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李 专
语言是作家的精神图腾
——小议欧曼中篇小说《小相山》的语言特色
李 专
欧曼在谈到《胭脂路》获得《芳草》第五届汉语文学女评委奖最佳叙事奖时,比较自信地说:“我猜测这十位著名的女性批评家可能是看重这部小说人物塑造上的成功与大气”。《小相山》(载《人民文学》2017年第5期)几个人物形象的鲜明性,是表现在他们身上的霸气。霸气侧漏了,人物形象就成功了。当然,欧曼一直重视她笔底人物所挟带的气场。比如,她坚信武汉女人身上有与生俱来的江湖气。
《小相山》的环境描写是大音稀声、大象无形的那种,或者说,欧曼基本不作环境描写。但是,环境又是存在的,并且还很典型。写历史上的社会环境时,只说小相山商业繁荣,有“小汉口”之称。写现实的自然环境时,说水被工厂弄“脏”了,就一个字。写山时也只用了四个字,“完”、“没”、“平”、“空”,就是开矿把山“开完了”、“开没了”、“开平了”、“挖空了”。几个字,已胜千言万语,并且,让我们每个人都有切肤之痛,真是不必再饶舌了。欧曼的环境描写已经附着在人物的命运里故事的情节中,事半功倍地完成了。
人物形象、故事情节、典型环境,文学的一切都靠语言来承载,作家的全部创作意图也是靠语言来完成。如果说作家要有天赋,那么,语言天赋就是作家最重要的天赋。语言是一位作家全部内在实力的呈现。
《小相山》里有一些含量惊人的“欧氏短语”。“到了我们这辈,子侄多达八个,能让老姑奶看中的只剩下大堂兄尹齐中,尹氏家族地道传人,品学兼优、人才出众,只是他太过优秀,赴美留学后干脆做了美国公民,从此东西两隔。”这个“东西两隔”,显然从一句普通的熟语“阴阳两隔”改造而来,但在这里却是一句惊人之语。乡村的凋蔽衰落,有一个重要的原因是青年人的逃离,尤其是那些顶天立地的青年人的逃离。逃到国内的大城市已然对故乡的建设鞭长莫及了,更何况逃到国外。后来,尹齐中回国与姑奶作临终告别时,建议成立一个以姑奶名字命名的恢复故土基金会,但同时又遗憾地表示自己无法来帮忙处理这样复杂的“身后工程”。对于故土的恢复,这个“东西两隔”与“阴阳两隔”效果几乎一致。“老姑奶喝了小半杯,我问她雷已经打过了,要不要开灯?她说不要,屋黑话不黑。”“屋黑话不黑”或者“夜黑话不黑”,这样的短语,都是有无穷的内容和无限的意味。有人说,一首诗的创造看似很简单,但一首好诗的创造却要加入一个世界,加入整个的知识结构和基因水平。同理,一个优秀的短语,那也是露出海面的冰山一角。
《小相山》里有一些如有神助的叙述语言。欧曼好像不怎么热衷描写,或者说基本不作工笔描写,顶多只白描那么一下,但是,她的叙述功力非凡,有些叙述语言似有神助。“太奶那年准备在这上面上吊,幸好你爷爷在她肚子里踢了一脚没死成。”“我把桌上剩下的半碗番茄鸡蛋汤一饮而尽,好像那是一碗烈酒,我打了个饱嗝,这才找到点快意恩仇的感觉。”看来,叙事是欧曼的强项,《胭脂路》不就是得的叙事奖么!
人民文学2017年第5期
《小相山》的人物语言都只说“自己的话”。篇中几个人物都有霸气,他们的语言都显霸气,但是,这一个的霸气绝对不同于那一个的霸气。“自从爷爷死后,老姑奶就再也不来上坟,她说人要行活孝不必行死孝,走形式做样子,只能哄人不能哄鬼。”“我在娘家名叫尹祖灵,现在小相山认得我的人都死光了。”“我今天可以魂归故乡,你们将来要魂归哪里?”这是老姑奶阅尽人世沧桑不容置疑的霸气语言。“你们上头领导不晓得,不是我吹牛,这个书记是大家逼着我当的,不当不行,不当就是自己发财吃独食,就是忘恩负义。”这是周麻子蛮横刁钻恃强凌弱的霸气语言。“一个女人有能力挣钱有能力花钱,一不靠父母啃老本,二不靠男人傍大款,自我成长自我提高自我投资,这又有什么问题吗?这难道不值得尊重与赞美吗?”这是尹齐荣观念新锐行为不羁的霸气语言。
《小相山》的语言有着丰沛的幽默特质。幽默是古今中外文学的优良品质,幽默似乎是与时俱进与日俱增的。满天飞的段子,不管是1980年代口口相传的段子,还是后来短信微信为载体的段子,都是以幽默的特质获得生命力。在这样的全民语境下,越是年轻的作家越是关注幽默特质。这显然是幽默作为一种亮丽的光芒、一种机智的能力,驱使了年轻的作家。“为了老姑的安全,老爸破例将爱车借我下乡,我立刻有了花木兰替父从军的感觉”。“自从上次失恋后,空窗两年以来,隔段时间,我就在老妈的指导安排下,与各路‘青年才俊’会面。”“我实在是对骨科很感兴趣,作为长期敲键盘从事文字工作的人,鼠标手加颈椎病严重,借着相亲,顺便当是看专家门诊了。”
《小相山》对时尚语言有敏感的吸纳。略萨说,因为文学,人类的语言不断进化,达到了精致和美妙的高度。“我幸好出生晚没见过她本尊,单凭这些,我对她就有一百个差评。”这是对一位不曾谋面的前辈的人物评价,但是,
“差评”一词直到2010年代才出现。“差评”是一个时尚的网络语言,网络语言只有进入优秀作家的笔端才能巩固它在语言海洋里的地位。
语言是文学的精神,是文学的唯一标志,也是文学存在的唯一理由。如果说一位作家形成了自己的风格,那么首先就是语言风格。像所有优秀的作家一样,欧曼对文学语言有着无以复加的重视。
李专,祖籍湖北省武穴市,生于湖北省阳新县。湖北省文联全委会委员、湖北省作协会员、咸宁市文联副主席、咸宁市作协副主席。已出版散文集《岁月的痕》、游记集《行走的歌》等,散文《别再“迟钝”下去》获《人民日报》“中国环保三十年”征文一等奖,散文《列宁格勒的树》入选北师大版初中语文课本八年级上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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