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霍山山
作者有话说:一个有原型的短篇,用来纪念青春里的那群人,非常高兴且荣幸能让它在承载了我青春的花火上跟大家见面。最后笔芯栗子!
摘句:请别原谅,我不敢说出口的懦弱。
“单单。”他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下意识道出,“那正好和我相对,我是双,你是单。”
后来,单单多次介绍自己都是说:“我叫陆单单,陆地的陆,单双的单。”
好似只有这样,那个藏在心底、藏在远远青春里的人才能与自己还有牵扯。
人如其名,陆单单很普通,普通到没有特色,甚至和所有埋头学习的人别无二。因为学校德育检查严格,她剪了好打理的、正好罩住耳朵的学生头,整日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上下学都背着鼓鼓囊囊的书包。身板瘦小的她总被那书包压得驼着背,摘下书包后,还得揉很久肩,才能缓解沉重负担留下的压力。但她与那些埋头学习的人又不尽相同,别人总成群结队,她却因为性格孤僻总是始终独来独往。
高一下学期,陆单单生了一场重病,在医院住了很久,再回学校时,已是六月初。为了赶上大家的学习进度,陆妈妈给陆单单报了一个补习班,这天下午一下课,陆单单便往补习班赶。
由于老师留堂,陆单单没有时间吃晚饭了,直接拔腿朝距离学校两公里的补习班狂奔。六月的天燥热不已,逆向湿热的风灌进她的嘴里、她寬松的校服里,她奋力摆动两只手臂,但背后那鼓囊的书包跟着她奔跑的动作一起一落,每一次都重重砸在她的肩上,这让她的速度大幅度降低,因此她到达补习班时,还是迟到了。
陆单单站在门外喊了声“报告”,而后躬身向老师道歉,老师应允后,她才走进教室,找了个空位坐下来。
补习班位于一个舞蹈培训班旁边,教室里,老师在讲台上讲着三角函数,教室外,教舞蹈的老师有节奏且大声地喊着“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二二三四……”
“报告。”
神游天际的陆单单听到这一声才回过神来。她循声望去,很惊讶,因为站在门外的不是别人,正是隔壁班的尖子生褚迎双。
陆单单在年级优秀生榜单上见过他的照片,蓝底照片上,他穿着洁白的衬衣,笑容纯净得如天上的白云一般,当时陆单单一眼就看见了他。
褚迎双的目光在教室里巡梭一圈,最后停在了陆单单身侧,他迈步走向陆单单,而后在陆单单身侧的空位上坐下。陆单单一愣,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右手挪进来了一些。
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一阵疾风掠过,吹散了些许六月专属的闷热。
陆单单抄题目的时候,浑然不觉褚迎双离自己很近很近,直到他带着疑惑的口气问了一句:“今天不是上奥数?”
陆单单才猛然抬起头,背脊绷得笔直,而后偏头看向他,愣愣地摇了摇头。
说实话,这是陆单单第一次近距离看褚迎双,他的眉眼好看得过分,眨眼时,眼睑上那个小的黑点不甚明显,而睫毛一掀起来,那颗痣便藏匿起来。
陆单单听说,眼睑上有痣的人天生带有一种忧郁感,让人不容易亲近。
“唉,既来之则安之吧,总不能现在又溜出去吧。”褚迎双思虑了一会儿,一边摇头一边唉声叹气,似在对陆单单说话,又似自言自语。
陆单单没有理会他,继续埋头抄写黑板上的题目,但是这一次他的靠近,陆单单感觉到了。
“你可以别……别离我这么近吗?”陆单单停下笔,支支吾吾道。
“我近视,今天忘记戴眼镜了,就麻烦你让我看一下作业啦!”褚迎双解释完,便冲陆单单笑着。当陆单单点头后,他的笑意更盛,露出一口白牙。
窗外风声大作,靠窗的树叶拍打着窗户,褚迎双借抄题的名义靠得越来越近,陆单单不太适应这种靠近,便绷直身子往左侧倒,可他均匀的呼吸尽数打在她裸露在外面的手臂上,那轻柔如春风一样的鼻息,让她觉得心里一阵酥麻。
不一会儿,有雨滴从上面那扇坏掉的窗户口落进来,打在陆单单身上,陆单单也没有挪开身子,还是褚迎双伸手将她揽了回来。
“你傻呀?雨都落进来了,你不怕感冒?”
他觉得自然的动作,却惹得陆单单脸色羞红。
褚迎双在征得老师同意后,起身将桌子往里面拉了一些。
外面的雨越下越大,直到下课也没停。下课后,陆单单站在门口踟蹰许久,决定要淋雨跑回家的时候,褚迎双跑到陆单单面前,将自己的伞塞给了陆单单。
陆单单望着夜幕下、雨幕中的身影,忽然觉得听来的话不可信。
之后陆单单没再在补习班见过褚迎双,可能正如他所说,他走错教室了。而那把伞陆单单不好意思在学校还给他,便一留再留。
直到高二分班,两个理科成绩悬殊的人竟然分在了同一个班。陆单单初闻这个消息觉得难以置信,连忙跑到公告栏去看,直到看到褚迎双的名字与自己的名字并排写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里像炸开了烟花一样。
只是这兴奋的缘由,陆单单解释得很含糊——理科尖子班,自己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没有白费。
陆单单转过身,正好撞上了也来看公告的褚迎双,她以为褚迎双会问她自己的伞呢,结果褚迎双只是看了看名单,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他早就不记得了吧?
烟花果然是转瞬即逝的美丽,就只过了这么一会儿,陆单单满是笑意的眉眼便耷拉了下去。
两人形同陌路地过了大半个学期,直到一个冬夜,褚迎双上补习班又迟到喊“报告”,进教室后目光巡梭一圈,落在陆单单身侧,才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觉。
他走到陆单单跟前,在她旁边坐下,小声问道:“你怎么老是一个人坐?”
陆单单没有回答,而是说:“这节课不上奥数。”
褚迎双“扑哧”一笑,而后附在陆单单耳边神秘兮兮地说道:“我不是来上课的,我是来等我爸,顺便复习复习。”
“嗯?”陆单单有些不解。
“喏,”褚迎双努嘴示意她看向讲台上那人,“褚老头就是我爸。”
届时,陆单单才知道他与补习班的褚老师是父子。
这次两人的相处模式比上次好太多,因为褚迎双没有忘记把眼镜带来,可不知道为什么,陆单单心里在想,他为什么不把眼镜落下呢?
陆单单心思烦闷之际,突然想起来那把躺在书包里的伞,她低下头、弯下腰,伸手在书包里翻个不停,但是伞抽出的那一刻撞到了桌子腿,发出“砰”的一声响。老师的粉笔应声而落:“上课注意听讲。”
陆单单消停了一会儿,直到老师背过身去,她才将那把伞递给褚迎双:“上次,谢谢你。”
褚迎双接过伞,而后做了自我介绍,便问她的名字。
陆单单心下一沉,有种难以言喻的失落,她开口道自己叫“陆单单”,但褚迎双耳背,她连说几次,他都回以一个疑惑的“啊”。
最后,陆单单只得将名字写在笔记本上,然后将笔记本推过去。
“陆单单。”
褚迎双将“单”念作了“善”,陆单单便出声提醒他,奈何他充耳未闻,径自道:“你的字写得还不错。”
褚迎双好像才知道陆单单与自己同班一样,那天他来得很早,一进教室就看见了陆单单:“单单同学?早呀。”语气略微有些惊讶。
聞言,陆单单不用看也知道是褚迎双来了,她抬起头,褚迎双正好在她面前站定,笑意盈盈,眼睑上那颗黑点忽现忽隐,竟让她看呆了。直到教室门口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她才回过神来,而后纠正褚迎双的读音:“我叫陆单单,不是善善。”
“单单。”他将这两个字在嘴里咀嚼了一遍,下意识道出,“那正好和我相对,我是双,你是单。”
这句话恰好落进刚进教室的那几位同学耳朵里,顿时,起哄声不绝于耳。褚迎双冲他们连啧了几声,他们才停下来。他转过头来继续面对陆单单时,陆单单已将头埋得低低的。
任谁也看不到那张鲜红欲滴的脸,听不到那狂乱的心跳声。
英语课上,坐在陆单单后座的同学拿笔筒戳了戳她,而后递给她一张纸条,她下意识地往褚迎双那边看过去,见褚迎双冲自己挑着眉,便知道这纸条是他递的了。
果然,不能随意接受好学生的夸赞,一但接受了,便会被惦记上,对方什么苦活累活都会想到自己。以写字好看为由,褚迎双诚邀陆单单同学帮他抄写万字物理论文。
一个理科生,竟也会冠冕堂皇地咬文嚼字。
纵使这是个苦差事,陆单单还是应承了下来。
那封《浅谈潮汐》的邮件寄出去没多久,褚迎双就接到物理杂志上稿通知,一下课他便说请陆单单喝汽水,桃子味的。买来之后,他直接上嘴咬开了瓶盖,递给陆单单。
陆单单犹豫许久,先看了看刚刚褚迎双的下唇不小心碰到的瓶嘴,又见褚迎双殷切地看着自己,她便仰头喝下一大口汽水。
正如潮汐论一样,狂喜的背后总是失序。
当天夜里,陆单单因过敏进了医院。吊了一夜水,陆单单身上的红斑才消下去。陆妈妈忍不住说了陆单单几句,而那些话无非就是“不爱惜身体”“自作自受”之类的。
褚迎双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十分懊恼,说:“我不知道你不能喝……”
话未说完,便被陆单单打断了:“我自己也不知道。”陆单单看了褚迎双一眼,继续道,“医生说,可能是之前吃的药物改变了我的体质,所以这次才会过敏。”
褚迎双将信将疑地问:“真的?”
见陆单单郑重地点了点头之后,他终于放下了心中那块石头。
陆单单说谎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为了安慰他而说谎,只知道自己见着他那副慌张、懊恼的模样时,心像是被一只大手死死捏住了一样,那熟悉的窒息的感觉涌了上来。
高二下学期一开学,大家寻了个阳光正好周末,一些同学约着去农家乐烧烤,他们叫上了褚迎双,褚迎双磨了陆单单很久,才叫上了陆单单。
一群人从上午开始忙,不亦乐乎,忙到下午才正式开始烧烤。慌乱间,有人撞到了陆单单,陆单单一个趔趄,头撞到了另一个人的肩膀,而藏在短发下、戴在耳朵上的助听器掉在了地上,那人连忙捡起来,道:“对不起,对不起,这是你的耳机。”当看清拿在自己手上的是助听器不是蓝牙耳机后,那人惊讶出声,“助听器?”
忙碌的众人闻言纷纷投来惊讶的目光,只有褚迎双一人大步走向陆单单,一把抢过那人手里的助听器后,拉着陆单单离开了。
但那些含有“聋子”二字的句子还是落进了陆单单的另一只耳朵。
“你不惊讶吗?”两人在一块空旷的高地上站定后,陆单单接过褚迎双放在掌心的助听器,戴在耳上,而后问道。
“惊讶什么?”
“我,是聋子。”
“你戴助听器能听清我说话吧?”褚迎双的声音刻意小了些。
陆单单有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愣愣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那不就得了?你这顶多就叫听力障碍,不是耳聋。”怕这样的安慰没有说服力,褚迎双又举一个例子,“像我,我还有破坏生物钟效应综合征呢。”
陆单单更疑惑了。
过了许久,陆单单才听他解释道:“就是……赖床。”
那一刻,陆单单不知道是他那句话带来了清凉的风,还是清凉的风将那句话吹进了她的耳朵里。总之,她觉得很愉悦,仿佛那颗沉甸甸的心乘风飞了起来。
其实,陆单单听力会有障碍,是因为高一那年,她去临市参加帆板训练的时候发生了意外,失控的帆板将她翻进了海里,当时正好在浪头上,她从三四米高的浪尖掉下去,还未做好任何心理建设,咸咸的海水便一股脑地挤压进她的鼻腔、耳朵里。当时她只觉天旋地转,外界的声音在一瞬间被放大无数倍,然后又一下相去几百米外,窒息感也接踵而来。
陆单单被救起后,就昏了过去。最后,医生诊断陆单单的耳朵为鼓膜穿孔,也是从那开始,陆单单的听力下降,戴上了助听器。她刻意剪了短发,就是为了名正言顺地遮盖助听器。
四月后,天一旦放晴,坐在教室复习的陆单单总会看到在球场上打球的褚迎双,她不由得感叹:不用担心学习,真好。
后来褚迎双见陆单单休息时间总坐在教室里,死活也要拽着她一起下去。
起初,陆单单就坐在球场旁的台阶上无所事事,之后,她便承担起了给褚迎双送水的任务。
这是高中时期最后一场篮球赛,这一场球赛一过,他们就要绷紧弦备战高考了。但是篮球赛那天正值文化班化学测验,老师只应允那些打球的同学可以缺席,陆单单也就这样错过了球赛。
陆单单听说褚迎双在球场上表现很好,但陆单单的化学测验分数创了史上最低,都倒数了。
大概是陆单单太普通了,普通到就算她和“颜智皆佳”的褚迎双经常走在一块儿、频繁互动,也不会传出什么流言,不像特长班的冯珊珊,只在球场上给褚迎双递了一瓶水,那些暧昧的只言片语便传开了。
陆单单总想不通,明明自己给褚迎双递过无数次水啊。
从那次球赛后,冯珊珊就像很闲似的,总来班上找褚迎双,又是借笔记,又是问问题,招式百出,层出不穷。
陆单单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心中郁结,可褚迎双好像是没看出来,只趁她放空之际拿走了她放在桌上的化学卷子,来回看了几遍,褚迎双一边摇头,一边啧啧出声:“你化学这么差?”
陆单单回过神来,抬头看着褚迎双,他还笑着,与刚刚和冯珊珊说话时的笑容一样,若是平时,陆单单定会看着这个逆光微笑的少年失神,但是现在她的心里很酸涩,连那张笑容可掬的脸也变得甚是刺眼。
陆单单抢过那张卷子,闷闷地“嗯”了一声,而后将卷子收进书包里,不再理褚迎双。
褚迎双只当陆单单是因为自己笑话她,所以生气了,哄了她很久。其实,当他说出服软的第一句的时候,她就已经原谅他了,只是人一旦尝到甜头就会变得贪心,她违心地故作别扭。
最后,褚迎双伸出两只手,捂住了她的耳朵,摸了摸她的耳郭,自言自语般地说:“难道单单大人没有听见?”
陆单单惊得抬起头,两人正好四目相对,陆单单清楚地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她想说自己不喜欢他做这个动作,可骤然爬升的体温是不会说谎的。
陆单单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面对褚迎双时变得贪心了。
一进入高三,每个人都变得忙碌起来,平时的篮球、足球、游戏机、武侠小说都被丢到了一边,整个年级都沉浸在做题的世界里,而且他们还开始了从六点至十点的晚自习。连冯珊珊都很少来找褚迎双。
但陆单单除了这些,课余还得上褚迎双老师的化学课。周日下午,当陆单单与褚迎双、冯珊珊坐在图书馆以后,陆单单闷了一下午,原本连化学题怎么错才能有点技术含量都想好了,现在却因这个不速之客尽数没有派上用场。
从学校到陆单单家的那条路上,很多路灯的都坏了。这天下晚自习,陆单单走在路上,或许是神经敏感,她总感觉有人在背后跟着她,直到她因急忙走崴了一下脚,“哎哟”一声叫出来,后面那人才急忙冲上来。
是褚迎双。
“你没事吧?”他开口问道,语气急切。
陆单单摇了摇头,但意识到褚迎双正低头给自己检查伤势看不到之后,便道:“没事。”而后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不放心你。”
轻轻一句,却惹得陆单单心痒痒的。
她还没反应过来,褚迎双便蹲身将背对着她,道:“上来,我背你。”
陆单单一惊,连忙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为了表示自己说得没错,陆单单连忙快走两步,只是她终究拧不过脚踝处带来的痛感。
最后,她还是趴在了褚迎双的背上,连同那个大书包一起。
“你给我指路。”
“嗯。”陆单单闷闷地“嗯”了一声。
复习接近尾声,很快,大家就迎来了高考,直到最后一声“交卷”声响起,他们那根紧绷的弦才得以松懈。
同学邀请去KTV,陆单单借口耳朵不好拒绝了,邀请去烧烤,陆单单也借口不宜外出拒绝了。陆单单好像越来越觉得听障也不是什么坏事,至少某些邀约可以名正言顺地拒绝掉。唯独褚迎双问她要不要去参加他的生日宴,她满口答应。
陆单单想,等八月自己生日的时候,也可以邀请褚迎双。
陆单单买了一整套《费恩曼物理学讲义》,放在那个许久未背的大书包里,书包不再似以往一样鼓鼓囊囊,而是瘪瘪的,像空的一样。
宴会快结束时,陆单单便开始四处寻褚迎双,想亲手将礼物交给他。最后,陆单单在一个包厢里找到了他,待走进一看才看见屋内还有一人,陆单单便没有擅自走过去。
约莫过了几分钟,褚迎双和那人相邀走出包厢,两人离陆单单越来越近。待陆单单看清褚迎双身边那人的模样后,一脸难以置信,一时竟忘了自己的本意,只知怔怔地看着那两人。
其实,陆单单被诊断出鼓膜穿孔后,失聪了很长一段时间,明明医生说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
那段时间的陆单单很敏感,她聽不见外界任何声音,所以她与外界接触只能靠看、摸和感受,但是人的背面永远隐藏着很多未知的危险。
那时,跟着陆妈妈出门的陆单单就单独待了一小会儿,就因为没有听见后面那辆疾驶而来的汽车的鸣笛声,差点出了车祸,好在那司机在距离她还有零点五米处刹住了车。
劫后余生,陆单单吓得抱着陆妈妈痛哭,自此便惧怕出门,更别提单独去学校了。
也许是心理作用。这是陆妈妈最后得出的结论。
之后,陆妈妈便带陆单单去看心理医生,想让心理医生从各方面开导一下陆单单。仿佛真的是心理作用,陆单单放下心理负担后,听力恢复了一些,再戴上助听器,正常生活是没有问题的。
而这心理医生现在就在陆单单眼前,“听障朋友”四个字又恰好落进了陆单单的耳里。
“单单,我表哥……”
“嗯,是我的心理医生。”褚迎双还未说完,陆单单便开口接道,在他预备说下一句话之前,陆单单问,“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我有听力障碍了?”
“是。”
确认了自己认定的某个答案,陆单单两只手紧紧地攥着书包背带,将礼物送给他之后,便道:“祝你生日快乐。”
陆单单不敢继续问只敢用已知的条件解出自己心里可以接受的答案,就算那个真实的答案与她内心得出的答案一样残酷,但只要不是通过别人之口说出来的,就无所谓。
其实,自从班上同学知道陆单单听力有障碍之后,说褚迎双只是因为可怜她才跟她做朋友的人不在少数,他们好似断定她听不见,当着她的面都说得很大声。
所以,当褚迎双要开口解释的时候,陆单单打断了他,连礼貌的道别都忘了,陆单单离开了。
陆单单知道这个问题不大,但是敏感的她告诉自己,他们的开始就是不纯粹的,任何施舍的感情啊,都不值得自己付出真心。
只是可惜,陆单单无法邀请他参加自己的生日会,无法听到他对自己说“祝你生日快乐”,无法说出自己知道这个事实前,想说的所有话。
就是那句——褚迎双,我发现自己好像很喜欢很喜欢你。
其实,褚迎双第一次见到陆单单,不是在补习班,也不是在学校,而是在理发店。那时陆单单在剪去那一头长发时,脸上尽是隐忍,似是对自己的长发有百般不舍。
那为什么还要剪?
人一旦被勾起好奇心,便会陷入好奇的沼泽里,为了知道陆单单剪去长发的理由,他带着理科生应有的求知欲,在理发店门外站了两个小时,昏昏欲睡之际,他看见剪好学生头的陆单单冲着镜子戴着耳机?然后又迅速用头发将耳机盖好。
所以,她剪头发就是为了掩盖耳机?
这个理由让褚迎双觉得无聊极了。他慢慢走回家,一路上还在为自己那莫名被浪费掉的两个小时默哀。
但没两天,他便在表哥带回来的档案中看到了陆单单。届时,他才知道那并不是什么耳机,而是助听器。
褚迎双第二次见到陆单单也不是在补习班,也不是在学校,而是在她奔跑前的一个小吃店门口。褚迎双一眼就看见她了,但她转瞬就像一阵风一样,疾驰在街道上,那硕大的书包,好像能将瘦小的她装下。
第三次见陆单单才是在补习班,他只是去给老褚送饭,看见陆单单坐在教室里后,便鬼使神差地喊了声“报告”,走进去,坐在了她的身侧。
那夜的风好大,风从窗户口吹进来,带着桃子的香气,他记得,补习班外面并没有桃树,那何来的桃香?
就这样,褚迎双轻轻往陆单单那边靠去,靠得越来越近,那诱人的桃香便越浓郁,最后他得出结论:陆单单的发香。
他的动作很小心,以至于陆单单一直没有发现,最后他忍不了陆单单无视自己的存在,先行开了口。陆单单望过去的时候,直直地望进了他的眼底,他心中陡然一惊,不得不说,陆单单的眼睛真的很好看。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会为了找理由鬼扯,但那次他见识到了自己鬼扯的功底,连忘戴眼镜的招数都能想得出来。
之后一切的发生尽数在情理之中,意料之外,褚迎双是在真的喜欢和陆单单交朋友,属于情理之中,而褚迎双是真的喜欢陆单单,属于意料之外。
关于这点,褚迎双其实很早就发现了,当她用如冬日般清冽的声音告诉自己她叫陆单单的时候,他就知道了。
起先他也觉得自己可能是同情,是好奇,可最后他才发现,与其说那是同情,是好奇,不如说是怜惜,是喜欢。
只是这一切,陆单单都不知道。
生日宴会当天,褚迎双在面对陆单单的质疑时,没有主动解释,但他以为陆单单或许能感受到自己那炽热的心意,可他错了。
从那以后,褚迎双再也没见过陆单单,连填报志愿那天陆单单都没有来。他该找的地方都找了,该问的人也都问了。只可惜那份喜欢,还未说出口,就掉进了茫茫人海里,再也寻不到了。
褚迎双自十八岁之后,已经有六年没见过陆单单了,起先他会刻意打听陆单单的事,知道她在大一那年参加了一档脑力节目,并凭借出众的气质与头脑走红网络,自那后便成了各类益智综艺节目的常驻嘉宾。但是,后来他的生活与学习越来越忙碌,那道瘦弱的身影似乎也渐行渐远,淡出了他的记忆。
只是那句“陆地的陆,单双的单”仍然记忆尤深,那是陆单单第一次上节目,做自我介绍时说的话。
如今褚迎双再将那道瘦弱的身影从回忆里翻出来,是因为他梦到了陆单单。
梦里的陆单单很真切,她拿走了那块原本贴着“器材故障”四个字的帆板,可帆板入水后不久就失控了,她整个人从三四米高的浪尖上掉下去,没入深蓝色的海水中。那画面真实得好像是他自己经历过的一样。
春日的海水很冷啊。褚迎双总这样想。
他掀开被子起身,墙上的挂钟指着三与六。他拉开冰箱门,从中取了一瓶桃子味的汽水,咬开瓶盖后,瓶中装的汽水因惯性撞在了他的下嘴唇上,尝到那一丝丝甜之后,他突然苦笑了一声。
當年看着陆单单喝下汽水之后,褚迎双的心“怦怦”的,跳得飞快,那是他的小心机,那也是比拥抱更亲密的动作,虽然只是间接的。
但褚迎双不敢去见陆单单,因为他的秘密太多太多了。
他想,如果,他没有拿走那张写有“器材故障”四个字纸张多好。
他站在落地窗前,俯瞰凌晨的城市,偶有一两辆汽车在跳跃的绿色数字控制下飞快驶过,若有变向的汽车,便会闪着变向灯,用以提醒后面的车辆。
而那张事关重要的提醒啊,被他玩笑似的拿走了。
——请别原谅,我不敢说出口的懦弱。
请别原谅,我自私地走进你的世界。
编辑/栗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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