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 谢秉哲 倪盈晟
关于曝书的概念,学界有许多界定和考证。比较清晰完整的描述是:“曝书是通过将文献在干燥的环境中晾晒,降低文献的湿度从而使害虫和霉菌无法生存、不再滋生的非常有效的物理方法。”曝书有文可载的历史,最早通常可以追溯到郭璞所注的《穆天子传》中,据说周穆王“天子东游,次于雀梁,蠹书于羽林”,郭璞对“蠹书”的注解是曝晒书中的蠹虫,因而有些版本也在文中增添一字,成为“曝蠹书于羽林”。但是以此说法来认定西周时期便有曝书的方法,实际上是有些草率的,《穆天子传》成书的真伪也有待考证;但在《周礼·冬官·考工记》中有记载“书暴诸日”,可以基本认为周代是有曝书活动的存在的,只是细节难以考证了。
秦观的《次韵孔彦常舍人曝书》以及孔武仲的《壬申仲秋与东观曝书之会谨赋五言四韵律诗》这两首诗细致描绘了宋代因曝书而产生的“曝书会”活动盛况,宋代的曝书会是由朝廷组织的,借着晒书的机会打开图书库府,并且置酒宴请群臣,席间应当还会有诗文酬唱。席间并有张耒、黄裳等人次韵为此事作诗,可见此次恢复曝书会在文人中影响非常大。
北宋的曝书活动,自宋太宗年间便有了规模盛大的宴会。“雍熙中,昺献《礼选》二十卷,上尝因内阁暴书,览而称善,召昺同观,作《礼选赞》赐之。”从史料中可以看出,宋太宗亲自视察内阁的曝书活动,并且阅览了新近的藏书,因此才有了作《礼选赞》赐予献书人的行为。北宋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记载宋太宗端拱元年,“以崇文院之中堂置秘阁,命吏部侍郎李至兼秘书监,点检供御图书,选三馆正本书万卷实之秘监以进御,退馀藏于阁内。又从中降图画并前贤墨迹数千轴以藏之。淳化中阁成,上飞白书额,亲幸召近臣纵观图籍赐宴。又以供奉僧元霭所写御容二轴藏于阁。又有天章、龙图、宝文三阁,后苑有图书库,皆藏贮图书之府。秘阁每岁因暑伏曝书,近侍暨馆阁诸公张筵纵观。图典之盛,无替天禄、石渠、妙楷、宝迹矣”,这也是宋太宗时期曝书活动的记载。郭若虚《图画见闻志》中的记述十分详细,从中可知北宋曝书会的大致活动内容:首先是开展曝书会的机构,是由秘阁下令吏部侍郎和秘书监,首先检查清点皇家书库,将一部分选取出来的书籍送入宫中,其他依旧放置秘阁之内。除了书籍之外,还有“前贤墨迹数千轴”,因此曝书会所晒的不仅是书,还有其他收藏的绘画书法卷轴。馆阁诸公有机会一睹国家馆藏书籍珍品真容,此时会有盛大的宴会。
靖康之变后,康王赵构定都应天府,是为南宋的开端。十一年后,迁都临安,后来南宋都城就一直在临安。绍兴十年,金人与南宋达成《绍兴和议》,确立了以淮水为界的南北分隔,南宋获得暂时的偏安。绍兴十三年,南宋馆阁恢复北宋的曝书制度,《宋史·职官志四》记载:“十三年,诏复每岁曝书会。”此次曝书会被陈骙记录在《南宋馆阁录》中:“绍兴十三年(一一四三)七月,诏秘书省依麟台故事,每岁曝书会令临安府排办,侍从、台谏、正言以上及前馆职、贴职皆赴。每岁降钱三百贯付临安府排办,从知府王映之请也。”
自此,南宋开始了在临安主办曝书会的惯例。
南宋早期的官方曝书会主要是在农历七月,按记载是“本省年例入夏曝晒书籍,自五月一日为始,至七月一日止”,但在《南宋馆阁录》中的记载主要是“七月”。与北宋不同的是,南宋曝书会增添了“赠书”环节,有“分送书籍太平广记、春秋左氏传各一部,秘阁、石渠碑二本,不至者亦送”,也就是说即使没有到场的人也会有赠书。次年,“玉堂宸翰”石刻完成,翰林学士周麟之奏请将此书在曝书会上发布,并分发赐予与会的官员,于是曝书会又有了新书发布和分赠的功能。与北宋相比,南宋在印刷术方面有着较为完善的发展,因此民间藏书十分丰富,民间自发的曝书也非常常见。民间的曝书通常安排在秋日有阳光的日子,因为南宋主要地处江南,秋日是一年中较为干燥的时节,而因为季风气候的缘故,“秋老虎”天气依旧十分炎热,适合曝书。喻良能有《曝书》一诗说:“秋阳千里晒,聊复曝吾书。自笑年来事,昏眸眩鲁鱼。”陆游家中藏书很多,因此他的诗中也常有记录曝书的事情,例如《林亭书事》中写“约束蛮僮收药富,催呼稚子晒书忙”,《秋懹》中称“晒书朝日出,丸药昼阴移”。
宋代的曝书活动有两个重要特征:第一是国家性的,第二是文学性的。所谓国家性的,是说宋代曝书活动以馆阁、内阁组织为主,帝王也会参与曝书活动的赐宴观书;所谓文学性的,是说宋代的曝书已经不仅仅是以保护书籍本身、协助馆藏收纳为唯一目的了,而是增加了文学宴会的性质,一方面有朝廷拨款赞助宴会的餐饮酒品,另一方面则主要大力宣传儒学文化,“帝欲其知文儒之盛”。这就导致了宋代的曝书活动在晾晒书籍之外,同时也成为一场举国上下的文化盛宴。
正因为有这两个特性,宋代曝书活动有着两种强大的社会影响力。首先是国家对文人的重视和宽容。《玉壶清话》中记载宋太宗时期的故事说:“太宗建秘阁,选三馆书以置焉,命参政李至专掌。”当时秘阁就是帝王藏书的地方,掌管藏书的官员只能负责执掌管理,并没有资格擅自阅览,旁人更是无从接触到这些书籍和艺术珍品。当时有李昉、宋琪、徐铉三位学士想要参观这个新建的秘阁里的藏书,李至担心被责罚而不敢打开藏书阁,于是学士们便笑道:“请无虑,主上文明,吾辈苟以观书得罪,不犹愈他咎乎?”于是几个人不顾李至的劝阻“强拉秘钥启窥”。这一行为可以说是十分大胆的。宋太宗知道后,不仅没有责怪强行观看书籍的学士,反而立刻安排酒宴赐饮,“仍令尽出图籍古画,赐昉等纵观”。宋太宗对于文人稍显出格的行为不以为忤,正如三位学士所言,“主上文明”——宋代帝王以文治国的态度,表现得极为明确。
其次,由于宋代曝书活动的文学性,宋代的文学乃至书画艺术有了很大的发展。梅尧臣有诗以记:“五月秘府始暴书,一日江君来约予。世间难有古画笔,可往共观临石渠。”虽然南宋印刷术已经十分发达,但珍稀的古画、书法真迹,却只能在曝书会的时候一睹真容。梅尧臣诗中提到的书画有王羲之王献之墨迹十一卷、小楷乐毅论、以及四本绝品画:戴嵩吴牛望青芜,李成寒林树半枯,黄荃工妙白兔图,以及不知名的二公对弈图。可见当时曝书会中书画珍品之多。曝书会增加了文人艺术家与这些艺术珍品近距离接触欣赏的机会,继而影响了社会整体的文化审美风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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