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迈克尔•帕尔默 丹尼尔•帕尔默
1942年生的迈克尔•帕尔默(Michael Palmer)从未想过自己会成为一名作家,但从医多年的他在1978年阅读了罗宾•库克的小说《昏迷》(Coma)之后,不禁想到,如果罗宾•库克能写小说,那么他也能。于是,美国文坛在迈克尔•克莱顿、罗宾•库克之后,又多了一位从医出身的通俗小说家。自从1982年出版首部作品《死神护士》(The Sisterhood)后,迈克┒•帕尔默已经出版了十六部小说。他的作品也是《纽约时报》畅销书榜上的常客。医疗领域是帕尔默最擅长的题材,在他的笔下既有坚毅果敢、救死扶伤的好医生,也有医药界里不可告人的黑幕……《毁容疑云》是迈克尔•帕尔默与他的次子丹尼尔•帕尔默(Daniel Palmer)合写的一部作品。
我们绑架了你儿子。随信附上的照片并非伪造,这不是骗局,我们也不会被你用钱收买。假如你不想见到你儿子的尸体,你就得仔细阅读这封信件,一步不差地照着我们的指示来做。
6月23日下午4点,你会给一位名叫奥德拉•米德、住在洛杉矶贝莱尔格伦樱桃街144号的病人做面部皮肤除皱手术。在手术过程中,你将注射5毫升的异丙醇到该病人面颊两侧的皮肤神经中。你必须确保该病人的面部肌肉全部麻痹,且无法挽救。假如你失败了,只要她在手术后能稍稍提起嘴角,你就休想再见到你活蹦乱跳的儿子。
这张便条和照片的一份副本已经放置在大卫的床上,就等你妻子发现。休想报警,也别想告诉其他什么人。只要乖乖地照我的吩咐做,你就能保住大卫的性命。
专门给明星做美容手术的整形医生乔┲•希尔医生跌坐在住所门厅冷冰冰的大理石地板上,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就在几分钟前,持续不断的门铃声将他从睡梦中吵醒。打开门后,他就发现了倚靠在前门上的马尼拉信封。
希尔站起身,端详起儿子的照片。大卫的头发比他上次见到他时要短一些。上次见到儿子,是不是两个月之前?肯定不会超过三个月。儿子的眼眸总是很明亮,闪现着智慧的目光,在照片里却被布条蒙住了。他坐在一把金属折叠椅上,手里举着一张牌子,上面写道:
6月22日
凌晨2点
凌晨2点——也就是三个小时之前。希尔踉踉跄跄地走向放在娱乐房的电话,拨打了诊所办公室主管的电话。
“嘿,是我。”他说。
“喂,我没有看来电显示,就猜到是你打来的电话。”乔伊斯•贝克回答说,“我估摸着,除你之外,没有第二个人会在早上5点钟打电话来。”
古里古怪的时候打来的电话、有限的个人时间里不断受到打扰,这便是乔伊斯•贝克在管理了乔治•希尔的诊所将近十五年后所受到的诅咒。乔治•希尔是南加利福尼亚整形医生中的翘楚,甚至可能在整个美国的整形医生中都属拔尖人才,而他会继续保持这种地位。
“你有没有向办公室以外的人透露过新的预约日程表?”
“没有,”乔伊斯回答说,“只有我手头有登录密码。”
“有没有人询问过你哪位客户的预约情况?到底有没有?”
“绝对没有,”乔伊斯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哪位客户?”
“哦,没什么,”他说,“G太太周日晚在手术中心的手术要增加一些项目,就这些。”
“我知道。我给她安排了。”
“另外,她认为有位记者知道了她整容的事。”
“天啊,我真的不知道怎么会——”
“听着,乔伊斯,别为这事担心。我稍后见到你再说。”
这起绑架肯定是内部人干的,希尔医生思忖道。办公室或者手术中心的某个人。他的病人的诊疗步骤保密得比可口可乐的配方还要好,更别说他们接受手术的准确时间了。奥德拉•米德尽管不算一流名人,但对于他来说仍然很特别——她是他的蒙娜丽莎,他的西斯廷礼拜堂。不像他的其他名人客户,希尔从未向新闻界透露过自己是奥德拉•米德绝世美貌背后的艺术家。
希尔在他位于马利布的豪宅里来回踱步,然后才鼓起勇气给莫拉打电话。莫拉作为他的前妻,一定会理解他所面临的道德难题,而作为大卫的母亲,她有权参与这个可能会导致她儿子在两日内丧命的决定。
莫拉•希尔脚步沉重地走在欧佛兰德大道上,每一步都迈得比上一步艰难。再多坚持几分钟,宝贝,她喘气道。再多坚持几分钟。在多年的全职工作、极度缺乏锻炼后,莫拉•希尔先是重新开始练习跑步,然后开始长跑训练。现在,她不仅希望自己能跑完洛杉矶马拉松公开赛,还希望能拿到名次。然而,她的美梦也许得要等待一段时间。近来,大卫在学校里的成绩和学习态度有很大下滑——他的老师曾经说过,他看了太多MTV频道,玩了太多吉他,更别提十四岁少年荷尔蒙分泌引起的混乱。莫拉还可以在老师开出的单子上多加一条:缺少父爱。她知道大卫的潜能有多少,也希望能用实例向他展示,勤奋工作和坚毅做事能带给人多大的回报。也许,明年能参加马拉松赛。现在大卫需要一个总在身边支持他的母亲。
莫拉沿着人行道一路跑回到她和大卫居住的三卧室别墅。房子里面很安静。平日里,大卫要母亲催促过后才会起床上学,可他假如要搭个顺风车,必须现在就起床。莫拉在加州理工学院教授计算机科学,今天早上有个教职员工会议。突如其来的电话铃声将她吓了一大跳。乔治的电话号码出现在来电显示屏上。“狗杂种。”她本能地嘟囔道。莫拉已经接受了现实,乔治•希尔发现自己在整容手术方面的天赋异秉后,就变成了一个完全只顾自己的混蛋,一个拈花惹草的混蛋丈夫。而乔治真心实意地以为,每两个月和儿子吃顿饭、打场球赛就等于是一个好父亲了,这让莫拉挺难接受。
“你好,乔治。”莫拉冷淡地接起电话。
莫拉专注地听希尔讲述了刚刚发生的事情,面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她手里拿着电话,冲出了走廊,向着大卫的卧室跑去。她心想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昨晚睡觉前,她明明亲吻过大卫,和他说晚安。大卫不可能就这样消失。她打开大卫卧室的房门,急喘气。凌乱的床铺上空无一人,卧室的窗户洞开着。窗帘在清晨的日光下宛若幽魂一般摆动。
“她是谁?”莫拉冲入前夫位于贝弗利山的高档办公室,急吼吼地喊道。
希尔无精打采地坐在候诊室的一把椅子上,啜饮着平底玻璃杯里的威士忌,根本就没抬头看前妻。
“她名叫奥德拉•米德,”乔治•希尔说道,见杯中的威士忌已经喝完,又倒了一杯,“她是我的一个多年的老客户了。大卫仅仅失踪几个小时,莫拉。我们应不应该报警?”
“你也读过绑架者的便条。”
“那么我们应该做什么?”
“首先,我们应该停止喝酒,那样我们的大脑至少能在稍微清醒的状态下运转。首先我想要看看那个女人的档案。”
“但医生的誓言——”
“基督啊,乔治!赶快给我她的档案,否则我发誓会将你的这间办公室拆掉,直到我找到档案为止。被绑架的是我们的儿子啊!”
希尔从耐火保险柜里取出米德的档案,将它递给了前妻。莫拉阅览过米德十二年的手术记录和照片后,眼睛不由睁大了——除了好莱坞名人通常都会做的抽脂紧腹和隆胸手术,米德还在脸蛋上做过其他八九种手术。即使在这些整容手术之前,奥德拉•米德已经是个沉鱼落雁的曼妙美人了。她天生的高颧骨,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她那双深绿色的丹凤眼,充满异国风情,十分吸引男性。简洁地说,她就是完美的化身。然而,伴随着每一次的手术(除非你逐张看那些照片,否则你根本无法察觉那些变化),希尔令奥德├•米德永恒的美丽容貌更上了一个层次。
“为什么她会成为你的客户?”莫拉问道。
“和我的许多病人一样,奥德拉眼中能看出别人瞧不出的不完美之处。”
莫拉露出了痛苦的表情。为美的虚荣心啊。
“这么看来,有谁想要伤害这位奥德├•米德,竟然狠心地愿意谋杀我的儿子——对不起,也许我该说是我们的儿子?”
乔治耸耸肩。
“某个嫉妒奥德拉的美貌的人?”
“或者是嫉妒你的精湛技艺。也许他们是想毁掉你。”
“我已经想过这个可能。整容行业竞争激烈,尤其是在洛杉矶这个地方。”
莫拉眯缝起眼睛。
“乔治,为了救我们的儿子,你会乖乖地按照绑匪的吩咐做吧,对不对?你会在她的脸上注射异丙醇吧。”
希尔医生犹豫不决。
“注射异丙醇的话,会导致她的面部肌肉永久麻痹。”他说,“可就算我按照他们的吩咐做,他们也不一定能让大卫活命。”
“可是我们没有选择!”莫拉尖叫道,“你难道就不能照他们的吩咐做,之后再解决肌肉麻痹的问题?你可是专门为明星做整容手术的医生!”
乔治两只手拍打在桌子上。
“你到底明不明白‘永久的含义?老天啊,莫拉,如果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做了,我会被人逮到,我的事情会被报告给医疗委员会,这辈子就甭想行医了。我会遭受指控,失去一切。”
“你这个只顾自己的狗杂种!”
“我知道你很难理解,但自从我进入医学院起,我的人生目标就是做一名优秀的整形医生。故意毁掉一个病人的面容,这违背了我坚信的所有信条。我想我们应该去找警方。”
莫拉的眼眸中闪现出怒火。
“你如果敢报警,我发誓自己一定会找到一个方法来毁掉你。”她一边说,一边抄起奥德拉的档案,“你就为了你那宝贵的信誉,被迫舍弃儿子的性命吧,别担心,我会赶在那之前找到大卫的。”
莫拉重重地关上了办公室的门,就连结了一层霜的窗玻璃都颤抖起来。
莫拉离开乔治的办公室,明白可能有人在一旁监视,确保她不会通报警方。当时尚未到早高峰时刻,马路上只有稀稀拉拉几辆车。没有哪辆车显得可疑。莫拉因为恐惧和愤怒而哆嗦,一直向西驾驶了大约一英里,然后才在一个红灯前停下。直到这时,她才将脑袋埋在方向盘上,放声大哭。莫拉是个知识分子——一位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学者,而不是一个擅长行动的女性。现在她必须改变自己,还得迅速改变。
莫拉令自己平静下来,看了眼后视镜,注意到几辆车以外的一辆灰色凯迪拉克。凯迪拉克的车前灯打亮着。刚刚在乔治的诊所办公室外面,她是不是看见了同一辆凯迪拉克?莫拉的心脏开始急速跳动。乔治打给她的电话会不会被人监听了?绑匪此时此刻是不是正监视着她?莫拉缓缓地将汽车驶入车流。几秒钟后,凯迪拉克也从等待的一列汽车中驶出,跟在莫拉后面,隔了几辆车的距离。从莫拉的位置,凯迪拉克的车牌号码看不清。她在皮包里摸索了一阵,掏出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你好。”一个熟悉的声音。
“黑客,感谢上帝,幸好你在。”
泰勒•伯吉斯(外号“黑客”)是莫拉在加州理工学院的一个学生。“黑客”是个博士生,专门研究纳米技术和各种亚微观电子传感器的制造。有几个研究生曾经宣称,才华惊人、神秘莫测、反社会性格的伯吉斯是“极客”之中的“极客”。他只要不把自己弄进监狱里去,肯定潜能无穷。他的外号源自于他的无穷热情。莫拉一直因为泰勒•伯吉斯用黑客技术攻入那些通常本该进入不了的系统而惩罚他。伯吉斯则自诩在“做研究”。
“黑客,仔细听着,”莫拉急迫地说,“我不能向你解释原因,但我需要你为我做一点研究。”
“为你的话,什么都行。”
莫拉将奥德拉•米德的姓名、家庭住址和出生日期给了伯吉斯,并说道:“我想知道你能找出的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资料。她有没有被警方逮捕过的记录?有没有上过法庭?有没有做过基金募捐者?获得过什么荣誉?总之是关于奥德拉•米德的一切。攻入你能想到的所有系统。这事很急。”
“你是不是还要告诉我小心行事?”
“只要需要,你怎么做都可以。”
莫拉打完电话,又看了眼后视镜。凯迪拉克依旧跟在后面。太阳低悬空中,使得莫拉看不清凯迪拉克车司机的相貌。她在威尔特夏的一个红灯前停下。在方向盘的衬托下,莫拉的手指显得十分苍白。
我不能和对方如此接近,却仍然不知道他们的身份。
她重新抓起手机,深吸一口气,就在交通灯由红变绿时,突然从汽车里跑了出去。她冲向凯迪拉克车时,好几辆车的喇叭齐鸣。莫拉现在看见了凯迪拉克司机的轮廓,但依然分辨不出面容,司机除了头上戴了一顶棒球帽,好像还戴着太阳镜。正当莫拉要接近凯迪拉克时,凯迪拉克的轮胎发出尖锐噪音,车子一下子向前冲去,撞上了一辆本田讴歌,讴歌旋转了四十五度角,碰撞上一辆大众。
凯迪拉克随即进入倒车挡,又撞上了它后面的汽车,莫拉在一旁呆住了。凯迪拉克发出金属碎裂的嘎吱声,安全气囊也弹了出来。车子随后一个急左转,驶入了对面的车道,结果各路汽车全都撞在了一起。片刻之后,凯迪拉克消失在了威尔特夏的远处。惊魂未定的莫拉拿起了手机。“黑客”在第三声铃响后接起了电话。
“灰色凯迪拉克,车牌号码大概是加利福尼亚AZ3。这就是我掌握的信息。找找有没有匹配的车子。”
莫拉听到远处传来的警车声越来越近。她利用巡逻车到来的这段时间,编造了一个自己的汽车引擎熄火、驾驶凯迪拉克的司机又公路狂暴症发作的故事。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莫拉一直仔细检查周围,看自己有没有被人跟踪。最终,她决定还是去一家酒店,她家里的电话、她的住所都可能被人安装了窃听器。她用短信给乔治发了一条留言,让他不要向任何人透露儿子被绑架的事,然后用付费电话打酒店客房里的电话。假如有人说莫拉变得过度猜疑,那么事实确实如此。
乔治没有任何新情况可汇报。莫拉屏住气,再次问前夫是否准备答应绑匪的要求,也就是让奥德拉•米德毁容。
“我们不能让事态发展到那一步,”他说道,“我们不能。”
莫拉啪的一声丢下话筒,给“黑客”打了电话。
“你都查到了什么?”莫拉问道。
“一些事情。我费了好一阵工夫才攻入车辆管理部门的数据库。他们一定新聘请了一位计算机安全专家。但他们犯了个错误,将SQL数据库升级到了SP4版本,而那个版本恰好有我需要的软件漏洞。”
“黑客,我不管你是怎么做的,事实上我最好不知情。就告诉我你发现了什么。”
“好的。全加利福尼亚有超过三千个车牌号码以AZ3开头。”
听到这话,莫拉的心情一沉。
“该死的。”
“在这些车辆中,我发现有不到二十五辆车是凯迪拉克。其中一半的车主是租车公司,另外一半的车主是普通居民,但没有一辆是在洛杉矶地区。”
“这么说来,我们的线索断了。”
“还没这么快。我没有浪费这条线索,而是给租车公司安飞士和赫兹打了电话。”
莫拉提起了精神。
“继续说。”
“我扮作警察,询问他们租出去的车有没有肇事逃逸。总之,也挺巧的。昨天,洛杉矶国际机场附近的安飞士租车公司将一辆2005年产灰色凯迪拉克租给了米德实业的某个人。那是亚历克斯•米德的公司。我都查过了。”
对了!亚历克斯•米德。是不是发生了通奸?奥德拉威胁要离开他?不管是什么原因,亚历克斯•米德迫不及待地想要伤害妻子,甚至愿意以大卫的性命做要挟。但是,他会不会将恫吓付诸实施呢?
莫拉蹲在一排精心修剪过的树篱后面,从双筒望远镜里扫视米德家的别墅。她是日落后来到这个地方的,现在正思忖着该不该冒险打电话报警。米德家的别墅占地很大,又远离主干道,周围只有稠密的树林。大卫可能被关在里面。如果不是这样,莫拉也希望能在里面找到一些大卫被关在哪儿的线索。
这座石砌建筑像座城堡,有一个足以停放三辆车的车库,昔日也许是马车房。“黑客”依据他从多个渠道采集的数据,向莫拉介绍了亚历克斯•米德其人。米德以娱乐业发家,制作品质低劣的青春恐怖电影和好几部挺成功的电视剧集。他没有犯罪记录。与奥德拉的婚姻是亚历克斯•米德的第一段婚姻,奥德拉•米德的第二段婚姻。两人没有生育子女。
我们绑架了你儿子。
我们。这个词会不会很重要?谁可能是亚历克斯•米德的同伙?他有没有雇用专业罪犯?莫拉竭力想弄清这些线索。亚历克斯本可以轻而易举地雇用一个黑社会分子,将妻子脸蛋破相。为什么要冒着绑架的风险?接着,之前的想法再次闯入莫拉的脑海。也许奥德拉不是真正的目标。也许真正的目标是乔治。
一辆汽车渐渐驶近,车前灯的光束刺破黑暗。“黑客”本来准备驾车到这儿来,将米德家的安全系统破坏掉,那样莫拉就能潜入别墅内,但现在他或许不需要了。莫拉冲过车道,钻入最靠近车库的树篱中。片刻后,中门上移,一辆黑色的梅赛德斯轿车驶入车库。莫拉一直等到车库门就快合上了,才从下面滚了进去,一直滚到车尾下方。排气管灼伤了她的手臂。莫拉咬着嘴唇,以防自己痛苦地叫出声,同时这辆梅赛德斯的车门打开,两双腿跨出车外。
“奥德拉,你这个婊子,将这件衣服穿上。等我准备好了,就来见我。”男性的嗓音颐指气使,不容拒绝,还充斥着怒气。
“好的,亚历克斯。”女子低声下气地回答道。
莫拉依旧一动不动,直到她确信两个人都进入了别墅。然后,她登上一截短短的楼梯,慢慢打开了通向别墅的房门。她面前出现了一条昏暗的走廊,可以望见厨房。有一个人影打开了冰箱门,投射出一个古怪的影子。一会儿后,他离开了,上了楼,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豪宅里回响。莫拉潜入厨房,眼睛迅速适应了黑暗的环境。
她偷偷摸摸地钻入了光线黯淡的起居室。莫拉的计划是躲在起居室里,一直等到米德夫妇双双睡着,然后开始去地下室搜索。假如别墅里安装有运动探测警报器之类的玩意,她将不得不随机应变。
突然间,楼梯顶端传来了脚步声。莫拉的脉搏加速跳动,赶紧手脚并用,钻到沙发后面,平躺在地上。亚历克斯走进起居室,打开了壁炉上的嵌灯。他距离莫拉躺着的位置只有不到十英尺的距离。只要往左走两步,肯定就能看见莫拉。
莫拉现在透过一扇打开的拱门能见到餐厅里的情景。巨大的餐桌上盖着一块米色的桌布,几乎拖到地板上,中央摆放了一捧刚刚剪下的鲜花。
“奥德拉,下楼来!”亚历克斯喊道。
亚历克斯大步流星走到楼梯底端。
就趁现在!开始!莫拉在心里向自己下命令。
她悄无声息地爬到餐桌旁,从两把大椅子中挤进去,躲到了桌布底下。莫拉脸颊贴到蓬松的东方地毯上,只能透过一道三英寸宽度的缝隙窥视外面。她看见亚历克斯赤脚重新迈入起居室,他的妻子紧紧跟在身后。
“你穿上这件衣服,模样就像个年轻妓女。”亚历克斯厉声说道,“我就喜欢这种婊子。真是喜欢死了。”
在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后,奥德拉哭出声来。
“求求你,亚历克斯,今晚请放过我。我身体不行。”
“臭婊子,你就喜欢这种事。你知我知。”
接着又是一记巴掌,这次打得比上一次还响。奥德拉被抽得摔倒在地,距离莫拉的位置只有几步之遥。她俩的视线确实可能碰到了一块,但奥德拉并没发现莫拉。这个可怜的女人显然被打得胆战心惊了。
“起身!”亚历克斯呵斥道,“我已经硬了。”
“亚历克斯,求求你。”
莫拉身上的每个神经元都在声嘶力竭地喊叫,要从眼前这个魔鬼手下拯救奥德拉,然而,她最终依然以蜷缩的姿势躲在餐桌底下。
“坐到餐桌上去,”亚历克斯发号施令,“我就喜欢你现在的模样。真是漂亮啊——国色天香,沉鱼落雁。等明天的整容手术结束后,你会变得更漂亮。”
莫拉掩住嘴巴,惊讶得直抽冷气。她的小腿肚肌肉因为长时间保持同一个姿势而僵硬。手臂被灼伤的地方疼痛得就像是被用钝刀刺中。她咬住自己的手指关节,尽量保持安静,避免身体动弹,将餐桌上正在发生的恶心一幕带来的恐惧感从脑海里驱散。
在接下来令人煎熬的漫长时间里,亚历克斯始终粗暴地对妻子肆意凌辱,奥德拉的哭喊没有起到一点效果。最终,房间里只有两个人吁吁喘气的声响。亚历克斯•米德对妻子的强暴终于结束了。
假如莫拉可以杀死亚历克斯•米德这个恶魔,又不令儿子陷入绝境,那么莫拉也许会这么做。亚历克斯对妻子的强暴结束后,他抽身离开了餐桌,穿上衣服,轻松地上楼去了。奥德拉在餐桌上躺了半晌,呜咽声不断,完全崩溃了。莫拉从内心深处感到自己和她同病相怜。她俩都因为亚历克斯•米德的阴谋而受到了伤害。
当奥德拉最终上楼时,时间已经快到早上4点半。莫拉依然躲在桌布下,直到几分钟后才小心翼翼地从桌子底下爬出来,拉伸了下痉挛的小腿肚。然后,她对楼下进行了一次毫无收获的搜索,在厨房旁边找到了通往地下室的房门。昏暗、宽敞的地下室是个尚未完工的混凝土建筑,很潮湿,给人冷飕飕的感觉。地下室散乱地堆放了几个盒子和旧家具,但没有大卫的踪迹,更没有可以将亚历克斯与绑架联系上的线索。
无比沮丧的莫拉起初想要一直等到别墅里空无一人时再去搜查一遍楼上,接着又否决了这一念头。她正要走出地下室时,却注意到地下室另一头的一扇房门。她打开门,见到了一间尚未完工的浴室,里面有一个小小的浴室柜、洗脸盆、镜子和马桶。莫拉在浴室柜里面找到了一个蓝色化妆盒,盒子里装着好几瓶药片。烦宁、郁乐复、百忧解、赞安诺、怡诺思——都是些处方药,也都是以奥德├•米德的名义开的。多数药瓶已空了,但怡诺思和赞安诺还剩下很多。莫拉对这些药片很熟悉。从离婚的那段时间起,她就深受抑郁症困扰。怡诺思会让莫拉感觉变得迟钝,非常容易上瘾的赞安诺则让莫拉觉得提心吊胆。莫拉没有再服用这些抗抑郁症药物,而是选择了收看深夜电视节目、接受心理咨询和进行体育锻炼。然而,莫拉还是很理解奥德拉•米德为何需要这些药片。
这些药片给了莫拉一些线索。假如说奥德拉在接受心理治疗,她的心理医生也许知道亚历克斯的事情。问题在于如何让那位心理医生打破职业准则。莫拉脸上露出残酷的笑容,思忖道,这位西蒙•鲁本斯坦医生兴许也有个儿子。
莫拉瞄了眼手表,还剩下九个小时。她将一个写有鲁本斯坦医生办公室地址的空药瓶塞进口袋,悄悄穿过地下室房门,消失在清晨树林的清冷薄雾。
“黑客”按照莫拉的指示,在假日酒店的总台留下了一只小鞋盒。他很了解大卫,因而一句没问就满足了莫拉的要求。莫拉一钻进汽车,立刻将那把上了子弹的.38口径史密斯威森左轮手枪放进夹克口袋。“黑客”有点儿偏执狂,性格也怪异,公寓里总藏着一些武器。除了这把左轮手枪,鞋盒里还放着“黑客”打印出来的关于亚历克斯•米德的信息。
米德和他的公司名下没有什么工作室或者仓库,他在洛杉矶市中心的办公室看上去也不像是藏匿大卫的地方。鞋盒里还有一份单子,上面列出了加州名叫A.米德的人拥有的二十套住宅。“黑客”将其中的一套房子特意圈出来——还注释道,这也许是一间木屋,在文图拉以北的洛斯•帕德里斯国家森林里面。房屋拥有者是一个名叫A.R.米德的人——而A正是亚历克斯的首字母缩写。莫拉查看了地图,估计驾车到那儿再折返回来大概需要五个小时。现在距离手术开始还有八个小时。
西蒙•鲁本斯坦医生的住宅电话号码并未公开,但“黑客”成功地找到了他的电话号码和家庭住址。与此同时,莫拉驾车去往这位心理医生在好莱坞的办公室,那地方和乔治的手术中心只有几个街区的距离。办公室大门紧锁。莫拉可以选择在周围逛荡一下,等待鲁本斯坦,或者去追查她手头的唯一线索——深山老林里的那座木屋。
她拨打了乔治的家庭电话、办公室电话和手机,但都被转接到了语音信箱。乔治•希尔医生,给明星做整容手术的医生,从来不会像这样联络不到。他在躲着莫拉,这意味着他依然不知到最后关头该做什么。莫拉给前夫的每个电话都留下了暴怒的留言,让他清楚地知道,假如因为他的原因而导致儿子遭遇什么不幸的话,他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模样。然后,莫拉给自己的丰田凯美瑞轿车加满汽油,向着高速公路的方向驶去。
车子在洛斯•帕德里斯森林护林站停顿了一下,亏着有好运气,莫拉最终在离开洛杉矶差不多两个半小时后,开到了弗雷泽苑以西两英里处的鹰巢路。莫拉只剩下四个半小时的时间用来搜寻大卫。
一棵树上钉着一块木牌,上面用油漆写着“14号”。这座房子正如“黑客”猜测的那样,是个破烂的小木屋,肮脏的院子里堆积着垃圾——一点都不像米德那种富人会拥有的房屋。莫拉将车停在车道上,然后穿过树林接近那座木屋。走到院子边上时,她从口袋里掏出.38口径的左轮手枪。几乎是在同一时刻,莫拉感觉一支枪管紧紧地抵在了她的后颈上。
“扔下枪!”一个低沉的嗓音喊道,“现在,慢慢地转过身!”
男子手里举着一把捕猎用的来福枪,装有瞄准镜。男子虎背熊腰,身高至少有一米九八,留着稠密的红色胡子。莫拉以挑衅的眼神抬头注视着他。
“我儿子在哪儿?”她问道。
“太太,你在这附近能找到的唯一一个儿子便是我儿子。洛安?”
一个衣着邋遢的女人走进院子,牵着一个同样衣着邋遢的幼童的手。
莫拉感觉一阵头晕。
“你是不是叫米德?”莫拉问道,声音嘶哑而虚弱。
“我叫阿姆布洛兹•米德,但我叫什么名字好像不关你的事吧。现在,可以说说你到这儿来干吗?”
还剩下一个小时。
莫拉开车到洛斯•帕德里斯,却失去了线索,她的这一把骰子扔得相当不妙。莫拉在拥挤的车流里向着洛杉矶的方向往回赶。手枪依然放在夹克衫的口袋里。拨打前夫的几个电话号码,都没有得到他的回复,只有接线员的答复。
“也许你忘记了,”接线员固执地说,“但希尔医生不允许任何人在他做手术的时候打电话去手术中心。”
莫拉呻吟了一声。这就是希尔医生取悦大众的做法,他将每一个病人都当成自己唯一的病人。她无意恫吓接线员,而是驶入了超车道,加速赶往西蒙•鲁本斯坦的办公室所在的大楼,跑上三层楼梯,到达心理医生的办公室。一个矮胖的秃顶男子正在锁房门,他有着一张友善、睿智的脸庞,莫拉猜想他就是鲁本斯坦医生。
“鲁本斯坦医生?”
“你是?”
“我手里拿着枪。请退后到你的办公室,否则我发誓会朝你开枪。”
即便这位心理医生有一丝恐惧,那也没显示在他脸上。他转动钥匙,为莫拉打开房门。莫拉押着他走进里间,关上房门。
还剩下三十分钟。
“我不想伤害你,”莫拉说,“但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身上没有带精神类药物,但看上去你也没有精神上面的问题。”
莫拉取出那封绑架者送来的信件,将它递给心理医生。他心事沉重地读起了信件。
“我悄悄溜进了米德家的别墅,发现贴有你姓名的处方药。但在那之前,我躲藏在餐桌下的时候,目击了亚历克斯•米德强暴他妻子的一幕。亚历克斯•米德就是主谋。他要么是想伤害自己的妻子,要么是想让我的前夫声名扫地。再过几分钟,她就要接受整容手术,我却还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被藏在哪里。”
莫拉控制不住,开始哭泣。
“请把枪放下,”鲁本斯坦平静地说,“你们有没有报警?”
“信上说不许报警……我认为自己能提前找到大卫——”
“你知道希尔医生会不会按照绑匪的要求令奥德拉毁容?”
“我……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现在,手术再过几分钟就要开始了。”
“我觉得自己能帮你,”鲁本斯坦说,“但首先你必须信任我,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阻止那场手术。你穿过四个街区要花多少时间?”
莫拉知道乔治在执行手术计划表上,和对待其他事情一样一丝不苟。她震惊于鲁本斯坦刚刚告诉她的那些内幕,赶忙一步三级阶梯地跑下楼,冲到马路上,像一名球场上的中卫,左闪右避,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向前跑。
当莫拉到达那座铺着白色瓷砖、玻璃闪耀的手术中心时,差不多已经到下午4点钟了。手术中心房门紧闭,里面很昏暗。莫拉没有丝毫的犹豫,踢开大型玻璃窗,用拳头打掉残余的碎片,然后钻进手术中心。手术室在最后面。一间手术室的灯亮着。
“希尔太太,你不能进去。”当莫拉猛冲进手术室时,一名护士阻拦道。现在是4点05分。奥德拉•米德身上盖着一条被单,躺在无影灯下的手术台上,脸上涂着消毒剂。
乔治•希尔身着手术服,戴着口罩和医用手套,站在奥德拉身旁,手里握着一支大型注射器。旁边的不锈钢托盘里还放着另一支同等大小的注射器。其中一支注射器里大概装着麻醉剂,而另一支呢?
“莫拉!”乔治冲她喊道,“怎么——”
莫拉没有理会乔治,而是直接奔着奥德拉而去。这个女人的眼睑上有一些黏液,那是手术之前涂上的消毒药物。
“莫拉,你不能来这儿。”乔治说。
莫拉仍然没有理会前夫,弯下身,对着手术台上的奥德拉。
“你这个可怜的人啊,”她悄声说道,“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奥德拉。我知道自己能帮助你。所有事都不再是麻烦。你明白吗?”
“嗯,我明白。”
“那好。现在请告诉我,你将我儿子藏在哪里了?”
乔治难以置信地直摇头。
“我不相信奥德拉•米德会想要毁掉自己的容貌。”
警方已经打电话过来,说是一支特别小分队已经在奥德拉招认的地点找到了大卫——马利布以北山林里的一座小木屋,那房子是奥德拉的一位好友的,木屋主人很少用这个房子。奥德拉雇用来绑架并看守大卫的男子已经被警方逮捕,奥德拉本人也遭到了逮捕,然而法官已经答应了鲁本斯坦医生,一等奥德拉的精神状态评估结束,就将她送到鲁本斯坦医生处接受治疗。
“她的心理医生称之为‘创伤后压力心理障碍症,”莫拉解释说,“因为在她结婚之前,她已经和虐待狂丈夫建立了一种病态的爱恨交加的关系。是她丈夫强迫她接受了整容手术。我猜测,多年的性爱和心理上的虐待终于令奥德拉承受不了了。她相信如果自己毁容了,亚历克斯就会抛弃她,然后她就能获得自由。她可以自己下手,甚至也可以雇用别人下手,但也许奥德拉就是忍不下心,也可能她认为凭借着你的高超技艺,她的脸上不会留下永久性的疤痕。”
这时,一位年轻的侦探走进房间,冲着乔治说道:“希尔医生,我需要为你录一份口供。”
乔治站起身,准备随这位侦探而去,莫拉拦住他。
“乔治,”她说,“你当时手上拿着一支注射器,我看见托盘上还有一支注射器。你是不是准备答应绑匪的要求?你手里握着的注射器里装的是不是异丙醇?”
乔治笑着说:“那么,莫拉,你认为呢?”
说完话,乔治便转身离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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