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 静

■ 宁延达

街边的火锅店

从热汤中捞辣度

那是激发心头火气的好办法

我们都喜欢

火上浇油

畅论国与民的人

寻找汤中的肉块

辣子在舌尖布下迷阵

热汤绑缚虚弱的汗珠奔赴法场

是可以放纵一次了

是可以胡言乱语一场了

舌头从酒精中捞钻石

捞锅底的珍珠

沙中的铁

铁中的麻

而最终 舌头穿过黑夜

踉跄着 一遍遍打捞

永不打烊

庭院设计

安装一扇门 把房间内的吼叫隔离

安装一扇窗 把发霉的东西晾干

开发一块空地 把木板铺成船尾

安装一架秋千 把不动的事物摇醒

审美追求不平衡

平衡的事儿交给宿命

费点心是值得的

我将至少睡在这儿一万六千个夜晚

有一场恋爱 超越两个人的身体

有些空白 等待孩子来填满

有一个缝隙 留到生命的终结

有一只篮球 跳跃起来的时候

衰老恰好消失

寂静

迄今 我一共发现了十四万颗隐藏在夜幕

下的新星

每到想一个人的时候 就会增加一颗

每到忘记一个人的时候 就会减少一颗

就像一个人的好心情和坏心情

每时每刻都在变化和闪烁

有时在子夜阳台 风将黑夜刮得扭来扭去

有时坐在草地上 草叶中的露水湿透衣衫

尚不觉察

有时在寂寞的公路 一颗又一颗钻石从天

而降

有一次我爬上屋顶 夜空突然出现巨大的

嗡鸣

仿佛有人想把我挂到天上

这个世界还是太寂静了

静的让人迷失 一不小心变成冰冷的石头

静的让人听得见童年的奔跑声像洪水一样

涌来

兀然间把一个人赶至白发

人间的雪降下来

毫不客气地把我们掩埋

我凭什么要成为你们

我来到过你们中间 并且

我已经学会分辨某类人

是的 我学习过你们

我也时常迷失

是的 我也曾变成你们

我未曾说出我全部的真心

仅在心里 想保持灵魂的独立

而我想努力把自己变更好

哪怕写一首诗

多么虚妄

我承认我忘记了

我应该努力在麻雀开始叽喳的时候

不再关注无关的事

傍晚驾车从郊区返城

我带着郊区的泥土冲进城市

车轮碾压着沥青路面

总有揉皱的报纸和横穿马路的野狗

掌管着每日风力

今日无雨 阳光晴好

超市已经摆满蔬菜

今日东海无风

鳕鱼趴在冰块上避暑

我凑齐的五元硬币

宛若被遗弃的鱼鳞

不够买一个半青的西红柿

还好 可以买一则大洋彼岸的参考消息

神经的总统

喜欢打仗的议员

操控货币的家族

性丑闻缠身的诺贝尔奖评委

这就是我不愿选择贷款和

使用信用卡的理由

今晚我要安排一个家

暂时居住下来

今晚 独自奔忙的我

嚼着大棚里的蔬菜

给那条冰块上的鳕鱼

浇上黑椒汁

我们为何不能接受星空的速朽

有多少时间我们在路上奔波着

并看着同样奔波的他人

为他人悲哀的同时

也深深地为自己悲哀

灰尘中等待加油的运输车队

泥泞中挑着两大担椰子吃力前行的小贩

还有皮卡车后拥挤的劳工

驾驶着轿车飞奔在还贷之路的企业主

我们不如电线上的麻雀和

玩耍的孩子

生命的意义昭然若揭

奔跑的人仍然执迷不悟

那时候我忽然

顿悟到黑夜的全部意义

是的 在如此漫长的一生中

我们为何不能接受

星空的速朽

以及我们的疲惫懒散和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