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2024-05-04
绯虹
简介:“原来不是每个叫盈盈的女孩儿都会幸福啊……那我为什么还叫盈盈呢?”
序
南靖王夫妇堪称大宋国人人羡慕的神仙眷侣,只是王妃自小身体便不好,他们唯一的孩子自打出生后始终病痛缠身,几经生死。
南靖王夫妇寻遍天下名医,在世子三岁时,于江南偶遇一位游方僧人,那僧人告诉南靖王夫妇,世子命格娇弱,应有一位命格刚硬的夫人同他一起,世子方能康健起来。
流浪僧人遥遥一指——燕州首富苏扈之女,苏盈盈。
苏盈盈是苏扈最小的女儿,彼时刚刚五岁,是整个苏家的掌中宝。
南靖王夫妇几经恳求,最后用真诚打动了苏扈,没过多久,小小的苏盈盈便嫁入了王府。
自打苏盈盈进了王府,小世子还真的平安長大了。
1
十五年后。
贺渊看着眼前一脸娇羞地向他表示感谢的少女,惊慌失措地连退好几步,而后视线迅速向周围看了一圈。
在看见一个卖菜的大妈突然施展轻功飞到屋檐上,眨眼便没了身影后,贺渊立刻蒙了,他一边挥手一边大喊:“我只是捡了她的帕子!我没有!别——走——”
但是风中只剩下“走”的余韵,再也看不到那个大妈了。
贺渊赶紧拉了下一脸震惊于“大妈变女侠”的小厮,咬牙切齿地开口:“快!回府!那人给盈盈通风报信去了!”
跑得胸腔都快炸开的贺渊终于到了王府,只是还没等他推开大门,大门已经被拉开了,开门的小厮看到贺渊还愣了一下:“世子怎回得这般早?”
贺渊并没有答话,问了句“世子妃在哪儿”后,就风风火火地赶了过去。
到了书房门口,贺渊深吸一口气,用力推开大门,喊道:“盈盈!”
书房里坐着一位少女,此刻正皱着眉看着手里的册子,听到声音后头都没有抬,伸出纤细的手指抵在唇间轻轻地“嘘”了一声。
贺渊一噎,刚刚的火气立刻被那一声“嘘”吹得烟消云散,硬是没敢再出声,乖巧地坐在门口的椅子上,一声不吭。
直到少女看完手中的册子,才呼出一口气,抬起头来看向贺渊。
贺渊立刻一脸委屈地窝到苏盈盈腿边的波斯毛毯上,说:“我就是捡了她的帕子还给她而已,我没想娶她。”
自打贺渊长到十四岁,便以容貌俊美而驰名大宋国。
如果换成其他人,这样一个俊美无双的男子一脸委屈地看着自己,那肯定会被迷得神魂颠倒。
只可惜,他面前的是与他待在一起十五年的苏盈盈。
苏盈盈略略思索了一下,开了口:“那位落水的方家小姐呢?”
“有人在我面前落水了我当然要救啊!就算不是她,阿猫、阿狗落了水,我也会救啊!”贺渊解释道,“救她不是因为我对她有意思,只是我想救人。”
“那好吧。”苏盈盈对着门外开口,“来人,把刚才准备的聘礼收回宝库吧,世子不想纳妾。”
贺渊一脸哭笑不得地说:“我始终没说过要纳妾啊,我又不喜欢她们。”
苏盈盈眨眨眼,将贺渊扶起来,让了一半椅子给他,认真地开口:“沁柳和雪娘呢?喜不喜欢她们?”
贺渊坐在苏盈盈身边扯着自己的袖子,道:“不喜欢。”
“她们是你的妾室。”
“那是你纳的!”贺渊忍不住反驳,“只要谁家小姐跟我对视一眼你就下聘,如果不是我发现得早,我现在的妾室又岂止她们两个?”
苏盈盈眉头微皱:“贺渊,你已经十八岁了,该是纳妾的年纪了,左相家大公子也是你这般年岁,已经有三个妾室了。”
贺渊立刻挺直了脖子说:“我有你啊!你是我八抬大轿娶回来的世子妃,我为什么还要妾室?”
苏盈盈一愣,慢半拍地开口:“你要是不提醒我,我还真的忘了呢。”
贺渊心想:……这也能忘?
2
苏盈盈哪儿都好,知书达礼、落落大方,唯有一点不好——完全不通男女之事。
这一点让贺渊很是难受。
但是这事儿也不能怪她,她从五岁起就被自家老爹耳提面命地告知要照顾好贺渊,以至于这长长的十五年,“照顾好贺渊”这五个字已经变成了她的人生信条,贺渊在她眼中已然不像个男人,更像一个被她从小照顾到大的孩子。
贺渊单手支着下巴死死地盯着还在看书的苏盈盈,一言不发。而苏盈盈恍若未觉,纤细的手指又翻了一页手中的医书,而后不知道看到了什么,头也没抬,便对着面前的贺渊伸出了手。
贺渊听话地将自己的手腕递了过去。
白得几乎透明的指尖轻轻地按在贺渊的脉搏上,苏盈盈一边读着书,一边按照书上所说调整着指尖,而后单手拨开贺渊微握的拳头,指尖从贺渊的手腕中心处缓缓上移,轻轻地拂过贺渊的掌心,最后落在中指的指节上,随后轻轻一捏。
那指尖划过之处极痒,虽然触感微凉,但是竟奇异地划出一道火热的温度,从指尖一路烧到了贺渊的心房。
明明只是一个找穴位的手势,但是贺渊觉得再来一次的话自己一定会被逼疯。
不等苏盈盈下一个动作,贺渊骤然反手握住了苏盈盈的手,始终低着头看书的苏盈盈这才抬起头来,微微皱眉道:“怎么了?”
贺渊只觉得耳根火热,烧得他连脸都开始烫起来:“我……”
没等他说完,苏盈盈眉头皱得更紧,起身向他走来,单手抚在他的脸上:“怎的这般红?是哪里不舒服了吗?”
微凉的手并没有缓解贺渊脸上的温度,看着近在咫尺的脸,贺渊突然觉得他应该对苏盈盈说点儿什么,至少得让她明白他是她的相公,是她的男人。
于是,贺渊忍着狂乱的心跳,单手握住苏盈盈的手,鼓足勇气开了口:“盈盈,其实我……”
微凉柔软的唇突然贴在了贺渊的额头上,直接堵住了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苏盈盈感受了一下唇下的温度,而后慢慢离开,自言自语道:“虽然温度高了些,但也仅仅是表面温度,未达肌理,不妨事。”言罢,她终于放下心来,垂下眸子看向贺渊,“你刚刚要说什么?”
此时此刻的贺渊已经听不见苏盈盈说了什么,眼中只剩下面前那一张一合的唇,耳朵里是自己如鼓的心跳,脑子里翻来覆去地就剩下了三个字“她亲我”“她亲我”“她亲我”……
而后,他突然觉得心脏猛地一跳,随后就眼前一黑,整个人昏了过去。
昏迷前一秒,贺渊对自己还很是不齿——只是亲了一下额头而已,自己怎的就这般了……
想到这儿,贺渊猛地一颤,彻底不省人事。
3
想他贺渊也是见识过大风大浪的人,凭这一张脸,各式各样的搭讪招数也看了无数次,那么多次,他都能够坐怀不乱,然而,世子妃只是亲了一下他的额头,他立刻丢盔卸甲,昏迷不醒。
其实他跟苏盈盈肌肤上的亲近并不在少数,他是在蘇盈盈的照顾下长大的,从他记事起,为了方便照顾他,二人就一直同床共枕,同吃同住,小时候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不知从何时起,他突然明白世子妃对于世子来说是个什么身份,而苏盈盈对他来说,又是怎样特别的存在。
只可惜苏盈盈是个不开窍的。
贺渊忍不住一声叹息,觉得是自己耽误了她。本来身为燕州首富之女,她应该有一个明媚快乐的人生,偏偏因为他,她舍弃了太多,而她自己又不知道。
一想到这儿,他就更心疼她。于是,他决定,就让她喜欢……不是,至少先让她知道他是她的夫君,不是她的病人或是别的什么人……
被贺渊强行拉出府,苏盈盈虽是不喜,但也顺从。
贺渊觉得口腹之欲是最容易满足的,于是直接带着苏盈盈去了城里最有名的酒楼。
南靖王世子贺渊是很有名的,但世子妃苏盈盈,大家只是有所耳闻,几乎没见过。
苏盈盈甚少出门,进了酒楼,周遭的目光便叫苏盈盈有着些许不适,便向着贺渊的背后躲了半步。
贺渊发觉她的动作,便握紧了她的手,将她拉到自己身边,笑道:“躲什么?”
苏盈盈垂着眉眼道:“大家好似都在看我。”
“你怕看啊?”贺渊笑眯了眼睛,突然解开披风,兜头将苏盈盈罩住,而后将她抱在胸前,“那就不让他们看!”说完,哈哈一笑,抱起苏盈盈直接上了楼上的雅间。
等贺渊掀开披风后,苏盈盈已被稳稳地放在椅子上了,贺渊一边梳理着苏盈盈被披风弄乱的头发,一边对小二开口:“把你们这儿的好酒好菜都端上来,让世子妃尝尝鲜。”
小二的速度很快,头发还没整理完,就上了四盘看着就很精致的菜肴,外加一壶酒。
贺渊每盘菜都夹了一点儿放到苏盈盈的盘子里,又为她倒了一小盅酒,劝道:“尝尝看?”
苏盈盈点点头,试起了菜。
贺渊一直没闲着,小二每上一样菜,他都会夹出一点儿给她,告诉她怎么吃才最好吃,连后上的几壶酒,贺渊都会告诉她这是什么酒,什么时候最好喝,哪种酒的酒劲儿最大。
苏盈盈没怎么说话,但是始终认真听着他的话,不知不觉间,也喝了四五盅酒,连面前贺渊的脸,看起来都朦胧了几分。
又喝下手中的竹叶青,苏盈盈微微皱眉,放下了酒杯。
贺渊单手支着头,笑意盈盈地看着她:“好喝吗?”
苏盈盈脸上涌起两团粉红,虽然人有些醉意,但依然温和地开口:“贺渊,这酒有消食生津之效,不适宜你饮,下次换别的喝吧。”
苏盈盈就是苏盈盈,哪怕喝了这么多酒,依然不会让自己丢了半分理智。贺渊在心里默默感叹。
只是,苏盈盈在贺渊面前从没红过脸,哪怕是他换衣服时她误入了房间,也会面不改色地从床头拿走自己的医书而后款款离开。难得看到双颊微红的苏盈盈,以至于让贺渊稍微有点儿情不自禁。他伸出手,颤颤巍巍地握住苏盈盈的手,开始掏心掏肺地表白:“盈盈,我喜欢你。”
“我知道。”苏盈盈并没有半分犹豫地答道,被酒气侵染的波光潋滟的眸子直直地看着贺渊。
贺渊被苏盈盈的眼睛晃得神魂颠倒,趁机说:“那我们……”
苏盈盈摇了摇头,温和地开口道:“可我配不上你。”
4
苏盈盈并没给贺渊继续追问的机会,那句话说完之后就眼睛一闭,直接栽倒在贺渊的怀里。听着熟悉的呼吸声,贺渊知道苏盈盈这是酒喝多了睡着了。
等苏盈盈睡醒之后,却是不记得自己曾说过的话,直言酒太醉人,以后不能喝了。从那之后,也不曾再同贺渊出门玩儿过。
几次邀请她都未曾答应,贺渊一声叹息,便也不再强求。
“世子走了。”婢女为苏盈盈的茶杯里添了热水,小声说道。
听此,苏盈盈放下了手中的医书,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但是世子留了这个给您。”说着,婢女拿出一只小小的竹蜻蜓放在桌面上,“世子跟那街边的老师傅学了两天,这才做出来,您没看到,他手上被刀割了好几个口子呢。”
轻轻地捏起那只小巧的竹蜻蜓,苏盈盈这才看到竹蜻蜓的两侧分别刻了“盈盈”和“贺渊”两个名字,她的名字下面有一点儿暗红。
应该是刻到这儿的时候割破了手,苏盈盈眼中闪过一丝心疼。
婢女是从小被苏盈盈从苏家带过来的,跟苏盈盈极亲,看到此情此景,终是没忍住道:“小姐,刚刚世子离开的时候一脸受伤,您这又是何必?跟世子多出去走走不好吗?”
苏盈盈没回答,只是从书柜上拿下一个做工精致的匣子,打开后看着里面一堆贺渊送的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然后把手中的竹蜻蜓放了进去,默默地扣上了盖子。最后,她又把夹在医书中的字条慢慢地放进油灯里,看着它一点儿一点儿地燃尽。
一连半月有余,贺渊连苏盈盈的面都没见到。白天她在书房看书,吃饭也在这里,晚上就直接歇在书房,连寝房都不回,急得贺渊险些以为苏盈盈是在书房里藏了人。
又一次在苏盈盈那儿吃了闭门羹,贺渊终于生气了,领着小厮就去了城里最有名的花楼,点了最贵的清倌儿,喝着最贵的酒,听最贵的小曲儿。
他相信在他进了那花楼大门时苏盈盈就应该收到了消息,然而他最后喝得腿都软了苏盈盈仍然没有找过来,以至于贺世子更加生气,一气之下就包了那个清倌儿,在花楼里连住了十日。
只不过洁身自好的贺渊只听曲、喝酒,从不近那清倌儿的身。
等到了第十日,贺渊实在坐不住了,安排小厮回府看看苏盈盈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自家相公离家这么久了还没找过来。
不多时,那小厮一脸惊慌失措地跑了回来:“世子不好了!”
贺渊心头一跳:“什么不好了?苏盈盈要与我合离了吗?”
小厮用力地喘了几口气,大声说道:“世子府被官差围起来了!”
围起来了?贺渊眉心皱起:“他们好大的狗胆!南靖世子府都敢围?”说到这儿,贺渊突然有些紧张,“世子妃呢?有没有吓到?”
小厮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听到这儿没敢看贺渊,结结巴巴地开了口:“小的刚刚听说……听说……玉郡王反了!”
“玉叔反了?”这可把贺渊吓了一跳,但是随后反应过来,“他反了跟我世子府有什么关系?”
小厮的头垂得更低:“出钱支持玉郡王反的……听说是……燕州首富……苏扈……”
5
自烧毁那张字条起,苏盈盈就早知会有这一天,所以当听说官差围了世子府后,还很冷静地将看了一半的医书收好放在书架上,温和地提醒吓到哭泣的丫鬟把贺渊的药备好送到花楼去,趁他喝醉了,偷偷倒进酒壶里喂进去……
把府里上上下下都安顿好后,苏盈盈换了身衣裳,亲自打开了世子府的大门。
门外的侍卫已经等得不耐烦了,但碍于苏盈盈世子妃的身份,还是安排了个小官走了过来,假模假样地对苏盈盈行了个礼,皮笑肉不笑地开口:“想必世子妃已经知道小的们为什么来了,那就麻烦世子妃走一趟吧。”
苏盈盈礼貌地回礼:“那麻烦这位大人了。”说罢,提起裙摆,迈出了世子府。
因着苏盈盈现在的身份有些敏感,轿子是不能坐了,被一群衙役围着向官府走去。
刚走了不过几十米远,马蹄踏在地上的声音由远及近,一个怒气冲冲的声音传了过来:“我看谁敢动她!”
那小官还没来得及回头,只觉眼前寒光一闪,脖子上就横了一柄剑。
苏盈盈抬起头看向那剑的主人,是意料之中的贺渊。
贺渊并没有看她,而是目光阴冷地看着那个小官:“谁准你带走世子妃的?”
小官吓得都快尿裤子了,磕磕巴巴地回复:“是、是知府、知府大人啊!世、世子您手下留情啊……”
贺渊听后一声冷笑:“小小知府连世子妃都敢招惹,怕是活腻了吧!”
那小官的眼睛还死死地盯在脖子上的剑上,道:“知府只说世子妃是苏扈之女,怕是早有勾结,便派小人前来抓……不是,前来请世子妃去问问话。”
“问话?”贺渊慢慢地眯起了眼睛,收回了剑,“夫妻本为一体,既然要請我夫人去问话,那本世子去一趟也是应该的。”
那小官哪敢把这城里出了名的金贵人儿带走啊,除了跪下磕头连声喊着“世子饶命”什么都不敢做,那围着一圈的衙役也“呼啦啦”地跪了一大片。
很快,还站着的只剩怒发冲冠的贺渊和沉默不语的苏盈盈。
贺渊这才把视线放在苏盈盈身上,并十分快速地上下打量了她两遍,发现她好好的没有受伤,便在心里松了一口气,而后皱着眉低斥了一声:“站在这儿做什么?还不赶紧回府里去?”
十五年间,这是贺渊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强硬的一面。
苏盈盈勾了勾唇,听话地转过身便向府里走去。
进了世子府的大门,吓破胆的丫鬟赶紧关上了大门,只不过还没来得及哭出声,门外就传来贺渊暴怒的声音:“你把我的话一字不落地转给你们那个狗屁知府,他如果没长脑子,有些事儿忘了的话,那本世子就提醒提醒他——我活着,苏盈盈就是南靖王府的世子妃,堂堂正正的一品诰命夫人!我死了,苏盈盈也是南靖王义女,大宋国的郡主!无论老子是死是活,苏盈盈都是你们动不了的人!麻烦请他记住!”
门外立刻传来“砰砰”的磕头声:“是!是!小的知道了!”
“当然,刚才我说的是官话,现在我要说的,才是最重要的。”这句话贺渊的语气没了刚才那么激烈,声音平静而冷漠,“哪怕苏盈盈什么都不是,她也是本世子的心上人,想动她,先杀了我。”
门里的苏盈盈只觉得胸口被猛地重捶了一下,深吸一口气,而后闭上了眼睛。
6
从那之后,贺渊没再出过门,一直在府里陪着苏盈盈。她看书,他就在一旁给她摇扇子;她用膳,他就在一旁给她夹菜;哪怕是她要睡了,他也静静地躺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不撒开。
南靖王夫妇来过两次,都被贺渊挡在了门外。
苏盈盈什么都没说,他也什么都没问,哪怕玉郡王已经被捉,苏扈也被关进了大理寺,朝堂一片动荡,贺渊依然只守着自己的心上人。
某日,苏盈盈突然来了兴致,跟着丫鬟学了几道菜,还让小厮去贺渊常去的酒楼买了几壶酒回来。于是,贺渊眼睁睁地看着苏盈盈难得盛装打扮了一番,将菜和酒摆在院子里的石桌上,笑意盈盈地冲着他招手。
被幸福击中的贺渊立刻丢掉了脑子里那些沉重的想法,扬起笑脸凑了过去。如果是以往,苏盈盈一定会躲开,但今天的苏盈盈非但没躲,还配合着他的动作轻轻地蹭了蹭他的头顶,而后伸出手轻抚他的脸道:“别闹了,吃饭了。”
不得不说,今晚的苏盈盈甜得让贺渊心慌,对他所有的亲近都会回应,甚至在他借着酒劲儿去揽她的腰时还会轻轻地靠进他的怀里。
贺渊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会因为心跳得太厉害而死在今晚。
两个人互相依偎着,苏盈盈轻轻地开口问:“最近身体还好吗?”
贺渊答道:“不会更好了。”
“那就好。”苏盈盈的视线一直看着空中的明月,“还记得小时候,我因为太怕你会死掉,每天都会许愿希望你赶快长大,只要长大就不会死了。”
贺渊自然记得小时候泡在药罐子里的那些记忆,还记得每天醒来都会看到的那双担忧的眸子。
“是啊,还好有你,我长大了。”
“嗯,你长大了。”苏盈盈重复着。
苏盈盈的乖巧让贺渊心底的那股热气越来越热,他忍不住再次开口说出那句话:“盈盈,我喜欢你。”
苏盈盈轻笑一声道:“我知道。”
贺渊立刻握紧苏盈盈的手:“那……”
“贺渊。”苏盈盈又一次打断了贺渊的话,平静地开口,“我父亲定罪了,诛三族。”
贺渊的心“咯噔”了一下:“没、没事,我会跟皇上求情,你是我的正妃……”
苏盈盈再次打断他的话:“吏部曾截到父亲给我寄出的信,信上说他要助玉郡王一臂之力,我身为大宋世子妃却没有劝阻父亲,已是重罪,更何况……诛三族,我身为女儿,必死无疑。”
贺渊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苏盈盈十分冷静:“你从小纨绔,不管朝堂之事皇上都知道,你记得要早点儿去找皇上,跟他说你都不知情,我和父亲书信往来你也不知晓,这罪到我这里就结束了,千万不能因为我牵连到南靖王府……”
听着苏盈盈安排着之后的事情,贺渊只觉得全身一阵冷战,他站了起来:“你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我不会让你死的!”
苏盈盈的脸上终于露出焦急之色,也站起身道:“贺渊,现在不是你耍性子的时候……”
看着苏盈盈的样子,贺渊终于控制不住情绪,一颗颗硕大的眼泪从他的眼眶中滚落了下来:“苏盈盈,你怎么这么残忍,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你为什么要强迫我接受你要死了的事实?人非草木!我知道你嫁给我是为了救我的命,但从我懂男女之事起身边就一直是你!是你教我人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是你告诉我你会永远陪在我身边!我的命是你的,人是你的,所有的一切都是你的!我想要你活着爱我!而不是现在告诉我你要死了!”
一席话擲地有声。
苏盈盈僵硬地站在原地,手指一根根地收紧,指甲死死地扣在掌心中,不停地用疼痛来缓解眼底的泪意。
是啊,他说得对,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如果不是早就知道父亲要反了又劝说不动,她又怎么会对贺渊的示好始终熟视无睹?一直想着给他纳妾也是希望这一天来临的时候他会先喜欢上别人,心里不那么难过而已……
可是,眼前的这个男人的那双眼睛偏偏只能看到她,那双手也只牵过她的手……十五年朝夕相处的陪伴,她又怎么敢说不爱他?但……天子雷霆之怒……哪怕他是世子,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想到这里,苏盈盈心底的热渐渐地冷了下来,指尖轻轻地拂过嘴唇,而后走到哭泣的贺渊面前,轻轻地揽住他的脖颈,而后,吻上了他的唇。
“贺渊……你一定要长命百岁啊……”
7
贺渊是被脸上传来的刺痛弄醒的。
头痛欲裂,贺渊呻吟着却睁不开眼睛。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贺渊!醒醒!”
贺渊很想睁开眼睛,但不知为何,只觉得头很疼,眼皮很重,哪怕意识慢慢回笼了,身体仍然反应不过来。
“啪!”又是一记耳光,随之而来的是南靖王妃带着哭腔的声音,“你再不醒过来就再也见不到盈盈了!”
贺渊瞬间坐起了身子,“霍”地睁开眼睛,无视眼前片刻的漆黑,他顺着声音抓到了南靖王妃的手臂:“母亲,您说什么?”
“没时间了,马车上说。”王妃还算冷静。
贺渊立刻头重脚轻一路连滚带爬地上了王妃给准备的马车。
一路上,王妃尽量用平和的声音讲了来龙去脉——苏盈盈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也知道贺渊肯定不会乖乖放了自己,便借着接吻的机会把蒙汗药涂在唇上喂给了贺渊,随后修书一封送到了南靖王府,告诉王妃第二天记得去世子府叫醒贺渊,她去上京了。她还请求王妃能留住贺渊,他还年轻,还有大好前程,不能在皇上面前失了分寸……她早就求了名医,得了一颗忘情丹,昨晚刚刚送到世子府。奈何那忘情丹需要和朝露一起服用才能奏效,便把药一起送到了南靖王府,叮嘱一定要在贺渊翻天前给他吃掉。
贺渊握着掌心褐色的丹药全身都在抖。
王妃拭去眼角的泪,目光坚韧:“盈盈是个好孩子,我知道她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南靖王府。渊儿,你的命是盈盈给的,所以你做的所有决定我和你父王都会接受。”
贺渊微微闭了下眼睛,而后慢慢睁开来,对着王妃微微一笑:“娘,孩儿不孝了……”
贺渊闯进圣殿时,皇上正在看奏折。
贺渊二话不说就跪下来,皇上立刻开口:“不用求情,苏氏三族朕诛定了。”
贺渊头都没抬:“渊儿求叔父赐死。”
皇上笔下一停。
“叔父”这两个字叫出来,他们就不是皇帝和臣子的关系了。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皇上的声音冷了下来。
“侄儿知。”贺渊跪得笔直,“想必叔父也知道侄儿的命是盈盈救下来的,如果盈盈死了,侄儿肯定也活不了。如此,还不如直接赐死侄儿。”
“放肆!你在威胁朕!”皇上立刻震怒,挥手扫掉桌上的砚台,一侧伺候的小太监吓得连忙跪下,声音都不敢出。
“侄儿不敢。”贺渊重重地在地上一叩首,“侄儿自知皇家威严无人可辱,谋逆之事兹事体大,如不将谋逆者斩杀,那皇家威严何在?侄儿也自知如果以世子的身份请叔父赐死,必然会在朝堂上引起叔父不顾血脉之情的风言风语,至此,侄儿请叔父将侄儿放进苏氏三族内,随盈盈一同斩首。”
皇上眯了眯眼睛:“你什么意思?”
贺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抬起头看向皇上:“众人皆知我身子骨差,就让我父王发个讣告,对外声称我染了恶疾不治而亡,而后,随便给我个什么身份,把名字放进苏氏三族里。既然盈盈必死无疑,那我陪着她死。”
皇上面如死水,始终盯着贺渊。贺渊面无畏惧之色,一片坦荡。
好一会儿,皇上才有些头疼地捏了捏额角,无力地坐回在椅子里,像赶苍蝇一样对着贺渊挥了挥手:“罢了罢了,你们这些儿女情长真是看得我头疼……盈盈应该还在牢里,让大理寺卿带你去吧……”
贺渊还没反应过来皇上是什么意思,皇上就又接了下一句:“不过你记住,南靖王府贺渊世子身染重疾,于三日后不治身亡,世子妃在被抓进大理寺时已被传染,两日后于牢中病逝……”
贺渊慢慢张开了嘴,明白了皇上的意思,忙扣头谢恩。
皇上面色不善地补完了最后一句话:“从此以后,大宋再无南靖王世子贺渊和世子妃苏盈盈。”
8
“然后呢?然后呢?”一个俏生生的女孩缠着自己的娘亲问,“是不是两个人离开了上京,去世外桃源过幸福的日子去啦?”
女孩的娘亲合上手中的话本,伸手点了一下女娃娃的鼻尖,宠溺地笑道:“是啊是啊!都让你说中了呢!”
女孩欢呼一声躺在了床上:“谁叫那位世子妃跟我一样都叫盈盈呢?肯定会幸福一辈子的!”
听到这儿,女孩的娘亲微微握紧了手中的话本,看向窗外還在写字的丈夫,又看着眼前名叫盈盈的自己的女儿,忽然垂下了眼睛:“其实,话本是话本,现实不是这样的。”
那个叫盈盈的女孩立刻坐直了身子,眼睛晶亮:“那现实是什么样的?”
女孩的娘亲轻抚着女儿的长发,说:“在贺渊见到苏盈盈之前,苏盈盈留下一封信,就在牢里自尽了。”
“什么?为什么!”盈盈失声叫了出来,“贺渊都要来了呀!”
她娘亲的表情很温和:“她在信上写,她知道贺渊如果没吃忘情丹的话那他一定会不管不顾地到上京替她求情,而皇上念及血缘之情也可能会留她一条命。但是她除了是世子妃,还是苏扈的女儿,也是大宋的子民,她自问没办法做到在父母和兄弟姐妹都因谋逆罪而死之后独自一人活在世上,况且贺渊是世子,她一罪臣之女更是配不上贺渊,他值得更好的。”
盈盈立刻哽住了呼吸。
她的娘亲的视线重新落回到窗外院子里的丈夫身上:“贺渊最后只见到了一具尸体和一封信,看完信后当场吐出一口心血,然后昏厥了过去。后来,南靖王妃带着忘情丹到了皇宫,亲手将丹药和朝露喂了进去,过了半个月之久,贺渊才醒过来。贺渊果然忘了苏盈盈,跟王妃回到王府后,没过多久就喜欢上了跟苏盈盈有五六分相似的妾室沁柳,再后来,贺渊莫名觉得无论是王府、世子府还是城里,都让他觉得心里始终压着什么东西,于是便带着沁柳离开了……之后的故事就没人知道了。”
话音落下,母女二人好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阵,盈盈才呼出始终郁结在胸的那口气:“原来不是每个叫盈盈的女孩儿都会幸福啊……那我为什么还叫盈盈呢?”
她的娘亲笑了一下,勉力让自己从刚才悲伤的气氛中走出来:“是你爹,说女孩子就要浅浅笑时双靥媚,盈盈立处绿云偏,所以硬是给你取名叫盈盈,谁说都不行。”
“行吧!至少这名字是我爹对我的祝福呢!”盈盈的心情也好了起来,翻身从床上跳了下去,“我去叫爹回来吃饭啦!夫人记得赶快把饭菜布好哦!”
娘亲笑了下,丢下了一句“没大没小”便去布菜了。
盈盈笑眯眯地推开房门,向自己爹爹走去。
只不过没走多远,她突然停下了脚步。犹记得,娘亲曾经在她很小的时候跟她说过自己出嫁前的乳名。
叫……沁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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