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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味烦恼

时间:2024-05-04

池薇曼

作者有话说:去年这个时候我开始写日记,坚持写了一整年。现在我翻看日记,发现去年差不多这个时间段,也在A版过了一个稿子——《深海亦有雪至》,不知道还有同学记得这个故事吗?很高兴今年这个季节的我,还能带给你们新的故事。

你说把烦恼说给空汽水瓶听,拧紧盖子丢掉后,烦恼就会消失。

我把“喜欢你”这个烦恼装进空汽水瓶,丢弃了一次又一次,却始终无法忘记你。

Scene 01

早读课过半,纪律检查结束了,回教室的路上,走在宁皑前面的江知邃转身。

朝阳绚烂,给少年周身披了一层淡金色薄纱,宛如电影里的画面。

“你的膝盖疼不疼?”他补充道,“国庆时你在游乐园摔了一跤,现在好点了吗?”

对上他关怀的眼神,宁皑顿时明白:江知邃认出她了。

她迟疑间,二班的教室门打开,英语老师走出来。少女朝老师打招呼,趁机躲进教室。

最近一到周末,宁皑都在游乐园打工。工作内容很简单,穿着玩偶服到处走动,给小朋友派發气球,陪小朋友玩。

宁皑的角色是一只咧嘴笑的棕色松鼠,尾巴蓬松,极受欢迎,经常有小朋友害羞地跑过来,争着摸她的“尾巴”。

这次国庆长假,宁皑照例去打工。她在玩偶服里闷了一上午,听见换班音乐后,快步赶往员工休息室。

假期的游乐园熙熙攘攘,一路上,少女遇到好几个小朋友求摸尾巴,又停下来陪他们玩。

送走一名小朋友,她注意到喷水池的长椅上坐着一道落寞身影,与游乐园欢快的氛围格格不入。

她手上还有一只气球,作为充满爱心的吉祥物,她决定把气球送给这位心事重重的游客,为他打打气。

她绕到那人面前,不由得僵住:居然是江知邃。

少年困惑地望着大松鼠。宁皑慌乱不已,又庆幸吉祥物不能在游客面前摘下头套,江知邃不可能认出她。

她放下心来,笨拙地弯腰,把气球递给少年。

江知邃接过气球,唇边浮现一抹浅笑:“谢谢你,小松鼠。”

宁皑正欲离开,少年却拉住她。

他漂亮似黑色玻璃珠的双眼看向她身后:“我可以碰一下你的尾巴吗?”

被摸尾巴是宁皑的工作,即使内心不太乐意,她还是点了头。

少年很开心,他绕到宁皑身后,轻轻捋着松鼠的尾巴。

蓦地,少女的肚子发出“咕噜噜”一串怪叫,身后传来少年的轻笑:“小松鼠,你饿了?”

她尴尬极了,朝他挥手,大摇大摆地往回走。

她行至拐角处,两名小朋友打闹着跑来,生怕他们撞到自己,导致摔倒受伤,宁皑连忙避开。

她忘了,穿玩偶服时身体灵敏度大幅度下降,这一侧身,少女顿时失去平衡,狠狠摔了一跤。

眼看吉祥物摔个嘴啃泥,小朋友们哈哈大笑,哄笑声中,是江知邃赶过来将她扶起来。

问题来了,连摔倒时她都没吭声,他如何知道玩偶服里的人是她?

Scene 02

宁皑第一次知道江知邃的名字,是高一上学期的第二场月考。

放榜后,她照例去看成绩。榜首不再是她,而是一个陌生的名字——江知邃。

她向消息灵通的同桌许瀚打听这个空降的第一,得知江同学是开学一个月后才来报到的,被分到隔壁二班。

她暗暗记下这位新竞争对手的名字,打算找机会一睹真容。

机会来得让她措手不及。当天下午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大家去操场上课。经过二班门口,带着篮球走在前面的许瀚停步,朝她大力招手。

等宁皑走近,许瀚眉飞色舞地指给她看:“倒数第二排最里面靠窗那位,就是你要找的江知邃!”

许瀚嗓门大,班主任特意指名他喊起立。他这一嗓子成功引来二班门边好几名同学的白眼,让少女窘迫极了。许瀚这个罪魁祸首吼完后,立刻抱着篮球朝操场冲刺,留下一个“做好事不留名”的背影。

叫江知邃的少年埋头在做题,他的位置靠窗,夕阳光磅礴,从少女的方向看,他线条明朗的半边脸匿在阴影里。光是一道剪影,就气质脱俗。

她正欲撤退,坐在门附近的一名男生大喊:“江知邃,又有人找你!”

少年闻言起身,朝宁皑走来。他足足比她高一个头。

视线交汇,宁皑窘迫地把手插进校服口袋,手指触及一个东西,她没多想,把那样东西摸出来问他:“这个……是不是你掉的?”

说着她定睛一看手上的东西,有些傻眼:是一只瓶盖。

穗森高中规定所有学生都必须上晚自习,宁皑是走读生,按照规定只需要上两节晚自习课,她通常都在学校解决三餐。午饭时,她买了一瓶橘子味汽水,中了“再来一瓶”。她随手把瓶盖揣兜里,打算上完体育课去兑汽水喝。

这个瓶盖不是江知邃的,他肯定会摇头,那她正好顺着台阶下,告诉他“不好意思,我认错人了”。如此一来,就能成功化解尴尬。

少女连台词都准备好了,怎知,江知邃粲然一笑,接过瓶盖。

“谢谢你专门给我送过来。”

等等,这跟她想象中的不一样……预备铃响起,她顾不上其他,匆忙赶往操场。

上完体育课,宁皑去校超市买水喝。

她又遇到江知邃。少年倚着走廊的镂空栏杆,手臂曲线极美,拿汽水的姿势让人赏心悦目。看见宁皑,他朝少女举起汽水瓶,隔空做了个“干杯”的动作。

他不仅抢了她的第一名,还喝了她的汽水。少女恨得牙痒,再也不顾周围有其他人,走到他跟前控诉道:“明明不是你掉的东西,你为什么承认?”

他一脸无辜地反问:“难道你不是想跟我成为朋友,才请我喝汽水?”他说着舔了舔唇,笑得露出一口白牙,“汽水很好喝,谢谢。”

“你这次月考语文阅读理解多少分?”

他想了想,答:“扣了一分。”

哼,比她分还高。既然他阅读理解能力不差,为什么会解读出“她想跟他成为朋友,才拐弯抹角地送他瓶盖”这种离题万里,不知所云的答案?

宁皑在心里给他画了个大大的叉,扬长而去。

虽然江知邃的阅读理解能力有问题,宁皑依旧暗中关注他。直到高一文理分科考试,大大小小的考试总共八场,宁皑跟他的战绩为四胜四败,打个平手。

他不像宁皑成天光顾学习,放学后就去操场打球。宁皑的教室走廊正对操场,傍晚学习累了,她到走廊吹风,往球场一瞅,就能找到少年运球的敏捷身影。

升高二以后,宁皑读文科,江知邃读理科,文理班成绩分开排名,他们间的较量结束。

但是,她却比高一时跟江知邃接触得更多。

Scene 03

这学期开学不久,班主任告诉宁皑,她被选中担任纪律委员。

穗森高中的早读和晚自习的纪律由高二年级负责,每个班选一名代表担任纪律委员,放学后,所有纪律委员到阶梯教室开会。

宁皑在乌泱泱的人群里看到江知邃时,心底涌出不好的预感。果然,纪律委员按两人一组值日,江知邃在理科重点班三班,宁皑在文科重点班四班,他们被分在一组。

每隔一周的星期一,就轮到两人一起值日,检查高二年级的早读课和晚自习纪律。

高一时,宁皑对江知邃的了解仅限于成绩好和爱打篮球。平心而论,江知邃长得很好看,据许瀚透露,经常有外班的女生往他的课桌塞礼物,胆子大的,直接到教室门口堵他。

实际跟他有接触后,他给她的印象只有三个字:厚脸皮。

比如此刻,两人一前一后沿着走廊检查晚自习纪律。他照例在少女身后开始发言:“你走路好快,像小兔子,一蹦一跳。”

她跟他不熟,他却总像见到老朋友,自然而然地来找她聊天。另外,他将她比作兔子这种小动物,乍一听很可爱,可别以为她不知道,他是在暗讽她腿短。她的阅读理解可是很高分的。

少女懒得生气:“你能不能走快点?”

检查纪律是一项大工程,高二年级总共有六十三个班级,按他的龟速,得检查到猴年马月?

江知邃果然加快脚步,他腿长,很快超过她。他回过头来继续跟少女说话:“你送给我的气球,粉红色心形的那只,我放在房间里珍藏。”

耳朵烧了起来,她赶紧解释:“游乐园全部气球都是那种形状、那个颜色,没有特殊含义,你别想太多。”

他双眼一亮:“果然是你。”

少女想起早读课时他说的话,莫非他其实并不确定松鼠玩偶服里的人是不是她,而她急于解释,不打自招……好气哦。

“是又怎样,你要跟老师打小报告?”

“那倒不会,”走到楼梯口,他停步,依旧笑得毫无城府,“你知道我为什么能认出你吗?”

不得不承认,这个问题很有吸引力。她也停下来:“为什么?”

“因为你打喷嚏很特别。”

她隐约想起,江知邃来扶她时,她爬起来后,头顶的太阳太刺眼,让她连打三个喷嚏。

宁皑翻了个白眼:“谁打喷嚏不都一个样。”

“你不一样。你打喷嚏时,收尾会有小奶猫叫一样的声音。”他认真地强调道,“我记得很清楚,不会认错的。”

楼梯口的声控灯灯光昏暗,他的目光柔和,似月光下两泓清泉。

宁皑试图用她引以为傲的阅读理解能力来分析他这句话,却发现,她无法解读他的意思。

Scene 04

游乐园的兼职工资是日结,园方提供付费午餐,价格实惠,味道好。

午饭时间,员工餐厅座无虚席,宁皑正打算找人拼桌,余光里有人朝她招手。

“宁皑!”

少女使劲眨了眨眼睛,不远处朝她微笑的少年,不是江知邃又是谁?

她端着餐盘落座,没好气地问:“你真的来了?”

周一值日时,江知邃问她为何到游乐园打工,她敷衍说想赚零花钱。

“能不能介绍我去?我也缺零花钱。”

你就编吧,宁皑暗想。许瀚说过,江家很有钱,江知邃的父亲经营一家上市公司,另外,他是高一开学后一个多月才转学到穗森高中,这可不是经济条件不好的家庭能办到的事。

少女挑眉:“你自己去问。我看了招聘广告,自己去面试的。现在是旺季,很缺人。”

她没想到,他真的来了。

江知邃笑着点头:“嗯,我来了。我想多了解你。”

少年短发凌乱,刚洗过澡,身上有薄荷味沐浴露的味道,笑起来清爽动人。宁皑脸颊发烫,她不懂他为什么说想了解她,干脆埋头苦吃。

等她吃完,忽然听见一声轻响。

少年递给她一瓶橘子汽水:“今天真热,请你喝。”

去年他喝了她的汽水,现在宁皑没跟他客气,接过灌下几大口。

江知邃又拧开一瓶汽水:“离下一轮值班还有两個钟,吃完饭,我们去哪里玩?”

吃人嘴软,喝了他的汽水,少女的态度缓和许多:“我有一个地方要去,你要是闲着,可以跟我来。”

离游乐园二十分钟路程的地方,有一座艺术广场。一年到头,有许多年轻艺术家在此活动——租不到练习场地的地下乐队,现场作画的美大学生,街舞少年……其中以音乐人为主,据说不少大红的乐队和歌手,都是在这里被发掘的。

宁皑越过打扮个性的视觉系乐队,背着吉他自弹自唱的女歌手,来到花坛边。

三男一女的乐队热火朝天地表演着,周围站着一圈听众。宁皑拿出自带的折叠凳,踩到凳子上观看。

江知邃讶异:“你喜欢摇滚?”

她转过头,少年卷翘浓密的睫毛清晰可见,吓得她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江知邃拉住了她。少女甩开他,揉着险些脱臼的胳膊:“你干吗靠这么近?”

江知邃无辜地捂住一边耳朵,高声答道:“这里太吵,不靠近一点,我怕你听不见我说话。”

那也不用靠这么近吧。宁皑重新站到凳子上,这下,她比他高出一点,警告他时也有了气势:“我要听歌,你别吵我,也不许靠我这么近。”

可接下来,她再也无法集中注意力听歌,脑海里不断闪现少年近在咫尺的脸。

她忍不住拿眼角余光偷瞄他,冷不防撞上他的视线,偷看他被他发现……糗大了。

Scene 05

江知邃打量宁皑,又看看乐队的主唱,若有所思地问:“你觉不觉得这个主唱很眼熟?”

音乐声嘈杂,宁皑假装没听见。

乐队的演出结束,宁皑上前跟主唱说话。主唱是个冷艳美女,她胡乱搓了把少女柔嫩的脸颊:“你来多少次,我都不会跟你回去。”

少女又跟乐队的其他成员打过招呼,沮丧地往回走。

见他流露出担忧的神色,宁皑努力调整好表情:“我们回去吧,快迟到了。”

“我知道她像谁了。”江知邃却忽然说,“宁皑,她长得很像你。”

既然他猜到了,少女干脆坦白:“她是我姐姐,当然跟我长得像。”

回游乐园的路上,经过便利店,宁皑又买了一瓶橘子汽水。

“每当不开心时,我都想喝这个口味的汽水。”

小时候她老生病,妈妈带她去看病时,总会给她买橘子汽水。她渐渐习惯用橘子汽水给自己打气。

江知邃拿手上的空瓶子轻敲她的头:“当我有烦恼,会将烦恼说给空汽水瓶听,拧上盖子丢掉后,烦恼就会消失。不如你也试试看?”

“这种骗小孩子的把戏,谁信。”

她拧开瓶盖,无数气泡往上涌,她的倾诉欲也涌了出来。

宁皑的姐姐宁皎很有音乐天赋。中考时,宁皎想学音乐,但是爸爸不赞同,她只能放弃。宁皎上大学后,还是无法放弃做音乐的想法,她不顾宁爸爸的反对,利用课余时间跟朋友一起组乐队。

宁爸爸很生气,他对大女儿说:“如果你坚持搞乐队,就不要回家。”

那一年,宁皑读初二,宁皎念大一,直到现在宁皑升高二,将近三年,宁皎都没有回家。寒暑假,宁皎不是去打工,就是回外婆家或者干脆住学校宿舍。

一到周末,宁皎的乐队都在艺术广场排练。宁爸爸今年要忙一个大项目,基本不在家,宁皑经常来艺术广场看姐姐。

她每次来找宁皎,都会恳求姐姐回家;每一次,她都被拒绝。

“我在游乐园打工,想攒钱给姐姐买礼物。”

乐队的鼓手告诉宁皑,他们跟经纪公司签约了,预计明年参加一档乐队题材的选秀节目,之后正式出道。游乐园离艺术广场不远,宁皑正好可以趁打工的空当,来看看姐姐。

她知道,姐姐其实希望爸爸来,而不是她来喊她回家。

宁爸爸不赞同大女儿靠音乐谋生,是因为担心她将来的生活得不到保障,毕竟乐队收入太不稳定。他即使担心大女儿,后悔不该对她说那么重的话,也无法放下大人的尊严,先低头认错。

说到这里,少女无奈地朝江知邃摊手:“真希望他们别那么顽固。”

一直安静地听她述说的少年抬手,摸了摸宁皑的头:“你尽力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

她使劲瞪他:“别摸我的头,会长不高的。”

刚才被姐姐拒绝,她的心情还很沉重,听见江知邃这番话,她的心情蓦地变得很轻松,所有委屈一扫而空。

Scene 06

接下来每到星期天,宁皑依旧去游乐园打工。当然,江知邃也一起。

他的角色是一只大笨熊,高瘦少年穿上玩偶服后,头大身子小,赫然是一只苗条的熊。

穿上玩偶装,江知邃很入戏,变得淘气起来。有时宁皑忙着派发气球,他会跑过来拍她的头或者揪她的尾巴。吉祥物不许说话,宁皑只能揍他以表抗议,他便转身逃跑。

这些吉祥物之间的互动很受小朋友们欢迎,因为宁皑是弱小的松鼠,小朋友们都会帮她对抗坏心眼的大笨熊。

最让少女感到意外的,是江知邃画画很厉害。

游乐园有一面墙重新粉刷,要请人画墙绘,预算不足,组长打算安排兼职工随便涂几笔。

江知邃主动请缨接下这个任务,他请宁皑给他打下手。

画墙绘比穿玩偶装轻松多了,而且她只要打下手,宁皑点了头。

那个下午,她亲眼见证江知邃完成了一幅堪称杰作的墙绘,画面是一座动物游乐园,由游乐园的吉祥物组成,右下角,是扯松鼠尾巴的大笨熊。

“你画画太厉害了,深藏不露啊。”

他把笔刷递给他,从梯子上退下来:“我叔叔是雕塑家,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去写生,教我做雕塑,我也想成为雕塑家。”

这是他第一次提到私事,她好奇:“那你应该去学美术。”

少年的笑黯淡下去,他垂眼,掩盖住眼底的情绪。宁皑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赶紧转移话题:“你现在还跟你叔叔有来往吗?”

事实证明,她这个问题踩雷了。

“他不在了。有次他到野外搜集雕塑材料,在水库撞见轻生者,他下水救人,遇到暗流。”

少女感觉后背僵硬,他忽然指着她的脸,“你脸上蹭了颜料。”

她赶紧伸手去摸,他抬手,温热手指抚过少女的脸颊,仿佛带有电流,酥酥麻麻。

“骗你的。”他朝少女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下一秒,双手无力地滑到她肩膀,他低下头来,将额头抵在她单薄的肩上。

“画了大半天画,有点累……借你肩膀一靠。”

他的声音太虚弱,她没忍心推开他。

靠近一个人,不仅会靠近他的温暖,也会靠近他的秘密与脆弱。可惜她什么都不能为他做,连安慰的话都想不出来。

这种无力感,让她鼻子发酸。

华灯初上,宁皑回到家,看到玄关的鞋架上放着一双皮鞋。

少女的心“咯噔”一下,蹑手蹑脚地走进客廳,没等她溜进房间,就撞见了蹙着眉头的爸爸。

“皑皑,你去哪里了?”

“去……图书馆。”

爸爸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宁皑,你还学会说谎了?我下属说今天看见你跟一个男生在游乐园门口,你如果不说实话,我现在就打电话问你班主任。”

爸爸公司的年会有抽奖,宁皑去过几次,他的下属认得她很正常。

见她不吭声,宁爸爸拿起桌上的手机,似乎真的要打电话。

情急之下,少女脱口而出:“我去找姐姐……不信你问姐姐。”

她慌忙给姐姐打电话。接通后,她把手机塞给爸爸,一溜烟地逃回房间。

小学五年级时,她们的妈妈病逝,爸爸没有再婚。即使再忙,宁爸爸也会来参加女儿们的家长会。他答应过妈妈会好好抚养她们,有时难免太专制。爸爸发脾气很吓人,只有姐姐敢跟他对抗。

不知道姐姐说了什么,爸爸平息了怒火,他把手机还给宁皑,还跟她道歉。

姐姐发来微信消息:老爸问跟你一起的男生是谁,我说是我的歌迷。

宁皑松了一口气,跟姐姐解释:他是我同学,你别误会。

姐姐笑而不语。

江知邃总是听她碎碎念,请她喝汽水,她不希望他无辜被牵连。

奇怪的是,她内心又因为他只是普通同学而沮丧。

Scene 07

入冬后,游乐园进入淡季,不再需要临时工,宁皑再没有去打工。

经纪公司给宁皎的乐队安排了专门的练习场地,他们不用再风吹日晒。

上次那通电话以来,宁爸爸不时跟宁皎联络,他们间似乎慢慢冰释前嫌。

宁皑跟江知邃照例每隔一周会一同去检查纪律。自从少年说过他叔叔的事以来,他见到宁皑时,不再主动找她说话。

这天,他们去值日时,宁皑没忍住问他:“你是不是生气了?”

少年茫然:“生什么气?”

“气我那天说话不经大脑,问了你叔叔的事。”

少年一怔,很认真地解释道:“我没有生气。”

“那……你为什么最近都不跟我说话?我们算是朋友,你不该突然不理人。”她越说越委屈,“如果我惹你生气了,希望你明说。”

少年凝视她,似乎下了很大决心:“下学期我要转学了,去另一所美术重点高中学画画。”

突如其来的告别,让宁皑不知如何反应。

“我们还没有以游客的身份去游乐园玩过,放寒假一起去玩吧。”深冬的熹微晨光里,少年的微笑比太阳更为让人目眩,“我有很重要的话要跟你说。宁皑,我们不见不散。”

故事说到这里,漫长的沉默过后,见宁皑没有说下去,室友A追问:“然后呢?你跟他见面了吗?”

宁皑摇头:“没有。”

跟江知邃约好见面那天下雨了,她到奶茶店避雨。

她没有等来他,只等来他的电话。

电话那头,他的呼吸有些沉重:“我还是决定不见你。一旦见到你,我就没法离开。宁皑,你不知道,你对我而言有多重要。”

这通电话里,江知邃讲了很多他的事。他家父母工作很忙,他小时候,总是由读美术大学的叔叔照顾他。中考时,他瞒着父母报了美术特长,到一所美术高中读书。他在那所高中读了不到一个月,就被父母发现,强行将他转入穗森高中读普通专业。

叔叔不在了以后,有段时间他很沮丧,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他想起叔叔说过,自己曾在艺术广场摆摊画画,他也学叔叔去摆摊。少年脸皮薄,没敢露脸,他戴上面具。那个面具是他学雕塑后完成的第一个作品。

“那天从早上八点到晚上七点,来找我画画的人,只有你。”

少女仔细搜寻记忆的角落,终于记起来。

初二时,得知宁皎的乐队在艺术广场表演,宁皑特意过去找她。可姐姐不肯跟她回家,少女垂头丧气地穿梭于艺术广场的人海,注意到角落有一个戴面具的男生。

他面前摆着“画肖像五十块”的牌子,联想到姐姐,宁皑停下,请他帮自己画像。

宁皑跟他说了一堆类似“不要放弃梦想”的话,这些都是她想跟姐姐说的话,他的摊位在一棵满开的糖胶树下,她对花粉敏感,不停地打喷嚏,所以他才对她的喷嚏印象深刻。

江知邃没料到,后来他又见到了少女。

彼时,他偷偷报考美术的事暴露,父母安排他转学。他放弃了成为雕塑家的梦想,埋头学习。

他的心淋了一场瓢泼大雨,火焰熄灭,仅剩一堆死灰。

看到少女站在走廊,他心底又蹿出一簇火苗。

Scene 08

游乐园的喷水池边,有一组江知邃的叔叔做的雕塑。

那天他坐在喷水池边发呆,一只松鼠走过来,给他送了气球。听见她打喷嚏,他就认出是她。

“在你眼里,这些或许都微不足道,我却每次都会得到救赎。”

听少女说起她姐姐的事,他决定试着抗争。

他找父亲认真谈了自己的想法,一次又一次,总算得到一次机会。

“父亲要我接手家里公司的业务,可我无法放弃成为雕塑家的念头。我跟父亲约定,毕业前我无法拿出成绩,就放弃这个梦想。宁皑,你支持我的决定吗?”

只要得到你的肯定,无论有多艰辛,我都有勇气坚持。

小时候,大人们总爱问我们,将来长大了想成为怎样的人,年幼的我们有着无限可能,可以成为宇航员、音乐家、运动员……可当我们渐渐长大,大人又告诉我们,这些梦想都不能养活自己,这些梦想,我们都要放弃。

既然大人认为做梦是小孩子的特权,我们尚未完全长大成人,还有做梦的资格。

宁皑没有特别想实现的梦想,但是姐姐有,她希望姐姐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同样,她也希望江知邃能如愿以偿。

所以,即使心有不舍,她还是说:“去吧,你一定会成功的。”

江知邃画的墙绘成为游乐园又一人气景点,不少人專程去拍照留念,他的才华,值得被更多人注视。

电话那头,江知邃又问她:“宁皑,你想考哪里的大学?”

她如实回答:“还没决定。我没有特别想去的大学。”

“我去霞城上大学,你也一起,好不好?”

这意味着以后她还能见到他,少女兴高采烈地应声道:“好,我一定去。”

听到这里,室友B抱住枕头:“那你们在一起了吗?”

宁皑摇头:“没有。他转学后,我们渐渐失去联系。”

闻言,室友们一脸遗憾。

她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你们是我,现在有一个机会再见到他,你们会去吗?”

室友们的回答是肯定的。当然,宁皑的想法也一样。

时间快到,她跟室友们告别。

接下来,她要去见江知邃。

她跟江知邃重新联系上,来自一次偶然。

宁皑读新闻传媒专业,她加入了新闻社团。前阵子,她去采访青年艺术家展馆。馆里寄存着一些年轻艺术家的作品,作品卖出后,艺术家将得到一半的报酬。不少艺术家都将作品寄存在这里,等待伯乐。

她在角落里,看到一座松鼠和熊的木雕,松鼠用尽全力踮起脚,举起手上的荷叶,给受伤的熊遮雨。

木雕旁边的作者信息上,有一个久违的名字。

馆主告诉她,木雕的作者是一位近两年小有名气的华人艺术家,有许多人想买下木雕,原作者都不同意。木雕一直放在馆内,到现在快三年。

木雕定价很低,她提出想买这个木雕,出乎意料,馆主同意了。

三年前,他们恰好读大一,这说明江知邃跟她在同一座城市。可是,她不敢按作者信息上的联系方式去找他。

他们间的回忆,少得可怜。把她出生至今的时间比作沙滩,跟江知邃有关的回忆,大概只有一握沙的分量。她紧抓着这一握沙,不想放手。

可人的感情都会变,或许江知邃四年前跟她约定一起来霞城时,他确实希望,他的未来能有她。

可现在,他们有四年多没见面,谁也没法保证,这份感情还没有消失。

她没料到,她会接到江知邃的联系。

她更没料到,江知邃一直在找她。

Scene 09

大一时,江知邃曾试图联系宁皑,却无果。

大二那年,他到意大利留学,临走前把那座木雕寄存到艺术馆。他特意跟馆主打过招呼,如果一个叫宁皑的女生来问,就把木雕卖给她。

三年来,有许多人联系他想买下这座木雕,却都不是她。

“你的号码停机了,我一直等你联系我,却等不到。”

刚到霞城,宁皑的手机就丢了。她没有补办手机卡,从此只用学校发的号码。至于江知邃的号码……她并没有记住。

她一直在等他的联系。没想到,他不是不联系她,而是联系不上她。她发誓,这次绝对要记住他的号码。

她心虚地问:“假如我一直不联系你呢?”

“我不会永远等你,”她的心因為他这句话下坠,又听见他说,“一味等待是最无用的,无论你在哪里,无论要花多久,我都会找到你。”

江知邃今年修完意大利的课程,他原想立刻回国找宁皑,但她让他下次放假回来。

约定之日到了,她却萌生退意,害怕他不来。

她跟室友们说起他们的故事,那些沉睡的回忆重新复苏。哪怕他不会来,她还是很想见他。

他们约好在霞城有名的黄连木隧道见面。据说,并肩走过这条隧道的恋人,恋情将长长久久。

宁皑并不相信所谓传说。曾经有一位少年告诉她,将烦恼装进空汽水瓶丢掉,烦恼就会消失。

她把“喜欢他”这个烦恼装进汽水瓶,无论丢弃多少次,都始终忘不掉他。

久违地,她又想喝橘子味汽水。

尚是春末,树下人来人往,她拿着汽水,目不转睛地从人海里搜寻他的面影。

人潮里始终不见他。宁皑将手上的汽水一饮而尽,对着空瓶子,轻声重复说过许多次的那句话:“江知邃,我喜欢你呀。”

说完,她将空瓶子丢向垃圾桶。这次,她真的要忘记他了。

一阵风吹过,空瓶子偏离轨迹,沿着长长的斜坡滚落。

她追着瓶子往前跑。蓦地,一双洁白的球鞋映入眼帘,有人弯腰。

“我找到你了。”

说着,他亲手捡起她丢掉的喜欢。

她听见心底“哧”的一声轻响,像打开一瓶汽水,喜悦、激动、难过……无数气泡争先恐后地涌出,心里甜丝丝的,鼻子却直泛酸。

这一次,你终于如约而至。

从此,“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我再也不用说给汽水瓶听。

编辑/沐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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