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故招
作者有话说:同大家分享一段听到的话:“对于一个画画的人来说,画面,是最理所当然的记忆储存方式。每一个画面,早在初见时,便已根植于脑海之中,然后在某个不经意间被忽然想起。绘画,只是为了述说自己如何记得。”
忆玦
初春的暖阳照进衡山路屋楼的屋顶上,江越正拿着一把木棰将放置画作的背景墙弄牢固。
小禾来回转了几圈后仍把目光放在画馆的展示台上,她停下脚步,再次打量起那幅画,扭头看江越:“你真的不卖这幅画?”
江越只当她透明,他将新画的那幅风景画挂上墙,而后重复了那句早已同无数人讲过多次的话:“我说过,这画已经有主人了。”
小禾对江越的这般说辞丝毫不介意,她掏出笔,颇为自信地说:“江先生,你开个价吧,比那位买主提出的价格高出多少倍都可以。”
小禾观察着江越的反应,几个月以来她每天都光顾这家画馆,只为拿下江越口中那幅早已有主的画像。
见江越始终不搭腔,小禾不忿地说:“你何必这样固执,反正怎么着都是一笔买卖。”
江越正在擦拭那块前些日子刚被他送去养护的白玉挂坠,那块白玉明显缺了一角。他的动作仔细轻缓,像是在抚摸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许久后,他才抬头看向小禾,那目光澄澈透明,又像是暗藏漩涡的水面,仿佛水流在顷刻间便会倾泻而出。
“那你又为何这么固执,非要它不可?”瞄了眼前方的那幅少女画像,江越冷淡地问。
“我也是受人所托。”小禾状似不经意道,“你手里拿的玉应该叫‘玉玦才对。”
“不,就是‘忆玦。”江越轻轻说。
“江先生,”小禾没跟他在这个问题上继续僵持,她举起四根手指,“这个价你看如何?”
江越避重就轻地回:“她会来的。”
推门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对于他们的谈话,江穆并未表露出多大讶异,待小禾走后,他忍不住问:“你都多少年没有奕玦的消息了,这会说什么大话呢?”
江越说:“不管怎么样,那画原本就该是属于她的。”
江越咬了口巧克力,前言不搭后语地说了句:“还真苦。”
初见
门铃连续响了几后才等来了开门的人。
门一开,屋内的陈设便相继映入来人的眼前,正是秋风飒爽的季节,花房两旁从邻城运来的几盆丹桂隐隐飘着淡香。
还未踏上后堂的台阶,一个穿着当季新款上衣的少年便探出头来。
少年扬起眉梢,笑睨着说:“呀,来客人了。”
眼看着江越就要上楼去喊人,母亲忙制止道:“是新来的租户,不算客人。”
江越“哦”了一声,他绕过长廊看到其中一人垂着头,挺直脊背,汗水微透过她身上穿着的那件已经有些泛黄的衬衫上。
“真巧。”江越的眼神平和,看不出什么表情。
晚些时分江越才从母亲口中得知,租户是一对母女,那女孩也在美院附中上学。
江越这会刚吃完饭,对练画的事更是提不起劲。他在院子里来回踱步了半天,一逮到那先前见过一面的人,他便喊住她:“喂,你叫什么名字?”
对方低着头,不敢看他:“沈奕玦。”
“玉玦?”江越摸出那块常年挂在脖子上的白玉,漫不经心地说了句,“这可不是个什么好名字。”
沈奕玦刚亮起的眸子一点点暗回去。
屋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江越回过头看到大哥江穆朝他们这儿走来。他正准备开口,就见江穆越过了他,径直走到了沈奕玦面前。
“是你?!”
江越头一次看到自家哥哥那双英气的眸子里带着掩盖不住的笑意。
看到他们熟稔的交谈,江越冷哼一声,一脚踹开半掩的门,跑上楼去。
隔日,江越进屋险些和沈奕玦撞了个满怀,没等她避开,江越便转了个身。只听对方“哎呀”了声,下一瞬,便生生跌到台阶上去。
沈奕玦抬起头恼怒地朝江越甩去一个眼刀,江越懒洋洋地靠在门边,唇间带着满当的笑意,全然忘了自己脸上挂了彩。
江越轻车熟路地从里屋内翻出一个医药箱,瞄了眼门外不情不愿帮他望风的沈奕玦,她的腰板挺得直直的。江越摇了下头,轻笑起来。
拿出药棉擦去额间和嘴角的血迹,又给自己上了藥,江越这才走了出去,喊了下沈奕玦:“把手伸出来。”
江越往她手心里丢了个纸包,沈奕玦倒开,看到几块包装精美的巧克力。
犹豫片刻,沈奕玦将那纸包还给他:“我不爱吃甜的。”
“那正好,这东西也不甜,不信的话你尝尝看。”江越撕开一块巧克力包装,作势要往沈奕玦嘴里送。
他们挨得极近,沈奕玦的脸顿时红透了,她后退了几步,拾起一块巧克力放进嘴里。
江越明知故问:“甜吗?”
沈奕玦皱着眉头不敢回话。
江越笑着瞅她:“这个松露巧克力是瑞士货,苦点才对。”
沈奕玦再捏起一块,这回她照江越的说法吃了次,待那松露味儿填满舌尖,她只觉余味未尽。江越察觉到她眸中掩不住的透亮,笑意愈深。
江越又试探着问:“你跟我哥是怎么认识的?据我了解,你们不是同一届的,教室也离得远。”
将他的好奇尽收眼底,沈奕玦只说了两字:“秘密。”
交换
江越自幼学画,早年跟在母亲身边胡乱作画,待他年岁渐长,家里人便商量着送他进美院附中和哥哥江穆一样步入专业的学画生涯。
起初练的都是些基本功,上至临摹,下至写生,那作画用的白纸在半天内就用完厚厚的一沓是常有的事。后来他开始学绘意,至于这绘意的法子,教画的老先生只告诉他们,靠悟。
老先生擅绘国画,多是花鸟虫鱼一类,江越学的也是这个,但时间一长,他便生出倦怠,对老先生布置的作业常常敷衍了事。江越底子好,可作画还要用心,他作的画也总被批“美则美,却失了灵魂”。
江越更想画人文这块,他先前瞒着家里报了调班考试,不料,他却没被选上,考核老师给出的评价是:素描画技欠缺火候。
江越为此生了好些天的闷气。
那日江越如常趁午间休息的工夫掏出自己幼时的照片准备练手,他本想找家中其他人的照片来,却怕被发现,但总画自己,总归没什么进步。
烦躁间,他看到雕花围栏前站着的一抹熟悉身影。
江越的心不由得吊到了嗓子眼,他慢慢向那处走去,将指尖一拢,朝那人的小辫子用力抓了一下。末了,江越还顺手抽走那幅才刚绘了一半的人像画,低头一看,画中人是自家哥哥,江穆。
沈奕玦惊呼出声,正午的光线亮得晃眼,她下意识地抬起一只胳膊遮住自己的半张脸,看到江越,她当即冷淡地掉头走开。
“玉玦,”江越挡住她,“帮我个忙呗。”
见沈奕玦没回话,江越继续补充道:“我可以跟你说关于我哥的一切,毕竟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他。”
银杏叶被风刮得起起落落,沈奕玦半俯下身,在一地黄叶中,慢慢地拾掇搁置在旁的画具,她始终不吭一声。
沈奕玦望着地上的枯树枝丫怔神了一会,才开口:“我不希望这事有第三个人知道。”
江越不答,他蹲下身看着沈奕玦巴掌大的脸,忽然想伸手捏着玩,他也真这么做了。
过了一会儿,他将那幅画丢到沈奕玦怀里,不承想,轻薄的纸片却飘远了。他站起身,盯着纸片飘荡的方向,笑道:“这也正是我希望的。”
输赢
秋天才刚过半,气温却比往年低了不少,一场雨下过,窗台外的木芙蓉便如数绽开了。
江越从窗台上爬进画室时,沈奕玦被吓了一跳。
他的碎发间还淌着几滴雨水,脸上也布满了雨珠,让沈奕玦纳闷的是,他的衣服却依然妥帖平整,身上也没湿,看着还是那副干净利落的模样。
“画什么呢?”江越走了过来,拿过沈奕玦专门练画的册子,坐到一旁那只缺了椅背的凳子上认真翻阅起来。
“准备要去参加素描比赛的画,我先练写实。”沈奕玦不情愿地回了他的话。
“我听说那比赛的一等奖只有一个名额。”江越瞄了沈奕玦一眼,状似无意道,“我哥好像也要参加。”
沈奕玦将桌上的画具摆好,没回江越的话。
将半卷起的袖子放下,江越渐渐收住了笑,问了一句:“你觉得,你们俩谁能拿到那个名额?”
“那本画册被借走了,我找了本相似的……”江穆走了进来,看到江越,他先是一怔,问,“你怎么跑这儿来了?你这会不是应该去美术馆上课吗?”
“哦,那课延迟了。”江越又添了句,“安排好的事总会有变故的。”
江穆瞧了江越一眼,丢给他一张空白的画纸:“最近都练了些什么?画下来我看看。”
江穆基本功扎实,江越的绘画功课有时他也会帮着做些参考,对于弟弟的画,江穆提得最多的就是,太浮躁了。这话江越没少从老师和长辈那儿听说,画自己不爱画的东西,他向来没多大耐心。
对上江穆淡然的目光,江越随手拿了沈奕玦放在桌上的铅笔,那是最便宜的素描铅笔。他望了眼桌上那明显用了好些年头画具,错愕了一瞬:“玉玦,学了几十年绘画的前辈用的画具都比你这个新呢。”
江穆很快变了脸:“只有画技不好的人才比较作画工具。”
江越听得一笑:“也不见得玉玦的绘画功底有多好。”
“在你刚进附中学习时,我就拿了国奖第一名,跟你比绝对绰绰有余。”沈奕玦夺过江越手里的铅笔,补充道,“用的就是这支铅笔。”
江越非但没有难堪,还笑眯眯地看了江穆一眼,用略惊讶的语气说:“诶,哥,原来那次比赛你是输给了玉玦。”
练画
江越擅长交际,自小便结识了不少朋友,用他的话说便是:“我认识的人可以从思南路排到昼锦路。”
说这话时江越正摇着自行车铃,载着沈奕玦一路飞快地穿过路旁的红枫林。骑车动作起伏大,方才江越不得已脱下脖子上的挂绳,将白玉放进沈奕玦的手心里,不知怎的,江越莫名说了一句:“你叫玉玦,这是块玦玉,我们还算有缘。”
江越带沈奕玦去了一处宽大的画室,里头静悄悄的,只有墙上的挂钟嘀嗒走着,长桌上堆放着大小不一的画笔。
这一室放置的画具沈奕玦多半只在同学的口中听闻过,这回亲眼见着了,她几乎移不开视线。
里屋走出来一位老头儿,看样子和江越是相熟的,闲聊半晌后,他特地腾出一处地方给江越练画。落地窗半开着,屋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沈奕玦站在偌大画室的门旁,瞧着那在画板前认真构图的江越出了神。
江越喊她过去,声音听着有些哑,江越先是让沈奕玦坐下,又随意打量了她一眼,才抿着唇捏起筆往画板上草草画了几下。
江越画惯了静物,他对那些会动的东西,诸如人和虫鸟一类,时常把控不好力度。深知自己的软肋,江越对沈奕玦也不隐瞒:“你别老板着张脸,适当动一动,我要改的毛病就是这块。”
沈奕玦今天穿了身洗得褪色的蓝衫长裙,袖子半卷着,露出的那截手臂洁白细长,她的双手倚在椅角两侧,乌黑的头发妥帖地搭在她的肩膀上。江越的目光往下,看到她的脚下仍旧穿着白袜黑鞋。
这样的沈奕玦,和江越以往认识的所有女孩子都不同,她乖巧、懂事、不张扬。江越的半边脸躲在画板后,不动声色地看了沈奕玦一会,望着她那对无瑕如玉的眉眼,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那天你脸上的伤口是怎么一回事?”
静谧间,江越没想到沈奕玦会提起这么一茬,他拿画笔的手顿了一顿,先是说了句:“不小心给磕到了。”
对上沈奕玦探究的目光,他又如实招了:“我先前找了几个描摹对象,因为价钱没讲好,又冲他们耍了几句嘴皮子,就……挨揍了。”
江越画了一下午,沈奕玦作为对照物自然跟着坐了一下午。
“抱歉。”江越抓住沈奕玦的胳膊,低声说。
“江越,你知道我为了那比赛做了多少努力吗?”沈奕玦的声音听着要哭出来,她甩开他的手,“恭喜你,拿到了唯一的名额。”
“玉玦,”江越声音低落,“从一开始,你接近我哥就是为了了解到他的绘画风格还有掌握他练画时的细节不是吗?加上你又从我这儿打听到了不少关于我哥的事,你觉得你稳操胜券。知己知彼是好事,可是你忘了,画画是自己的事,不能被他人所左右,你那么容易地就信了我说的话,改变了自己作画的节奏……”
沈奕玦打断江越的话:“那时候你画我,画完便上交去参加比赛了吧。你借着我想要赢过江穆的这个契机让我教你画素描,像你说的,知己知彼,你知道我和江穆画画的缺点,而你,便跟着完善那些缺点。”
江越的眉目间一片沉静,平日里透亮的凤眼在此刻也像一潭死水。
沈奕玦跑了出去,门一开,就看到了在外头不知站了多久的江穆。
他们面面相觑。
从前
获奖名单的首位写着江越的名字。
老师告诉江越,他可以免去考核,直升美院,同时也会被减免学费。
随着入夏的步伐,衡山路的梧桐叶片绽放出艳丽的绿,光影无声无息地映照在后方的瓦房上。
江越在树下的长椅端坐了一会,他想起和沈奕玦刚相熟的那阵,他骑着自行车载她穿过大小弄堂。长街巷弄里窜动着不少人,远处满是孩童的嬉笑声,沈奕玦用率真的语气同他说:“江越,我喜欢你画的那幅‘过江之鲫,画得很好。”
那是江越头一回,被人夸赞自己的画。 他有些怅然地想,那应该也是最后一次被她称赞了吧。
沈奕玦坐在院子里,她将头埋在自己的膝盖上,肩膀抖动着,听到动静,她抬起头,发红的眼圈尤为明显:“江越,其实你早认识我了,对不对?”
是肯定的问话。
江越低下头:“是。”
沈奕玦似自言自语般说:“我先前想,如果能在比赛里获了奖,那么读美院的那笔高昂学费就可以不用愁了。所以,即使只有一分的机会我也会去争取。
“如果我像你一般,什么都不缺的话,我绝不会跟你争的。”沈奕玦喃喃着,“可是江越,你把我那仅有的机会也夺去了。”
“奕玦。”江越轻声开口,难得的,他头一遭叫对了她的名字,“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沈奕玦没应他的话,继续说:“父亲给我取名玉玦,满者为环,缺者玦,他说人不可自满和自以为是,母亲嫌寓意不好,便给我改了名。”
江越低头看了她一眼,他哑然地站在一旁,说不出话。
沈奕玦母女在当天下午便搬走了,和来时并无过大差别,她们拎着三个老式皮箱便迈出了那栋花园住宅。
江越无言四望,直到听见新租客上楼的响动,他才猛地回过神来,自己瞧着的人早已走远了。
暮色四合,江越俯身拾起散落在地的画笔,他将那些画笔认真铺开,里面夹着一根不起眼的2B铅笔。他捂住脸,颓然地坐到地上。
墙上的吊扇闷声转动,江穆从玄关一路默默走到江越面前,他看到弟弟的双肩颤抖,埋着头呜咽着,江越的声调听着有些不清:“哥,你骂我吧……”
江穆默默地看着他,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背,江越扯开江穆的手,他倒希望江穆能責骂他,最好将他痛打一顿。
“说说是怎么回事吧。”江穆问道。
江越听说沈奕玦时她还叫沈玉玦,因为这个略显特别的名字,江越未见其人只闻其名,便对她生出了几分关注。
那会江越每逢周末便会去少年宫上国画加训班,母亲总在他耳边念叨老师都是央美毕业的,这教画授课的本事自然也是高水准。
好不容易盼来的周末,没能去玩单车滑板,还要来加训,学的还不是他想画的,江越心里颇有微词,可到底还是敢怒不敢言。
一日,江越看到隔壁的空画室里放了本画册,鬼使神差地,他走过来将那本写满了密密麻麻心得的画册从头至尾翻了个遍。他边看边琢磨,对画册的主人更是好奇。
那是江越头一遭见识到,原来真的有人能把一样静物画活,更能把平日里常见的,描摹得那么惟妙惟肖。
画室里光线幽暗,江越一动不动地在那里坐了一会儿,有意无意地,他想在这等画册的主人出现。
沈奕玦闯进画室时恰好对上江越那双乌黝的眼珠,她微怔了片刻后,抱着那本画册便跑了出去,江越在后面喊她:“哎——”
话才刚落,江越便瞥见了走廊里齐肩站着的两人。
江穆手里抱着一沓新画纸,透亮的眸光平视面前的人,两人的笑声在宽大的走廊激起回音,江越听见江穆喊她,玉玦。
原来她就是玉玦。江越不动声色地在拐角处站了一会儿,手中还捏着一张素描画纸。
江越之后问江穆:“哥,在学校里有能跟你一较高下的人吗?”
江穆正在对一幅画描边,对江越的问话并没有适时作出回应,过了半晌他才点点头:“这样的人自然比比皆是,比如这次拿了国奖第一名的那位。”
那人是谁?
江越很快打听到。
“是她?”江越问了同伴一句,又自语道,“也应该是她。”
江越一出校门就看到那抹身影顺着人流走到对面的马路,鬼使神差般,江越尾随她一路走到巷子里头。街边的两辆客车占据了大半条路,汽车鸣笛声只增不减,江越的目光紧随着那白袜黑鞋的足迹才算没跟丢,几番周折后,江越见沈奕玦走进了一处老式居民楼。
江越站在居民楼下望去,楼道里光线幽暗,台阶窄小,一旁囤积着一大堆废弃旧纸板,他被楼道里飘忽出的郁积气味熏得有些难受。
没想到她住在这里。江越走了好一阵,脑袋里想的全是沈奕玦那不卑不亢、没有架子的和气模样。教画的老先生教导他们才人不论出身,英雄莫论出处,从前江越不懂,这下他才算是真真切切地明白了。
这夜,屋外的风不时刮响着窗户,屋内漆黑一片,江越额间的碎发濡湿了大半,他的指间微动,手里的那根铅笔几欲被他掰断,半晌后,他才无声地落起泪。
重逢
画馆今天只来了寥寥的几位客人,江越坐在案几上把新画稿再次修改了一番。
小禾看向江越所在的方向,“江先生,你之前说要让我的代理方亲自出面同你商量购画的事宜,她今天会准时出面的,只是,不知道你口中的那位原画主会不会来?”
江越含笑,“我说过她如果不来的话,那画就归你们了。我不会食言的。”
小禾呼出一口气,低头望表,又不时看向门外。
紧闭的大门在这时被打开,小禾放下手包,站起身,冲江越喊道:“来客人了。”
江越抬起头,目光非常炙热,几乎要将对方从头至尾打量个遍后收进衣兜里:“是故人,不算客人。”
小禾一时摸不清情况,望向四目相对的两人,滚烫的气息萦绕在空气里。
“江越,那画还卖不卖了?”沈奕玦开口,口气凶巴巴的。
“不卖。”江越看了她一阵,慢吞吞地吐出下半句,“只送不卖。”
听到他们的对话,小禾顿时了然,她悄悄离去。
“你还吃这牌子的巧克力啊?”沈奕玦瞄了一眼桌台上的巧克力,喃喃道,“也不嫌苦。”
“我还记得你那会还怕它太甜来着。”江越说着,笑了起来。
“这都多久的事了,你还没忘?”
江越有刹那间的失神,他抬头,怔然道:“怎么会忘,一辈子都忘不了。”
“那就一直记着吧。”沈奕玦接话,眼角的笑意只增不减。
早春的街头柳芽新剪,阳光透过窗户照到那幅画上,画中少女的眼睛里影影绰绰透着亮光。目光交汇的瞬间,仿佛回到那个飘满落叶的黄昏,少年拿起画笔在画板上一笔一画,像是要把所有的眷恋,都画到纸上去。
春天该很好,因你尚在场。
编辑/周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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