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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没落了吗?

时间:2024-05-04

让•端木松

2004年的法国思想界弥漫着一种哀愁的气氛。在德里达去世之前,知识界就在哀悼法国的没落。夏季法国主要媒体《费加罗报》发起题为“成为法国人意味着什么”的大讨论,多位哲学家、政治家、学者和作家陆续发表了文章。在此之前,已经有几本反思当前法国危机的著作(如尼古拉•巴夫瑞兹的畅销书《没落中的法国》)在读书界引起关注,成为触发这场讨论的一个契机。许多文章弥漫着一种悲观的基调,透露出知识界对民族现状和前途的深重忧虑。端木松的这篇文章就是其中具有代表性的一篇,虽然也有对现实的担忧,但他还是为法国的未来指出了一条希望的道路。该文最初载于2004年7月12日的《费加罗报》,后收录在2009年9月出版的《时间的味道》随笔集中。

——译者

今天发生了什么?闭上眼睛,以手掩面是无用的。似乎一切都在变糟。昨日如此强大和富裕的法国消失了。她再也不能去正视自己的责任。她的独特性受到了欧共体主义的威胁。改革是必要的,但又几乎是不可能的。法国人的自我感觉正从一流转变为二流或三流。20世纪后半期最明智最受尊敬的知识分子雷蒙•阿隆,他的继承人尼古拉•巴夫瑞兹是法国没落的预言者。今天的法国人是气馁的。

在所有纠缠汇集的问题背后,可以肯定一切的不足来源于我们自身对过去和未来的看法。这并不是说我们不再以自己的历史而自豪,而是我们太忽视自己的历史了。在电视的竞赛节目中,我们每个人都听到过选手们很自负地把路易十四排在弗朗索瓦一世前面,或者主观地指出拿破仑是于公元800年在罗马加冕为皇帝的。我们不再关心什么构成了法国,谁造就了法国。我们是怎么来的,从哪里来的都不重要。我们的历史成了一个深刻的谜。

没有过去的人也不会有未来。我们很大一部分的不足来自于希望的破灭。黑格尔说过,“历史意识的第一等级,不是回忆,而是预言、期望、诺言。”但历史不再向法国人允诺任何事情了。

法国人已放弃了希望。过去宗教曾是一种希望,革命也是一种希望,强大曾是一种希望。在更低一级的水平,繁荣也是一种希望。但这一切都失效了。在世纪的演变之中,从中世纪一直到大革命,过去听天由命的法国人,认为明天和昨天是相似的。在文艺复兴,尤其是启蒙时代,还有后面的大革命和马克思主义时期,法国人认为明天会比今天好。雨果就是这种等候曙光的颂扬者:“昨天是一个怪物,而明天会是一个天使。”但是一切都改变了。当今法国人的斗志逐渐衰弱,这是明显的,这也是自古以来第一次,明天不会胜过今天。

当然,全球都情况不佳。人类忧心于核技术,担忧全球变暖或降温,人们不为疾病忧心,或许也不必为进步而担忧,并不是因为后者人们做不到,而是已很好地做到了。但是一些人比别人更痛苦。或许,应该高兴的是,中国和印度的孩子会比他们的父辈生活得更好。但是我们的孩子将来不会比我们生活得更好。

在这种情况下,有半个世纪,或者更长一点的时间,那么快乐、那么迷人、那么无忧无虑、那么有趣的法国人变成了悲观主义者。每过一年,他的悲观就更多一点。可以肯定今天的法国人不再信任他们的政治人物。他相信什么呢?他什么也不信任了。或许,法国人有不安和激动,有时还有悲伤,但也至少有热情——现在法国人唯一的热情——是他们的球队,是齐达内和蓝色军团从此构成了民族团结的唯一纽带。爱国主义变成了体育运动。在人们经常贬低的足球和电视之外,不再有任何事情能把法国人聚集起来,让他们关心自身之外的世界了。过去法国人喜欢战争、爱情、荣誉、诗歌、文字游戏和傲慢的言行。现在的法国人则满足于成为一个好抱怨的人。

今天的法国人,所有的社会阶层,在各自不同的领域,从北到南,从东到西,首先是一个爱发牢骚的人。谷克多在他那个时代就已给法国人下过一个有趣的定义:“这是一个坏脾气的意大利人。”法国人是不满的,也是不幸的。你会惊讶于他们的文学、戏剧、电影、艺术变得越来越沮丧,你会惊讶于每次选举他都反对现任政权。

我们还有什么呢?我们已失去了自身的欢乐。我们已失去了自身的伟大。我们唯一没有失去的是我们的帝国,但是我们不再像不久以前那样引以为荣了。一位以色列领导人在私下里肯定,假如有一天,幸亏那不大可能,以色列和法国之间发生冲突,以色列的600万人口对抗法国的6,000万人口,以色列的军队会在8日之内占上风。是的,当然,我们仍有自己的强处。尼古拉•巴夫瑞兹为了证明他的备受争议的论题,提供了所有的数字。人们在哪里还会比法国生活得更好呢?我们的卫生体制是世界一流的。高速列车和空客都是让人们羡慕的。法国的企业还是很有竞争力的。所有的外国人都有一个梦想,就是成为我们中的一员。反观自身,我们是幸运的。但问题是,我们要知道自己是处于上坡还是下坡。很少有人敢肯定明天的法国会比过去更富裕,更强大,更有影响力。

在这个让人伤心的处境中,对于这个问题:“成为法国人意味着什么?”有一个经典的回答,因为我们全体的知识分子让我们充满了一致的感动。他们的答案是这样的:“我的祖国是我的语言。”是的,从帕斯卡尔到阿拉贡,从龙沙和拉辛到瓦雷里和克洛岱尔,实际上我们的法语在许多字句上都渗入了我们的爱和感激。但我们衡量的不是自身的感情也不是热情,而是自问法国的未来。

碰巧我手头有20世纪初几个七八岁的小学生们的练习册,还有最近的一期《争论》杂志,这是一本不错的杂志。这些一战之前的小学生们的作文是质朴的、迷人的。在《争论》中,有两个教员米歇尔•勒鲁和米哈伊•葛兰叙合写的一篇文章,此外它还受到了国家教育部评估与预测司女司长的严厉驳斥,她对公众教育水平的下降全部予以否认,但是承认了“原地踏步”,两位教员展示了他们六年级学生的一次命题作文的全部内容,题目是:《博比,他的狗,发现了一个宝库》。下面摘选的一部分足以说明当前讨论的话题:“banbou net il ne revint pas.alors il vat le chercher, celce ninute il adercu un batar alonge Bob le leve mele batard ce reconcha aussi t坱 il avait un patte brisé il etait jéne bob le porta 10 minites il retroves les trotriester du chiens apre il reprar 10 ninutes plus tard il retrouve son acie acote d饀ne toite en fer sete le tresors.”(文中错字连篇,没有标点符号,即使讲法语的法国人也不知文中所云。——译注)

这种灾难比外族入侵更为严重,如同废除法语代之以盎格鲁—撒克逊的字词。这危险是来自内部的。法语一直是我们存在的家园,难道今天可怜的法语要毁在我们自己的手中吗?

应该灰心丧气吗?自暴自弃?法国人习惯了在危难之中生活,而他们又总是能重新站起来。他们会想起阿金库尔战役,会想起特拉法加海战,会想起滑铁卢,会想起色当,会想起五月风暴。那么法国人怎样才能从现在所处的不妙处境中重新站起来呢?首先,法国人应该认识到他们最缺乏什么,这就是希望。如果他们对自己的祖国没有回忆,他们就没有希望。

成为今天的法国人,首先要为法国而自豪。要为法国自豪,最好是要了解她。如果孩子们在学校里不再学习法国历史、她的伟大和她的语言,那么法国人真的就不会有什么希望。

所有的人都模模糊糊地知道最重要的是语言。自然,人们也希望学到科西嘉语、巴斯克语、布列塔尼语、阿尔萨斯方言。但是法兰西共和国的语言是法语。法语是一种文化的语言,打上了法国人近期的历史和思想的印记。她是我们的力量,我们的骄傲,我们应该重新开始学习法语。

法语在欧洲的地位是一个复杂的问题,《费加罗报》如实地反映过。如果我们在自己的国家都不能捍卫她,那么又如何在境外保卫她呢?最根本的问题就在这儿。当前最迫切的工作是拯救我们濒临毁灭的语言。人们要饶恕我说话的直白:做今天的法国人,就是要会说,会写,懂得法语。

成为今天的法国人,毫无疑问,还要愿意做法国人。这是因为我们了解法国而自然产生的一种集体自豪感。如果我们不了解她,为什么还愿传承它的历史呢?割断过去的未来是没有意义的。成为今天的法国人,为了更好地支配一个全新的未来,就要牢记我们的历史。

随着世纪的变迁,我们看到了世界的风云变幻。欧洲正面临着巨大的挑战。如果自甘堕落,法国是没有任何机会的。按照我们悠久的传统,法国人是乐观的。如果局限在欧洲,我们烦恼的问题会很难解决。在一个突然不像过去那么强大、那么重要的国家,人们不敢面对现实和自怨自艾,这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成为法国人意味着什么?”答案在法国人的手中。或者他们无视自己的过去和未来,把它简单化,忘却,在悲伤中自我封闭,让他们的语言自生自灭,起内讧,与他们的邻居隔绝。或者记住作为法国人的荣耀和幸运,教导他们的孩子学习历史和法语,大胆地与来自别处的做着同样事情的人们交往,进入一个崭新的无愧于他们历史的未来。歌德说:“死而复生。”要获得新生就要死去。为了变成全新的样子就要脱胎换骨。在欧洲,坚持法国的伟大和法国人的幸运要比欧洲之外更有可能。如同在关键时刻总少不了解决矛盾的法国人,人们梦想着一个以无愧于它伟大名称的法国作为标志的欧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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