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号旅馆

■韩少君

断章

丛林中,开启又一个方向

不同于松鼠,牠的小趾弄响了一圈柞树

清晨在蒸汽中恢复

城市尽现

煮沸的乌鸦

细瞧你会发现

中间必有几个

笨拙的老汉

瓦瓷湖

如此拧开月光

月光啊湖上

摊开的白月光

照着正在

变硬的淤泥

为什么夜里

喝了酒后

那么清醒

第二天

便糊涂了

中午才是

灵魂出窍的时候

梦魇里出现

另一册地图

对不起

瓦瓷湖的位置

稍微移动了一下

从马良监狱西北角

移到了我的身边

让我看清张八

从水里走出

没有荷锄

只是甩动

无手的双臂

像一只羊那样咳嗽

像老电杆一样倾斜

在过去的时间里

隔着栏杆呼吸

依然警觉

就像鸟儿

扣杀水面

跳湖的人

回到岸上

黑炭人家

换了青白衣裳

墓碑斜插

在麦田里

张八说傍晚

鹤群会在

一个点上集中

1号旅馆

不再是那一年了

昆虫从此走上树梢

我也曾

在这条路上

来回慌乱

被夕阳拖住的浅滩

不再有鸥群的厉叫

哪儿呢

面对北方海

他们把这里

改造成了1号旅馆

一座营房的空马厩

扣上门

什么都可以自助

拍了两下铜环

他们对我说

先衰老一会吧

晚间

喜欢上了烫脚

膝盖痛

牙也痛

靠失眠

消灭一些美好

这是不出门

就能办到的

晚八点

开始烫脚

使用青木川镇

带回的木桶

经络热辣之际

张八一个人

还要听一节

《上下五千年》

马榕医生到处找你

从那边南院

移到了北院

雪下了两场

小树林后面空阔了许多

我从省城回来了

主治医生马榕

下午一边填写病史

一边叫我去小卖部

买来一种奇怪

实用的小便壶

我在她旁边站了好一会

马榕医生头也不抬

晚上我又被兄弟们拉出去

在月光下看他们

吃羊喝酒

老婆这时打来电话

问你跑哪里去了

马榕医生到处找你

下半场

热闹是一时的

除非他们

把动静

捂得太紧

嘭的一声

是必然的

除非气压不够

如同这二月天

让人喘不过气

引颈望一望

楼下那棵老樟树

枝尖上的小籽粒

满胀着黑色光亮

似乎不用去捏

也会自动爆灭

老人大多出来了

开始在小区的阳光下

缓慢流动,自顾自

左手拍打右肩,天啦

如果他们摘下口罩

你会怀疑另一个

时代已经降临

孩子们还在被窝里

回答下沉者的提问

靠刷手机等待

上帝之臂

我家女儿

就是其中之一

看上去他们

好像知道了下半场

返岛记

不能阻止我返回黑石嘴村

这次，她带来了红酒

不能阻止，众雀横过眼前

岛上的野兽，爱上明亮的深渊

凌宵花挽起暮晚的渔家女

千丈崖倒挂在深水处

兵营，桅灯，远处耸立的街景全都倒挂着

秋雨刷过岛屿，大吊灯在黄海里摇晃

夜游东关大寺

的士司机说可以进

喝酒的同伴都说不可以进

天上在打雷

我们继续喝酒

从寺院中

立起来几道光

人们放下未完的活计

放下手中的拉面

送到嘴边的馒头

哐的扔进了桶里

从静默的街巷

他们冒了出来

朝一个方向聚集

雨还在下

几道电光

立在西边的天空

短篇206

半躺在橡胶条几上休息

看某位大师的译文

农业银行催款

短信直接传来

中止吗?健身房

都是些让你聋聩的

乐手，这有什么关系呢

一段中英文夹杂的音乐

缝隙里，有年少者的热气

有私家教练，在小腹上搓着双手

韩少君 ，诗学者，1983年开始写诗，著有《洗浴过的工人阶级》《夜里会有什么声音》等6部诗集，获“长江文艺”奖、首届“或者”诗歌奖、首届“朝阳”文学奖等。主编中国唯美诗歌丛书。曾受聘主持《诗歌月刊》“先锋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