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王新民
沉重的精神困扰
——评欧曼中篇小说《胭脂路》
王新民
经过三十多年的改革开放,随着城市化和市场化进程的迅速推进,中国社会结构和社会生活发生了巨大变化。而个体的生存感受,也在时代浪潮的裹挟之下,被不断地颠覆和重整。中篇小说《胭脂路》采用女性视点,细腻地描写了女主人郝秋梅,在剧烈的社会颠覆和重整之中,个人爱情、婚姻、家庭的困境和情感的履历。郝秋梅在城市底层生涯的种种遭遇,真实而深刻地展示了当代大多数城市底层女性,所面临的生存与婚姻家庭的双重困境。欧曼在这部小说中,不仅为我们淋漓尽致地揭示了时代和社会生活的喧哗表象,并且努力探究了浮华生活背后沉重的精神困扰。在中篇小说《胭脂路》中,一个生活侧面是喧嚣杂乱欲望横陈,另一侧面则是现实与内心波涛暗涌,寂静中潜藏躁动的危机,让女主人公的内心挣扎纷乱不堪。时代忧患与女性生存、婚姻家庭窘境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作品凝重的底色和略显焦灼的情感基调。
《小说月报》2016年第4期中篇小说专号转载《胭脂路》
作家的作品与自己所生存的时代往往是息息相关的,我们这个时代的变化这么剧烈,当下社会的现实这么丰富,作为一个作家,不可能完全拒绝这样的现实,不可能完全回避现实层面的晦暗。欧曼的小说直面现实,坚持平民记事取向,实际上是一次“平民写作”的真诚实践。她以平视的姿态,拒绝煽情的虚构,对转型社会期个体迷茫的真实记录,是我们这个时代最真实的书写,是这个时代城市底层生活原汁原味的再现。沉重的市民情结,深切的世俗关怀,亲和的民间立场,是欧曼小说的人文精神能够勇敢突破政治中心意识形态话语框架,消解政治乌托邦文学宏大叙事文学构架,触及民生要义,直抵遮蔽下的晦暗,在人间悲情中发现美与善,真实展现下层市民生态与心态的写作驱动力。欧曼的小说远离了“东方诗意”的装潢,摈弃了“化蝶”的喜剧性终结,没有以一种人为的亮点,消解生命个体的深切痛苦、切除人与苦难的基本联系。因此,她的小说机智地躲避了善与恶,灵与肉泾渭分明的那种革命化的人道主义对立。在中篇小说《胭脂路》中,作者并没有将主人公精神的困境推向极端,善与恶,美与丑总是同体共存,迷失的个体总是能够在困惑中寻找到自我解嘲的理由,从而在麻目的状态下获得心灵的自慰。
欧曼的小说世界,不是一个虚拟的世界,而是那些艰辛地生活在大城市纵横交错、脏乱无序的街巷之间的市井小民,痛快淋漓、毫无遮蔽地表现自我、认识自我、张扬自我的“生活场”。欧曼将自己的笔触伸向生活的现场,还原生活,书写现实生活中琐碎与卑微的世俗人生。欧曼对生活在城市下层社会的市井百姓生命跋涉的艰辛,个体生命被岁月无情吞噬的痛楚与无奈,有着一种深切的了解和同情;在日复一日的平庸中,这些生活在底层社会的小市民,以城市人特有的小智慧,精明的计算着,辛苦的忙碌着。郝秋梅们想得最多的就是怎么让每一天能够活得不那么煎蹙,怎么能够多赚点钱让儿子在学校的生活不那么艰涩,至于活着的宏旨大意,他们几乎从来不去探究,也没有闲情逸致去问个究竟。事实上,在一个强大得可以吞噬一切的“秩序”中,大多数个体的人都无力与命运对抗,他们的命运就是每天生活在沉重,疲惫的柴米油盐、凡人琐事之中。除了对于自己身边的利害,不得不保持一种本能的敏感之外,对于什么高雅,什么情致,的确有着一种知识分子精英想象不到的麻木。他们的理想就是活着,活着的力量来自于忍受,忍受生活赋予他们的幸福与痛苦、沉重与无奈、平庸与卑微。对于自己生命的意义、价值,他们不可能有一种自觉、清醒的提升意识。他们不可能像那些天降大任于一身的士大夫知识精英们一样踌躇满志,一样伟大高尚。欧曼的小说讲述的就是这些普通市民怎么活着的故事,记录的是她们千疮百孔的情感经历。
郝秋梅一直在寻找自己生存的阳光,她希望站在阳光下去感受生命的能量。但是,她的潜意识里,仍然不能摆脱传统女性意识支配下的隐忍生存模式。所谓传统女性意识,指的是女性在自我认知的过程之中自觉地将善良、淳朴、坚韧、宽容视为一种美德,并以此为标准来要求自己。面对底层生活的艰辛,隐忍生存是郝秋梅的选择,本本分分做女人是她们的人生信条。在遭受了重大的打击之后,她在隐忍的同时没有放弃生活的信念,在她身上呈现的是一种生命的力量,一种情感的力量。在经历磨难之后,她往往更能明确生活的方向,坚强活着。这就是传统女性意识支撑之下的一种自我拯救。这种自我拯救也是中篇小说《胭脂路》对于底层女性隐忍生存的一种呈现。
与善良、守已安分的女主人公郝秋梅相对应,在中篇小说《胭脂路》中,作家塑造了一个庸俗卑琐的、高度欲望化的男性形象。她的丈夫易贵华是生存资源与话语权力的垄断者和拥有者,也是构成郝秋梅艰辛生存环境的直接根源。在一个按照男权文化内在逻辑运行的社会,女性作为男性的本能对象和欲望符号,在一定意义上成为男性肉体的承欢者。女性的命运其实只能是:要么主动与男性“合作”,屈从甚至完全迎合男性的意志;要么被这个社会所挤压,在女性自身的生存困境中左冲右突,在传统女性意识的支配下隐忍生存。这不是郝秋梅一个人的命运,而是许多社会底层女性的宿命。欧曼以其独到的见地、细腻的笔触,塑造了郝秋梅这个在传统与现代、现实与理想、爱情与苦难的夹缝中生存的当代底层女性形象,艺术化地表现了她在情感世界中的痛苦与欢乐,作者持守一种沉静而清醒的写作立场,揭示出处于“时代裂缝”底层女性遭遇的重重困境。欧曼摒弃了廉价的乐观,严肃地审视并探讨着底层女性在情爱抉择和精神追求上的出路问题,她关注社会热点问题、更关注底层女性的命运,这样就为她的作品灌注了一种知识分子的视野和人文情怀。
欧曼构造故事的原则是顺其自然,不是编故事,是故事本身就那样,她只是复述出来。人物也是,小说中的人物不那么挣扎纠结,好像生活随便怎样,他们照样那样,没有愤怒,也没有惊喜。郝秋梅的命运,有许多无可奈何之处,但也不过是个人选择的结果,是要直面的。作者只是以先天的观察力和悟性,直接或间接地汲取着日常生活中可抓取的写作素材,然后艺术裁剪、秉笔直书而矣。欧曼笔下的故事也许有点传奇,但传奇里还是普通男女的喜怒哀乐悲欢离合。原生态的、当下性的底层图景以不易为人察觉的方式,悄悄蜕变成作家想象的“市井拼图”。欧曼的小说不是简单的非黑即白非此即彼,朴实、老道的文字刀刀见伤,伤及见血,凸现出一个个在时代与境遇里百般挣扎而惶惑与无力的女性的人生际遇。
爱默生说,我们在天才的作品中,会认出被自己告诫的思想,它们陌生而回来。写故事的人和故事里的人,仿佛早已远离尘嚣。但沐浴在千年不变的月色里,只要翻开“人性”这部读不尽的书,就会看到虚伪之中有真实,浮华之中有素朴的传奇。其实在欧曼小说中,底层的艰涩和平庸书写得并不张扬,写作风格也并不华丽,甚至还有点苍
凉。欧曼用通俗的语言,来诉说这个时代的故事,说故事本身便成为一个沉淀生命的很重要的使命。欧曼以她绵绵无尽、峰回路转的故事来告诉我们,这是一个活生生的社会,是一个充满人间烟火的社会,这个社会充满了莫名其妙的文学想象。欧曼在小说中虚构了生活中脆弱的部分,虚构了事物悲伤的完美,她的小说切中了很多在特定情况下或者是敏感、或者是让人感动的、或者是让人心有所属、戚戚焉的情节。另外,城市生活的语境和经验,也让她得以成就了一种更开阔、细腻深入生命的视野观察。从文学角度来回应人生无言以对的迷惑,欧曼一下子就直统统地面对我们严峻的现实,以及人的生存、婚姻、家庭困境,但这是写底层必然会面对的问题,它让你无法转弯抹角,因为欧曼不可能以隐晦恍惚、吞吞吐吐、语焉不详书写来取悦于习惯了拥抱阳光的读者。
王新民,笔名斯民。湖北武昌人。1980年开始发表作品。1994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二级编剧。著有抒情诗集《走向黎明》、《美丽的阵痛》,散文诗集《颤抖的灵肉》,少儿诗集《温柔的小溪》,评论集《与缪斯女神握手》,散文集《悠悠岁月》、《王新民文集》(四卷)等。作品曾获武汉地区首届中青年作家优秀文学作品一等奖、广西《漓江》优秀文学作品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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