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叙述性诗歌的“诗性”所在及其“诗性”的实现

时间:2024-05-04

鞠 萍

叙述性诗歌的“诗性”所在及其“诗性”的实现

鞠 萍

叙述性诗歌走出了诗歌的抒情藩篱,但其平庸化、口语化却降低了诗歌的审美效应,引起了人们对“诗性”的重新思考。本文认为“诗性”应是个人对生活经验的体会、感受,而这种感受,正好能在诗歌中有所表达。在叙述性诗歌中,对叙述场景的精心选择和诗意运作,诗歌独特的段位、空白形式,叙述者的存在以及对最基本的文学的回归都能够呈现出“诗性”意味。

叙述性诗歌 诗性 叙述

自古就有言“诗缘情而发”。提起诗歌,我们总是会想到“抒情”“意象”等。不仅如此,在中国现当代文学史上,诗歌的发展主要依托于西方浪漫主义与西方现代派,而这种依托在中国诗歌的具体表现方面发展至极端,就是诗歌出现了愈发泛滥的感情和愈加虚无的思想:一方面诗歌在不断发展的过程中一味地追求意义、内涵、象征、隐喻,反倒忽视了诗歌本身作为一种文体的韵律和美感以及诗歌最根本的“诗性”本身;另一方面,在永无休止的激情的表述中,抒情一步步地强化着在诗歌领域的主流和统治地位。对意义的追求,对象征、隐喻等技巧的执念以及情感的泛滥和毫无节制的抒情使得诗歌表达越来越具有了一种高高在上的悬空感——情感泛滥、意义追寻,甚至上升至更高层面的抽象哲学,曾一度成为甚至至今在一些人眼中仍是“诗意”的象征。

八十年代中后期,诗歌内部以及整个社会环境都发生了重大的改变。在新的时代背景下,过去纯粹的抒情诗歌已难以为继,传统诗歌写作模式下的象征、隐喻等技巧更难以代言诗人们遭遇的新境况和诗人们所处的新时代,因此,叙述性诗歌应运而生。叙事性诗歌作品迥异于朦胧、隐喻、抒情的传统诗歌:从写作对象上看,叙述性诗歌不再将意义的追求作为自身的目的,而是把目光投向了现实生活、日常生活本身;从言说方式上看,叙述性诗歌不再是一味地激情地表述和宣泄,而是一反抒情诗传统而采用“叙述”的方式来写作。“带有叙事性质的写作,导致了诗歌对存在的敞开,它使诗歌从一种‘青春写作’甚或‘青春崇拜’转向一个成年人的诗学世界,转向对时代生活的透视和具体经验的处理。”①以第三代诗歌及其后民间写作以及一些知识分子写作等为代表的叙述性诗歌,打破传统、抛弃抒情,以叙述和冷抒情为主,对世界、对一切存在进行着无限敞开式的描绘与勾勒。

当叙述性诗歌以先锋性、颠覆性、反叛性和解构性的姿态开始开辟诗歌的新领域时,越来越多的关注与思考也不断被投注到叙述性诗歌之上。虽然在抒情性诗歌的承载能力远远不能适应新时代的需求之时具有“突破守旧的时代性”“意识形态的非传统性”以及“艺术观念的革命性”②的叙述性诗歌的出现完成了诗歌言说方式的多样和扩展的任务,使得叙述性诗歌站在了很高的起点,但沉浸在对意义的消解、对隐喻的告别与对朦胧的解构之中,我们却愈发困惑:“诗性”究竟是什么?这种不在隐喻、象征和朦胧基础上的一反抒情诗传统的叙述,是否还存在诗性?

孙基林教授说:“叙述的诗性问题,应该说这不是一个写什么的问题,而是如何写,怎么去写的问题。……它在诗中会表现为语感、意味。”③与传统意象型、抒情型诗歌相比,叙述性诗歌更倾向于“本体性叙述”:它们“以叙述为本位,叙述即是叙述过程本身,并不刻意指向别的什么或意义。”④在叙述性诗歌中,最本质的东西即为“本体性的叙述”——我们关注的不再是描写对象的意义,而是诗歌本身。在历时已久的千篇一律的对意义、对崇高、对美学的追求发展至极致时,叙述性诗歌横空出世,不仅将读者的视线从意象背后的象征意义拉回到事物本身,而且将读者的关注点从作者隐喻的深层含义拉回到诗歌本身,这对于读者产生的冲击是不容小觑的,因为“诗性”是被“理解为产生美感的东西以及来自审美满足的印象”⑤,而这样一种“本体性的叙述”,恰恰符合了当时历史背景下的产生新的审美满足的需求,“诗性”在这个意义上也就具备了。

叙述性诗歌引发了一种新的“诗性”潮流。新的表达方式带来了新的阅读体验——“叙述”冲破了“情感”的藩篱,满足了已经数不尽的诗歌洗炼的诗歌读者的新的审美需求。然而,随着叙述性诗歌问世之后新鲜的激情渐渐消退,我们也不得不承认,当所有的叙述性诗歌都开始初现千篇一律的端倪甚至渐渐走向极端之时,有的人就陷入了过于口语化的误区:过于直白而单纯表达虽在不同于传统诗歌的基础上为读者带来了新的阅读感受和审美体验,但是却降低了诗歌能够承担的美学效应:“他们使用没有任何遮蔽与装饰的语言,致使任何一点瑕疵都会在毫无遮拦的诗行间原形毕露。”⑥也就是说,叙述性诗歌固然有其特点,其诗歌理念也具有一定的艺术价值,这种艺术价值在某种程度上也体现为“诗性”,但纯口语化、日常化的没有一点艺术性的诗歌的“诗性”是无法持续存在的。诗性,应是个人对生活经验的体会、感受,而这种感受,正好能在诗歌中有所表达。诗歌还是要有“语感”、有“意味”,口语化、日常化等为代表的叙述可以作为一种手段被应用于诗歌之中,但是其目的应该是营造、凸显“诗意”而非将“诗意”稀释、挥发。那么,叙述如何能够在诗歌之中彰显出诗歌的诗意呢?

不同于传统诗歌的艰涩、清高,许多叙述性诗歌对日常生活与现实世界的平实、朴素地呈现使诗歌不再孤芳自赏、高高在上,带来了诗歌的平庸化倾向。但它们却还能称之为“诗”,这是因为它们呈现出的日常生活与现实世界本身就蕴含着“诗”的基因。诗人对诗歌中出现的叙述场景的选择不是随意的,诗歌书写过程是诗人对使人有独特感受的叙述场景的精心选择和诗意运作。如《父亲和我》,吕德安以干净的语言和直接的叙述去处理日常生活中“我与父亲并肩而行”这样一个看似普通的事件,然而这个场景却能够使父子之间在日常生活中的微妙的关系和本真的情感细致、感人地呈现。比起直抒对父亲的爱意这样一种惯有的表达方式,具体场景的客观叙述冲破了感情的狭小格局,使司空见惯、毫无新意的情感表达变成了对生活、对现实的观察与思考,这就更具诗意的强度与张力,诗歌也由此散发出更强大的情感力量和更明亮的人性之光。

此外,诗歌不是一种简单的信息的展现或者意义的传达,它首先是一门语言艺术。诗歌特有的分行、跨节形式以及无需死板、刻意的讲求语法的语言铺陈方法本身就赋予了诗歌一种不同于其他文体的特殊吸引力。就是在这样一种特殊的形式之中,诗人有目的选择和组织语言,叙述在诗歌中出现也使诗歌的语言更加具有的宽度和包容度。孙基林教授提到,美国俄亥俄州立大学教授、叙事学理论家布莱恩·麦可黑尔借用“段位性”来指认诗歌的“诗歌性”,认为“段位”依靠跨行、跨节、空白等的选择、使用、结合和协调来说出或产生出意义。⑦虽然段位性并不就是叙述性,但它与叙述性有很紧密的关系。诗歌基本形体是分行的,每行诗在形式上和节奏上都相对独立,断行处形成声调上、情感表达上和意义序列上的停顿,由此产生诗歌叙述的不连贯性。停顿和不连贯恰好产生空白,空白则产生了“朦胧”和“谜”,“朦胧”和“谜”就需要读者调动想象、情绪来解释、填充和解密,而读者的这种解释、填充和解密恰恰完整了诗歌的空间、塑造了诗歌的诗性。

诗歌中叙述者的存在也会使叙述性诗歌产生独特的审美效果。当诗人与诗歌文本之间出现一个“叙述者”作为中介,诗歌文本的层次感和内蕴、意味都会大大加强。“叙述者”之于诗歌,首先是作为诗歌文本之中的一个叙述主体而掌控着诗歌叙述的进度和节奏。叙述者的存在使作者浓烈的感情得到被旁观、被审视和被冷处理的机会,作者即将喷薄而出的激情在叙述者那里被打断和沉淀,转化为平静却有内蕴、有意味的叙述。不仅如此,叙述者也不同于传统诗歌之中的抒情主体而转变成一个行动主体。叙述者的存在能够将诗歌之中的静态意象转变为动态的行动序列。在一系列的行动之中,诗歌“从生命开始,到生命为止”⑧,诗歌伴随着行动而走,完成一种行动的诗学、过程的诗学的构建。当叙述者在诗歌文本中的主导作用发展至极,就会出现“零度叙述”这样一种诗歌发展至极端的诗歌样式。八十年代以来,恰恰有许多叙事性诗歌采取了零度叙述的方法。在“零度叙述”的诗歌中,诗人将自己的内心感情高高悬置,将自己的叙事立场退居诗外,一切交诸于叙述者以超然的眼光去观察陈述客观现象世界,使诗歌文本处于零情感状态。在这样一种诗歌文本中,诗歌本身的客观角度反而增强了文本可信度。所有的文学作品包括诗歌在内都是作者个人情感的独特表达。既然是个人情感的独特表达,读者必定会在接受诗歌文本和理解作者感情时产生对诗人本身想要传达的内容的疏离和偏差。叙述性诗歌尤其是“零度叙述”的诗歌则很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因为对事件的客观叙写和对场景的直观描述能够给读者留下可丰富想象的意蕴空间,不同的读者可以从不同的角度根据自身的生命经验介入审美体验中,获得不一样的“诗性”感受,诗歌的“诗性”也由此有了多重解读的可能。

叙述是文学表达最初方式,也是最直接的方式。因此,叙述在诗歌中出现,体现了诗歌对文学最初形态的回归。在此意义上,叙述性诗歌不仅仅是一种集体性的突围,而且是回过头来向最简单、最基本的方式借问,当然,也是一种放低姿态、回归平凡的妥协。当诗歌曲高和寡、孤芳自赏的情况又有所好转,我们发现在叙述性诗歌中诗人呈现出来的是一种貌似间接实际上却是最直接的参与感,这能够使诗人摆脱无病呻吟、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尴尬境遇,是诗人放下伪情感后的清晰露面。诗歌和诗人的清晰化使诗歌的感情可以被感知和参与,能够为诗歌找到一个具体的切入点、一个具体的框架和框架内的动机,是一种直面生存体验的表达姿态。这样一种表达姿态,作为一种最简单、最原始却最虔诚的基本文学方式,在与诗歌的奇妙结合中或许更能够碰撞出“诗性”的火花而展现出文学最本质的美感与色彩。

叙述性诗歌的出现与发展标志着现代诗歌具有了越来越开放的写作姿态。新时期文学的多元发展需要不同的诗学景观,叙述性诗歌的出现恰恰顺应了时代的需求。总的来说,“叙述”已经成为一种当下诗歌作写的一个主流特征,我们虽还难以确定这是否会是诗歌的正道,但也不能否认这可能是诗歌再生的一种实践。叙述性诗歌的“诗性”还需要在实践中慢慢发酵,其文学突围成功与否最终还是要时间来判断和裁定。

注释:

①王家新.《当代诗歌:在确立与反对自己之间》,后收入王家新《没有英雄的诗》,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02:105.

②康馨.诗歌的叙述性及诗歌叙述者的身份——以〈王家新的诗〉为例[J].赤峰学院学报:汉文哲学社会科学版,2015(8):178.

③孙基林.叙述的诗性如何成为可能[J].山东文学,2011(1):61.

④孙基林.当代诗歌叙述性思潮与其本体性叙述形态初论[J].山东社会科学,2012(5):46.

⑤参见(法)让·贝西埃等主编.诗学史(下册)[M].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2:533~536.

⑥同注释2.

⑦参见孙基林.当代诗歌叙述及其诗学问题——兼及诗歌叙述学的一点思考[J].诗刊,2010(14).

⑧同注释4,第45页.

(作者单位:山东大学(威海)文化传播学院)

鞠萍,女,在读研究生,研究方向:中国现当代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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