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代伦敦，法兰克福准备好了吗？

张晓东

法兰克福的金融商务区里，离数座玻璃摩天大楼不远的地方是当地一处极富生活气息的农贸市场。市场里艾莎·施莱伯家驰名的德国猪手和牛肉香肠已经在这一带飘香了58年之久。现年76岁的施莱伯祖籍在波兰西部，1946年时以难民身份涌入了这座美因河畔的城市。

当谈到英国人最近做出的“退欧”决定时，她感慨万千。“唯一确定的事情是，我们更应该团结起来，不能让欧洲继续分裂下去。”法兰克福市政当局预计，英国退出欧盟的所有程序完成后，该市可以接纳不少于两万名从伦敦出逃的金融从业人员——这对施莱伯的食物摊位而言是个好事，毕竟在写字楼里上班的金融白领们就是她主要的客户群体。

数家总部设在伦敦的金融机构已经放出风声要准备“搬家”，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他们有着大量非英国籍的欧盟各国雇员。英国退欧之后，这些雇员可能将无法继续在伦敦自由工作。

作为欧洲央行所在地的法兰克福早已经是区域金融中心之一，但比起伦敦而言它仍落后不少。在失去欧洲共同市场以及欧洲与各国签订的经济协定后，伦敦的优势将大为削弱，而法兰克福正好可以乘机而上，抢下欧洲第一金融中心的位置。

法兰克福夜景

“打造欧陆新伦敦”是法兰克福市的最新城市营销口号。市长皮特·费德曼形容英国退欧是一件“悲喜交集”的事情：“情况发展成现在这样真是很遗憾，”他说，“但既然已经没办法逆转，我们只好迎难而上，抓住机遇。给全欧洲的银行业提供一个新的基地。”

费德曼对法兰克福的未来充满希望。他说法兰克福都会区现在有着极低的失业率和创纪录的财政收入，经济预期比欧洲任何一座大城市都要好。“写字楼市场上空置面积还有130多万平方，因此办公成本比伦敦也要低很多。”费德曼称，这些优势足够吸引到挑剔的金融业高管们。

让费德曼更引以为豪的是这座城市自古以来的开放多元文化，在这位左派社会民主党政客看来，这些是一座金融大都会所必需的品质。法兰克福作为区域商业贸易中心的历史最早可以追溯到12世纪，而发展金融业的传统也持续了600年之久。现如今这座城市居住着来自180多个国家的居民，总人口的三分之一都是外国国籍。

“我们的商业传统告诫我们要时刻对世界打开大门。雇用外国人不仅意味着人才的高效利用，还意味着打开新的市场。正因为如此，我们不懂为何英国人决定要画地为牢。法兰克福不会错过这次机遇。”费德曼说。

实际上，包括法兰克福在内的欧洲多座城市都在对伦敦的“溢出效应”摩拳擦掌，但最终有多少银行和岗位要搬迁还未可知。德意志证券交易所和伦敦证交所这两大证券市场正在策划合并，因此比起其他欧洲城市，法兰克福的优势明显——费德曼希望，合并后的证券市场总部也能够搬到法兰克福来。

“英国公投开始之前，我们就建立了服务伦敦银行业的对接服务网站，”法兰克福政府金融投资部门一位名叫艾瑞克·门格斯的负责人开玩笑说，早前尽管市场预期英国最终不会退出欧盟，但他们还是有备无患地提早做了准备工作：“你知道的，德国人就是希望做事情能够有条不紊地，不出任何差错。”

如今，门格斯的部门已经投放了数条广告。这些广告除了强调法兰克福本来就很完善的基础设施外，还着重推广了一些伦敦所没有的东西：和煦的微风和温暖的阳光;离城市不远的葡萄园;相对较低的房价……门格斯宣称，他们设立的24小时投资咨询热线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刻。

目前看来，包括商业咨询机构、房地产中介和法律事务所等类型的国际企业最有意向搬离伦敦——他们普遍关心的问题是法兰克福的房租、税率和教育设施。《法兰克福汇报》2015年的数据显示，该城市的房价不仅远低于伦敦，就连德国国内的慕尼黑、斯图加特和柏林也比其高出不少，因此置业成本和生活压力相对较小。

“居住在法兰克福意味着15分钟的车程就能从市中心开到郊外的葡萄园，你完全可以做一位在自家后院养鸡的金融白领。就算你决定要住在市区的公寓里，花的钱也只是伦敦的一半甚至三分之一。但我们也有伦敦的那些一流歌剧院、美术馆和高级餐厅，城市里基本上每个人都会说英语。”门格斯说。

值得注意的是，并非每个法兰克福人都对“欧洲第一金融中心”的头衔感兴趣。一些反对积极提升金融业规模的团体认为，当局给投资者推广的“宜居大都会”形象本身就和投资者涌入之间是存在矛盾的——他们担心，当高收入的金融白领和金领一股脑地来到法兰克福之后，房价和物价也会疯涨到和伦敦差不多的水平。

现在在伦敦工作的德国小伙图克·约马罗卡是地道的法兰克福人。在伦敦这座全球顶级的金融中心的生活经历让他明白，中下层的民众在这样的巨型城市里有多么容易被压榨得喘不过气来。“如果无数的银行家都跑去法兰克福炒房了，房租也会跟着上涨吧。”他说自己现在在伦敦只住得起一间不到20平方米的小公寓，而且他已经觉得贵到要死。

《法兰克福汇报》专栏作家博斯霍德·科勒对此并不感到担忧。他说：“这座城市的田园宜居气质不会因为银行家和保险公司的涌入而变得庸俗和市侩起来。”在科勒看来，法兰克福作为金融中心的历史非常悠久，但法兰克福从未因此而改变。

在法兰克福一家银行上班的冰岛人约克曾经在柏林和纽约都居住过，他认为法兰克福的确是伦敦金融业出逃的最佳选择。“从这里坐火车三个小时就可以到巴黎，没有比这里交通更便捷的了。”

一份由第三方咨询机构从事的调查显示，360位接受问询的伦敦银行业高管都赞同法兰克福是最佳的公司总部备选地。与一同被列入的巴黎、阿姆斯特丹、都柏林以及卢森堡相比，法兰克福因为优越的地理位置、成熟的基础设施和适中的房价而脱颖而出。

“这些城市或多或少都会因为英国退欧而受益，”法兰克福金融管理学院的马汀·海尔米奇说，“谁分得最大的蛋糕就不好说了。”海尔米奇称，法兰克福的明显劣势在于德国有着较高的税率和相对严格的劳工法律。

不过，这些障碍至少已经被两家正在寻找办公地点的伦敦银行所攻克。这两家名字还处于保密状态的银行最近搅动着法兰克福的商业房地产市场。

法兰克福金融管理学院的另一位专家克里斯托弗·施拉特已经被数家总部设在伦敦的金融机构委托出具搬迁总部的相关可行性调研。施拉特说，英国退欧对金融业而言无疑是个重磅炸弹：“似乎就连英国政府都没有准备好要如何应对银行外逃的危机。这些银行只好自己找出路。”

“现在要做的是，安抚那些感到不安的法兰克福人——英国人没有那么可怕，他们的银行家更不是恶魔。我们能够和平相处。”市长费德曼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