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4-23
吕 虹 孙西辉
特朗普执政后,在内外政策上几乎“逢奥巴马必反”。然而,特朗普政府宣称不再使用前任政府的“转向亚太”或“亚太再平衡”之后,[注]Susan A Thornton. A Preview of Secretary Tillerson’s Upcoming Travel to Asia U.S. Department of State[DB/OL]. March 13, 2017.https://fpc.state.gov/268444.htm.迟迟未推出新的亚洲战略。2017年10月18日,时任美国国务卿雷克斯·蒂勒森(Rex W. Tillerson)在美国智库战略与国际问题研究中心(CSIS)的演讲中提出“自由而开放的印太”这一概念。[注]Rex W Tillerson 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 An Address by U.S. Secretary of State Rex Tillerson[R/OL]. CSIS Headquarter, Washington, DC, October 18, 2017.https://csis-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event/171018_An_Address_by_U.S._Secretary_of_State_Rex_Tillerson.pdf?O0nMCCRjXZiUa5V2cF8_NDiZ14LYRX3m.11月2日,在特朗普出访亚洲前夕,时任美国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赫伯特·麦克马斯特(Herbert R. McMaster)表示,特朗普此行的三大目标之一是推动建设“自由与开放的印太地区”。[注]Herbert R McMaster Press Briefing by Press Secretary Sarah Sanders and National Security Advisor H. R. McMaster[DB/OL]. The White House, DC, November 2, 2017.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s-briefing-press-secretary-sarah-sanders-110217/.11月3日至14日,特朗普在其首次亚洲之行中频频提及“印太”,并勾勒出“印太战略”(the Indo-Pacific Strategy)的轮廓。他在访问日本时表示,“我们将寻求新的合作伙伴以及与盟友之间的合作机会,力争建立一个本着自由、公正与互惠的印度洋—太平洋地区。”[注]Donald J Trump. 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and Prime Minister Abe of Japan in Joint Press Conference[DB/OL]. The White House, DC, November 6, 2017.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remarks-president-trump-prime-minister-abe-japan-joint-press-conference-tokyo-japan/.2018年4月2日,负责东亚与太平洋事务的美国副助理国务卿黄之瀚(Alex N. Wong)介绍了“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战略”的含义。[注]Alex N Wong. Briefing on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DB/OL]. U.S. Department of State, April 2, 2018.https://www.state.gov/r/pa/prs/ps/2018/04/280134.htm.5月15日,负责亚太安全事务的美国国防部助理部长薛瑞福(Randall G. Schriver)再次解释了“印太战略”的含义,还在国会听证上表示美国正在制定“印太战略”的细则。[注]Randall G Schriver. Testimony on American Leadership in the Asia-PacificSenate Foreign Relations Committee[DB/OL]. May 15, 2018.https://www.foreign.senate.gov/imo/media/doc/051518_Schriver_Testimony.pdf.至此,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在理念和政策层面已经初步成形,进而引发各界的高度关注。
尽管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提出时间不长,但媒体报道与相关评论已经大量涌现,学术界也有一些成果陆续发表。相关学术研究主要涵盖以下几个方面的内容:
第一,关于“印太”概念。有学者探讨了美国对“印太”概念的理解和应用;[注]曹筱阳.美国“印太”海上安全战略部署及其影响[J]. 现代国际关系,2014(1):27-35;徐金金.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J]. 美国研究,2018(1):70-82.也有学者综合讨论了相关国家的“印太”概念。[注]赵青海.“印太”概念及其对中国的含义[J].现代国际关系,2013(7):14-22;韦宗友.美国在印太地区的战略调整及其地缘战略影响[J].世界经济与政治,2013(10):140-155;张力.印太”构想对亚太地区多边格局的影响[J].南亚研究季刊,2013(4):1-7;吴兆礼.印太”的缘起与多国战略博弈[J].太平洋学报,2014(1):29-40;夏立平.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双重视角下的美国“印太战略”[J].美国研究,2015(2):32-51;陈邦瑜,韦红.美澳印“印太”战略构想的异同与中国的应对[J].社会主义研究,2015(6):147-154;王晓文.美国“印太”战略对南海问题的影响——以“印太”战略支点国家为重点[J].东南亚研究,2016(5):49-60.
第二,关于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内容。有学者从政治、经济和安全的角度解读了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内容;[注]徐金金.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J].美国研究,2018(1):70-82.有的学者从盟友与伙伴关系、深化经济联系、以实力求和平、前沿外交与深化双边关系等方面探讨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在政治、经济、安全、外交等领域可能的实施方式。[注]陈积敏.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政策与限度[J].和平与发展,2018(1):29-42.
第三,关于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背景与目标。有学者从应对世界大变局与替代前任政府的亚洲政策、美日相互配合、推销其地区战略等方面的需求解读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出台的背景,并从形成大月牙形同盟与伙伴网络、构建美日澳印四边安全合作机制、形成有利于美国的地区经济关系等方面讨论其目标;[注]夏立平,钟琦.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评析[J].现代国际关系,2018(1):22-28.有的学者认为,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旨在实现三个目标,即调整外交政策的需要、应对中国“一带一路”倡议的压力、实施“诱导性”战术的需要。[注]黄河.美国地缘政治战略演变中的遏制思维:从“选择性遏制”到“印太战略”[J].深圳大学学报,2018(1):72-78.
第四,关于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动力与局限。有学者认为,特朗普政府推行“印太战略”面临诸多挑战,如使美国的印太联盟体系内在矛盾更突出、印度对四边安全合作机制的顾虑、战略目标与财政资源不相称、战略构想各目标之间存在矛盾;[注]夏立平,钟琦.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评析[J].现代国际关系,2018(1).有的学者综合考虑美国对华认知与战略的变化以及特朗普政府改变前任政府亚太战略的阻力;[注]徐金金.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J].美国研究,2018(1).有的学者从特朗普政府对国际体系、美国利益以及美国外交优先等问题的认知解释美国“印太战略”的内在动力,并从执行难度和对华协调两方面探讨其面临的制约。[注]陈积敏.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政策与限度[J].和平与发展,2018(1).
第五,关于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对中国的影响与中国的应对。有学者认为,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可能进一步增加中美关系的复杂性和竞争性、向其盟友和伙伴发出错误信号、促使日本加强自身军力和扩展海权势力范围,因此中国需要构建亚太命运共同体、继续推进“一带一路”、以合作与斗争的方式处理中美关系。[注]夏立平,钟琦.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构想”评析.[J].现代国际关系,2018(1):22-28.
现有研究基本涵盖了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各个主要方面,为深入理解该战略做出有益贡献,但同时也存在一些需要继续完善的不足之处。
第一,未能阐明特朗普政府与奥巴马政府的亚洲战略的关系。这方面的问题表现为两种情况:一是将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视为“印太战略”;[注]夏立平.地缘政治与地缘经济双重视角下的美国“印太战略”[J].美国研究,2015(2);王晓文.美国“印太”战略对南海问题的影响——以“印太”战略支点国家为重点[J].南亚研究,2016(5);胡志勇.美国积极塑造“印太”战略格局及其地缘影响[J].南亚研究季刊,2016(1):1-8.二是将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等同于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
第二,混淆了特朗普政府出台“印太战略”的背景、原因与目标。显而易见,战略出台的背景指制定该战略的各种环境,如国内国际的政治与经济等环境、国际形势与大国力量对比等。战略出台的原因(动力或动机)指各种客观环境影响决策者的主观认知进而使后者采取某种政策倾向的因素,或决策者完全依据主观愿望而采取某种政策倾向的因素。战略出台的目标指决策者希望通过制定和实施该战略实现的某种结果,这是一种主观结果而非客观结果。上文的研究综述表明,一些研究没有正确理解和区分三者的关系。
第三,没有展示相关因素如何推动或制约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任何事物的发生与发展都存在多方面的推动或阻碍因素,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也不例外。然而,仅列出(部分)相关因素并不能很好地解释其动力或阻力问题,这种论述方式没有太强的说服力。因此,对于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动力与阻力问题,需要在综合考虑各种因素的基础上确定其主导性影响因素,并清晰地展示这一(些)因素如何发挥推动或阻碍作用的机制或过程。
根据上述研究述评,笔者致力于完善前文提到的三个方面的不足。然而,限于篇幅,关于“印太战略”与“亚太再平衡”战略的关系以及“印太战略”的阻力问题,笔者将另文进行分析,本文着重探讨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主要动因。
就此而言,本文基于新古典现实主义的研究路径,认为体系层面和国内层面的因素对特朗普政府的外交决策共同发生作用,其中“结构性矛盾”(structural tension)是主导变量,“特朗普主义”(Trumpism)是中介变量,“印太战略”是因变量(见图1)。
图1 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分析框架
基于这种认识,笔者将在充分解释“结构性矛盾”和“特朗普主义”基本含义与构成要素的基础上,展示二者对特朗普政府出台“印太战略”的推动作用及其作用机理,进而归纳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主要内容,并分析其内在特点与中国的应对思路。
“结构性矛盾”是国际政治领域的一个术语,它源于肯尼斯·沃尔兹(Kenneth N. Waltz)的结构现实主义理论。在现实世界,国家间尤其是大国间实力对比的变化,意味着它们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变化,使得国际体系结构随之变动,同时也可能导致相关国家的战略利益发生变化,进而产生大国间的“结构性矛盾”。在分析霸权国对崛起国的战略认知时,我们可以将“结构性矛盾”区分为实力差距和战略意图两个维度。就中美而言,发展不平衡导致两国实力差距缩小,实力对比的持续变化意味着两国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可能发生变化。在这种情况下,美国对中美“结构性矛盾”的认知必然影响其战略选择(见图2)。
图2 霸权国基于对崛起国战略意图认知的战略倾向 注:该图的制作受到刘丰教授的启发,在此表示感谢!
一方面,从实力差距的维度看,发展速度和实力对比是衡量实力差距的主要指标。冷战结束以来,发展不平衡导致中美实力差距在总体上快速缩小。
第一,发展不平衡导致中美实力变动不均。在经济实力方面,中国2017年的国内生产总值(GDP)达到12.238万亿美元,分别为2008年(4.598万亿美元)全球金融危机爆发时的2.7倍(266.16%),2001年(1.339万亿美元)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时的9.1倍(913.97%),1991年(0.383373万亿美元)冷战结束时的31.9倍(3192.19%);[注]根据世界银行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GDP of China (1960-2017)[DB/OL]. 资料来源: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Y.GDP.MKTP.CD?locations=CN&view=chart.美国2017年的GDP为19.391万亿美元,分别为2008年(14.719万亿美元)的1.3倍(131.74%),2001年(10.622万亿美元)的1.8倍(182.56%),1991年(6.174万亿美元)的3.1倍(314.08%)。[注]根据世界银行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GDP of U.S. (1960-2017)[DB/OL].资料来源:https://data.worldbank.org/indicator/NY.GDP.MKTP.CD?locations=US&view=chart.在军事实力方面,中国2017年的国防预算为2281.73亿美元,分别为2008年(1084.57亿美元)的2.1倍(210.38%),2001年(498.78亿美元)的4.6倍(457.46%),1991年(223.66亿美元)的10.2倍(1020.18%);[注]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Data for All Countries 1949-2017 (Excel Spreadsheet).美国2017年的国防预算为6097.58亿美元,分别为2008年(6924.02亿美元)的0.9倍(88.06%),2001年(4239.11亿美元)的1.4倍(143.84%),1991年(4939.51亿美元)的1.2倍(123.44%)。[注]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Data for All Countries 1949-2017 (Excel Spreadsheet).
第二,实力消长导致中美实力对比变化。一是中美的经济总量差距快速缩小。中国的名义GDP在2010年超过日本,成为仅次于美国的第二大经济体,占美国GDP的比重由2001年的12.6%提升到2017年的63.1%。[注]根据世界银行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GDP of China (1960-2017)[DB/OL],GDP of U.S. (1960-2017) [DB/OL].二是中美对外贸易地位逆转。中国货物贸易进出口额于2013年超过美国,居世界第一位,占美国货物贸易进出口额的比重由2001年的26.7%提高到2017年的104%。[注]根据世界贸易组织和国际贸易中心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World Trade Organization Annual Report 2002[DB/OL]. Yearly Trade by Commodity Statistics 2001-2017 (by country: import and exports), International Trade Center[DB/OL].资料来源:http://www.intracen.org/itc/market-info-tools/trade-statistics/.三是中国的工业总产值异军突起。中国制造业产值在全球的比重在2010年超过美国,成为全球第一制造业大国。在500多种主要工业产品中,中国有220多种产品的产量位居世界第一。[注]黄群慧.中国制造业有能力创造新辉煌[N].人民日报,2017-3-13(7).四是中美国防预算差距稳步缩小。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的数据,1991年、2001年、2008年和2017年,中国国防预算占美国国防预算的比重分别为,4.53%、11.77%、15.66%和37.42%。[注]根据斯德哥尔摩国际和平研究所的相关数据计算得出。参见Stockholm International Peace Research Institute, Data for All Countries 1949-2017 (Excel Spreadsheet).
第三,中美实力对比变化预示着体系结构的变动。一方面,实力对比变化使中美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可能发生变化。由于中美实力对比发生变化,两国在全球和印太地区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发生微妙变化。与其他国家相比,中国是实力增速和增量最显著的大国,不仅大大缩小了与美国的实力差距,而且在国际体系中的地位大幅上升。美国仍是冷战后唯一的全球超级大国,首屈一指的实力和地位至今无可撼动,但中国的快速崛起使其世界第一的前景面临某些不确定性。另一方面,中美的国际体系地位变化可能使国际体系结构发生变动。尽管中国的综合实力与全球范围的影响力与美国仍有很大差距,但两国在亚太地区尤其是东亚地区的影响力大致相当,[注]孙西辉,吕虹.亚太“双领导”与中美自贸区战略博弈[J].现代国际关系,2017(3):45-52.有学者称中美在亚太地区已经形成“双领导体制”或“两极格局”[注]赵全胜.中美关系和亚太地区的“双领导体制”[J].美国研究,2012(1):7-26;阎学通.亚太已形成中美两极格局[EB/OL].国际先驱导报,2015(2).资料来源:http://www.xinhuanet.com/herald/2015-02/05/c_133972187.htm.。实际上,中国在印太地区和全球范围的综合实力和影响力仅次于美国,东亚地区的国际结构已经变为“两超格局”,整个印太地区和全球性的国际结构也呈现“两超化”的演变趋势。
可见,冷战结束以来中美两国的总体实力差距显著缩小,但经济实力和军事实力的差距并不一致。对于图2中实力差距的“小”“中”“大”三个区间,本文的标准是:较弱国家的实力占较强国家实力的三分之一及以下为“大”,三分之一至三分之二为“中”,三分之二至等同为“小”。如果较弱国家的实力超过较强国家,这表明两国的地位完全逆转,便不再适用图2的逻辑。根据上述标准,中美当前的经济实力差距属于“中”区间,但接近“小”的临界点;军事实力的差距也属于“中”区间,但更靠近“大”的临界点。
从战略意图的维度看,西方国家常根据一国的战略意图将其区分为维持现状国家和修正主义国家,而判断战略意图的依据一般为该国的战略行为。有学者认为,通过国家意图区分维持现状和修正主义国家的方式不科学,因为国家意图存在诸多不确定性,维持现状和修正主义也难以界定。[注]刘丰.类型化方法与国际关系研究设计[J].世界经济与政治,2017(6):44-63.也有学者认为,维持现状和修正主要这种“二分”思路本身存在问题。[注]温尧.理解中国崛起:走出“修正—现状”二分法的迷思[J].外交评论,2017(5):27-52.笔者赞同上述观点,但本文并非探讨相关概念或划分方法的合理性,而是力图以此反映美国对中国的战略认知,因为美国的学术界与战略界的精英普遍认同这种思路。另外,本文聚焦美国政府官员对中国战略行为的态度和认知而非美国学者、媒体或智库的观点,因为官方言论更能体现美国政府对中国战略意图的判断。
第一,美国政府对中国推进“一带一路”倡议的态度。美国对“一带一路”倡议的认知经历了一个由忽视到关注、由正面到负面的演变过程。在中国提出“一带一路”倡议的第一年,奥巴马政府没有对此给予过多关注,甚至认为它可以补充美国的“新丝绸之路”计划。2013年10月25日,美国国务院负责南亚中亚事务的时任副助理国务卿琳恩·特雷西(Lynne M. Tracy)表示:“我们的‘新丝绸之路’计划与其他国家或机构的相关项目相互补充。”“我们也欢迎中国在该地区发展能源与交通基础设施的努力,包括习主席近期访问提出的项目。”[注]Lynne M Tracy. The United States and the New Silk Road[EB/OL]. U.S. Department of State, October 25, 2013https://2009-2017.state.gov/p/sca/rls/rmks/2013/215906.htm.2014年10月,中国倡导创建了亚投行,作为服务于“一带一路”项目的专门机构与平台,而包括美国在内的其他国家普遍将亚投行与“一带一路”倡议分开看待。此后,奥巴马政府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注意力主要集中在亚投行方面,对“一带一路”倡议本身关注较少。特朗普执政后,尽管几乎反对奥巴马的所有政策,但出于拉拢中国在朝鲜问题上与之合作与解决中美贸易失衡的目的,最初并未强烈反对“一带一路”倡议,反而在中美首脑海湖庄园会晤后决定派团参加在北京举行的“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高峰论坛。时任白宫国家安全委员会东亚事务高级主任博明(Mathew Pottinger)在论坛上表示:“美国公司在全球基础设施建设方面具有长期而成功的经验,它们已经准备好参与‘一带一路’项目了。”[注]US Companies ‘Ready’ to get on China’s One Belt, One Road: White House Adviser The Straits Times[EB/OL]. May 14, 2017, https://www.straitstimes.com/asia/east-asia/us-companies-ready-to-participate-in-chinas-one-belt-one-road-white-house-adviser.2017年6月22日,特朗普在会见出席首轮中美外交安全对话的国务委员杨洁篪时表示,美方愿同中方在“一带一路”有关项目上进行合作。[注]美国总统特朗普会见杨洁篪[EB/OL].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政府网站,2017年6月23日,资料来源:http://www.gov.cn/guowuyuan/2017-06/23/content_5204793.htm.但不久之后,特朗普政府对“一带一路”倡议的批评声音逐步增多。2017年10月3日,美国国防部部长詹姆斯·马蒂斯(James N. Mattis)在国会听证会上批评中巴经济走廊经过有争议的克什米尔地区并表示:“在一个全球化的世界,有很多的‘带’和‘路’,任何国家都不应该将自己置于控制‘一带一路’的位置上。”[注]Many Belts and many Roads Reconnecting Asia[EB/OL]. October 11, 2017.https://reconnectingasia.csis.org/analysis/entries/many-belts-and-many-roads/.10月18日,蒂勒森在关于美印关系的演讲问答环节中质疑和指责“一带一路”倡议及其投资项目:“我们注意到其他国家在该地区的活动与行为、特别是中国,它给许多国家带来的融资机制最终使其陷入巨额债务。它们常常无法创造就业机会,……因为大量外国工人被带来进行基础设施项目建设。”[注]Rex W Tillerson. Remarks on Defining Our Relationship with India for the Next Century[DB/OL]. Center for Strategic and International Studies, October 18, 2017.https://csis-prod.s3.amazonaws.com/s3fs-public/event/171018_An_Address_by_U.S._Secretary_of_State_Rex_Tillerson.pdf?O0nMCCRjXZiUa5V2cF8_NDiZ14LYRX3m.
第二,美国政府对中国主导建立“亚投行”的态度。如前所述,美国政府通常将“一带一路”倡议与亚投行分开对待并对亚投行给予较多关注,而这种关注以负面态度为主,且经历了一个由怀疑到反对的认知过程。最初,奥巴马政府承认亚投行存在的积极性,但对亚投行的管理持怀疑态度。2014年11月7日,美国国务院的高级别官员在时任国务卿约翰·克里(John F. Kerry)访华前夕表示:“美国的立场常被界定为反对亚投行。对美国立场的正确看法是,我们欢迎该地区基础设施投资资源的增加,同时我们以及所有国家对于确保这一新机构体现的管理标准和透明度能够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亚洲开发银行等其他国际银行那样具有重要利益。”“我们和其他国家,包括已经选择签署加入亚投行协议和选择延迟表态的国家,向中国传递一个信息,即世界希望中国表明其对亚投行治理结构的想法,而且应该尽快地清晰界定这一结构。”[注]Senior State Department Officials Preview Secretary Kerry’s Trip to Paris and Beijing[DB/OL]. U.S. Department of State, November 7, 2014.https://2009-2017.state.gov/r/pa/prs/ps/2014/11/233827.htm.后来,奥巴马政府试图阻止其盟友加入亚投行。2015年3月17日,美国财政部长杰克·卢(Jack Lew)在接受采访时表示:“我希望,任何想要签署加入亚投行的人,在做出最终决定之前都要考虑清楚,该组织的管理是否合理。”[注]Matthias Sobolewski and Jason Lange. U.S. Urges Allies to Think Twice Before Joining China-Led Bank[DB/OL]. Reuters, March 17, 2015.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europe-asia-bank/u-s-urges-allies-to-think-twice-before-joining-china-led-bank-idUSKBN0MD0B320150317.3月31日,在被问及47个国家加入亚投行是否令美国感到尴尬时,美国副国务卿安东尼·布林肯(Antony J. Blinken)表示:“我们不反对亚投行。……但是,正如我之前所说,如何对该地区的基础设施进行投资至关重要,因此我们担心的是亚投行是否真得达到了标准。”[注]Antony J Blinken. An Enduring Vision for Central Asia[DB/OL]. U.S. Department of State, March 31, 2015.https://2009-2017.state.gov/s/d/2015/240013.htm.特朗普竞选总统获胜后,其竞选顾问詹姆斯·伍尔西(James Woolsey)曾表示,奥巴马反对亚投行是一个“战略性错误”,美国应该加入亚投行。[注]Niruban Balachandran.The United States Should Join the Asian Infrastructure Investment Bank[J/OL].Asia Pacific Bulletin, Number 397, September 20, 2017.https://www.eastwestcenter.org/system/tdf/private/apb397.pdf?file=1&type=node&id=36284.然而,特朗普政府并未朝着这一方向努力,也没有专门就此发表评论。
第三,美国政府对中国在南海“建岛”的态度。为了改善驻岛人员的生活条件并满足一定的民事与防御需求,中国自2013年下半年开始在部分南沙岛礁上进行吹填施工。美国自2015年4月加大了批评中国的力度和频次。2015年4月9日,奥巴马在牙买加演说的问答环节表示:“我们的政策是不惧怕中国的和平崛起。我们对中国的关注集中在它不遵守国际规范和国际规则以及利用其块头和肌肉迫使他国服从其意志的领域。”[注]Remarks by President Obama in Town Hall with Young Leaders of the Americas[EB/OL]. The White House, April 9, 2015.https://obamawhitehouse.archives.gov/the-press-office/2015/04/09/remarks-president-obama-town-hall-young-leaders-americas.2015年11月,奥巴马出席APEC马尼拉峰会,在与阿基诺三世会晤后表示:“我们一致认为,有必要采取大胆举措以缓和紧张局势,包括誓言阻止在南海的进一步造岛活动、新建工程以及对争议地区的军事化。”[注]Simone Orendain. Obama Calls for ‘Bold Steps’ to Quell Tensions in South China Sea[EB/OL]. VOA, November 18, 2015.https://www.voanews.com/a/obama-calls-for-bold-steps-to-quell-tensions-in-south-china-sea/3063005.html.2016年2月,时任国务卿克里表示:“有充分证据表明,南海这样或那样的军事化每天都在加强。”[注]William Ide, Kerry Slams. China for South China Sea Militarization[EB/OL]. VOA, February 17, 2016.https://www.voanews.com/a/china-established-missile-system-on-contested-island/3194362.html.2016年3月,时任美国国防部长阿仕顿·卡特(Ashton B. Carter)声称:“不许中国追求南海军事化。”[注]Andrea Shalal, Ash Carter. China’s Militarization of the South China Sea Will have Specific Consequences” Business Insider[EB/OL]. March 1, 2016.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r-chinas-militarization-of-south-china-sea-will-have-consequences-us-2016-3.特朗普胜选总统后,曾在推特上发文称:“中国是否问过我们,可以使其货币贬值(令我们的公司难以与之竞争)、对我们的产品征收高额关税(美国没有向他们征税)或在南海中部修建大规模军事设施吗?我认为没有。”[注]Ankit Panda. Donald Trump just Gave Chinese Hawks a Great Talking Point on the South China Sea[J/OL]. The Diplomat, December 5, 2016.https://thediplomat.com/2016/12/donald-trump-just-gave-chinese-hawks-a-great-talking-point-on-the-south-china-sea/.2017年11月,特朗普访华后,时任国务卿蒂勒森表示:“我们坚持支持自由航行,南海各声索方必须遵守国际法,也应该停止为了使外交成果最大化而进行的前哨建设和军事化。”[注]Philip Wen and Matt Spetalnick. The US and China Got Down to Business on the South China Sea[J/OL]. Business Insider, November 9, 2017.https://www.businessinsider.com/us-china-south-china-sea-discussion2017-11.2018年6月,马蒂斯在香格里拉对话会上表示:“尽管中国否认,但安放这些武器系统必然与使用武力威胁和强迫的目标直接相关。”[注]Lolita C Baldor. Mattis Warns China over Militarizationof South China Sea[N/OL]. Associated Press, June 2, 2018.https://www.apnews.com/595c920846a14b49bbb96bf47640b5eb.
对于中国上述战略行为的目的,特朗普及其政府官员没有公开发表言论,但特朗普政府出台的官方文件表明了其看法,明确将中国定位为修正主义国家。[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December 2017[R]; US Department of Defense. National Defense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Sharpening the American Military’s Competitive Edge 2018[R].特朗普政府认为,“中国寻求取代美国在印太地区的地位,扩张其国家驱动的经济模式的影响,并根据自身需求重塑地区秩序。”[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 2017:25.
根据图2的逻辑,中美实力差距处于“中”区间,中国战略意图为修正主义,美国的对华战略总体上是竞争性的。同时,由于中美经济实力差距接近“小”区间,军事实力差距接近“大”区间,美国对华战略在经济领域更接近遏制性竞争战略,在军事领域更接近预防性竞争战略。总之,实力对比和战略意图两方面的因素使中美之间产生体系层面的“结构性矛盾”,从而引发美国的霸权焦虑。出于霸权护持的考虑,美国必然在亚太或印太地区实施以防范和限制中国崛起为主要目标的外交战略,如奥巴马政府的“亚太再平衡战略”和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
“特朗普主义”是特朗普参加美国总统竞选之后出现的一个词语,但学术界对“特朗普主义”没有统一的理解和界定。在本文中,“特朗普主义”指特朗普参加总统竞选及执政以来的言论和行为中体现的思想理念和政策偏好,其思想根源来自多个方面,包括特朗普本人的性格特点、特朗普政府执政精英的思想倾向、特朗普及其执政团队的思想基础等。具体而言,我们可以从执政理念与施政策略两个维度分析“特朗普主义”的内涵和特点。
理念是具有理性认识的思想观念,通常含有价值倾向,影响主体的思维方式和行为方式。特朗普政府的执政理念主要源自特朗普及其团队的思想,可以概括为以下几点。
第一,以“使美国再次伟大”为执政目标。自参加总统竞选以来,特朗普一再宣称要“使美国再次伟大”。宣布参选美国总统之后,特朗普出版了一本名为《跛足的美国:如何使美国再次伟大》的专著,精装版封面是特朗普的一张十分严肃甚至有些不悦的照片。他在序言的第一句话中写道:“我想用一张不高兴的照片,它可以反映我所感受到的愤怒与不悦,而非喜悦。对此没有什么喜悦可言,因为我们目前并非处于一种令人高兴的状态,而是处在一种我们必须努力使美国再次伟大的状态。”[注]Donald J Trump. Crippled America: How to Make America Great again[M].New York: Threshold Editions, 2015: iv.实际上,“使美国再次伟大”不仅是特朗普的竞选口号,也是他就任总统后的执政目标。这一宏大目标包括许多方面的内容,特朗普将其分解为“使美国再次强大”“使美国再次富裕”“使美国再次自豪”和“使美国再次安全”等具体目标。[注]Donald J Trump.The Inaugural Addresshe White House[EB/OL]. January 20, 2017.https://www.whitehouse.gov/inaugural-address.
第二,以“美国优先”为执政原则。竞选期间,特朗普曾表示:“‘美国优先’将成为这届政府最主要和最重要的主题。”[注]Ryan Teague. BeckwithRead Donald Trump's America First[J/OL].Foreign Policy Speech Time, 272016.http://time.com/4309786/read-donald-trumps-america-first-foreign-policy-speech/.赢得新泽西州选举之后,特朗普解释了“美国优先”的含义。他表示:“在外交政策方面,它意味着我们永远不卷入任何冲突,除非这能使我们的国家更加安全。……在贸易政策方面,它表示保护美国工人免受外国不公平竞争的侵害。……在能源政策方面,它指开发美国为我们的工人带来财富和繁荣的巨大潜力,其中包括那些勤奋工作且令人赞叹的矿工,他们曾遭到本国政府完全不公正的对待。在经济政策方面,它表示通过调整税收和监管政策留住美国的就业机会和财富。……在移民政策方面,它指保护美国工人的工作、工资和安全。[注]Ryan Teague. BeckwithRead Donald Trump’s Subdued Victory Speech after Winning[EB/OL]. New Jersey Time, 2016.http://time.com/4360872/donald-trump-new-jersey-victory-speech-transcript/.特朗普在就职演说中再次强调:“从今日起,我们的国家将拥有一个新的前景。从此刻起,这将是‘美国优先’。”[注]Donald J Trump. The Inaugural Address[EB/OL].就职演讲时,特朗普呼吁“买美国货、雇美国人”。他表示:“通过这一行为,我们向世界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我们要捍卫美国工人的利益,保护他们的工作,最终实现‘美国优先’。”[注]Donald Trump. Remarks by President Trump on Buy American, Hire American Executive Order White House[EB/OL]. April 18, 2017.https://www.whitehouse.gov/the-press-office/2017/04/18/remarks-president-trump-buy-american-hire-american-executive-order.执政一年后,特朗普在首份国情咨文中谈及应对非法移民与边境安全的四大支柱时再次强调“美国优先”的原则。他表示:“这四大支柱有助于司法部门实现我的严肃承诺,即签署任何法律都秉承‘美国优先’。”[注]Donald J Trump.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s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he White House[EB/OL]. January 302018.https://www.whitehouse.gov/briefings-statements/president-donald-j-trumps-state-union-address/.因此,“美国优先”不仅贯穿特朗普竞选和执政的全过程,而且体现在内外政策的不同领域,是特朗普政府的执政原则。
第三,以“本土主义”为思想基础。“本土主义”几乎是一个美国独有的概念,欧洲人常谈论“超国家主义”(ultra-nationalism)、“排外主义”(xenophobia)、或“种族主义”(racism)。[注]Uri Friedman. What Is a Nativist? And is Donald Trump one?[J/OL].The Atlantic, 2017.https://www.theatlantic.com/international/archive/2017/04/what-is-nativist-trump/521355/.“本土主义”与“民粹主义”有相似之处,但又不尽相同。“民粹主义”是“一种内涵极窄的意识形态,它将最终分为同质且对抗的两大阵营,即‘纯真的人民’与‘腐败的精英’,它还认为政治应该是人民的共同意志的表达。”[注]Cas Mudde and 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 Populism: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6.“本土主义”指“这样一种观念,即国家应该排他性地由本国(本民族)成员居住,非本国的(外国的)成员从根本上来说对同质的民族国家构成威胁。”[注]Cas Mudde and Cristóbal Rovira Kaltwasser. Populism: A very Short Introduction[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 2017:34.在卡茨·穆德(Cas Mudde)看来,“本土主义”是一种“排外的民族主义”,是希望国家与民族完全一致的一种意识形态。“本土主义”是特朗普“核心意识形态”的最主要特征之一。[注]Uri Friedman. What Is a Nativist? And is Donald Trump one?[J/OL].“本土主义”可以和“民粹主义”“民族主义”或“威权主义”等意识形态相结合,在不同领域交叉或重叠出现。在政治领域,“本土主义”可以表现为单向孤立主义、例外主义等;在经济领域,“本土主义”可以表现为经济功利主义、贸易保护主义等;在军事领域,“本土主义”可表现为防御性单边主义、崇尚武力等;在社会领域,“本土主义”可以表现为种族主义、排外主义等。特朗普在竞选和执政期间的言行,尤其是涉及移民、反恐、对外贸易等议题的言论,体现出鲜明的“本土主义”立场,而这也成为“美国优先”等执政理念的重要思想基础。
第四,以“反建制”为政治特色。一般而言,“建制”(Establishment)指“既定的社会秩序,例如一群社会、经济和政治领导者形成的统治阶级”[注]Definition of Establishment[DB/OL].Merriam-Webser,https://www.merriam-webster.com/dictionary/establishment.,而“反建制”指“反对或敌视统治阶级的社会、经济和政治原则”[注]Definition of Antiestablishment[DB/OL].Merriam-Webser, https://www.merriam-webster.com/dictionary/antiestablishment.。本文认为,“反建制”可定义为:“反对现已建成的官僚体制,不希望由现有官僚体制决定国家的命运,而是通过国家最高领导人和体制外的民众的结合来改造国家”[注]白云怡.阎学通接受环球时报专访:2017,美国或制造最大“黑天鹅”[N/OL].环球时报,2016-12-27,http://world.huanqiu.com/exclusive/2016-12/9865445.html.。由于美国制造业衰落、贫富差距拉大、不平等程度加剧、政党政治极化等因素的影响,美国民众“反建制”的情绪高涨,特朗普的言行也体现了“反建制”的特点。在国内政治方面,特朗普的“反建制”矛头直接指向美国的执政精英。他在就职演说中指出:“长期以来,华盛顿的一小群人从政府中攫取好处,代价却由人民来承担。华盛顿繁荣了,但民众并未从中获益。政客发财了,但工作岗位流失了,工厂关闭了。建制派保护的是他们自己,而不是我们国家的公民。”[注]Donald J Trump[EB/OL].在国际政治方面,特朗普的“反建制”目标是前任政府参与的不恰当的国际机制。2016年10月,特朗普在宾夕法尼亚州葛底斯堡发表演说,阐述其若当选将在上任百日内实施的政策,其中包括重新谈判或退出北美自贸协定(NAFTA)、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TPP)、取消对联合国应对气候变化项目的资金支持等内容。[注]Amita Kelly and Babara SpruntHere Is What Donald Trump Wants to Do in His First 100 Days National Public Radio, November 9, 2016.https://www.npr.org/2016/11/09/501451368/here-is-what-donald-trump-wants-to-do-in-his-first-100-days.
策略是实现目标的方案或方法,体现主体的思维方式,指导其行为方式。特朗普政府的施政策略反映其理念与偏好,主要体现为以下几点。
第一,以美国的经济、安全和社会为重点。特朗普政府遵循“使美国再次伟大”的目标和“美国优先”的原则,施政重点在美国国内,包括经济、安全和社会领域。在经济领域,特朗普政府以解决贸易逆差问题为着眼点,试图以此增加就业和促进经济繁荣,实现美国“再次富裕”和“再次强大”。基本思路包括:促进资本和人才回流,重新振兴美国的制造业;倡导所谓的公平贸易,改造或抛弃多边贸易机制;推行税制改革,指责他国汇率政策。在安全领域,特朗普政府对外应对认为威胁美国安全的国家,对内重视公共安全建设,力求“使美国再次安全”。基本思路包括:限制非法移民,禁止特定国家人员进入美国;加强国家军事力量,修改《国家安全法》;迫使盟友承担更多责任,减少美国的保护义务。在社会领域,特朗普政府将社会领域的问题融入经济领域和安全领域一起解决,还出台了相互关联的政策和措施。基本思路包括:废除奥巴马医改,提出新的改革方案;停止联邦政府对“庇护城市”提供资金,向收容非法移民的城市施压;遣返200万有犯罪记录的非法移民,停止对拒绝接收他们的国家发放签证。
第二,以结果为导向。特朗普政府从“美国优先”的原则出发,对外政策上追求有利于美国利益的结果。在对华政策上,特朗普政府追求解决安全和就业两个主要关切,并将其与朝核问题和经贸问题相关联,体现出一种“以结果为导向”(results-oriented)的施政策略。[注]达巍.特朗普政府“美国优先”外交政策:初步观察与分析[A]//王辑思主编.中国国际战略评论2017[A].北京:世界知识出版社,2017:80.实际上,特朗普政府的官员也多次明确提及“以结果为导向的”政策。2017年3月,时任美国副助理国务卿董云裳(Susan A. Thornton)在蒂勒森访华前表示:“我们能够追求一种与中国的建设性讨论,这能使我们找到某些问题领域并在一些问题上取得进展。在经贸领域,尽管中美关系一直内容充实且互惠互利,但近期一个明确的感受是两国在这一经贸规模中的权重存在问题。我们应该以这种方式对待该问题及其他领域的问题。因此,我们想针对那些可以取得进展的问题展开讨论,我们也希望看到取得进展。这就是‘以结果为导向’的含义。”[注]Susan A Thornton. A Preview of Secretary Tillerson’s Upcoming Travel to Asia[DB/OL].U.S. Department of State, March 13, 2017.https://fpc.state.gov/268444.htm.2017年4月,蒂勒森发表对中美领导人海湖庄园会晤评价时表示:“我们的确渴望出台一些能够维持建设性、合作性和‘以结果为导向’轨迹的政策。”[注]Rex W Tillerson. Remarks on China Summit[DB/OL].U.S. Department of State, April 6, 2017.https://www.state.gov/secretary/20172018tillerson/remarks/2017/04/269540.htm.
第三,以实力保和平。特朗普在其2011年出版的《是时候强硬起来了》中明确表示,“我认为任何可信的美国外交政策都应该由以下七个核心原则界定:美国利益总是第一位的,无须愧疚;使火力最强,做好军事准备;只有打仗才能赢;对朋友忠诚,对敌人怀疑;保持科技之剑锋利;预见未来,在威胁成形之前做好准备;尊重并支持我们现在与过去的战士。”[注]Donald J Trump. Time to Get Tough: Making America #1 Again[M]. New York: Regnery Publishing, 2011:88-89.这段话表明特朗普思想的几个特点:一是坚持美国利益优先;二是崇尚军事力量,追求敢打能赢;三是重视科技,区分敌友,未雨绸缪。竞选期间,特朗普表示,如果当选,他将要求国会停止国防预算削减并增加军费支出,以提升军队建设水平。[注]Jeremy Diamond. Trump Calls for Military Spending Increase[DB/OL].CNN, September 8, 2016.https://edition.cnn.com/2016/09/06/politics/donald-trump-defense-spending-sequester/index.html.当选后,特朗普在一次演讲中誓言,要启动自里根政府以来最大的海军建设项目,打造一支拥有350艘舰船的海军。[注]David B Larter. Donald Trump Wants to Start the Biggest Navy Buildup in Decades[N/OL].Navy Times, November 15, 2016.https://www.navytimes.com/news/your-navy/2016/11/15/donald-trump-wants-to-start-the-biggest-navy-build-up-in-decades/.在2017年的香格里拉对话会上,马蒂斯表示:“美国国防部着力加强在亚太地区的军事能力。”[注]Remarks by Secretary Mattis at Shangri-La Dialogue[DB/OL].Department of Defense, June 3, 2017.https://www.defense.gov/News/Transcripts/Transcript-View/Article/1201780/remarks-by-secretary-mattis-at-shangri-la-dialogue/.在国情咨文中,特朗普表示:“我正要求国会停止削减国防预算并全力资助我们伟大的军队。作为国防的一部分,我们必须重建核武库并使之现代化。”[注]Donald J Trump. President Donald J Trump’s State of the Union Address[DB/OL].由此可见,特朗普一直信奉军事力量,以实力保和平是特朗普政府的施政策略之一。
第四,以胁迫为手段。特朗普在其1987年出版的《做生意的艺术》中写道:“最有效的方式是用实力做生意,手段则是最大的实力。手段就需要,最好的解释也许是:你所具有的别人想要而没有的东西。”[注][美]唐纳德·特朗普.做生意的艺术[M].张晓炎,温琪,译.北京:企业管理出版社,1991:8.这段话表明,特朗普认为,在做生意时,利用自己拥有而别人没有却又需要的东西进行胁迫,是一种有效手段,也是有实力的表现。这种行事方式他在商界屡试不爽,取得了显著的商业成功。不仅如此,特朗普还将这一思维方式应用于政界,胁迫成为他的一个重要施政手段。2016年9月,特朗普在宣布执政百日计划时曾表示,将宣布重新谈判NAFTA或根据2205条款退出协定。面对加拿大和墨西哥领导人的批评和不满,特朗普并未回心转意,而是坚持己见。2017年4月,特朗普再次威胁:“我们将做出巨大变革,否则我们将使NAFTA永远消失。”[注]Todd Spangler.Trump Threatens Once Again to Get Rid of NAFTA Detroit[EB/OL]. Free Press, April 18, 2018.https://www.freep.com/story/news/politics/2017/04/18/donald-trump-nafta/100614752/.尽管加拿大和墨西哥非常不情愿,但三国最终还是在2017年8月开始重新谈判NAFTA。[注]USTR Announces First Round of NAFTA Negotiations[EB/OL]. Office of the US Trade Representative, July 2017.https://ustr.gov/about-us/policy-offices/press-office/press-releases/2017/july/ustr-announces-first-round-nafta.之所以是这种结果,根本原因在于加拿大和墨西哥对美国市场的依赖程度高,美国市场是其非常需要又不可替代的。在这种情况下,特朗普的胁迫手段达到了预期效果。在其他领域,由于美国的强大实力和特朗普的自信,特朗普政府也经常使用胁迫手段处理对外事务,包括朝核问题、对外贸易问题等。
特朗普政府的执政理念和施政策略构成了“特朗普主义”的主要内容。在印太地区,面对中国的快速发展,特朗普政府在“美国优先”原则的激励下,为了实现“使美国再次伟大”的目标,一定会选择增加美国经济活力并限制中国发展势头和影响力的对外战略,因而“印太战略”的出台具有必然性。
“结构性矛盾”与“特朗普主义”的共同作用,导致特朗普政府出台“印太战略”,但这两大动因发挥作用的方式不同。概括而言,前者是主导变量,但必须通过后者发挥作用;后者是中介变量,通过对前者的认知形成一定的政策倾向,进而制定具体政策或战略。
一方面,“结构性矛盾”决定了特朗普政府将中国视为最大竞争对手或威胁来源。在特朗普政府看来,中俄的战略竞争是其国家安全的首要威胁,“挑战美国的权力、影响力和利益,并试图损害美国的安全与繁荣。”[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OL].2017:2.2017年年底出台的《美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写道:“中国正使用经济诱骗与惩罚、影响力操作以及暗含的军事威胁等手段,说服其他国家服从其政治与安全议程。中国的基础设施投资与贸易战略强化了其地缘政治抱负。它努力建造并军事化的南海前哨威胁到自由贸易往来,并损害了地区稳定。中国已经加快了军事现代化进程,旨在限制美国进入该地区并为中国提供一个更自由的空间。尽管中国以互利共赢的方式的方式呈现其抱负,但是中国获得主导地位使印太地区的许多国家面临主权损失的风险。”[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OL].2017:46.因此,中美之间的“结构性矛盾”是特朗普政府出台“印太战略”的主导变量。
另一方面,体系层面的因素需要被执政者和决策精英感知和认识之后才可能发挥作用,而这种作用也是经由执政团队的认知与判定后通过确立相应的政策思路和具体的政策构想体现出来。具体而言,“特朗普主义”是连接“结构性矛盾”与“印太战略”的中介因素。特朗普政府基于其执政理念和施政策略,在首份《国家安全战略》报告中制定了在印太地区的优先行动方案:在政治方面,强化与已有盟友和伙伴国的义务,同时拓展和深化与那些尊重主权、公平互惠贸易和法治的新伙伴的关系;在经济方面,美国将鼓励区内国家的合作,以维护自由和开放的海上通道、透明的基础设施投资行为、畅通无阻的商业与和平解决争端;在军事与安全方面,美国将维持前沿军事存在的威慑能力,加强与盟友和伙伴国长期保持的军事关系并鼓励它们发展密切的防御网络。[注]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of the United States of America[R/OL].2017:46-47.这一优先行动方案体现了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政策思路。因此,“特朗普主义”是特朗普出台“印太战略”的中介变量,而“印太战略”本身是因变量。
尽管特朗普政府并未正式公布清晰完整的“印太战略”,但黄之瀚和薛瑞福相继解释了“自由与开放的印太战略”的含义。据他们解释,“自由”的第一层含义指国际层面,即希望印太各国免于强迫,能够以主权国家的方式追求自己选择的道路;第二层含义指国家层面,即希望印太各国的社会日益自由,包括在善治、基本人权、透明与反腐败等方面越来越自由。[注]Alex N Wong. Briefing on the Indo-Pacific Strategy; Randall SchriverTestimony on American Leadership in the Asia-Pacific[EB/OL].可见,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涵盖美国在政治、经济、军事与人文等诸多领域采取的措施或政策。
政治与外交领域:第一,关注朝核问题。特朗普政府在对待朝核问题方面的政治与外交策略主要内容是制裁与谈判,具体措施包括以下几点:一是主导联合国制裁朝鲜。二是对朝鲜实施单边制裁。三是施压中国制裁朝鲜。特朗普多次向中国施压,要求中国制裁朝鲜。四是保持与朝鲜的接触。五是同意举行美朝首脑会晤。第二,挑动台湾问题。特朗普当选后多次对华打出“台湾牌”,具体做法包括:一是质疑“一个中国”政策,接听台湾地区领导人蔡英文的电话。二是签署《台湾旅游法》,允许美台高层互,允许向台湾出售潜艇技术。三是签署2019财年“国防授权法案”,支持强化台湾的防卫能力,允许美国军舰停靠台湾。四是谋求美国海军陆战队进台。五是扬言美国航母或军舰定期穿越台湾海峡,并派驱逐舰实施。第三,打造价值观联盟。特朗普政府曾透露以美国、印度、日本、澳大利亚四国为主要构架的“印太战略”思路,而这四国信奉类似的价值观。从美国的角度看,美印合作实施“印太战略”的重点,美日合作是“印太战略”的基石,美澳合作是“印太战略”的支点。此外,美国还积极拉拢部分域内中小国家加入“印太战略”。
经贸与投资领域:第一,提高铝钢的关税及豁免。特朗普政府坚持“美国优先”的执政理念,在对外贸易中追求绝对的对等,实施贸易保护主义政策。例如,特朗普宣布将对进口钢铁和铝产品分别征收25%和10%的关税。随后,特朗普签署命令,给予阿根廷、澳大利亚、巴西、加拿大、墨西哥、欧盟和韩国的钢铝产品临时豁免权。第二,对华高举“贸易大棒”。中国不仅是美国最大的贸易逆差来源国,也是美国认定的战略竞争对手。因此,特朗普政府频频对华高举“贸易大棒”。2018年2月,特朗普政府宣布对进口中国的铸铁污水管道配件和铝箔产品征收反倾销关税和反补贴税。3月22日,特朗普政府宣布对600亿美元的中国商品加征25%的关税,并实施投资限制。4月5日,特朗普要求对1000亿美元的中国进口商品加征关税。4月17日,美国宣布对中国产的钢制轮毂产品发起反倾销和反补贴调查。5月29日,美国宣布对从中国进口的含有重要工业技术的500亿美元商品征收25%的关税。6月18日,特朗普表示考虑对中国2000亿美元的商品追加10%的关税。第三,重新谈判美韩自贸区协议。2017年4月27日,特朗普宣称将终止美韩自由贸易协定,如果不重新谈判就选择退出。7月12日,特朗普政府正式要求重新谈判《美韩自由贸易协定》。8月22日,美韩开始重新谈判双边自贸区协定。第四,对汽车及配件进行调查。2018年5月23日,特朗普指示商务部长威尔伯·罗斯(Wilbur L. Ross, Jr.)对进口汽车及零配件启动“232调查”。第五,退出与欲重新加入TPP。2017年1月23日,特朗普签署总统令,使美国退出“跨太平洋伙伴关系协定”(TPP)。2018年4月12日,特朗普表示已经指示白宫全国经济委员会主任劳伦斯·库德洛(Lawrence A. Kudlow)和美国贸易代表罗伯特·莱特希泽(Robert E. Lighthizer),探索重新加入TPP的可能性。第六,增加对印太地区的投资。2018年7月30日,美国国务卿迈克尔·蓬佩奥(Michael R. Pompeo)宣布美国将投资1.13亿美元支持印太国家的科技、能源和基础设施,同时拉日本和澳大利亚加入。8月4日,蓬佩奥宣布美国将追加3亿美元的安全防务援助。
军事与防务领域:第一,鼓吹“南海航行自由”。2017年5月24日,美国海军“杜威”号导弹驱逐舰在南海美济礁附近展开了所谓“航行自由”行动。这是特朗普上任后美军的首次“航行自由”行动。此后,特朗普政府多次派军舰在南海开展所谓的“航行自由”行动,包括“飞越”行动,其频度大大超过上届政府,在行动的方式及授权等方面也有所突破。第二,对朝鲜施加军事压力。特朗普政府对朝鲜采取军事施压和战争威胁的措施。一方面,美国不断在朝鲜半岛及附近海域举行联合军演,向朝鲜施加军事压力。即便在特朗普做出与金正恩会面的决定后,美国依然与韩国举行“超级雷霆”联合军演。另一方面,面对不断进步的朝鲜导弹技术,特朗普政府威胁使用武力。2017年7月6日,特朗普强调,朝鲜导弹“是一个威胁,我们将强力应对”。[注]Jeff Mason and Roberta Rampton. Trump Pledges to Act Very Stronglyon North Korea Missile Threat[EB/OL]. Reuters, July 6, 2017.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northkorea-missiles-idUSKBN19R1NM.8月29日,特朗普表示,“所有选项都摆在桌面上。”[注]Susan Heavey and David Alexander. Trump Says All Options Are on the Tablefor North Korea[EB/OL]. Reuters, August 29, 2017.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northkorea-missiles-trump/trump-says-all-options-are-on-the-table-for-north-korea-idUSKCN1B91B8.2018年5月24日,特朗普取消与金正恩的会面后表示,如有必要,美国已准备好使用武力应对朝鲜的任何挑衅。[注]David Brunstrom, Matt Spetalnick and Christine Kim. Trump Cancels Summit with North Korea’s Kim, Warns that Military Ready[EB/OL]. Reuters, May 24, 2018.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northkorea-missiles/trump-scraps-north-korea-summit-warns-kim-that-military-ready-idUSKCN1IP1RY.第三,与盟友或伙伴加强防务合作。为了强化关系和提升盟友或伙伴的能力,特朗普政府在双边和多边层面加强与盟友的防务合作。2017年2月15日,商定加强防务与安全合作,扩大和深化美印全面战略伙伴关系。2017年8月17日,美日在华盛顿举行外长与防长“2+2”对话会,确认将加强防务合作。2017年2月初,美军在澳大利亚廷德尔基地部署12架F-22战斗机和约190名人员。2018年4月24日,15000名美国海军陆战队队员抵达澳大利亚达尔文附近的军事阶段,开始新一轮的论调部署。2017年7月7日,美日印三国领导人在德国汉堡举行会谈,就加强三国防务达成一致。2018年1月18日,美日印澳四国海军高官在新德里举行对话会,讨论如何联合起来维护“印太”地区的海上秩序。第四,取消对中国海军参加环太军演的邀请。2018年5月24日,美国炒作南海“军事化”并以此为借口,取消邀请中国参加“环太-2018”军事演习。5月30日,美国邀请越南参加“环太-2018”军事演习。第五,加强美国军事力量建设。2017年12月12日,特朗普签署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案”,美国军费预算约为7000亿美元,比上年的6190亿美元增长13%。2018年8月13日,特朗普签署2018财年“国防授权法案”,美国军费预算约为7170亿美元,比上年增长2.4%。[注]2017 Defense Budge Military Benefits[EB/OL]. https://militarybenefits.info/2017-defense-budget-overview/; 2018 Defense Budge Military Benefits.https://militarybenefits.info/2018-defense-budget-overview/; 2019 Defense Budge https://militarybenefits.info/2019-defense-budget/.2018年6月18日,特朗普命令美国军队建立“太空部队”,以建立美国对太空的主导权。[注]Trump Space Force: US to Set up Sixth Military Branch[EB/OL]. BBC, June 18, 2018.https://www.bbc.com/news/world-us-canada-44527672.
教育与科技领域:第一,炒作所谓的中国“锐实力”。2017年以来,西方舆论造出一个所谓的“锐实力”(sharp power)概念,指称中国和俄罗斯通过“拉拢”“操纵”和“分散注意力”等手段,对民主国家的媒体、学术界、文化界和智库发起一场精心策划的“信息战”,将中国和俄罗斯的正常公共外交活动比作攻击西方民主价值观的工具。2017年12月13日,美国国会举办听证会,讨论中国是否运用“长臂”(long arm)影响力,向全球输出“威权体制”(authoritarian system)。[注]Ishaan Tharoor. Chain’s Long Arm of Influence Stretches Ever Further[N/OL]. The Washington Post, December 14, 2017.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news/worldviews/wp/2017/12/14/chinas-long-arm-of-influence-stretches-ever-further/?utm_term=.8d1b931f1be8.第二,抹黑中国学者与留学生。2018年2月13日,美国共和党参议员马克•卢比奥(Marco A. Rubio)和联邦调查局(FBI)局长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A. Wray)在情报委员会听证会上,指控中国留学生和学者对美国国家安全造成严重的“反情报风险”(the counterintelligence risk),后者称中国对美国构成“一个全社会的威胁”(a whole-of-society threat)。[注]Betsy Woodruff and Julia Arciga. FBI Director’s Shock Claim: Chinese Students Are a Potential Threat[N/OL]. Daily Beast, February 13, 2018.https://www.thedailybeast.com/fbi-directors-shock-claim-chinese-students-are-a-potential-threat.6月6日,FBI举行听证会,认为除了留学生和学者带来的情报风险之外,中国等外国政府的人才招募计划也鼓励了他们窃取美国的知识产权。[注]Bll PriestapStudent Visa Integrity: Protecting Educational Opportunity and National Security[N/OL]. Feder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 June 6, 2018.https://www.fbi.gov/news/testimony/student-visa-integrity-protecting-educational-opportunity-and-national-security.美国国务院官员表示:“自从6月11日起将采取措施增强一些中国签证申请的安全性。”“降低某些新发放签证的效力是国家安全战略的组成部分,旨在确保知识产权不被转移到我们竞争对手的手中。”[注]Jeff Mason. U.S. to Shorten Length of Visas for Some Chinese Citizens: White House[N/OL]. Reuters, May 30, 2018.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us-usa-trade-china-visas/u-s-to-shorten-length-of-visas-for-some-chinese-citizens-white-house-idUSKCN1IV00H.8月7日,特朗普在一次白宫宴会上称:“几乎所有从中国来的留学生都是间谍。”[注]Bess Levin. Trump Uses Dinner with CEOs to Claim Chinese Students are Spies[J/OL]. Vanity Fair, August 8, 2018.https://www.vanityfair.com/news/2018/08/donald-trump-china-spies.第三,封杀中国科技企业。2018年4月16日,美国商务部宣布,禁止美国企业向中兴公司销售电子技术或通讯元件,期限为7年。
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中包含一些推动与印太国家进行政治或经济合作的内容,但这些合作的初衷是维护和增进美国利益,遵循“美国优先”原则并最终服务于“使美国再次伟大”的目标。此外,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大部分内容与中国有关,这体现出美国限制中国影响力和迟滞中国崛起的目的。因此,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必将对中国产生重大影响,这需要我们理性认识与合理应对。
一方面,应对一项国外战略带来的挑战需要正确认识其内在特点。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主要有以下几个特点:
第一,战略持久性。特朗普政府出台“印太战略”的根本原因在于中美发展不平衡导致的“结构性矛盾”,体现出美国霸权的焦虑感与危机感。该战略也表明美国霸权护持的内部途径与外部途径相结合的思路,即保证“使美国再次伟大”与迟滞中国崛起。因此,无论美国政坛如何变动,只要中美“结构性矛盾”存在,任何美国政府都会坚持内外结合的思路维护其霸权地位或美国口中的世界领导权,只不过具体的战略名称可能会有所变化。从这个角度看,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具有长期延续性或战略持久性。
第二,战术易变性。如前所述,中美之间的实力对比和发展趋势表明,两国之间存在的“结构性矛盾”短期内无法改变,这意味着“印太战略”或其他名称的类似战略将长期存在。然而,由于特朗普本人的善变性格和实用主义策略,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具有一定的“特殊性”。具体而言,“特朗普主义”使特朗普政府在实施“印太战略”相关内容时经常出尔反尔、朝令夕改,导致“印太战略”实施层面的战术易变性。
第三,内在矛盾性。在“结构性矛盾”与“特朗普主义”的共同作用下,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具有诸多内在矛盾。一是遏制中国与借助中国机遇的矛盾。中美“结构性矛盾”决定了美国势必限制或遏制中国崛起,但中国是发展速度最快的大国之一,也是美国重要的海外市场与经济合作伙伴。这意味着,欲“使美国再次伟大”的特朗普政府也需要借助中国快速发展的机遇促进美国发展。二是“美国优先”与团结盟友的矛盾。特朗普政府推行“印太战略”的一个重要方式是巩固盟友与伙伴,并拉拢更多印太国家共同应对中国。然而,秉承“美国优先”原则的特朗普政府在利益面前只有美国与外国之分,对盟友和伙伴照样以政治和经济手段施压,频频挥舞贸易大棒和汇率利剑进行恐吓,且态度与政策反复无常,令不少盟友与伙伴国感到无所适从。三是实用主义与强调价值理念的矛盾。特朗普本人具有鲜明的“反建制”特点,其执政团队中也聚集了一批类似或逢迎的官僚,他们更看重眼前的现实利益和结果。然而,特朗普政府、国会及共和党内部仍有一些“建制派”政客,他们重视美国传统的价值观念,强调国际制度与国际信誉,对特朗普及其“反建制”做法不满。四是庞杂内容与人力财力不足的矛盾。特朗普政府的“印太战略”规模庞大、领域众多,但面向全球的战略布局意味着美国不可能把所有资源都投到印太地区,且特朗普政府很多部门的岗位空缺将导致执行时人员不足的窘境。
另一方面,应对一项国外战略带来的挑战需要合理的策略与措施。中国应对特朗普政府“印太战略”的原则与策略包括:
第一,勇于面对挑战。中美“结构性矛盾”决定的美国“印太战略”的长期性与持久性表明,中国应向特朗普政府妥协和批评中国外交凸显“有所作为”的言论站不住脚。作为经济总量直逼美国的世界第二大经济体,中国已经无法不被美国重视,简单的妥协与让步不可能使美国放松对中国的警惕。此外,无原则的退让不仅不能使美国“放过”中国,也会使中国在国际信誉方面“失分”。因此,中国需要勇敢地面对外部挑战,寻找合理的解决途径,而不是逃避现实和回避问题。
第二,善于缓解压力。一是以“打谈结合”的方式应对美国的压力。特朗普政府目前主要从经贸领域对中国施压,当然在政治、军事和科技领域也有所行动。对于中美贸易摩擦问题,中国需要继续坚持平等原则,以谈判与反制相结合的方式应对,但不要期待“谈”能立刻解决问题,还要注意“打”的技巧。二是利用“内部矛盾”瓦解美国的“印太联盟”。由于特朗普政府的“利己主义”目标和实用主义手段,一些美国盟友与伙伴国对特朗普政府感到困惑、疑虑、甚至是不满,中国需要与这些国家加强各领域的接触与合作。三是发挥自身的影响力团结更多印太国家。以中国目前的实力和地区影响力,许多印太国家对中国存在较高程度的经济依赖,中国可以通过扩大对外开放、坚持自由贸易和加强互利合作等方式,密切与这些国家的关系。
第三,重在内部建设。对于洲级大国间博弈而言,外部手段只能发挥辅助性作用,关键途径在于解决好内部问题,处理好稳定、改革与发展的关系,不断增强自身实力和能力。关于稳定,最根本的是政治稳定。中国大力反腐败、威慑“三股势力”、实施依法治国是维护国内政治稳定的重要举措,目前已经取得明显的效果,今后应进一步强化机制建设,加强法律和制度的作用。关于改革,应继续坚持全面深化改革,重点抓落实、看成效,切实推动各领域的改革取得显著进展。关于发展,应重视国内经济、军事和文化实力的综合发展,发展经济实力要注重国家经济增长与人民收入增长相协调,发展军事实力要强调战略威慑能力与“不对称”抗衡手段相结合,发展文化实力要突出凝聚民心与走向世界相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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