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英国〕杰弗里·阿彻
那日是英格兰与澳大利亚间第二场对抗赛的第一天,当时,我正在劳德板球场观看比赛,艾伦·彭福尔德在我身边坐下并介绍了他自己。
“有多少人告诉过你他们身上有故事?”他问。
回答之前,我仔细看了他一眼。他五十岁上下,身材修长,皮肤黝黑,看起来很健康,显然,他在盛年之后还坚持做自己喜爱的运动。写这个故事时,我还记得他与我握手时格外有力。
“一周两人,有时三人。”我告诉他。
“那有多少故事能被你写进书里呢?”
“如果我幸运的话,二十分之一,不过更有可能三十分之一。”
“好吧,那听听我的故事有没有胜算吧。”球员离场喝水时,彭福尔德说。
“在我从事的行业里,”他开始说道,“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第一件案子。”
艾伦·彭福尔德轻轻地将听筒掛回原位,希望没有吵醒他的妻子。
他不想开灯,只好蹑手蹑脚地下床,套上昨天的衣服,那时她动了动。
“早上这个点儿你打算去哪儿?”她问。
“罗姆福德。”他回道。
安妮努力看清她那侧的数字时钟。
“在周日早上8点10分?”她嘟囔道。
艾伦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继续睡吧,午饭时,我再告诉你是怎么回事。”在她继续追问前,他迅速离开了房间。
他算了下,即使是周日早上,也要花一小时左右才能到罗姆福德。这段时间里,他至少能仔细想想刚才那通电话,那是消防队长打来的。
取得定损员从业资格后不久,艾伦便加入了雷德芬泰斯赫斯特公司,成为一名实习精算师。公司的几个股东行事保守,尽管艾伦进公司已两年有余,但他们才第一次允许他在没有主管科林·克罗夫茨在场的情况下单独接案子。
过去两年里,科林教会了他很多。当他开上通往罗姆福德的A12公路时,科林常重复的一句话不断在他脑海中涌现。
“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第一件案子。”
消防队长在电话中说的都是些基本情况。夜里,罗姆福德的一家仓库着火了。当地消防队赶到时,只能灭掉零星的火点,除此之外,便没什么可做的了。消防队长实事求是地说:“那样的老建筑无疑是易燃物,经常着火。”
投保人洛马克斯鞋业(进出口)有限公司有两份保单,一份为大楼投保,另一份为仓库里的东西投保,保额各约200万英镑。消防队长认为这件案子并不复杂,这也可能是他让艾伦在没有上司参与的情况下单独负责此案的原因。
赶到罗姆福德前,艾伦就已经能够看到火场的方位。这家有百年历史的公司化为了灰烬,上空回旋着一股黑烟。他把车子停在小巷里,脱下鞋子,换上了一双惠灵顿长筒靴,随后便向洛马克斯鞋业(进出口)有限公司那阴燃着的废墟走去。黑烟开始散去,风把黑烟吹向东海岸。艾伦走得很慢,因为第一印象至关重要,那是科林教他的。
当他到火场时,一名消防员正在整理东西,准备返回消防队总部,此外没有其他活动痕迹。艾伦朝消防车走去,尽量避开落满烟灰的水坑。他向消防队长介绍了自己。
“那么,科林在哪儿呢?”消防队长问道。
“他在度假。”艾伦回道。
“这就说得通了,我不记得上次在周日上午看到他是什么时候了。而且他通常会等我的报告出来之后才参观火场。”
“我知道,”艾伦说,“但这是我的第一件案子,我希望能在科林度假回来前处理好。”
“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第一件案子。”消防队长边说边爬上了驾驶室。“听着,除了《罗姆福德周报》,这件案子不大可能上头条。我自然也不推荐警方展开调查。”
“没有纵火迹象吗?”艾伦问道。
“没有,没有明显迹象表明这是纵火。”消防队长说,“我打赌这场火灾是电线接错引起的。说实话,好几年前就该更换整栋大楼的电力系统了。”他停顿了一下,回看了一眼火场余烬。“这是一栋独立的大楼,也是半夜着的火,对我们而言是件幸事。”
“当时附近有人吗?”
“没有,大约一年前,洛马克斯解雇了夜间看门人。看门人只是经济衰退的另一个受害者。这些都会在我的报告里的。”
“谢谢。”艾伦说,“我猜你还没见到保险公司代理人吧?”他在消防队长关上车门时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比尔·哈德曼正在最近的酒吧办公呢。去内皮尔路上的国王的纹章找找看吧。”
接下来的一个小时,艾伦在积了水的火场四周徘徊,想找到能证明消防队长判断错误的线索。他找不到任何线索,但又总觉得这一切有些不妥。第一个不妥之处便是洛马克斯在哪儿呢?他的生意可刚在浓烟中化为乌有啊。
而且怎么不见保险公司代理人呢?他的公司马上要赔400万英镑呢。事情不合情理时,科林总是说:“你真正看见的并不重要,看不见的才重要。”
又过了半个小时,他还是想不出什么是他看不见的。艾伦决定听从消防队长的建议,去最近的酒吧看看。
他走进国王的纹章时,才刚刚11点,吧台边只有两位顾客,其中一个人正滔滔不绝。
“早上好,小伙子,”比尔·哈德曼说,“过来,加入我们吧。顺便说一句,这是德·洛马克斯。我正努力帮他缓解悲痛。”
“现在喝酒有点早了,”艾伦在与他们握手后说,“不过我还没吃早饭,就来杯橙汁吧。”
“你的公司这么早就派人来现场,不太常见啊。”
“科林在度假,这是我的第一件案子。”
“你永远不会忘记你的第一件案子,”哈德曼叹息道,“但恐怕这件案子不足以让你的孙辈们激动起来。我的公司自1892年成立起,便一直为洛马克斯家族提供保险服务。这些年来,洛马克斯家族提出的几次索赔要求也没惊动总公司。关于其他某些客户,我可不能这么说。”
“洛马克斯先生,”艾伦说,“我们不得不在如此痛苦的情形下见面,请允许我表达我的歉意。”这是科林一贯的开场白。艾伦继续说道:“历经多年风雨的家族企业付之一炬,一定让您十分痛心。”他仔细看着洛马克斯,想看看他如何回应。
“我需要学会忍受这一切,不是吗?”洛马克斯说,他看起来一点也不伤心。事实上,作为一个刚刚丢了生计的人,他显得格外放松,甚至那天早上还有时间刮了胡子。
“你没必要待在这儿,老兄,”哈德曼说,“周三之前我会把报告放到你桌上,最晚周四,然后就能开始商议赔偿金的问题。”
“我不懂还有什么商议的必要,”洛马克斯厉声说道,“我付了足额的保费,而现在全世界都能看到,我失去了一切。”
“总保额高达400万英镑,这可不是件小事。”艾伦喝光橙汁后说。当他把空杯子放在吧台上时,洛马克斯和哈德曼都没说话。再次与他们握手后,他默默离开了。
“有点不对劲!”艾伦慢慢走回火场时,大声叫道。更糟的是,他觉得,换作科林,现在肯定已经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了。他想去一趟当地警察局,但如果连消防队长和保险代理人都毫不关心的话,警方肯定不会公开调查。艾伦甚至能听到首席检察官说:“我有很多真正的罪案要办,而不是必须追查你那‘有点不对劲的预感。”
回到车里,坐上驾驶座后,艾伦又说了一遍:“有点不对劲。”
回到富勒姆时,刚好是午饭时间。
安妮似乎对他周日上午做了什么不太感兴趣,直到他提到鞋子的时候。
然后,她问了很多问题,其中一个问题启发了他。
第二天早上9点,艾伦站在了理赔经理办公室门外。“不,我还没读你的报告。”艾伦还没坐下,罗伊·克斯莱克就说出了这句话。
“那可能是因为我还没写,”艾伦微微一笑地说道,“不过,我不指望这周能拿到火灾报告和保险评估报告。”
“那你为什么还在浪费我的时间?”克斯莱克问,他没有从一英尺高的文件后面探出头来。
“我怀疑洛马克斯案没有现场所有人想得那么简单。”
“除了直觉,你有什么具体证据吗?”
“不要忘了我有丰富的经验。”艾伦说。
“那你指望我怎么做?”克斯莱克问,不顾其中的讽刺。
“书面报告出现在我桌上前,我能做的不多,但我想自己做一点调查。”
“我感觉你在问我要钱。”克斯莱克说,他终于抬起了头。“在我考虑送掉一分钱之前,你要说明它的正当性。”
艾伦将他的所思所想详细地告诉了克斯莱克,最后,理赔经理放下了笔。
“下次你来见我时,如果除了直觉外想不出其他任何东西,我是不会预支一分钱的。出去吧,让我继续工作……顺便问一句,”艾伦开门时听到他说了这番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你第一次单飞?”
“是的。”艾伦说,但还没听到克斯莱克的回应,门已经关上了。
“好吧,这就说得通了。”
那天早上,艾伦驱车返回罗姆福德,希望再访火场能给他一点新思路,却依然只能看到那一度辉煌的公司变成了一堆焦黑的余烬。他缓缓穿过废弃的火场,寻找着最细微的线索,即使空手而归也很知足。
下午1點时,他返回国王的纹章,希望德·洛马克斯和比尔·哈德曼不在那儿照顾着酒吧的生意,因为他想找一两个当地人聊聊,了解一下遍布的谣言。
他沉沉地坐在酒吧中央的凳子上,点了一品脱(约为560毫升。—译注)酒和一份农夫午餐(常见的英式冷餐,含面包、奶酪和洋葱等。—译注)。不一会儿,他就能分辨出谁是这儿的常客,谁和他一样只是路过。他注意到有位常客正在当地报纸上读有关这起火灾的报道。
“火灾场面一定很壮观。”艾伦指着照片中燃烧着的仓库说。那张照片占据了《罗姆福德周报》头版的一大部分。
“这我可不知道,”那个人喝光杯中的酒后说,“那时我正在被窝里,做自己的事呢。”
“很可惜啊,”艾伦说,“古老的家族企业就毁于一场大火了。”
“德·洛马克斯可不这么伤心,”那人瞥了一眼空杯子说,“他口袋里有400万,神气得很,和新交的女朋友度假潇洒去了。我打赌他以后再也不会出现在这附近了。”
“我相信你是对的。”艾伦说。他轻敲着自己的杯子,对酒保说:“请再来一品脱。”然后,转身问那位常客:“你要不要也来一杯?”
“你真有礼貌。”那个人边笑边说。这是他第一次笑。
一小时后,艾伦离开了国王的纹章。除了给新朋友又点了一品脱,给酒保点了一品脱,他没有继续点酒。
洛马克斯似乎与新交的乌克兰女友一起飞去了科孚岛(希腊西部的岛屿,是著名的旅游胜地。—译注),把妻子留在了罗姆福德。艾伦确信,比起酒吧里的陌生人,洛马克斯太太能告诉他更多信息,但他也知道,这样做,他就无法逃避惩罚。如果公司发现他拜访过投保人的妻子,他的第一份工作也会成为他的最后一份工作。火灾之后的第二天早上,废墟还阴燃着,洛马克斯就出现在酒吧,随后又与女友一道飞去科孚岛,纵使这些事让他忧心,他还是放弃了拜访洛马克斯太太的想法。
回到办公室后,艾伦决定给比尔·哈德曼打个电话,问问是不是有什么值得跟进的线索。
“这里是特里比那保险。”这是总机的声音。
“我是雷德芬泰斯赫斯特公司的艾伦·彭福尔德。可以请您帮我转接哈德曼先生吗?”
“哈德曼先生正在度假,下周一回来。”
“希望他去了个好地方。”艾伦试探地说。
“我记得他说过要去科孚岛。”
艾伦侧过身子,轻抚着妻子的背,想知道她是不是醒着。
“如果你想着做爱的话,还是算了吧。”安妮说这话时没有转身。
“不,我想和你聊聊鞋子。”
安妮转过身来。“鞋子?”她嘀咕道。
“是的,把你知道的关于莫罗·伯拉尼克、普拉达和罗杰·维维亚这三个品牌的所有东西都告诉我。”
安妮坐了起来,顿时清醒了。“你为什么想知道?”她满怀希望地问道。
“首先,你穿多大的鞋子?”
“38码。”
“38英寸、厘米还是……”
“别闹了,艾伦。那是公认的欧码,所有主流制鞋公司都认可。”
“有什么与众不同的吗?关于……”
艾伦又问了他妻子一连串问题,而她似乎都知道答案。
第二天一上午,艾伦都在哈罗德百货二楼闲逛。通常只有折扣季的时候,他才会光顾这里。他尽力记住安妮告诉他的每件事,还花了相当多的时间研究这个专为鞋子,或更准确地说,专为女人设立的部门。
他查看了洛马克斯公司货单上的所有品牌,临近中午时,才将查找范围缩小至莫罗·伯拉尼克和罗杰·维维亚这两个品牌。几个小时后,艾伦离开了百货店,手里只拿了些小册子。他意识到,如果不问克斯莱克要钱,就无法继续他的推理。
那天下午,回到办公室后,艾伦再次核对了洛马克斯公司的存货单。火灾中烧掉的鞋子里,有2 300双莫罗·伯拉尼克牌的和400多双罗杰·维维亚牌的。
“你想要多少钱?”罗伊·克斯莱克问道。现在他面前有两摞文件。
“1 000英镑。”艾伦说。说着便将另一份文件放在克斯莱克的桌上。
“读完报告之后,我会告诉你我的决定。”克斯莱克说。
“我的报告怎么才能移到最上面呢?”艾伦问。
“你必须向我证明,公司能从这笔开支中得到好处。”
“为客户省了200万英镑算是好处吗?”艾伦故作天真地问道。
克斯莱克从一摞文件的底部抽出了艾伦的文件,翻开读了起来。“一小时之内告诉你我的决定。”
当天晚上,艾伦和妻子又聊了一番。第二天,艾伦回到哈罗德百货。他乘电梯到二楼,一直走到了罗杰·维维亚的展示柜,挑了几双鞋,拿去柜台,问销售助理一共多少钱。销售助理细看了印着编码的标签。
“先生,它们是限量款,而且这是最后一双。”
“多少钱呢?”艾伦问。
“220英镑。”
艾伦尽量掩饰他的诧异。他意识到,如果是那个价钱,他就无法买到足够的鞋子来做实验。
“你们卖次品吗?”他满怀期待地问。
“罗杰·维维亚不销售次品,先生。”回答时,销售助理甜甜地笑了笑。
“好吧,这样的话,哪双鞋子最便宜?”
“我们有些120英镑的芭蕾舞鞋和几双90英镑的乐福鞋。”
“就要它们了。”艾伦说。
“多大码?”
“无所谓。”艾伦说。
这下轮到销售助理目瞪口呆了。
她隔着柜台探过身来,轻声说:“店里有5双38码的,可以给你打个折,但恐怕它们是上个季度的。”
“我不在乎是哪个季度的。”艾伦说。他买了5双38码的罗杰·维维亚鞋,满心欢喜地付了钱,随后便穿过过道向莫罗·伯拉尼克的柜台走去。
他问销售助理的第一个问题是:“你们有上个季度的38码鞋吗?”
“等我查查,先生。”女孩說完便走向了仓库。“没有,先生。38码的鞋全都卖光了,”她回来后说,“去年剩下的最后两双分别是37和35码。”
“如果两双都要的话,要多少钱?”
“看都不看一眼吗?”
“我只在乎它们是莫罗·伯拉尼克牌的。”艾伦说。销售助理很惊讶。
艾伦离开了哈罗德百货,提着两个沉甸甸的绿色购物袋,里面装了七双鞋。
一回到办公室,他就把发票交给了罗伊·克斯莱克。他看到艾伦的花销后,从两摞文件后探出了头。
“我希望你妻子不穿38码的鞋。”说这话时,他咧嘴一笑。艾伦根本没想到这回事儿。
周六早上,安妮外出购物时,艾伦在花园尽头生起了一个小火堆。
然后他走进了车库,从后备厢里拿出了购物袋里的鞋和备用汽油罐。
在安妮购物回来前,他早早地结束了自己的小实验。他已经把莫罗·伯拉尼克牌的鞋子从结论中排除了,但决定先不告诉妻子,因为尽管多了一双鞋,可它却不是安妮的尺码。他锁上后备厢,不想让她发现4双38码的罗杰·维维亚牌的鞋。
周一早上,艾伦致电德·洛马克斯的秘书,想预约洛马克斯度假回来后的会面。“我只想把事情做个了结。”他解释道。
“当然,彭福尔德先生,”秘书说,“他下周三回办公室。请问您什么时间合适?”
“11点方便吗?”
“我确定11点可以的,”她回答道,“地点约在国王的纹章吗?”
“不,我更想和他在火场见。”
周三早上,艾伦醒得很早,穿上衣服时也没吵醒妻子。她已经把他需要的所有信息都告诉他了。早餐过后,他便动身前往罗姆福德,他给这段路程预留了足够的时间。一路上,他只在当地的汽车修理厂停了一次,以便把备用汽油罐装满。
开到罗姆福德时,艾伦直接去了火场,把车停在了唯一可用的停车计时器旁。他断定一个小时绰绰有余。他打开后备厢,拿出哈罗德百货的购物袋和汽油罐,走向火场中央,耐心地等待洛马克斯鞋业(进出口)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出现。
二十分钟后,洛马克斯开车来了,把他崭新的红色奔驰E级豪华轿车停在了双黄线上。对于一个在科孚岛待了十天的人而言,洛马克斯下车时,脸色显得格外苍白。这是艾伦的第一印象。
洛马克斯慢慢走向艾伦,没有因迟到而道歉。艾伦没有与主动伸手的洛马克斯握手,只是平平地说:“早上好,洛马克斯先生。我觉得是时候讨论一下你的理赔金了。”
“没什么好讨论的,”洛马克斯说,“保额是400万,我从未少交过一次保费,我希望我的索赔金也能被足额支付,而且迅速支付。”
“那还要看我的建议。”
“我才不管你的狗屁建议,哥们,”洛马克斯边说边点了一根烟,“400万是我有权享有的,也是我必得的。
“如果你他妈的不快点给钱,就等着下次法庭上见吧,这或许不是个好的职业生涯转折点,记住这是你的第一件案子。”
“你或许是对的,洛马克斯先生,”艾伦说,“但我会建议保险公司只支付200万的理赔金。”
“200万?”洛马克斯说,“你什么时候想到了这么一个蹩脚的数字?”
“当我发现过去十天你不在科孚岛的时候。”
“你最好有证据,哥们,”洛马克斯厉声说,“因为我有酒店发票、飞机票,甚至还有租车合同。所以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走这条路的。拒不支付理赔金已经违背了具有法律约束力的合同,除非你想在收到的传票上再加一条诽谤罪。”
“其实,我承认我没有证据证明你不在科孚岛,”艾伦说,“但我还是建议你以200万了结此事。”
“如果没有任何证据的话,”洛马克斯提高了嗓门说,“那你在耍什么花招?”
“洛马克斯先生,我们正在讨论的是你的花招,”艾伦冷静地说,“或许我无法证明过去十天里你处理了6 000多双鞋子,但我能证明你纵火时,那些鞋子不在仓库里。”
“别威胁我,哥们。你完全不知道自己在跟谁打交道。”
“我太了解自己在跟谁打交道了。”说这话时,艾伦弯下腰去,从哈罗德百货的购物袋里取出了四个罗杰·维维亚的鞋盒,整齐地摆在了洛马克斯脚边。
洛马克斯盯着这一小排整齐的鞋盒。“去买礼物了,是吗?”
“不。是为你那见不得人的勾当收集证据。”
洛马克斯握紧了拳头。“你想挨揍是吗?”
“如果我是你的话,我不会走这条路的,”艾伦说,“除非你想在纵火罪之外加一条袭击罪。”
洛马克斯松开了拳头。艾伦拧开了汽油罐的盖子,把汽油倒在鞋盒上。“你已经收到了消防队长的报告,报告确定没有纵火迹象,”洛马克斯说,“所以你觉得这点焰火表演能证明什么呢?”
“你很快就会发现。”艾伦说。他忽然开始骂自己忘记带盒火柴了。
“容我加一句,”洛馬克斯边说边挑衅地把烟蒂扔到鞋盒上,“保险公司已经接受了消防队长的意见。”
“是的,我很清楚,”艾伦说,“两份报告我都读过了。”
“正如我所想,”洛马克斯说,“你在虚张声势。”
艾伦一句话也没说。火焰蹿到了空中,逼得二人都往后退了一步。几分钟内,包装纸、硬纸盒,最后连鞋子也化为灰烬了,只剩一缕黑烟旋旋上升。黑烟散尽后,两人盯着灰堆—灰堆里有八个大大的金属扣。
“往往不是你看见的,而是你看不见的。”艾伦不加解释地说。他抬头看了一眼洛马克斯。“是我妻子,”艾伦继续说,“告诉我凯瑟琳·德纳芙在电影《白日美人》中出演高级妓女时,让罗杰·维维亚鞋子上的金属扣声名远扬。那时,我才第一次意识到是你自己放火烧了仓库。洛马克斯先生,因为货单显示,如果你没有纵火的话,火场应该散落着好几千个金属扣。”
洛马克斯沉默了许久,然后说:“我想你依然只有50%的可能证明这件事。”
“你很可能是对的,洛马克斯先生,”艾伦说,“但是,我想你也有50%的可能一分钱的赔偿金都拿不到,甚至更糟,以长期坐牢告终。所以正如我说的,我会建议我的客户只赔付200万。不过,最后的决定权就在你手上了,哥们。”
“所以你觉得呢?”彭福尔德问这句话时,哨声响起了,球员们慢慢地走回了球场上。
“毫无疑问,你的胜算很大,”我回道,“虽然我在等一个略微不一样的结局。”
“那么你会如何结束这个故事呢?”他问。
“我会留下一双罗杰·维维亚鞋。”我告诉他。
“为什么?”
“给我妻子。毕竟,这是她的第一双罗杰·维维亚鞋。”
(景一飞:上海外国语大学,邮编:20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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