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文|语笑嫣然 新浪微博|语笑嫣然yvette
看这个故事的开头,我还以为嫣然这次总算放过了我们被虐怕的心,会给我们一个欢喜冤家的甜蜜故事,可看到后面……其实结局也算圆满,只是还是与最初的期待有些不一样了。这大概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幸福。
我们最初的遇见是在从西昌开往泸沽湖的大巴车上。九个小时的山间公路,满车的人都吐得昏天黑地,而我大概是最惨烈的一个。我最初压根没有注意我旁边到底坐了什么人,直到你递给我一袋话梅,说吃点酸东西可以缓解晕车的症状,我才看了你第一眼。
干净的眉眼,透着一股清澈,很好看,但再好看也没有我的男朋友白城好看。情人眼里出西施。
后来我才发现,我们碰巧订了同一间客栈,客栈比较小,二楼有两间房,你住一号我住二号。
泸沽湖很大,客栈的老板建议我包车环湖游,他说店里也有另外一名游客打算包车,两个人一起的话,能分摊车费。
他说的那个人就是你。
你一看见我,立刻笑得跟花儿似的。“喂,你的摄影器材看来蛮专业的,重吗,重我帮你拎点?”“老板管你叫小徐,你姓徐,叫什么?”“先告诉你我的名字吧,我叫宋年越,不是年月日那个年月,越是越长越帅的越!”天哪,我当时就想,谁能给我一只马桶塞子塞住你的嘴巴!
我更没有想到的是,在我们认识后的第十五个小时,你忽然问我:“徐觅,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你说,“我就相信,因为我第一眼见到你就喜欢你了。”我当时就像被雷劈中似的瞪着你,我们俩大眼瞪小眼,我皮笑肉不笑地对你说:“别做白日梦了,我告诉你,我是有男朋友的,只是他这次没有时间陪我来泸沽湖。”你耸肩无所谓地说:“又不要你怎么样,我只是表达我的个人感情。”
我不知道你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一见钟情的感情,大概是我最不相信的一种感情了。
后来我就告诉自己,你一定是肤浅地觉得我长得漂亮。嗯,一定是这样。
未来的漂亮的摄影大师我是为了拍风景而来的。我学的专业是摄影,省里有风景名胜区摄影大赛,我选择了泸沽湖。
因为,人家都说,泸沽湖美如天堂。
但可惜的是,天公不作美,满天都是灰蒙蒙的厚云,还有雾,山不清,水不绿,我并没有看到传说中令人神魂颠倒的美景。带我们游湖的司机说,一定要是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才能尽显这颗高原明珠的妩媚动人。
于是,我的签名也顺着换了:在泸沽湖等天晴。还补了一句:也等你。
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从哪里冒出来的,突然在我背后说:“也等男朋友啊?”专心上网的我吓了一跳:“宋年越,你阴魂不散!”你说:“喂,大家都出去玩了,要不咱也一起去拼船游湖吧?”
我撇了撇嘴:“找个麻袋把你套上,嘴也堵上,我就跟你拼船。”
坦白说,我对你的态度虽然不怎么友好,但我也并没有真的像我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你。
我看见过你帮客栈老板烧柴弄得自己一脸烟灰,看见过你帮别的住客送饭提行李,还看见过你清早在湖边的田里喂牛。你拿着一把草伸到牛嘴巴前面,看牛张嘴来吃,你又把草拿开,反复弄了几次,牛都有点急了,你还玩得很高兴,一个人傻笑得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小孩子。
突然发现站在阳台上的我,你立刻就正了正色。“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晨起来喂牛,小徐早上好!”
我终于忍不住笑了。你说,那是我第一次对你笑,发自内心地笑。灿烂得就像隔壁客栈门口的那朵向日葵。
隔壁客栈的向日葵是真的开得又大又好,里面结的葵花籽也是粒粒饱满,看起来似乎很好吃的样子。于是,有一天我决定去掰几颗葵花籽来吃。当我走到那株一人高的向日葵前面时,摘得正高兴,突然听到恶狠狠的几声狗叫。我扭头一看,一条黑皮的大狼狗已经狂躁地朝我冲过来了。
我的妈呀!我丢了葵花籽撒腿就跑。我只有一个念头,跑回客栈,躲进房间里。
可是,理想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我是进了房间,却没来得及关门,恶狗穷追不舍,眼看着就要向我扑过来了,我吓得腿抖冒冷汗,突然就见门口有一道人影闪过,是你冲了进来。
你拽住了大狼狗的尾巴。接着,你就变成了它的攻击对象。
插播一段我的故事吧,是关于我和我的男朋友白城的。汶川大地震的时候,我和白城在一起还不到十天。我们的老家都在和汶川毗邻的理县,当时的我们也正好都在县城边上的一个小镇上。
漫天的黑尘造就了一瞬间天塌下来的假象,我们甚至都看见头顶的大山仿佛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拔起又再重重落下。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已经被埋在倾斜的墙壁和地面形成的缝隙里了。
有一只手从缝隙外面伸了进来,我抓着那只手,抓了整整十七个小时。
我当时就想,这只手我干脆这辈子都不要放开了吧!
我永远都会清晰无比地记得,当时的白城虽然只是单调地重复着三个字,没事的。但那声音却恍如天籁。
你也是那样对我说的。没事的,没事的!当你被大狼狗扑倒在地,掰着它的嘴,手掌都被它的尖牙磨出了血,它几乎就要咬断你的脖子了,你还对我挤出这句话,算是安慰站在旁边已经吓傻了的我。
当客栈老板赶来制住了那只狂躁的狼狗,你已经躺在地上粗气直喘,脸也白得像纸一样了。
你用血淋淋的手摸了摸你的左边肩膀,肩膀后侧湿了一片,也有血,还有玻璃插进了肉里面。我那才发现,我放在电视机柜上的香水被撞翻了,玻璃瓶碎了,碎片扎到了你,连香水都从伤口渗进皮肉里去了。
突然,你的身体猛地一阵抽动,然后就昏死在地上不动了。
送院急救,伤势不稳,高烧不止,留院观察。经此一役,我才知道,你患有多元性化学敏感症。
那是我第一次听说这种病,患有这种病的人会对某些化学成分过敏,轻则头晕目眩恶心耳鸣,重则像你这样,抽搐昏迷呼吸困难。你清醒了以后告诉我,会令你过敏的有发胶、清洁剂和某些护肤品,还有香水。
很多患有敏感症的人都被迫远离城市,远离各种化学物质,回归淳朴的大自然,你也不得不有这样的打算,所以你才到泸沽湖来了。
你想在这里长居,想开一间客栈。你说:“我连客栈的名字都想好了,就叫‘在泸沽湖开客栈’。我还要在客栈门口放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在香水和帅气的老板之间您只能二选其一,嘿嘿!”
我知道你是看我表情凝重,所以想说点轻松的,但我还是轻松不起来。“宋年越,我对你的态度挺不好的,可你竟然为了救我弄成这样。”
你笑了说:“你要是良心发现,那就从现在起对我好一点,起码每偷到三颗葵花籽就分我一颗,好吧?”
我说:“给给给,三颗都给你好了!”
你又耍嘴皮子了:“对我这么好,不枉费我喜欢你。”
可是,宋年越,我不喜欢你,我也不能喜欢你,你知道的。因为我有白城。
我有时一想到白城就觉得伤感。三年前我们是生死相许过,我们握着对方的手都觉得要走到地老天荒,可是,时间却是磨蚀感情最不可抗的利器。白城不是像我说的那样,没有时间陪我来,他是不想陪我来。
他是一名自由撰稿人。顾名思义,他的时间是可以自由安排的,但我没法说服他陪我来泸沽湖,因为他还要等着排队抢购限量版的跑鞋,还要去看一场早就预订好的摇滚乐队演唱会。
从成都出发之前我还跟他吵了一架,我说你有闲心去在意这些事情,怎么就不顾及女朋友的感受呢?
他说:“你也知道是女朋友不是老婆,现在你就这样了,把我当犯人似的拴着,那将来呢?说什么等你毕业我们就结婚,呵呵,我看还是从长计议吧。”他呵呵的两声冷笑冷进了我的骨头里。但他最初可不是这么说的,他明明是说:“我就喜欢黏着你,就喜欢无时无刻不跟你在一起呀。”
其实,我在意的不是他是否与我同行这件事情,而是他越来越冷漠的态度。
白城来泸沽湖的那天,是我逗留的第十天。十天里不但没有一天出过太阳,而且还下雨了。清澈的水帘垂到湖面上,湖面浮起了一层薄雾,仿如玉带,温柔地缠绕在山水间。
也因为下雨,山更青了,天空也高远了,有倦容的泸沽湖竟在雨中神采飞扬了起来。我忽然觉得这或许是我剑走偏锋的好机会,也许我能把雨中的泸沽湖拍出另一番韵味呢!于是,我立刻带上器材出门了,走到客栈门口正好遇见了你,你的敏感症好了八成,这两天依旧每天都在吃药打针。
你问我:“这么大的雨还出去?”
我向你解释了我出门的理由,你很自然地点了点头:“好,等我。”
我说:“你也去?不要了,你病还没好呢。”
你笑了笑说:“笨蛋啊,你又是相机又是三脚架的,没有人在旁边给你出个手,你应付得过来吗?”
白城就是在这时出现的。客栈门外,一个卷着裤腿满脚是泥的男生背着一个很大的旅行包站在雨里,不高兴地望着我。我却高兴地跳起来了,跑到他面前去搂着他的脖子说:“你居然来了!”
白城看起来有点心不甘情不愿:“嗯,我也想知道我最后会不会来。”
他说得似乎有点高深,我似懂非懂,但我的喜悦很快也被尴尬盖过了,我松开他,有点结巴地说:“那个、我没想到你会来,其实我昨天就……已经订好明天回成都的汽车和飞机票了。”
“什么?!”你跟白城异口同声。
我是临时决定回成都的。因为学校里有一个同学打电话告诉我,有一位国内知名的摄影大师要到系上来开交流课。对方一直是我崇拜的偶像,跟比赛拿奖相比,我甚至更不舍得错过见他一面。而且,我想我即便继续在泸沽湖等下去,也不见得就能等到好天气吧?权衡之后,我决定带着我那些并不太满意的照片提前结束这次行程。大雨的到来是临走前的第一个意外,而白城的到来是第二个。
白城显然很生气。“你要回去了?那你不知道打个电话给我啊?山长水远的,我坐一夜火车、一整天汽车,到这里淋了场大雨,搞成这样子,难道就是来帮你扛行李的?”他凶我说。
我低着头:“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来。”
白城把背包往凳子上重重一扔:“你到这儿都多少天没联系我了?不联系我,你能知道我来不来?我看你是玩疯了,玩得连自己男朋友是谁都搞不清楚了!”白城的目光往你身上一投,你就忍不住出声:“有你说话这么刻薄的吗?对自己女朋友不能态度好点?”
你跟白城针尖对麦芒,第一次见面就吵了一架。白城丢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给我:“要去拍照是吗?自己去吧。我弄成这样,回房间洗个热水澡休息休息,不然明天我还怎么有力气又折腾回去?”
我记得后来你问过我:徐觅,你跟他在一起觉得幸福吗?为什么我觉得他对你一点都不好?你说我挑拨离间吧,我还是得说,你可以去爱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但就是不要爱一个对自己不好的人。
你还说:一想到你有可能过得不好,我就难受。
说这番话的时候,我已经回到成都了。我们在网上聊天,你说开客栈的事情已经有眉目了,预测进展会很顺利,也许下个月你就会成为一个帅气的客栈老板了。你还说,我走后的泸沽湖每天都艳阳高照,你问我还会不会再去拍照,我苦笑着打出一行字:看来我跟它无缘呢。
跟泸沽湖无缘的我冒着大雨拍摄的那组照片竟然获奖了,虽然只是三等奖,可还是把我乐坏了。但是,谁发明的这个词来着?乐极生悲。我拿奖的时候,也是白城跟我说分手的时候。
他说,这场恋爱他不想再谈下去了。“小觅,你也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追求的是激情和新鲜感,地震的那一刻我真的觉得我们生死与共地老天荒了,但是,三年下来,以前的很多情绪都不在了。
“其实去泸沽湖找你也是我想说服我自己,假装我还喜欢你,但是,上车以后我就后悔了,不关山高路远也不关大雨倾盆的事,只关乎我已经不是从前的那个白城了。我也知道我对你越来越不好,这样你是不会幸福的,所以我们别再继续了吧!”
呵呵,你们都跟我说幸福,你担心我不会幸福,他觉得我不会幸福,就连我自己都曾经迟疑过,既然我想要牵一辈子的那双手,已经渐渐弄丢了我们最初的温柔,这条两个人的路我还能不能一个人走?但是,当“分手”这两个字从他的嘴里说出来,我才明白,其实,离开他才是我最大的不幸福。
我望着他转身而去的背影,突然泣不成声。
那段时间,我的状态要多糟糕有多糟糕。我甚至还不止一次乞求白城回心转意,但他始终不为所动。就是在那样的谷底深渊里,我竟然在成都遇见了你。
你是回来处理和上一任客栈老板之间的交接手续的。我们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忽然相遇,两个人都愣愣地望着对方。你张开手臂假装想拥抱我,我一伸手就把你推开了:“饭点,肚子饿了。”
你说:“走,我请你吃串串。”我笑了:“宋年越,接得很自然嘛。”
你也笑了说:“我帮你补上漏掉的开场白吧!啊,宋年越?你回成都了?回来干吗?还没吃饭吧,走,吃串串去。好久没见,我都想你了!”我翻了个白眼:“没有最后一句。”
我没有告诉你我跟白城分手了,似乎是想刻意藏起自己的不如意。但没有想到,这天的白城竟然也在这间餐馆里,和他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女孩,他们说说笑笑,还相互喂对方吃东西,亲密得旁若无人。
你比我先发现白城,于是趁着他去洗手间的时候,你也跟去了。五分钟之后我听见服务员说洗手间有人打架,我慌张地跑过去一看,正好有一只烟灰缸被人从洗手间里扔出来。我被那只烟灰缸砸到了头,往后一退,洗手间外面就是通往仓库的楼梯,我一骨碌就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楼梯下面有一只水桶,里面还装着半桶兑有清洁剂的脏水。水桶翻了,冰凉的脏水浇在我身上的时候,我也感觉到额头还有一股热流。红色的液体流进了我的眼睛里。
你直接就隔着很多级台阶跳下来抱起我:“没事,没事,我送你去医院。”我半清醒半迷糊地推你说:“水里面有清洁剂,你有过敏症,离我远一点。”你大声说:“远什么远,我能不管你吗?”
你说这话的时候,我就看见我的前男友白城还站在楼梯上面,单脚向前跨了一点,但那个姿势立刻就终结在女孩出现的一瞬间。女孩挽着他,问他发生什么事了,他说:“哦,那个人摔倒了。”
我的头真的痛得很厉害,因为头晕而引起的恶心也令我十分难受,被撞破的额头一直在流血,血都流进我眼睛里了,我看见整个世界都仿佛是血红一片。就是在这样的恐惧中,你毫无保留地握紧了我的手,从餐馆到医院,一秒都没有松开过。哪怕我满手满身都沾着那桶清洁剂脏水。
医生给我的伤口缝了针,也照了片,证实并无大碍,我昏睡了一觉,醒来时护士告诉我,那个陪我一起来医院的人自己也病倒了,是多元性化学敏感症发作,所以住进了特殊病房。
特殊病房是被隔离的,要等你的过敏症状减轻到了安全的范围,你才可以出来。
隔着透明的玻璃墙,我看见你整个人都满脸通红,眼色疲倦地半躺着,鼻子上还插着氧气管。
我敲了敲玻璃墙,用口型告诉你:我没事了。
你虚弱地笑了笑,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纸笔写给我看:昨天我帮你办手续,看了你包里的身份证,原来,昨天是你的生日。
刚看完这句话,一侧的走廊门打开了,照顾我的那名护士竟然端着一个生日蛋糕走了进来。
蛋糕上插着的二十一根蜡烛光芒万丈,每一寸光都照进了我心底。
我的眼眶突然就红了。
你又把一张刚写好的纸对着我:徐觅,我不是想刻意讨好你,我只希望你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他还会有别人对你好。那个人是不是我不重要,你的幸福才最重要。
我一直都记得那时的情形,我捧着那个蛋糕,透过烛光望着你,眼泪一颗一颗落在奶油上。你的笑容时而模糊时而清晰,都好看得无与伦比。那是我过过的最特别的生日了。
宋年越,我怎么有幸认识你呢?美好得不真实的你。
会为我从城东跑到城西买豆腐脑的你,为我排彻夜的队买摄影展门票的你,看见我喜欢的小黄人就会买来送给我收藏的你,还有担心我失恋沮丧而带我疯玩开解我的你。至少有三个星期,你一直没有离开成都。
你说,是因为客栈老板也是成都人,他还有一笔在成都的旧账未清,你就正好留下来等他处理好了才能做最后的交接。以及,你总是跟我强调:“徐觅,你当我是朋友,我对你的好也是对朋友,我很清楚自己在你心目中的分量,我不求更多,就这样和你当朋友也挺好的了。”
与其说我是真的相信了你的话,倒不如说,我是在那段灰暗的岁月里,不舍得一个可以发光发亮的你。
直到我亲眼看见你的病态,我才知道,那个总是在我面前表现得很冷静很理智的你过得有多么艰难。
那次,是一次全国的大学生摄影作品展。
我拍的雨中的泸沽湖因为获过奖,所以也是被展出的对象。摄影展的第一天,我本着激动的心情带你去观展,展会现场我们又遇到了白城,还有他那个娃娃脸的新女友,对方原来也是摄影发烧友,白城是陪她来的。
我们在休息大厅里喝咖啡的时候,你离开了一会儿,白城就在那时走到我身边来,有点神秘地对我说:“我觉得你应该知道,你去楼梯间看看你那个朋友在做什么吧,他的状态看起来很不好。”
是的,你的状态远不止不好,是糟糕,非常糟糕。
我跑到楼梯间的时候,看见你刚刚把插进皮肤里的针管拔出来。你一共给自己注射了两种针药,白城看见你的时候,你正在注射第一针,这是第二针。你满头大汗脸色发白,手臂有点发抖,还红了一大片,上下牙齿也忍不住一直在咯咯咯地打战,那样子看起来甚至有点恐怖。
地上的针药盒子外面还能看见清晰的字迹,我认得那种药,我还记得你住院的时候医生告诉过你,这种药是救急的,如果敏感症发作可以给自己注射一针,稳定病情,但是,不宜多用。如果累积用药达到一定的剂量,甚至会产生无法预估的副作用,其情况因人而异。
我差一点就要推门走出去的时候,你的手机正好响了。我听见你说:“就用樟木吧,你们先处理着,那三个窗户翻新的房间也按照鱼叔的意思,他可以代表我的。我再等等,再等等也许就等到了,就回来了呢。”
你那么虚弱,眼睛里有说不出的疲倦。原本是深邃而明亮的眼睛,却好像蒙了一层灰纱似的,看起来混浊不清。你坐在楼梯上,靠着墙,挂了电话以后,就一直很努力地睁大眼睛瞪着天花板发呆。
原来,上一次你的敏感症发作之后,一直就不算痊愈。因为过长的时间与我身体上那些含有高浓度清洁剂的水接触,你的敏感症状很严重,出院以后也时好时坏。医生给你的建议是,城市里或多或少都会有一些敏感的化学元素的存在,在你身体很虚弱的这段时间,它们的存在会阻碍你的康复,如果你想要彻底好起来,最好就是离开城市,去自然淳朴一点的地方静养。
但你却告诉医生,你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你要求医生给你开一些可以救急的药。
你对那种针药的依赖程度甚至达到了病态。
而在泸沽湖那边,客栈的所有手续其实也已经办好了,你雇的人已经开始装修客栈,而你迟迟不回去,理由也跟你对医生说的一样,你没有办法离开这里,你始终也没有放弃等我接受你。
原来,你我之间,根本没有两全。你从来就不是你嘴里说的那样理智。
我想,我是不得不拆穿你的伪装了。不但要拆穿,还要将我们之间的关系剖析得鲜血淋漓。“宋年越,我曾经那么深地爱过白城,失去了,也依然爱着,只能说我们相遇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里,于是,所有的一切都注定是错的。”——这是我的腹稿,在去见你的途中,我练习了很多遍。
门一打开,我一见你,微微有点紧张,声音很低沉地喊了你一声:“宋年越。”
你立刻问我:“你知道了吧?乔医生说你去医院找过他了。”你顿了顿,说,“徐觅,我也正好想告诉你,我准备去泸沽湖了,这一去,可能三年五载或者一直就在那边,不会再回来了。”
你又说:“这一次我没有说谎,我不能一直饮鸩止渴吧?我真的要放弃了。以后我们也不要再见了吧?”
我惊愕地看着你,看着你的眼睛。我还记得,最初认识你的时候,你的眼睛里面总是晶莹点点,仿佛装着两颗银色的小星星。但现在,却跟我在楼梯间看到你注射针药时一样,那双眼睛蒙了灰,里面藏不住疲惫。我忽然在你面前泣不成声。
那一年夏天,我失去了曾经给我爱情的白城。也失去了想要给我爱情的你。
后来的我,在很长时间里,都不想再沾染爱情。
直到半年后,我遇见了蒋沐。一个跟你一样开始令我觉得厌烦,后来却发现他闪闪会发光的男人。他问我,你相信一见钟情吗?他说,反正不管你信不信,我是信了,因为我刚才遇见你了。
几个月之后,我成了他的女朋友。
而现在,作为一个女朋友,我陪着我的男朋友再次来到了泸沽湖。泸沽湖终于给了我一个大晴天。
果然,阳光下的高原明珠真的美艳得不可方物。
我们踩着一地细碎的阳光徒步而行,走着走着,我远远地就看到了那座客栈——在泸沽湖开客栈。
我心里的某根弦仿佛被狠狠拨了一下,我一分神,一脚踏了个空,摔进了路旁的油菜花地里。蒋沐又心疼又好笑地来扶我,一边给我拍身上的泥土:“没事,没事,摔一摔,长得高……”
我正笑着,忽然听见一个女孩的声音问:“前面怎么了?”她身旁有人回答她:“哦,那个人摔倒了。”
我心里忽然发紧,抬头一看,你和那个女孩手挽手从我身前只有几步远的地方经过,你没有看我,女孩也没有,你们都保持着某种僵硬的姿势缓慢而小心翼翼地朝前走着,两个人的手里各拿了一根棍子。
是的,我相信我没有看错,那是导盲棍。
你已经看不见我了。
是在当初过量使用急性针药的时候你就已经察觉到的,你的视线开始模糊,甚至还会有短暂的一两秒陷入黑暗。你知道自己不能再依赖药物了,所以,当初才会主动告诉我你要离开。但可惜到了泸沽湖以后你的敏感症状是逐渐消失了,药物的副作用却始终还在,不到一年,你便失明了。
那双曾经装着小星星的眼睛变得混浊而再不会闪光了。
这些都是我悄悄地向你的客栈员工打听回来的。他们还说,失明以后,你遇见了和你同病相怜的阿栀,你们虽然都看不见,但是,彼此志趣相投,相互都很喜欢对方,而且已经打算结婚了。
他们还问我为什么要打听老板的事情,我无法向他们解释,只是叮嘱他们,不要向老板提到我。
我飞快地跑出了客栈,跑回我们住的青年旅舍,一看见蒋沐,一头就扑进了他怀里。
蒋沐的声音温柔又焦急:“怎么了?不是外面有人欺负你吧?小觅,你说话,到底怎么了,别吓我?”
我抿着嘴,不停摇头:“没有,什么事都没有,我只是想你了,想抱抱你。”
那天夜里,我躺在蒋沐的怀里,做了一个令我流泪的美梦。在梦里我听见你对我说,我可以去爱这世上任何一个人,但就是不要爱一个对自己不好的人。你还说,在这个世界上除了白城还会有别人对我好,而那个人是不是你不重要,我的幸福才最重要。于是,我也在梦里告诉你,对我好的人和我的幸福我都找到了,可是,宋年越,你呢?
我想,我这一生大概再也不会像此刻这样虔诚而深切地期盼了,期盼有一个人一定要过得比我好,过得比我幸福。我还一直没有告诉过他,他的幸福,也很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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