲再次受伤的胳膊哭得不能自已。杜仲不明所以地说:“这次我终于拒绝别人不想再做卫生了,结果我俩就打起来了。没事,我不疼的。”
看着杜仲一副傻傻的努力隐藏的表情,白苏又笑了起来。
自从那年腿受伤后,白苏从没这么快乐过。可是快乐的日子没过几天,就听说杜仲因为发烧住院了。
白苏在某天放学后赶到医院,见到了杜仲同样老实善良的父母。虽然经济条件不好,但是看起来杜仲和父母的关系很好。她看到杜仲用水果刀给苹果削了皮后递给他妈妈,然后她幸福得都流出了眼泪。
白苏忽然被触动。这么些年来,妈妈一个人在外头打拼,她呢,除了享受妈妈带来的良好生活条件外,什么也没为她做过。
这时候杜仲发现了站在病房外面的她,她笑着进去陪他聊天。杜仲说:“暑假我们去看海吧,蓝天和大海最让人感到幸福了。”白苏高兴地答应了。正说着话的时候,白苏妈妈忽然进来了。她不动声色地叫出白苏,把她带到她的办公室。
妈妈开门见山地问她:“你喜欢那个叫杜仲的男生?”那一刹那,白苏的心思转了几转,为了消除妈妈的疑虑和以后避免不了的麻烦,她满不在乎地说:“怎么可能,我怎么会喜欢那样的人?我只是觉得他比较可怜。”
妈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她,说:“你爸出差到这儿,想见你,你先回去吧。”白苏开心地点头,她已经半年没有见过爸爸。
第二天是星期天,爸爸领着她逛了商场、吃了饭,然后就又回了A市。白苏找了一条纱巾和墨镜武装好偷偷去看杜仲,可是走到熟悉的521病房一看,发现杜仲的床位已经换了别人。打杜仲的电话,没有人接。
一直到下周一开学的时候,白苏也没有见到杜仲。他的座位是空的,她第一次主动找别人说话:“杜仲去哪里了?”然后别人一副惊讶的样子告诉她,杜仲好像是转到家乡的学校去了。
白苏一整天都怏怏不乐的,回到家妈妈看到她这个样子,就洞悉了一切。她有些不自然地说:“那天你的话我录了视频,想着以后你做不到自己所说的话的时候就放给你听。结果那个叫杜仲的男孩借我手机打电话时估计不小心看到了,也许因为这个第二天他就出院了。”
白苏尖叫着哭出来:“你为什么不先挽留住他,然后告诉我?”可是她并没有得到回答。那天被杜仲触动后对妈妈的愧疚,好像在这一刻又全部消失了。
她好像看到杜仲在听到这句话后会笑哈哈地说:“这样啊,没什么的。”然而他的眼里却流露着浓浓的忧伤。她一想到这个场景,就要忍不住流下泪来。
可是无论她再怎么难过,杜仲终究还是从她的世界里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只知道他的籍贯在江苏,其余都一无所知。
而班级里在少了杜仲后,再没有人无怨无悔地替大家值日,再没有人主动去打热水,也再没有人甘心做大家的出气筒。直到这时,大家才怀念起他的好来。
她也才知道,全班人都说她不知天高地厚时她为什么会难过,不是因为自卑,而是因为杜仲当时没有表现出失落。想来从那时候起,他就住在了她的心里。
后来,白苏渐渐地学会主动与别人交流,学会与别人分享快乐,学会在快乐的时候大笑、在悲伤的时候大哭,学会不那么逞强而是做力所能及的运动,学会在旁人需要帮助的时候主动伸出援手,她再也不是同学们眼中那个冷冰冰的白苏。而这一切改变,全是因为杜仲。
在高考结束的那个暑假,白苏在地铁站碰到张蔚然,彼时他不好意思地对她笑:“对不起,那天那样伤害过你。”她笑着摇摇头说“没关系”。本以为这样打过招呼就算是结束了那一段过往,在白苏转身的时候张蔚然突然说:“对了,白苏,后来你知道杜仲的消息吗?”白苏答:“他不是转去老家的学校了吗?”张蔚然愕然地说:“还以为你应该知道的,不过我也才从别人那里听说,杜仲在我们高二下学期的时候因为淋巴癌细胞转移,没了。”
白苏瞪大眼睛,一辆列车从身旁呼啸而过,一阵大风刮过,像是把她的灵魂也带走了。张蔚然后来再说些什么白苏没有听到。她只记得那句话的最后两个字:没了。
她想,在他得知自己即将失去生命的时候,看到她的那段视频,该会是怎样悲伤呢。他会不会再淡然一笑说“没什么”呢。她在人潮汹涌的地铁站像是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般哭得天昏地暗。
原来那时候杜仲给他妈削苹果皮的时候,她不全是因为幸福而哭,还因为他即将要失去的生命。
后来的白苏,每天无数次地想起被别人问他们是不是在一起时,他憨憨地说“是啊”,想起他认真地说“这里要用到这个公式”,想起她打翻他的饭盒后他难过又心疼的表情,想起他被打了一耳光后的委屈,想起他辛苦地扶着她走完一千个台阶,想起他说“用善意的心情去理解别人的话,会让世界单纯美好容易”,想起她失约后他淡然地说“没什么,下一次吧”,想起他为了不让她烫伤而全然接受了那些滚烫的热水却无一丝怨言,想起他说“暑假我们去看海吧”的憧憬……
每个和他相处过的瞬间都被无数次循环播放,然后带给她无尽的哀伤。她知道,像杜仲一样的少年,这辈子她都不会再遇到。
而在那时她忽然明白,为什么当初杜仲偶然看到那段视频后,妈妈没有选择解释。因为她怕白苏得知杜仲生病之后会承受不了这个事实,这是一个用自己的方式爱护着她的妈妈。而白苏从来不曾理解过她。
再后来,白苏偶然知道,她的名字是一味中药,而不是因为父母的懒惰随便取用了两人的姓氏。
她开始主动做家务,下班回来后的妈妈总能喝上一杯暖暖的蜂蜜柚子茶。妈妈看到她的改变,笑容也渐渐多了起来。白苏这才明白,原来笑真的会传染别人。而这一切改变,也是因为杜仲。
其实白妈妈也没有告诉白苏,她根本就没有录视频,杜仲也根本就无从听到。他主动要求换了病房,只不过是不想让白苏再得知他的消息。而杜仲是在知道自己无法再挽留生命时才选择回老家的。这一切白妈妈都没有告诉过白苏,这是一个母亲对女儿最深沉的爱,她宁愿撒谎被女儿误解,也不愿让她太早遭受生离死别带来的痛。
后来白苏顺利去了一个有海的南方城市上大学,许多男孩子被她一贯和煦的笑容迷住,但是白苏没有被任何人打动,她说她早已经历过最好的爱情。闺密问她最好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她说:“最好的爱情是,因为一个人,我变成了更好的人。”
可白苏耿耿于怀的是,自始至终,杜仲从未表达过他对她的感情。而她永远不会知道,在杜仲快要离开人世的时候曾无数次回忆起他们的初见。
彼时他刚到这个城市,就找到一份穿上熊猫服饰替餐厅发传单的工作。有一天他在一个广场发传单的时候不小心被绊倒,半天没爬起来。经过的人那么多,最后是一个腿脚不灵便的女生默默地把他拉起来,没等他说一声“谢谢”就离开了。等联系好学校上课时,他才发现她是他的同学。于是他不由自主地总是跟着她,发现她善良的一面时试图用自己的笑容感化她。
后来他把他的笔记给她看,她却仍旧对他不理不睬。他以要回笔记的蹩脚借口跟她说话,却把她无意还回来的日记交给了别人。那天春游时他一路跟着她,直到她没法自己下山时才鼓起勇气搀扶她。而这一切,他从未打算告诉她。
如果白苏把她日记本的封面翻过来看,就会发现里面写了一句话:世界如此之大,我却能幸运地遇见你。而我喜欢你,却无法告诉你。因为喜欢你这件事,我怕你也会不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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