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殷曦玮/天津外国语大学
约翰·沃尔夫冈·歌德(Johann Wolfgang Goethe)既为划时代的文学巨匠,又对自然科学有着深厚的兴趣。歌德由1775年瑞典化学家贝格曼提出的“亲合力”这一化学概念得到启发,将这一术语类比为感情的重新组合,并通过书中人物之口进行解释,“事物碰到一起时互相迅速吸引并互相影响的性质,我们称之为亲合力。”原本相互依附的元素A和B,由于元素C和D的加入,A与B分开,分别投向C与D,因为后者较于之前的关系具备更强的吸引力。这种“吸引、亲近、离开、结合”展现着物质间复杂关系的亲合力暗示着社会关系同样如此。
本书主要描写一对原本生活在二人世界里的已婚夫妇夏绿蒂与爱德华,随着上尉和奥狄莉的到来而婚姻破裂。正如在化学反应中一样,四个人受到“亲合力”的牵引,理性和感情间的冲突引发混乱并最终导向奥狄莉与爱德华双双殒命的悲剧结局。本文试从书中人物对于婚姻关系的不同观点对作品中蕴含的主旨进行解读。
爱德华在青年时期与夏绿蒂真诚相爱,却由于家庭阻拦而被迫分开。在经历过一段婚姻后,爱德华再次与夏绿蒂结合,并急于与她结婚,甚至认为结婚是“唯一的幸福”。“一件他渴望得到、经过种种事故几乎永远失去的美好的东西,终于能够到手了。”爱德华与夏绿蒂的婚姻并非是爱情成熟的模样,也非亲合力的作用,而是爱德华对未得到满足的青年时期心愿的一种急切弥补,爱德华希望通过婚姻“获得休息,恢复理智,享受生活的乐趣”。
这段爱情缺场的婚姻随着外界的介入而名存实亡。奥狄莉的到来让爱德华重燃爱慕的感情,无法忍受别人在他阅读时朝书里看的爱德华“朝她(奥狄莉)移动,以便尽量使她看得舒服些。他甚至多次故意延长阅读中的停顿时间,以便她看完一页后再翻到另一页。”此外,爱德华为奥狄莉精心地庆祝生日,准备了精致的生日礼品。奥狄莉对于爱德华的感情同样不言而喻,她不仅在心中牢记如何为爱德华伴奏钢琴,而且模仿爱德华的笔迹抄写稿件,甚至与爱德华的亲笔书写毫无二致。丈夫与妻子的养女相爱自然是与道德、与婚姻的对峙。爱德华的任性先是驱使他离家征战,后委托他人向夏绿蒂提出离婚。在他眼中,错误的婚姻不应该持续一辈子,世俗不肯承认的爱情同样不应该因为顾虑而放弃。听闻孩子的死讯,爱德华并未替孩子的不幸而难过,而是将其看作是天意。人性中的初始欲望驱使着爱德华追逐爱情与激情,魔力操控他反抗尘世认可的婚姻标准。
伯爵与男爵夫人是开放婚姻的践行者,他们各自结过婚,但不妨碍彼此热烈相爱。虽然表面上分手,却保持着实质的夫妻关系。论及婚姻,伯爵毫不掩饰其对于婚姻制度的不以为然。“我们总喜欢把世上的事情,特别是婚姻关系想象为是相当持久的。在世界上如此灵活多变的众多事物中,只有婚姻这种预先注定的永恒性是毫无道理的。任何婚姻都应当以五年为期。”在伯爵看来,当婚姻关系破坏了爱情的细腻时,依靠婚姻获得安全感是矇昧的想法。这样的婚姻观念即便是放在两百年后的今天也不失为一种挑战,对于当时的婚姻制度更是大胆的宣言。
米德勒是一位家庭调解员,同时,他也是婚姻制度的坚定捍卫者。“谁侵犯了婚姻生活,谁用言语,甚至用行动破坏了一切道德社会的基础,就是与我作对;婚姻是一切文明的开端和顶峰。婚姻必须是不可解除的,因为它带来这么多的幸福,使一切个别的不幸变得微不足道了。然而什么叫做不幸呢?它是不时地突然袭击人的一种烦躁情绪,而人们却喜欢把它当作自己的不幸。如果他让这一瞬间过去,他就会觉得自己有福气,并且庆幸已存在很久的婚姻关系依然存在。夫妻分手是决没有充分理由可言的。”在米德勒的视角中,婚姻是制度,更是一种夫妻间的“债务”,需要由夫妻二人在制度中永久偿还。这种婚姻观念与亲合力中相互吸引的自然情形相斥,是对于人类秉性的明确束缚。
上尉经由爱德华的邀请来料理庄园,“这位勤劳的人简直是废寝忘食,几乎很少有人能做到这点,他白天常常忙于应付眼前的事务,所以每天晚上也有工作要做。”精于业务与能干的上尉很快得到夏绿蒂的钦佩与喜爱。“一种不可抗拒的习惯势力正试图把他拴在夏绿蒂身上。他竭力控制自己,避开那些夏绿蒂通常去工地的时间。她明白了他的用意,于是更加尊敬他了。”同样,上尉也对夏绿蒂有相悦之情。虽然在水塘边的亲吻让夏绿蒂和上尉互相确认了对方的心意,但情感的迸发与理性的克制在夏绿蒂的心中相对而立,她强迫自己从内心的矛盾中清醒过来。夏绿蒂多次提醒自己是爱德华的妻子,甚至下跪复述在圣坛前的婚礼誓言。终于,她通过严肃认真的思考恢复了心中的平静,做到了婚姻中的断念。
上尉受伯爵邀请为了自身事业的发展选择离开,夏绿蒂劝说爱德华让生活与婚姻重回原有轨道,“谁也不希望我们不顾一切地去冒险,谁也不希望我们遭人谴责,甚至遭人嘲笑。”时代的婚姻观念印刻在夏绿蒂心头,她坚守着爱德华妻子这一身份。聚会谈话中,夏绿蒂清楚地知晓伯爵对于婚姻极度自由的言论是十分危险的,是把“一种违法的或半违法的事情”美化为值得称赞的行为,她对于这种附以道德解释的笑话感到十分不愉快。当夏绿蒂得知自己怀孕的消息时,再次希望爱德华能够回到她的身边,她确信孩子能够维持她与爱德华之间的婚姻。直到孩子不幸落水去世,夏绿蒂才愿意承认早就摆在眼前的事实,同意与爱德华离婚。即便如此,“我们没有犯下会使我们不幸的过错,但也不应当得到在一起生活的幸福。”,夏绿蒂一口回绝和上尉一同生活的可能。自始至终,传统的婚姻观念牢牢地约束着夏绿蒂,理性让她挣脱了亲合力的吸引,说服自己拒绝跟随内心的渴望。她既是传统婚姻制度的保卫者,又是这一制度下的牺牲者。
自1809年这部作品面世,作品中的婚姻道德观念一直被广泛地探讨与深入地研究。爱德华的激情与夏绿蒂的理智是两派婚姻理念的对立,伯爵与米德勒的观点更是将这种对立扩大到了极限。但任何一方在书中都非负面形象,歌德并未在作品中展现出对这两种不同婚姻观念的倾向性,换言之,作者既不崇尚因冲动而将婚姻抛之脑后的行为,又不同情因既定婚姻制度而舍弃对幸福追求的人物。这部作品是歌德对现实婚姻制度的质疑,对传统道德观念的反思,他试图重新构建社会关系,探寻普遍适用的哲学方法。正如歌德本人对于此书的建议,至少阅读三遍以读出隐藏在其中的内容,其丰富内涵为读者留出许多思考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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