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群飞过沱江（组章）

1

飞，有低走，有高行。

沱江落满的回声，再不是我要的苍茫。

一群欣喜的大雁，才是我的宿命。它们住在水上，就住进了柔曼华丽的殿堂。

云朵，是它们喷薄时驾驭的帆船。

细波，只不过为轻绕的风散开几片精神倍增的羽毛。

它们唤醒的每个时辰，从汉到唐，到北宋、南宋，从元明清一步步闪向今天，才丰满现代堤岸，就结集一批批推陈出新的树木和花草。

根系清明，江渚之上，孔子拜苌弘学习的音律，合奏出来的礼乐，从王褒的谏言里，不只朝廷才会采纳。

民间许多天象，也烘托出冉冉上升的曙光。

董钧的词和陈子昂路过的那声长叹，夹杂的雁声，也有高低之韵，洋洋洒洒，坦坦荡荡。

为我，为雁，生出高枝，即便瞅一眼也内心喷张，泪花闪烁。

2

飞，有低走，有高行。

其间的初心，正知正觉。我知道此时天空有多少翅膀，自己就有多么宁静。

来来去去的飞，只不过是水认出种子，是雁认出实物。

黄面孔的人类，只不过是换防的心，缓慢脱颖，要我放慢脚步，看一看这些羽毛，

如何更新，如何升起。

就像今天的青年，如何在百度和微信获取更多。

而雁，分娩的水，加宽河堤，又演变一遍，才把我复活过来，找到拾缀更多金银的理由，

连同时间抚摸的身体，流进苍老的容颜。

那些年轻的鼻子和眼睛，气泡和光芒，敦厚和诚实，恻隐与雍容，不分高低、贵贱，向我，向他，向你自成一个体系，

向着远方，提拔曙色，退隐落霞。

3

飞，有低走，有高行。

当我混迹雁群飞过沱江，我的身影多么矮小。

万溪之水汇聚的气概，沉静，奔涌，再不是表面的宁静，决堤。

我分明听见响彻万古的雷霆在闪电背后划开山脉，将生命推至巅峰的前头，预先知道未来。

亭立的豪宅、陋巷，浸入每一滴，把雁的回鸣照亮在爱情宿命的窗格里。

我听见领航者的手臂，与月夜擦醒梦的远方，是故乡的一声欢愉。

并从每个迎接的窗口派出俏脸，躲开纷争的烟云，让早晨的太阳光最先亮堂。

如果再有三万五千年，我还会不会从北方躲过寒流，飞回来看一看我的妻子和女儿？

我想：宿命中的一切，动物、植物，喷溅的水花，育满更多的机会，会让我的再生，在某个时辰，开悟，拓出由低到高的身体。

比如：首先张开眼睛，看一看这个世界敞亮的部分。

或许根本不用遭罪，也会在母亲的乳汁里听见雁群激烈的言语，将父亲的笑脸生出许多鲜活。

4

飞，有低走，有高行。

雁群出水。星群闪耀。文明的礼教从来不孤绝。

东出西进，南来北往，每处有雁的岸边，滑润的版本分配着生命的秘密。

该伟大的伟大，该渺小的渺小，这个世界才有层次、有品格。

尊贵卑贱碰撞的船声才会纯净为一种修为、一种品德。升腾与降落才会如此旖旎，超度灵魂。人间的道场，才会有进有出，抬得这么深。

而我的清澈，盈满的飞翔，理由这么简单：飞过了，才有声音一腔腔映亮阴霾。

家族的名单上，才有我的名讳，延续族谱，一笔一划工工整整刻得那么深。

比如：今天，我累了，就歇一歇，靠着堤岸，捧着书本，听大雁在江里你长我短说过不停。

比如：你来，我就端一杯茶，讲一讲雁的来历，为什么一只走了，另一只终生孤独的原因。

5

飞，有低走，有高行。

每块勒满纤痕的石头，荡漾着的不仅是回转的号声。雁的欢歌除了水知道，鱼也会努力浮出水面，把这些歌词肃清。

幽深与清浅，文字迁徙得再饱满，也填不了一条江的长短。

悲悯与感怀，生出的汪洋恣肆，没有伪装。它在雁身亲临的倒影中，演练千回，也无法脱离水的根系。

那个临风而歌的男子已低成的那股豪气，从来没拒绝用热烈搅拌自己。

他在文字汹涌的一段，恰逢雁群从头顶燎光愁绪和乌云。

当我返回，英雄和美女，应有的态度，就是江水碧青的认可，加长无尽的点滴、流淌。

6

飞，有低走，有高行。

局部延展的整体岂能隐去雁群层叠的关卡？从龙腾虎跃的姿势，我知道整齐的规律，不会为某个不安的举动伸出手来亵渎高端的品格。

它们严谨的格局，长幼尊卑，化育仁义礼智信、温良恭俭让、忠孝廉耻勇，约定俗成一种壮丽。

就像今天，我们走到哪里，哪里都有浩荡向前的大光明，与岸与水拍出高低起伏。

我看到，沿岸的树木、绿草、房屋，由原始演变爆发的光彩，从翅尖又托回文明的陶器。

一禾青苗绽定的黄，怀揣蚕桑，又从不同的层面升上翅膀。

来自千年之上的传说，挤满月色和星盏，又一次说出太阳为什么会从东方升起又从西边落下。

就像一群制造凯歌的大雁，飞过的不仅是茫茫雪域，还有名山大川开放的胸膛，装下的黑暗和光明，

悄无声息归还众生从容的步伐。

7

飞，有低走，有高行。

从雁群划过的光影提取我一生渴求的元素。我的心朝向的忠贞，是亮闪闪的方向。

它无限的想象扩大的区域，不仅沱江，还有更多的长河，点燃我的天空。

它从梦境中跃起，携着母亲的精血，将父亲的祝福一步步抬举得更旺。

船舶是我划开波浪的使者。我不在乎低处的水如何张扬，我只知高处一定有一只领头雁给我一个圆润的指向。

每个高处是由低处散布来的。它们拔节的羽毛，那样惊心动魄，那样呼吸顺畅，那样精确飞行。

我是它们所有的门，一直敞开，接纳世间高低，尝试与雁同赴一场轰轰烈烈。

哪怕二十四个节气再清晰再分明，我只知道有定力，才有跨过长空险崖的勇气。

我只知道英雄主义纯洁天然，朝着温暖、丰足的地方。

8

飞，有低走，有高行。

不必用灵符、火纸、烛香、木鱼……去祈祷一段没有预见的光明。命运中的山脉、河流铺就的道路说明平坦、坎坷，早已设定人生点上的舒服与病痛。

只是我们藏于富裕，才在这江边看见雁阵奔走的欢快。

只是我们心有不甘，才在这江边践行雁阵整齐世间的足迹。

当某一天，你我的手指拂过雕刻的佛像，奔走的目的在秋果的枝头，才发现红和零落根本不尽人意。

要红的自然会红。要凋落的自然会凋落。

就像尘归尘、土归土，任何努力也挡不住由低到高的规律。

朝昔相处的亲人也不例外。他们和世袭的祖先一样，从来不拒绝雁阵归来，也不担心雁阵悄然离去。

9

飞，有低走，有高行。

我确切感受到几多翅膀起于低处的原因，在一个江水涨潮的堤岸一齐向着天空，发出巨大整齐的铿鸣。

我听见上善若水，排出的温暖，是每颗心的趋向。

江河沉寂，执着于清澈，为祖国大地舒筋活血，补钙壮骨。

一层层浑浊的泥沙，只不过是飞天路上暂时的雷霆和暴雨遗留下来的原罪。

它们必将沉入水的低处，沉淀出清。

我也必将跟随雁阵，看见半亩方塘，由黄到清的等待，一次次在翅膀的闪烁里不断地照耀、开花。

并由此预见更多的大光明，在大温暖里育化更多的卵。

10

飞，有低走，有高行。

仿佛富裕时代的衣服，穿在镜中女子的身上，让身后的男子赞不绝口。

她的身上孕育的雁阵，是天空的蓝和光，一路背负星盏，耳坠玛瑙或钻石。

她像一部祝愿书，从扉页翻到末页，目录清晰，版权正规，以肥硕的文字自述、自醒、自救。

就像今天，我在沱江一边观景，一边看见大雁向世人劝诫。

这才是社稷乾坤真正由低到高转换的理由。

所谓的光明，就是一个世界容纳的翅膀，有高有低，才这么丰富，才这么饱满，才这么圆润。

不管天空也好，不管水滴也好，民生就是一块土，就是一群威风凛凛的大雁。

只要温暖不缺，天下就有大大小小的城池，为我们沉淀出清，沉淀出亮，沉淀出一地起伏向前的青山绿水。

我们走到哪里，哪里就有我们的亲人。

世界才会在更多的雁鸣里，为我们展现更多安详洁净的圣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